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朋友很难吗
不是什么相伴同行的青梅竹马，也没有青春校园的浪漫邂逅发生。
冉溪和莫闻舟的几面之缘发生在福利院。
母亲留给她的只有那一个红玛瑙手串，一共七颗红玛瑙，玛瑙成色不算太好，但却是唯一留给冉溪的东西。
冉溪在医院还未满月，就被抛弃在文城的妇幼保健院的厕所间里，偏监控是个死角，无法查证是谁将尚在襁褓的孩子丢弃在那。保洁员报了警，孩子还小，寻求父母未果，也没有什么希望，一个月后被移交到了文城福利院。
福利院里和冉溪同年龄的孩子不多，偏冉溪又瘦小，经常受欺负，连饭食也经常被大孩子抢了大半去。
冉溪七岁那年，福利院赶上与舞蹈机构合作“春之舞”的公益项目，请了舞蹈老师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上舞蹈课。
舞蹈课的费用由一群大学教授和高校企业家资助，公益项目真假参半，但舞蹈老师的资历高，对孩子们有爱心、有耐心。院长妈妈考核了一番，还是决定引入这个公益项目，至少能让福利院的孩子们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其他的兴趣。
“我们待会又要赔笑脸了，仗着几个臭钱，天天来我们这地方视察。”
巧儿姐领着身后一群年龄较小的孩子，从冉溪面前大摇大摆地晃过去。
整齐列着队，按前一天彩排演练的那样，表演节目，彰显出福利院的孩子虽身处卑微但努力闪亮的样子，冉溪也在被点名的队列里头，因为她想要得到那个奖品—— 一双粉红色的舞蹈鞋。
冉溪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上，表演着《感恩的心》的歌舞，台下站着一群西装革履的大人们，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那干净又好看的套装，他不会是福利院的孩子，他根本不属于这里。
表演结束，轮到发奖品的环节，小男孩跟在男人后面，男人和善亲切，挂着淡淡的微笑，将垒得高高的舞蹈鞋抽出一双，分给她们。
终于轮到冉溪，冉溪低着头，伸出手来，可将舞蹈鞋递给她的不是那个男人了，是那个小男孩。
男人摸了摸男孩的头，似乎是在夸赞他做得好。
“谢谢。”
冉溪的道谢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
可惜，舞蹈鞋在怀里都还没焐热，就被巧儿姐夺了去，她们把冉溪推倒在树桩旁，硬是把冉溪护在身下的舞蹈鞋抢去了，冉溪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摔在泥巴地里，玛瑙手串也滚了一层泥，巧儿姐一群人拿到舞蹈鞋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冉溪抬眼，那个小男孩一晃而过，跟在大人身后，走出了福利院的大门。
没几天，他又来了，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一双舞蹈鞋，放在那棵合欢树下，他没有和冉溪说话，只是远远地放下，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久久地看着冉溪。
第三次，第四次，是糖果，是饼干，虽然都是资助之物，但男孩都给她多准备了一份，生怕她的那份被别人抢了去，而最后一次，男孩什么也没带，而是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冉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玛瑙手串的其中一颗玛瑙取下来，也放到那树桩上，送给了他。
“不欠你的。”怯生生的小奶音充满了固执。
冉溪没告诉他，但衣服上歪歪扭扭绣着的名字——冉溪，答案显而易见。
“莫闻舟，那时候很感谢你，除此之外，我...”
我也不能给你什么，这是事实，真真实实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微凉的晚风将冉溪的发丝吹到耳边，遮住了半边的脸，神情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之间做朋友很难吗？”
莫闻舟的眼神彼时就像是一块黑磁石吸盘，要把冉溪整个人都吸走。
良久，冉溪败下阵来，将发须捋到脑后，“不难。”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冉溪推轮椅的动作自然流畅了不少。
“你们舞团这两天会在本地剧院上演剧目吗？”
“会的，也就剩最后一场了，演出结束后会回文城。你呢，来凉城做些什么，旅行?”
“应朋友之邀约，最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莫闻舟稍稍把头往后靠些，两人凑得更近了些。
演出当天，蒋宇和莫闻舟早早来到凉城剧院，等待八点开场的演出。
由于莫闻舟行动不便，因此坐在了方便出入的内场前排，冉溪每每都是场前最是忙碌，忙着布场，确保舞台布置的无误。
“王叔，昨天检修的舞台大灯问题也解决了是吗？”
王叔远远地比了ok的手势，冉溪点点头，一个转身，就迎上了莫闻舟追寻的眼神。
剧院里为了通风，冷气的温度会更低些，莫闻舟穿着一件米色的打底衫，套了一件姜黄色的开衫，一条灰色斜纹毯子盖在了莫闻舟腿上，好让他在开着冷气的室内不容易受凉。
“你先忙。”
冉溪咂舌，收回了打招呼的话术。
舞台上的舞蹈演员身着精美的高定演出服，修长的身形，姣好的面容，精致浓艳的妆容，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纤柔之态。
莫闻舟的注意力却不全然在舞剧身上，只是注视着台下站在舞台一侧的冉溪。
冉溪用簪子挽起长发，半散的丸子头低垂在白皙修长的脖颈后，素雅干净。
尽管是白衬衫牛仔裤那样不起眼的搭配，却也出挑扎眼。
演出正式开始，第一幕结束后，冉溪猫着腰走到莫闻舟旁空着的位置边，坐了下来。
莫闻舟蜷缩在掌心的手指抽了抽，只瞥了一眼冉溪，便转过头继续看演出。
冉溪弯下腰去，捡起掉落在地的毛毯，顺势盖上莫闻舟的腿。
莫闻舟自己却没有发现，方才腿部的痉挛起得太急，直接将毛毯抖落了下去。
“谢谢。”
莫闻舟小声道谢，将手背抵在膝盖窝下，捞过双腿摆好。
演出结束，每一幕参演的演员都尽数上台和观众道谢，冉溪照例也会和其他的人员一起上台致谢，冉溪站在第三排的舞台靠右侧。
庄芯特意从前排退到后排，拍了拍冉溪的肩膀，“结束一起去吃点什么呗。”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大灯却闪烁几下，明灭间发出一声闷响，顷刻间竟往下砸。
几乎是本能，冉溪一把推开庄芯，大灯从冉溪的肩膀后腰处砸过，掉落在舞台右侧，发出一声巨响。
台上台下一片惊呼，众人一团乱，台上台下嘈杂无比。
“快叫救护车，快点。”
庄芯被冉溪护在身下，两人被周围的人拉起。
“冉溪！冉溪！”
庄芯的喊声越发模糊，冉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台上事发突然，乱作一锅，台下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莫闻舟心切，摔下了轮椅，好在蒋宇在一旁，将莫闻舟抱回了轮椅上。
庄芯虽受了惊吓，但所幸无大碍，陪同冉溪上了救护车，前往凉城剧院最近的凉城市医院，蒋宇开车带着莫闻舟紧随其后。
挂的是急诊，拍了片子，冉溪肩后部已经出现了一大片淤青，还伴有一道伤口在往外渗血，深深浅浅的紫色触目惊心，所幸没有伤及骨头。
“要不还是转院吧，怎么都得回文城的。真有点什么内伤，难恢复，我看冉溪都还动弹不得。”
庄芯披着一件大衣，大衣里还是没来得及换下的舞蹈服。
“冉溪的情况，用医院救护车的资源联系转院可能不太允许，如果情况允许，我们驱车连夜赶回文城医院或许会更好。”
莫闻舟蹙眉，脸色黑沉，太阳穴突突跳动。
冉溪被砸的那一瞬，他几乎是同一时刻扑上前去的，以至于不自量力到忘了他是如何的一副残躯。
莫闻舟的电话响起，蒋宇接收到了莫闻舟的眼神示意，接起了电话，开了免提。
“情况怎么样？”
是蒋闻霖。
“想着联系文城的医院，怕有什么闪失，转院会好些。”
“行，我会联系用车，文城医院那边我也会联系好。然后把电话给庄芯吧。”
“闻霖，我好着呢。幸好掉下的是舞台的灯具部件，要是真是一整个舞台大灯，后果真不堪设想。”
庄芯接过电话，往前走了几步到转角口，压低了声音。
“闻舟哥他，陪着我们一起。”
庄芯看了一眼在和蒋宇交头接耳的莫闻舟，脸色很是凝重。
冉溪做完检查被推出来，已经醒了，衣服被褪到胸口处，莫闻舟下意识地避开直视的眼光，但冉溪锁骨往下却有星星点点，大小不一的疤痕，像是烟头烫出来的。
“冉溪，除了伤口那块，其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闻舟凑近了，声音放得很轻。
冉溪摇摇头，其实她已经清醒了大半，那个砸下来的灯具部件虽然有点重量，体积也不小，但掉落时，只是在冉溪肩背后方剐蹭着斜落，借着冉溪的肩背起了个缓冲作用，如果冉溪不推开庄芯，这个灯具部件约莫就是直接往头上砸了。
庄芯是女生，照顾冉溪方便些，等庄芯从病房出来，莫闻舟还在门口等着。
“闻舟哥，护士说没什么大碍，且冉溪已经睡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要紧，明早我们再接冉溪回文城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
“好。”
莫闻舟有气无力，他也坐了快半天，此时正猫着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缓冲腰腹部的酸胀感
医院里比较阴冷，庄芯冻得有些发抖，裹紧了大衣。
“闻霖说过来接我们。”
“冉溪，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怎么回事。”
“偶然看到过，估计是和家暴虐待有关吧，冉溪被领养了不止一次，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她很少提起。”
庄芯叹了口气，想要推轮椅的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莫闻舟是她从小认识的哥哥是没错，但推轮椅的行为莫闻舟却是避讳着的。
一整晚的沉睡，冉溪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整觉了。
疼痛感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减轻，锁骨周围的灼烧感却反反复复袭来，冉溪却睡得很沉，一次也没有醒来。
庄芯一早打来了电话，说是莫闻舟和蒋宇带她一起回文城医院去看看，压根不容许她有任何的推脱。
来敲病房门的是蒋宇，推了个轮椅来接冉溪，轮椅不过代步而已，但冉溪只是腰背酸痛无力，腿脚都好，昨晚完全是侧睡，靠背还是容易触碰到那一片隐隐作痛的重灾区。
拗不过冉溪，蒋宇只能好生搀扶着冉溪，两人慢慢踱步到门口。
莫闻舟伸出了手，不过是手背朝上，冉溪虚借着力，坐上后座。
“莫闻舟，谢谢你昨天陪我到医院。”
“舞团那边在你完全好之前都别去了，好么。凉城剧院那边也在问着你的情况，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那边没有安排妥当。”
莫闻舟的脸色看上去倒是比冉溪还要苍白些，轻声细语流进耳畔，冉溪点点头，对上莫闻舟清明的瞳孔。
莫闻舟不能久坐，时不时地就要变换一下坐姿，两腿微微张开，随着车而摇摆，没有被禁锢在轮椅中的莫闻舟比平时看起来要更慵懒些，但这样的自由好似不是莫闻舟能够承受的，后座宽敞，冉溪和莫闻舟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位置，随着汽车七拐八弯，莫闻舟也控制不住，左右晃悠。
莫闻舟端正地坐在轮椅里的时候，冉溪很少能直面感受到莫闻舟的残破，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也许是距离的逼仄，莫闻舟束缚的解放以及不规律的震颤，这样的残破一览无余。
睫毛轻颤，莫闻舟悠悠抬起了头，用柔若无骨的手腕支撑着往后靠了靠，挪动着脱力的躯体，每一寸都很艰辛，冉溪侧了侧头，有意避开莫闻舟的眼光，她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突如其来的帮助会不会是多此一举。
莫闻舟的手肘突然脱力，没了支撑右腰部的力气，直往冉溪的方向倒去，冉溪顺势往莫闻舟的方向挪了挪屁股，伸手抓住了莫闻舟的手肘，莫闻舟的头倾在冉溪的箭头，虚虚地靠了两三秒，温热的呼吸喷涂在冉溪的脖颈之上，痒痒的，冉溪不由得打了个颤。
冉溪和莫闻舟的几面之缘发生在福利院。
母亲留给她的只有那一个红玛瑙手串，一共七颗红玛瑙，玛瑙成色不算太好，但却是唯一留给冉溪的东西。
冉溪在医院还未满月，就被抛弃在文城的妇幼保健院的厕所间里，偏监控是个死角，无法查证是谁将尚在襁褓的孩子丢弃在那。保洁员报了警，孩子还小，寻求父母未果，也没有什么希望，一个月后被移交到了文城福利院。
福利院里和冉溪同年龄的孩子不多，偏冉溪又瘦小，经常受欺负，连饭食也经常被大孩子抢了大半去。
冉溪七岁那年，福利院赶上与舞蹈机构合作“春之舞”的公益项目，请了舞蹈老师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上舞蹈课。
舞蹈课的费用由一群大学教授和高校企业家资助，公益项目真假参半，但舞蹈老师的资历高，对孩子们有爱心、有耐心。院长妈妈考核了一番，还是决定引入这个公益项目，至少能让福利院的孩子们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其他的兴趣。
“我们待会又要赔笑脸了，仗着几个臭钱，天天来我们这地方视察。”
巧儿姐领着身后一群年龄较小的孩子，从冉溪面前大摇大摆地晃过去。
整齐列着队，按前一天彩排演练的那样，表演节目，彰显出福利院的孩子虽身处卑微但努力闪亮的样子，冉溪也在被点名的队列里头，因为她想要得到那个奖品—— 一双粉红色的舞蹈鞋。
冉溪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上，表演着《感恩的心》的歌舞，台下站着一群西装革履的大人们，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那干净又好看的套装，他不会是福利院的孩子，他根本不属于这里。
表演结束，轮到发奖品的环节，小男孩跟在男人后面，男人和善亲切，挂着淡淡的微笑，将垒得高高的舞蹈鞋抽出一双，分给她们。
终于轮到冉溪，冉溪低着头，伸出手来，可将舞蹈鞋递给她的不是那个男人了，是那个小男孩。
男人摸了摸男孩的头，似乎是在夸赞他做得好。
“谢谢。”
冉溪的道谢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
可惜，舞蹈鞋在怀里都还没焐热，就被巧儿姐夺了去，她们把冉溪推倒在树桩旁，硬是把冉溪护在身下的舞蹈鞋抢去了，冉溪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摔在泥巴地里，玛瑙手串也滚了一层泥，巧儿姐一群人拿到舞蹈鞋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冉溪抬眼，那个小男孩一晃而过，跟在大人身后，走出了福利院的大门。
没几天，他又来了，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一双舞蹈鞋，放在那棵合欢树下，他没有和冉溪说话，只是远远地放下，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久久地看着冉溪。
第三次，第四次，是糖果，是饼干，虽然都是资助之物，但男孩都给她多准备了一份，生怕她的那份被别人抢了去，而最后一次，男孩什么也没带，而是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冉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把玛瑙手串的其中一颗玛瑙取下来，也放到那树桩上，送给了他。
“不欠你的。”怯生生的小奶音充满了固执。
冉溪没告诉他，但衣服上歪歪扭扭绣着的名字——冉溪，答案显而易见。
“莫闻舟，那时候很感谢你，除此之外，我...”
我也不能给你什么，这是事实，真真实实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微凉的晚风将冉溪的发丝吹到耳边，遮住了半边的脸，神情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们之间做朋友很难吗？”
莫闻舟的眼神彼时就像是一块黑磁石吸盘，要把冉溪整个人都吸走。
良久，冉溪败下阵来，将发须捋到脑后，“不难。”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冉溪推轮椅的动作自然流畅了不少。
“你们舞团这两天会在本地剧院上演剧目吗？”
“会的，也就剩最后一场了，演出结束后会回文城。你呢，来凉城做些什么，旅行?”
“应朋友之邀约，最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莫闻舟稍稍把头往后靠些，两人凑得更近了些。
演出当天，蒋宇和莫闻舟早早来到凉城剧院，等待八点开场的演出。
由于莫闻舟行动不便，因此坐在了方便出入的内场前排，冉溪每每都是场前最是忙碌，忙着布场，确保舞台布置的无误。
“王叔，昨天检修的舞台大灯问题也解决了是吗？”
王叔远远地比了ok的手势，冉溪点点头，一个转身，就迎上了莫闻舟追寻的眼神。
剧院里为了通风，冷气的温度会更低些，莫闻舟穿着一件米色的打底衫，套了一件姜黄色的开衫，一条灰色斜纹毯子盖在了莫闻舟腿上，好让他在开着冷气的室内不容易受凉。
“你先忙。”
冉溪咂舌，收回了打招呼的话术。
舞台上的舞蹈演员身着精美的高定演出服，修长的身形，姣好的面容，精致浓艳的妆容，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纤柔之态。
莫闻舟的注意力却不全然在舞剧身上，只是注视着台下站在舞台一侧的冉溪。
冉溪用簪子挽起长发，半散的丸子头低垂在白皙修长的脖颈后，素雅干净。
尽管是白衬衫牛仔裤那样不起眼的搭配，却也出挑扎眼。
演出正式开始，第一幕结束后，冉溪猫着腰走到莫闻舟旁空着的位置边，坐了下来。
莫闻舟蜷缩在掌心的手指抽了抽，只瞥了一眼冉溪，便转过头继续看演出。
冉溪弯下腰去，捡起掉落在地的毛毯，顺势盖上莫闻舟的腿。
莫闻舟自己却没有发现，方才腿部的痉挛起得太急，直接将毛毯抖落了下去。
“谢谢。”
莫闻舟小声道谢，将手背抵在膝盖窝下，捞过双腿摆好。
演出结束，每一幕参演的演员都尽数上台和观众道谢，冉溪照例也会和其他的人员一起上台致谢，冉溪站在第三排的舞台靠右侧。
庄芯特意从前排退到后排，拍了拍冉溪的肩膀，“结束一起去吃点什么呗。”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大灯却闪烁几下，明灭间发出一声闷响，顷刻间竟往下砸。
几乎是本能，冉溪一把推开庄芯，大灯从冉溪的肩膀后腰处砸过，掉落在舞台右侧，发出一声巨响。
台上台下一片惊呼，众人一团乱，台上台下嘈杂无比。
“快叫救护车，快点。”
庄芯被冉溪护在身下，两人被周围的人拉起。
“冉溪！冉溪！”
庄芯的喊声越发模糊，冉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台上事发突然，乱作一锅，台下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莫闻舟心切，摔下了轮椅，好在蒋宇在一旁，将莫闻舟抱回了轮椅上。
庄芯虽受了惊吓，但所幸无大碍，陪同冉溪上了救护车，前往凉城剧院最近的凉城市医院，蒋宇开车带着莫闻舟紧随其后。
挂的是急诊，拍了片子，冉溪肩后部已经出现了一大片淤青，还伴有一道伤口在往外渗血，深深浅浅的紫色触目惊心，所幸没有伤及骨头。
“要不还是转院吧，怎么都得回文城的。真有点什么内伤，难恢复，我看冉溪都还动弹不得。”
庄芯披着一件大衣，大衣里还是没来得及换下的舞蹈服。
“冉溪的情况，用医院救护车的资源联系转院可能不太允许，如果情况允许，我们驱车连夜赶回文城医院或许会更好。”
莫闻舟蹙眉，脸色黑沉，太阳穴突突跳动。
冉溪被砸的那一瞬，他几乎是同一时刻扑上前去的，以至于不自量力到忘了他是如何的一副残躯。
莫闻舟的电话响起，蒋宇接收到了莫闻舟的眼神示意，接起了电话，开了免提。
“情况怎么样？”
是蒋闻霖。
“想着联系文城的医院，怕有什么闪失，转院会好些。”
“行，我会联系用车，文城医院那边我也会联系好。然后把电话给庄芯吧。”
“闻霖，我好着呢。幸好掉下的是舞台的灯具部件，要是真是一整个舞台大灯，后果真不堪设想。”
庄芯接过电话，往前走了几步到转角口，压低了声音。
“闻舟哥他，陪着我们一起。”
庄芯看了一眼在和蒋宇交头接耳的莫闻舟，脸色很是凝重。
冉溪做完检查被推出来，已经醒了，衣服被褪到胸口处，莫闻舟下意识地避开直视的眼光，但冉溪锁骨往下却有星星点点，大小不一的疤痕，像是烟头烫出来的。
“冉溪，除了伤口那块，其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闻舟凑近了，声音放得很轻。
冉溪摇摇头，其实她已经清醒了大半，那个砸下来的灯具部件虽然有点重量，体积也不小，但掉落时，只是在冉溪肩背后方剐蹭着斜落，借着冉溪的肩背起了个缓冲作用，如果冉溪不推开庄芯，这个灯具部件约莫就是直接往头上砸了。
庄芯是女生，照顾冉溪方便些，等庄芯从病房出来，莫闻舟还在门口等着。
“闻舟哥，护士说没什么大碍，且冉溪已经睡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要紧，明早我们再接冉溪回文城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吧。”
“好。”
莫闻舟有气无力，他也坐了快半天，此时正猫着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缓冲腰腹部的酸胀感
医院里比较阴冷，庄芯冻得有些发抖，裹紧了大衣。
“闻霖说过来接我们。”
“冉溪，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怎么回事。”
“偶然看到过，估计是和家暴虐待有关吧，冉溪被领养了不止一次，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她很少提起。”
庄芯叹了口气，想要推轮椅的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莫闻舟是她从小认识的哥哥是没错，但推轮椅的行为莫闻舟却是避讳着的。
一整晚的沉睡，冉溪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整觉了。
疼痛感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减轻，锁骨周围的灼烧感却反反复复袭来，冉溪却睡得很沉，一次也没有醒来。
庄芯一早打来了电话，说是莫闻舟和蒋宇带她一起回文城医院去看看，压根不容许她有任何的推脱。
来敲病房门的是蒋宇，推了个轮椅来接冉溪，轮椅不过代步而已，但冉溪只是腰背酸痛无力，腿脚都好，昨晚完全是侧睡，靠背还是容易触碰到那一片隐隐作痛的重灾区。
拗不过冉溪，蒋宇只能好生搀扶着冉溪，两人慢慢踱步到门口。
莫闻舟伸出了手，不过是手背朝上，冉溪虚借着力，坐上后座。
“莫闻舟，谢谢你昨天陪我到医院。”
“舞团那边在你完全好之前都别去了，好么。凉城剧院那边也在问着你的情况，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那边没有安排妥当。”
莫闻舟的脸色看上去倒是比冉溪还要苍白些，轻声细语流进耳畔，冉溪点点头，对上莫闻舟清明的瞳孔。
莫闻舟不能久坐，时不时地就要变换一下坐姿，两腿微微张开，随着车而摇摆，没有被禁锢在轮椅中的莫闻舟比平时看起来要更慵懒些，但这样的自由好似不是莫闻舟能够承受的，后座宽敞，冉溪和莫闻舟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位置，随着汽车七拐八弯，莫闻舟也控制不住，左右晃悠。
莫闻舟端正地坐在轮椅里的时候，冉溪很少能直面感受到莫闻舟的残破，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也许是距离的逼仄，莫闻舟束缚的解放以及不规律的震颤，这样的残破一览无余。
睫毛轻颤，莫闻舟悠悠抬起了头，用柔若无骨的手腕支撑着往后靠了靠，挪动着脱力的躯体，每一寸都很艰辛，冉溪侧了侧头，有意避开莫闻舟的眼光，她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突如其来的帮助会不会是多此一举。
莫闻舟的手肘突然脱力，没了支撑右腰部的力气，直往冉溪的方向倒去，冉溪顺势往莫闻舟的方向挪了挪屁股，伸手抓住了莫闻舟的手肘，莫闻舟的头倾在冉溪的箭头，虚虚地靠了两三秒，温热的呼吸喷涂在冉溪的脖颈之上，痒痒的，冉溪不由得打了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