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咽了咽口水,胃等待进食,但现在我们什么也没有。林祎棵站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仰着头眯起眼睛,太阳光令他睁不开眼。

    我站起身,两眼发黑,双腿轻飘飘站不住似的。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朝林祎棵喊了一声,“走吧。我们进去。”

    他走在我前面,找到按钮把灯打开,白炽灯下四壁破旧,墙皮脱落严重,灰色的斑痕不规则分布。从里面来看,这是一栋年代较为久远的房子。

    思忖时,林祎棵把一本小册子拿到我面前,我看到他手背上沾染了几丝的血迹。

    “手怎么了?”我伸手接过书。

    “不小心划到了桌角。”不等我多问,林祎棵便说,“这本书有些蹊跷。”

    我顺着他的话向这本书看去,书的封面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涂鸦,五彩斑斓的线条像是在掩盖什么。我翻开书,书的第一页是一首诗  :

    她总是想要命运的怜悯

    神在高歌

    滴答滴答滴答

    今日雨又溅起涟漪

    她是指什么?神又是谁?

    “是林幺吗?”我小声嘟囔着。

    “不知道,但我不认为这只是巧合,这一定是某种暗示。”

    我往后翻阅,发现除了第一页,其余全是空白。这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转头看向林祎棵,他从我手里抽走小册子,把它放进背包,说,“上去看看。”

    我走在林祎棵后面,房子里响起我们轻缓的脚步声,我想要放松一些,比如和林祎棵说些什么,但加快的心跳出卖了我。

    林幺在里面吗?

    她会死吗?

    林祎棵会很伤心吧。

    也可能不在,林幺在别的地方,她还活着。

    ……

    “没有。”

    脚步声止住了,林祎棵转过身,漆黑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释然的脸。

    我们把门打开,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挂在墙上的圆形钟表。钟表正对着门,人一走进去就能看见。

    现在是下午三点零三分,算起来,我已经有差不多两天没吃过饭了。肚子咕噜咕噜地在叫,胃疼得我想吐。

    林祎棵走过去把窗打开,光照进来,我弯腰摁着肚子冲进卫生间吐了出来。

    胃酸在嘴里蔓延,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零碎的山丘,对林祎棵说,“我有时觉得自己在腐烂,之所以还活着,只是为了等一只可以将我全部啃食的秃鹫。小的时候,我的身体很糟糕,总是生病。记得有一次,不知道是因为吃坏了东西还是怎么,就像刚才那样,不对,是比刚才严重多了,我难受得像是要把肠胃都吐出来。”林祎棵只是用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把窗户关上了。

    天快黑了,我们打算直接在这里住下。

    我和林祎棵仰躺在床上,在秒钟转动的声音中,渐渐被黑夜吞噬。

    从爷爷家逃走那天,许久未见的小叔回来了。其实我本是见不到他的,但那天下午学校运动会因大雨突然取消了,于是我决定回房间睡一觉,经过楼梯转角时,我听见了爷爷的呵斥声。

    “岑森,我对你很失望。”接着我听见鞭子抽打□□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小叔身上。

    我清楚地记得,小叔是在我十五岁那年八月离开的。那年夏天实在是太炎热了,电视上重播着数十名户外工人集体中暑的新闻,我整天躲在小叔的出租屋里吹空调,完全不关心家里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只记得小叔总是早出晚归,有一次凌晨我起夜,恰巧碰到他从外面回来,他眼底的黑眼圈异常明显,我看着他,直觉发生了不好的事,但他只是对我笑了笑,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两天之后,小叔不见了他没有留下一字一句,我于是我去找爷爷,爷爷只说,岑森有自己的事要做。爷爷说得对,我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只是忘记了我们姓岑的事实,岑森不只是我的叔叔,他还是爷爷的儿子、父亲的兄弟,他的命运早就注定。

    我看着漆黑的夜,往右边探林祎棵的手,我问他:“你觉不觉得黑夜就是永无止尽的黑色漩涡?”被子发出声响,他转过头,给予我肯定的回答。

    “你是在看我吗?”

    他没有说话。

    “林祎棵,你是我这十几年来见过的话最少的人。”

    “我爷爷也这么说过。”

    “但是我喜欢你这样的特性,你不会好奇别人的隐私,和你待在一起我觉得非常的自在,我很喜欢。”

    黑夜不停流淌,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们六点钟左右离开房间,由于没有开灯,走廊里很昏暗,我小心地跟在林祎棵身后。仰头时可以看到林祎棵脑后细软的短发,才发现他长得很高,看起来比爸爸还要高一些。

    走出房子,我刚把门关上,林祎棵转过身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自行车,然后继续向前,“我们先去找有人住的地方。”

    我点头表示同意,我们需要食物,我们需要他人的帮助,这是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基本动力。

    一路上全是稀疏的树木和低矮的山丘。我来到了远方,但却并无太大惊奇,至少和我想象中的生活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我无依无靠,这是我所期望的吗?我在父亲的房间发现了一封署名为星的信封,直觉告诉我这一定与妈妈有关。我想要找到妈妈,那怕只是见一面。我第一次翘掉了学校里的课,为了不被爸爸发现,在出发之前我未和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计划。我想,就这一次,今年十二月我就满十九岁了。我的年龄日渐增长,爸爸为我提供了优裕的生活和学习环境,从外在来看,我好像什么都不缺。连我学校里最好的朋陈筱筱也说,“阿隅,我好羡慕你!”

    但是我好像弄丢了自己。失眠的时候,自习课发呆的时候,阴天多风的时候,这些时刻,我经常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

    末城,信封上陌生的地名让我生出隐隐的期待,我的心告诉我自己,我要去这里。不论如何,一定要去。

    我的思绪是拧成一团的死结,脑子白茫茫一片。

    林祎棵大概也在想什么,前脚快踩进泥坑都没注意。我跑上前拉住他,“小心!”他停住,低头看我扯住他衣服的手,表情看起来有些愣。

    我放开手,快步走到林祎棵身边,好奇问,"林祎棵你在想什么?"

    太阳隐在云层背后不肯露面,林祎棵落后几步,“我在想那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简直毫无头绪。”想着林祎棵应该很伤心,我又说,“没关系,既然有提示那就一定会有出路的。”

    我抬手轻轻拍了拍林祎棵的背,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前面也许就有一家住户,我们可以打听打听那栋房子的主人是谁,说不定一切就有答案了呢!”

    “嗯,你说得对。”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荒凉的路上,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前方,只是不停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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