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

    今日是江羡予的生辰,可对他来说,过与不过,无甚区别,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可江母一大早就安排下人在厨房忙碌,说还是要简单给他过个生辰,不管前世怎么样,如今他就是实打实的十三岁,还是个小孩儿呢,正该是吃喝玩乐长身体的年纪,索性家里那么多大人,用不着他操那么多心,特别是听了前世的事后,江母更心疼他了。

    江羡予无奈的摇摇头,随她去了,也没多说什么。

    许清苒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走进了江羡予的院子,见江羡予在看书,喊他道:“阿予,快坐过来吃面了。”吃了长寿面,讨个吉利,也请菩萨保佑我儿长命百岁。

    江羡予应声放下书走了过去,他夹起一筷子面,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怎么样,好吃吗?”江母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自然是好吃的,谢谢娘。”江羡予咽下口中的面回答道。

    “那你慢慢吃,吃完了让你三个哥哥带你出去玩会儿,娘去忙了啊。”

    江羡予乖巧的点了点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着说:“我吃完就去找哥哥。”

    ……

    碰巧今日是集市,街上也热闹非凡,兄弟几人走在人群中,“不如去听戏?”江羡予提出建议。

    江淮抬头看了看天,此刻乌云笼罩,怕是一会儿免不了要下场雨。

    “眉头皱了皱,…罢了,老幺说去就去吧。”

    路过一间铺子,江淮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江羡予没做多想应道:那大哥你快点。

    江淮点点头,去铺子里买了把伞才追上去。

    兄弟几人坐在大堂上听着戏,台上唱着《长生殿》

    江羡予红着眼问:“大哥,你说帝王家有真情吗?”

    江淮应声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见自己弟弟红了眼,大有要哭的架势,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温柔的说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江羡予听了却自言自语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虽然我不懂爱情,可若是哪天自己有了心上人,定然不会让对方成为牺牲品,让彼此阴阳相隔。

    江莱,江蓝打趣他“怎么,有心上人了?”

    江羡予摇头“没有啊,我只是感慨一下。”

    江淮闻言挑眉,瞧他这模样也猜测自家老幺上一世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只是还未来得及表明心意便…

    他心疼的开口道:“若是有心仪的姑娘,就和家里说,断不会让你今生还…【还英年早逝】这话他没说出口,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你想做什么就做,如今家里早有准备,定不会让你走老路,小小年纪,别愁眉苦脸的。”

    “噗——”江羡予没忍住笑了笑。

    “哎呀,大哥,二哥,三哥,我真没有心仪的姑娘,真的只是感慨一下而已,放心吧,我要是有了心上人,肯定第一时间告诉家里。”

    眨了眨眼又接着说:“再说了,我现在可是才十三岁呢。”

    “早恋不合适。”

    几人都被他这模样逗笑。

    听完戏出去,天上果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微风拂过,树叶也在微风的吹拂下晃动着,好像随着风在轻轻地起舞。

    江羡予打了个寒颤,下雨了是有一点凉。

    江淮把伞撑开,遮过他“走吧,回家。”

    江莱、江蓝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得,大哥也不说多买一把,两人只能淋着回家了。

    江羡予见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谢谢大哥。

    江淮莞尔一笑:“放心,他们俩身体好着呢。”

    江莱、江蓝二人心里腹诽……“得,我们就不是你弟弟了呗。”

    却也勾唇笑道:大哥说的对,我和你三哥身体好着呢,这点小雨,不算事儿。

    倒是你,本来风寒就还没好全,可不要再凉着了。

    兄弟几人回到家中,江羡予大声喊道:“爹,娘,我们回来了。”

    江母听见声连忙出来说道:宫里来人了,是三皇子。

    “你们爹正在招待他呢,也不知道是干嘛来了。”口吻里有些不安。

    江羡予有些意外他会来江家,不过回想起那日在锦云楼,楚墨迟对他说的话【不久你就会看到本宫的诚意】,想来今日就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他安抚的语气开口说“没事的娘,别担心,我去看看。”

    江羡予兄弟几人刚走到书房外就听见楚墨迟说:“为何要做皇帝?”“因为做了皇帝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言语里满是坚定。”江羡予听闻诧异了一下,不曾想过是这么一个原因。

    他抬腿朝书房走去,直接一针见血的问道:“三皇子不是一向和四皇子交好吗?”话里话外都透着怀疑的态度。

    兄弟几人纷纷行礼“参见殿下。”江蓝还拉扯了一下自家小弟的衣袖。

    可江羡予纹丝不动,并未行礼。

    江肆之反应过来也立马呵斥道:“不可无礼。”

    “毕竟楚墨迟的身份摆在这里,江肆之怕对方一个不高兴,为难自己的幺子。”

    楚墨迟不以为意的笑着说:“无妨,本宫今日来,就是替江小公子解惑的。”

    江羡予对着几人道:“爹,哥哥,你们先出去吧。”

    几人:“……”

    江肆之走过他身旁小声嘀咕了一句:“宝儿,好好说,给他点面子,好歹是个皇子呢。”

    江羡予嘴角抽了抽:“……”

    等人都出去后,江羡予自顾自的坐在他爹的位置上,也不说话。

    “要说他为什么对这位三皇子没有好脸色,无非是自己也不知上一世江家的诬陷,其中有没有这位殿下的手笔,毕竟他和四皇子关系那样好,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更可怕的是对方也知道自己的秘密。”

    楚墨迟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眉心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觉得他有些可爱,又暗自失落,估摸着自己在他心里成了老四的同党了。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才不疾不徐道:“上一世,我深受父皇母后的宠爱,基本上是说一不二,不想做的事就不做,没人能够强迫我,我从小也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人,不愁吃穿,父母健在,有弟弟,有妹妹,每天都过的很快乐。”

    “那个时候,自己不想做太子的原因,是觉得累,看着父皇,前朝总有忙不完的事,后宫也要顾及,还有众位皇子公主,我都替他觉得辛苦。”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一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人,我要做自由的风,所以在父皇驾崩的那天,我跪在他的床前拒绝了继位。”

    “别的兄弟早已封王,宫里只有我和老四未曾,我是不想去封地,觉得要吃苦,封地肯定没有京城好,老四在宫里也是我求的,毕竟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要好,我自然是舍不得他离开,而从小到大父皇对我一向都是有求必应。”

    “那个时候我看着父皇,他眼里很失落,但是我不愿意继位,我不想当皇帝。”

    我对父皇说“让四弟继位吧,他心怀天下,比我更合适。”

    “我到底还是让父皇失望了,最终父皇下了传位诏书,让四弟继位,又下了一道圣旨,封我为摄政王,还给了我一枚免死金牌。”

    “父皇驾崩后,我虽是摄政王,却也无心朝堂,偶尔才会去上朝,那个时候我也不理解,父皇为何偏偏封了我为摄政王,现在想来,大概是防着四弟吧。”

    “即使四弟从小与我交好,父皇对他也心存担心,可我不愿继位,天下又不可一日无主,这偌大的江山也需要人守护,若四弟初心不变,那我便和往常一样,来去自如,若四弟视我为眼中钉,那么我也有一条退路。”

    “四弟继位后,他也确实对我如往常一样,不曾变过,只是没想到,安平十六年,我外出游玩回来时却得知你们一家勾结瑞王谋反,已正国法的消息。”

    “那天我在御书房和老四大吵一架,我不信什么所谓的谋反,他说我对政事一窍不通,我质问他是不是容不下你们江家,最后不欢而散。”

    楚墨迟说完顿了顿,也回忆起了那天的事,“桌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只要想起往事,他的心还是会痛,是他没有保护好江家。”

    【御书房内,气氛剑拔弩张,楚墨迟言之凿凿的说道:皇上,江家世代都是武将,也忠于皇上,不可能会谋反,一定是诬陷,这是阴谋】

    【楚钰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把身前的东西扔给楚墨迟,吼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证据确凿,你要朕如何处理?”】

    【楚墨迟捡起来随手翻了翻,不过是些信件,上面写着江肆之和瑞王商量谋逆的字句,全是大逆不道之言,说楚钰德不配位,瑞王才是上上之选。就凭这点,就给江家定罪,他越看越觉得不对,这字虽丑,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墨迟胸腔充满了怒气,一脸失望的对着楚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就这么容不下江家吗?】

    【你可知,你的字迹,我也能认出来,“虽是故意把字迹写的丑陋,可一个人书写的习惯是不会变的。”】

    【见事情败露,楚钰也不装了,说道:“是朕做的,你待如何?”】

    【楚墨迟身型摇摇欲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为何?何至于此?】

    【楚钰冷笑道:为何?自古功高盖主之人,有好下场的,能有几人?朕不过是效仿他们罢了。父皇让他做护国大将军,他江肆之手握兵权,万一哪天要反,朕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三哥可不能怪朕先下手为强。】

    【楚墨迟悔不当初,心疼得感觉自己要死了,自嘲的笑着说:“是啊,你没错,错的是我,你是刽子手,而我就是那个给你递刀的人。”哈哈哈哈哈,何其荒谬,江家又何其无辜。】

    【是他害死了阿予,是自己害死了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是他害了江家,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当初他就不该把皇位拱手相让,如今报应来了,只想做自由的风,代价便是与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阴阳相隔,何其可笑。】

    楚墨迟嗓音嘶哑着说:“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上过朝堂,谁知一个月后,宫里传来我母后生病的消息,我去宫里侍疾,没几天母后也撒手人寰,太医说母后是心病,父皇去了,她也不想独活于世,可又担忧着我,没成想最终还是郁郁寡欢,留我一人独自活在世上。”

    那时候的我万念俱灰,天天酗酒。“大局已定,自己又如何能够更改。”

    【他倒是想揭开楚钰的真面目,让世人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可天下终归需要君王,他已经对不起江家,再不能对不起天下百姓。】

    江羡予看他眼里猩红,又听他极力忍着痛楚说道“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身体也是一日比一日消瘦,言阙看我终日郁郁寡欢,把我弄去了寺庙,说我要是真放不下,那就出家吧。”

    “我出家后点了明灯”日日跪在佛前赎罪,玄渡方丈说我心疾无医。我自知是好不了了,因为能医我之人已经不在了。”我在寺庙待了接近一年便死了,一睁眼便回到了十月二十四日那天。

    【他点的那一百三十四盏明灯,每日都跪在佛前赎罪,只求佛祖保佑,让他的阿予下辈子能平安喜乐,不再受苦。大概是佛祖被他的诚心所打动,竟然有如此机缘重活一世。】

    楚墨迟又喃喃自语道:“刚回来那天,我就派人查了你,我想着万一你也回来了呢,那天锦云楼相遇也是我故意而为之,是我暗中派人跟着你,想见你一面,说的那些话也是为了试探你。”

    所幸,都回来了。楚墨迟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谢谢佛祖,谢谢老天爷,让他能够失而复得。】

    他深了一口气,这才抬眸看向江羡予说道:“好久不见,江羡予。”

    江羡予不知怎么的,看着他湿润的双眸,心里竟有一丝酸楚,他也说不上是为何。

    而且,楚墨迟看他的眼神,怎么感觉有点暧昧?

    一定是眼花了,对,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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