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江肆之,勾结瑞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故诛其九族,以正国法,钦此。

    将军又如何,如今不也还是沦为阶下囚?

    皇上想让你死,你就永远都不能活!

    人证物证俱全,还挣扎个什么劲儿!

    惨叫声不绝于耳,讽刺着当今皇上的虚伪,也讽刺着将军府上下是多么的愚蠢,自古功高盖主之人,能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人?

    “狡免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行刑。

    江羡予脑袋昏沉,浑身难受,迷迷糊糊间,似是听见他娘在哭。

    自己这是还没死透?

    他伸手捂住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半晌后视线才开始逐渐清晰。

    身体也慢慢恢复知觉,除了头痛,身体也很乏力,使不上劲。

    他嗓音嘶哑,轻轻的唤了声“娘。”

    坐在床边的妇人还在埋头小声哭泣,听见声音,连忙坐过去拉住他的手。

    “我的儿,你可算是醒了,吓死老娘了。”

    许清苒一身青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泪水。

    江羡予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

    好疼,不是做梦?

    他一手撑着床板想起身,奈何身体乏力,有些困难,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这也不像是幻境。

    许清苒言辞激烈的说道。

    “阿予,你说你要救人,大可叫下人去做,为何自己下水救人,虽说这个天气未曾下雪,可是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很差吗?娘不是不让你救,你身边伺候的,也是会凫水的,自个下去人没救到且不说,反而还溺了水,你可吓死老娘了。”

    江羡予听着熟悉的话语,神情恍惚,这不是他十三岁那年吗?

    “那天他和文轩去街上游玩,回来的路上恰巧遇到了掉下水的孩童,想也没想,自己便立马下去救人,奈何人没救到,自己的腿还抽筋了,差点被淹死,要不是文轩把两人带上来,怕是那年他就已经英年早逝了。”

    被救回来后,本就羸弱的身体也感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病了好几个月才见好。

    这熟悉的场景。

    此时的将军府还没被安上谋逆的罪名,龙椅上的人也不是那个薄情寡义,自私虚伪,卸磨杀驴的四皇子,他眼眶发热,声音哽咽道:娘,娘,我好害怕。

    许清苒是又气又心疼,她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到底是不忍再责骂他,连忙哄道:不怕了,不怕了,阿予乖,娘在这,没事了啊。

    许清苒以为他是溺水吓到了,其实江羡予是怕失去他们,自己的爹娘与兄长,还有阿姐,他怕失去亲人,怕痛,也怕死。

    他依稀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父亲与兄长还在外御敌,家中只有母亲和他。

    江羡予收起哭声问道:娘,我爹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许清苒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回答道:你爹前不久来信说是还要半个月呢。

    他又问道:娘,今天是什么日子?

    许清苒也没多想,便说:今天是十月二十四啊。

    “十月二十四,十月二十四,他记得他爹是赶在自己生辰的前两日回来的。”

    所以爹回来那天就是十一月十一日。

    “上一世的过往历历在目,江羡予愤怒得想杀人。”

    江家世代忠良,如今的圣上还未册立太子,谁知两年后会突然驾崩,皇上与皇后的嫡子“三皇子,楚墨迟并未继位。”反而是四皇子当了皇帝,其中缘由,他也不知,如今从头来过,他还得出去探探消息。

    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四皇子继位,德不配位之人,怎能再做一国之主。

    三日后

    江羡予这几日都在家中养病,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得了风寒。

    不过今日他打算带着小厮出门,出去转转,待在家里太闷了。

    大街上,马车缓缓的往锦云楼的方向驶了过去,江羡予此时正靠在软塌上翻着书,虽然他们一家都是武将,可到他这里就不是了,他就是那个列外,因着母亲生他时是早产,所以自己的身体天生就比常人羸弱,生了病也要许久才会恢复,完全就不是上战场的料,舞刀弄枪没半个时辰就得大喘气。

    上一世,他也是因这身子的原因,一直在家中当个闲人,对爹娘来说,他健康的活着就好,父母也不曾逼迫他考取功名,上有爹娘下有兄姐疼爱,都生怕自己累着,他倒也乐得自在,生平就爱吃和听戏,对朝堂之事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每次父兄打完胜仗回来,府里必会有一波宫里来的赏赐。

    从头来过,虽然他做不到行军打仗,但做个文臣也是好的,就是这些都得慢慢学,急不来。

    想来他上一世死时还未到弱冠,也不知后面的结局,这几年倒是可以找个先生好好学学,到时才好一举夺魁,也不枉费这几年的时光,重活一次,真真是心境大不相同了,江羡予自嘲的笑了笑。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小厮叫道:小公子,锦云楼到了。

    江羡予放下书,弯腰下了马车,今日倒是个好天气,没有下雨,像锦云楼这种地方,吃酒听曲的自不在少数,所以主仆二人进去的时候,里头格外热闹。

    店小二见来了客人,热情的问道:客官,要二楼的包房还是坐大堂?

    小厮文轩接道:当然是包房了。

    店小二笑盈盈的招待着说:好嘞,客官您楼上请。

    “随便上几道拿手好菜,再来一壶酒即可。”文轩对着店小二说道。

    “好嘞,客官稍等。”

    江羡予站在窗户边,眼光不动声色的在大街上扫了几眼,包子铺拐角处倒是瞧见了几个行乞的。

    他拿出一锭银子递给文轩“把钱给那几个乞丐,让他们去打听打听几位皇子的事情,越多越好,我都要知道。”

    文轩接过,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给的也太多了点。”

    江羡予瞧他没动,也猜到他的心思“这钱可不好挣,你大可以去问问,他们中谁敢接你这差事。”

    “若是接了,就正好,不用多费心思再找人了。”

    文轩点了点头“知道了公子,我这就去。”

    “……”

    江羡予顺着视线瞧过去,便看见一个男子接了文轩递过去的银子,瞧着也是个年轻人,但是浑身脏污,也瞧不出多大年岁。

    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他便收了目光坐在椅凳上。

    “进。”

    店小二来上菜。

    一一介绍道:“这些分别是牛乳粥、菊花鲈鱼、香露全鸡、五彩虾松、辣汁茄丝、香麻拌藕片。”

    “这是杜康。”

    “客官请慢用。”

    江羡予一看见美食,难免垂涎欲滴,挥了挥手让店小二退下,便独自开始品尝起来。

    不得不说,味道甚是不错,尤其是这道鲈鱼,他格外喜欢,鱼肉鲜嫩可口,拿过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小抿了一口,难怪世人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好喝。”

    正巧文轩回来,对着他说道:小公子还是少饮一些,您还在生病呢。

    江羡予闻声抬头看去,却见楚墨迟跟在文轩身后。

    上一世他很少来酒楼,毕竟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吃了闹腾,不曾想,堂堂三皇子,竟也会出现在这酒楼之中。

    江羡予倒是没想此刻与他有什么交集,就也没出声,谁知某人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男子身穿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浓墨般的长发垂落腰间,脸上带着谦和温润的笑意,一举一动贵气不凡,是个相当俊逸的美男子。

    楚墨迟走进包房,缓缓的开口道:今日倒是巧,竟遇到了江小公子。

    江羡予起身行礼“参见殿下。”

    “起来吧,本宫见你也是一人,可否让本宫一起?”

    话是询问,可江羡予也不好拒绝。

    他起身道:“那便一起吧,殿下随意。”

    “可还要再添几道菜?”

    楚墨迟摇了摇头“不必。”

    话落,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主要是江羡予上一世也只见过几次楚墨迟,也不曾主动交谈,实在不知该聊些什么。

    楚墨迟似是知道他的不自在,挥了挥手“言阙,你先退下,本宫和江小公子有话要说。”

    “是”……言阙退了下去。

    江羡予也对着文轩说道:“你也下去吧。”

    文轩:“……好的。”

    现下房间里只剩两人,江羡予端坐着,疑问道:“殿下是有事和我相谈?”

    楚墨迟眼皮微掀,视线扫过他“嗯”了一声。

    江羡予任由对方打量着自己。

    楚墨迟盯着他冷不丁的来了句“若是我能当上将军,上战场,我必定让敌军有来无回,让他们瞧瞧我江家儿郎的厉害。”

    江羡予一脸震惊的看着楚墨迟,手心竟也出了些许冷汗,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神色慌张。

    楚墨迟笑了笑“到底还是太小,做不到泰然处之。”

    “他还记得,上一世,听见少年说这话时的模样,语气皆是无畏与无奈。”

    “似乎是在替自己惋惜,不能上阵杀敌,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小公子,心底也是渴望上阵父子兵的吧。”

    江羡予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抓着衣边的手指泛白,这话是他上一世说过的,可他又是如何得知。

    今日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楚墨迟见他眉头紧锁,也歇了逗他的心思。

    ——

    【他日本宫坐上那个位置,定保江家无虞】

    【不久你就会看到本宫的诚意】

    【本宫不是在同你说笑,江小公子】

    江羡予的思绪又飘到了这句话上,手中的书也许久未曾翻页。

    今日楚墨迟的这一番试探,两人心知肚明。

    “他也是重生的,并且知道上一世的江家是被诬陷的。”

    上一世,曾听父亲提起,四皇子楚钰继位后,封三皇子楚墨迟为摄政王。

    四皇子乃贵妃所出,三皇子乃皇后所出,他才是嫡子,按理说继位的该是楚墨迟,看来其中缘由,还得找个机会好好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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