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色晴朗,人间烟火正好。

    千坟山脚下一处热闹繁盛的小镇,街边是店铺玲琅,耳边是人声喧闹,顺着墙根走过去,还能听到那号称江湖百晓生的老乞丐又在满嘴胡邹骗小孩。

    “嚯!要说这“江湖三渣”,排名第一的便是那采花大盗江慕迟,传言他俊美如妖,轻功绝顶,夜夜流连花丛,不知偷了多少姑娘的心。江湖上为了抓捕他特意成立了一个“伐江盟”,但是这么多年愣是连他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

    “这第二嘛,便是沉寂许久的多情刀客郝无情,想当年为了抱得君子归,狂刀苏如一不惜与好姐妹玉剑赵二姑决斗,最后苏如一以半招险胜,郝无情答应与她归隐山林再不拈花惹草,却趁着她怀有身孕和天下第一名妓花落落私奔了。后来苏如一生了个女儿,长大以后扛着一把大刀专杀负心和花心之人。江湖人称——渣男克星!”

    “那克星现在在哪儿呢?”一个小女孩儿两眼冒光,稚嫩的脸上满是崇拜的神情。

    “这个嘛……”老乞丐看了眼小女孩儿手里的两串糖葫芦,故意不说话。

    小女孩急不可耐地将手中的两串糖葫芦都塞到老乞丐手里,老乞丐咧嘴一笑,悠悠然道:“自然是在那江湖不平处,手持墨刀,替天——行道!”

    万仞山狂风寨。

    整座寨子披红挂彩,流水席在偌大的演武场一字排开,万仞山地界凡是有名的悍匪强盗皆齐聚一桌,一个个扯开膀子划拳斗酒,任凭乐师们一个个吹红了脸,也没盖住那鼎沸的人声。

    热闹。

    然而那热闹是只属于宾客们的。

    宴席首位,一个约莫年过半百的男人举杯向四周致意,皱纹横亘的脸上挂着喜庆灿烂的笑,然而一双眼睛阴沉,藏着不为人知的怒火。

    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须的男人凑过来附耳低声道:“大哥,望风寨大当家喝醉了,吵着要新郎来敬酒”

    “人还没找到?”男人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了一下,冷声问道。

    对方微微摇头。

    咔嚓。

    男人将手里裂了一道缝的酒杯放在桌上,随即面无表情道:“他既要新郎敬酒,就把新郎叫过来便是!”

    八字胡目光一闪,点了个喽啰就去叫新郎了。

    然而新郎此刻却没心情喝酒。

    任谁脖子上悬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都不会有心情喝酒的。

    “说,你是谁,华鑫那老贼在哪儿!”

    原本温馨缱绻的洞房内忽然传出一道清冷的嗓音,顺着声音望过去,便见到一张白皙如玉的脸,纤眉微微蹙着,鼻梁俏挺,薄唇紧紧抿着,一身嫁衣鲜红如火,衬得眉宇间那股英气越发张扬起来。

    新郎在这质问声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挤出一个强装镇定的笑:“娘子,有话咱们好好说,新婚头一天,动刀动剑的不吉利!”

    “谁是你娘子!”新娘短刀向前一横,毫无感情地盯着着眼前人。

    新郎颤了颤身子,嘴里小声嗫嚅:“咱们方才刚拜过堂成了亲,自然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了”

    许是心里没底,新郎仰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的五官算不上出挑,皮肤有一丝病态的蜡黄,唯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泛着涟漪,像是只受惊的小白兔。

    大约是被那怯怯的眼神看得少了几分恐吓的心思,新娘俯下身与那双眼睛对着,嘴角勾起一抹笑,低声道:“苏锦鲤,听过么?”

    “苏锦鲤?”新郎皱眉思索,而后张大了嘴巴,“渣男克星苏锦鲤?”

    “嗯哼”

    苏锦鲤像是很满意对方的反应,略微点头,而后收回短刀在指尖把玩,随意扫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点危险的味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就不要油嘴滑舌跟我耍花招,你方才说今日与我拜堂的人是你?”

    新郎愣愣地托回自己的下巴,随着下巴骨咔的一声,人也似乎回过神,身子一晃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苏锦鲤手一伸,拎着他的衣领又把人带回了椅子上,正想收手却被对方死死拉住了衣袖。

    “你做什么?”苏锦鲤皱起眉头,面色不悦地盯着那只手。

    “女侠饶命”新郎一咧嘴,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来“小人姓江名早早,原是山下一个吹箫的乐师,几日前被这群山匪硬绑上山说是要在大婚之日吹曲儿,谁知昨儿个夜里新郎华驰突然跟着寨子里的军师私奔了,那华鑫已请了八方豪杰,怕消息传出去面子上挂不住,无意间见我长得与他儿子有几分像,便硬是让我假扮新郎,不从就要杀人呐!”

    “小人打小清清白白一心向善,除了自家妹子从未与旁的女子主动搭过话,可不是什么渣男恶霸,女侠千万明鉴啊”

    江早早越说越诚恳,一双眼不闪不避地直视着苏锦鲤,那眸光澄澈如水,干净得好像能一眼望到头。

    苏锦鲤被那双眼睛看得险些晃神,心下不由自主地暗叹了一声,觉着那样一双眼睛不该长在这么平凡的脸上。

    “你是说原本今日成亲的不是华鑫,而是他儿子华驰?”将江早早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苏锦鲤一张俏脸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下。

    这情况,怎么听着她像是嫁错人了?

    江早早闻言也愣了:“那华鑫几日前刚抢了第十九房小妾,哪还需要娶亲?”

    苏锦鲤故作镇定的嘴角一僵,呆呆眨了眨眼。

    完蛋,真嫁错了!

    本想假冒新娘趁洞房花烛了结了那恶贯满盈的老色棍,没成想老色棍火急火燎地在山下抢人居然是为了给儿子成亲!

    苏锦鲤看着眼前一身喜袍的男人,有些哭笑不得。

    好嘛,私奔了两对儿小情侣,倒成了一双假夫妻。

    “你刚刚说,”苏锦鲤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眯起眼睛面色有些古怪地看向江早早,“华鑫那儿子跟着谁跑了?”

    “军师”江早早正襟危坐,乖乖作答。

    “那军师……男的女的?”苏锦鲤又问。

    江早早:“男的”

    “呵”苏锦鲤闻言冷笑出声,那老贼一生沉迷女色,不知祸害了多少个姑娘,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居然是个痴情的断袖。

    这断子绝孙的活计,不知是不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难怪这么着急抢人上山,大约是知道真相后气急败坏,硬逼着儿子成亲传宗接代了”苏锦鲤摩挲着刀柄,心中思量片刻目光再次落到江早早身上。

    “你可知那老寨主住在什么地方?”

    管他新郎是谁,反正老贼是一定要杀的。如今这情况瓮中杀鳖是不可能了,不如夜里趁众人酒醉来个暗中刺杀。

    江早早略一沉吟:“寨主自己住的屋子在山寨最北面,屋前种着一棵参天大树十分好找,但他十有八九不住自己的屋子而是到各个妻妾那里过夜,因那些女人一扎堆便哭闹不止就把她们分散安排在了寨内各处,这具体位置……”

    苏锦鲤正听得认真,江早早却止住了话音,看着脖子上的刀笑道:“女侠,我看你一直举着也挺累,不如放下歇歇?”

    苏锦鲤撤下刀,语气多了几分和气:“继续说”

    江早早松了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便又开口:“那大夫人的住处是最西边紧挨着墙的小厢房,二夫人是西北边的一处二层亭台,三夫人是……”

    如此絮絮叨叨半晌,终于在口干舌燥中说完了十九位夫人的住处。眼瞧着屋子里连个茶壶都没有,江早早一把举起桌上的酒壶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咕咚咚就向嘴里灌了几口。

    苏锦鲤默默在心中记下这几个位置,还要再问几句,外头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少主,二当家叫你去宴席上敬酒说话”

    “知道了,这就来”江早早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起身,刀刃倏地划过他的脖子,将上面紧贴的一根发丝斩断。

    “这里的事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一刀杀了你!”

    江早早立刻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女侠放心,惩恶扬善是我辈江湖中人共同的理想和追求,小人虽暂时委身匪寨,但一颗心始终向往着光明和正义,别看小人面相生得不怎么样,但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啊!”

    “行了”苏锦鲤打断他的剖白,抬脚直接将人踹出了门外。

    废话恁多!

    门吱呀一声关上,江早早被踹得往前踉跄了两步,待稳住身子便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屁股,转头恭顺地对小喽啰拱了拱手:“出门绊了一下,大爷咱们走吧”

    小喽啰被这声大爷叫得舒服,微微点头带着他向酒席处走:“待会儿机灵点儿,若是表现得好,大当家不会亏待你的”

    “哎,多谢大爷提醒”江早早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随后上前几步跟小喽啰并肩走着,像是随口问起似的,“大爷,我听说这新娘子是山下吴财主家的千金?”

    “是啊”小喽啰应了一声,“当初我跟着大当家去下聘礼,要吴家的三天后把人送上山,那小娘皮念着自己的小情郎死活不肯,大当家一生气抽断了她爹的腿,说再闹就屠了他们一家老小去喂狗,谁知那娘皮性子烈,自己偷偷跑去林子里上吊,听说是被路过的一个女人救下了,后来也不知怎么乖乖就上了花轿。”

    江早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大爷可见过吴家小姐长什么样吗?”

    “可不”小喽啰摸着下巴,“五官长得是真标志,就是长了几点麻子,可惜了!”

    江早早想起房里人那张干净白皙的脸,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看向不远处闹哄哄的酒席。

    这寨子,今日怕是真要实实在在地热闹上一场。

    “话说,你在房里待了那么久,就没干点儿啥?”小喽啰抬肘怼了一下江早早,眼睛一眨,露出点儿揶揄的笑。

    江早早闻言摸了摸脖子,感叹道:“消受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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