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慕歆羡
高考完的那个下午，阮耘初独自回到空荡荡的教室。她坐在自己的桌面上，仰头望着落窗外斑驳婆娑的爬山虎，努力不把眼泪落下来。
风声碎落在叶缝里，耳边喧嚣的却是人心。
理A班这年没有作为高考考场，但高考前夕大家照完集体照后还是把书都搬离了。它现在就像个被定格的游戏副本，一个月后再次重启，就是别人的青春了。
阮耘初僵坐在那儿，听蝉吟唱，右手中指叩着桌面，打着节拍为它伴奏。
“考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少年温润如玉的声音从班门传来，阮耘初并不转身，背着人擦了擦眼泪，笑道：“我再记一记教室，我怕以后就全忘了。”
阮耘初怕以后再也勾不起现在这样细碎明晰的记忆了。她怕她忘了语文卷子前三道填的是BBA；她怕她忘了数学最后一道选做题她选的是不等式；她怕她忘了所有人的姓名。她怕，她怕她以后再也记不起来现在的阮耘初了。
静默间，少年走到立体中央空调前，按下了开关键，又折回来，在她桌面上放一包纸巾，正要离开。
“你考的不错吧？”阮耘初依旧盯着窗外汹涌的绿意，轻笑一声。
“还行。”少年淡漠道。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了，陪我聊会天吧。”
空气沉默不语。
阮耘初笑道：“你喜欢张承歆，对吧？”
对方震惊地望着她，阮耘初依旧背对着人，却能感知到目光似的，调侃苦笑：“现在想和我聊天了吗？”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就不记得了，我每次走神盯着她看的时候，都能瞟到好多人的目光，讲起来挺好笑的。”阮耘初笑着擦了擦眼角，“可能是哪一次你坐在我侧前方，被我发现了。”
阮耘初捏一片纸擤鼻涕，闷闷道：“给你讲个我最讨厌的小说吧，叫《永远有多远》，□□写的。女主是生在□□期间的青年，她善良有能力有革命热情，但她很胖很不好看。而胡同里又有一个漂亮女孩，媚骨天成，她不在意邻居街头的诅咒，最大的乐趣就是勾引男人，和他们睡觉，喜欢看他们为自己争风吃醋。”
阮耘初咽了口唾沫润喉，继续讲这个捻熟于心的故事。
“可偏偏女主活得不好，她谈的每一个男朋友都享受她的照顾，却不愿和她结婚。偏偏漂亮女孩受很多男人欢迎，甚至女主的初恋男神也为她着迷，她后来还成了酒吧老板，悠闲自在。可她们从来不是对照组，女主像胡同里的所有女孩一样，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学漂亮女孩溜着头发走路的样子，漂亮女孩是她们羡慕的对象。”
阮耘初低下头试探着问：“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少年轻微皱眉：“这只是个小说。”
“不，它不是小说。刚读完时，我特别不舒服，心理不适，埋怨作者为什么不把女主塑造成不在意相貌、不在意男人、怀着革命热情在新时代创造伟业的形象。这样女主就拥有高尚节操，有成为我榜样的资格。可作者说主角们渴望变成那样充满罪恶感的女人。这种私念在九十年代被冠冕堂皇地称为自由主义情愫，是解放人的。”
“这洋名字真好听啊。”阮耘初苦笑着，一行泪就挂在了脸上，她转过身看着少年，“我倒是很想对你说我不屑于变成张承歆那样，我灵魂比她更有趣，我读的书比她多，我见解比她深，我有崇高理想，而她只是个享受钱财、空有美色、爱虚荣爱炫耀的草包，但我说这些（不小心冷笑一声）你信吗？”
少年毫不带感情地评价：“你嫉妒她。”
“对啊，我嫉妒她，嫉妒得快疯了。”阮耘初转回去，仰头看窗外，阳光已经没有了，她的声音软得不像话，鼻头通红。“更可笑的是，很长时间以来，我内心还耻于承认。”
阮耘初又擦了擦眼角：“其实我高一的时候成绩比她还要好点，那时候还没分科，我总分加起来还能进校前五，后来就不行了。我没钱请一对一的王牌辅导，我状态不好时更没有勇气请假说我想回家自学，成人礼可能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能穿礼服的机会，而对于她来说可以不屑一顾。我这么嫉妒她，是因为我不是她啊。”
阮耘初终于把内心的肿瘤痛快地撕扯出来了，泪止不住地流。少年上前给她递了纸，她努力平复呼吸，继续说：
“其实我对她的嫉妒甚至是毫无根据的。学校办英语角联展比赛的时候，我作为文艺部长去统筹筛选所有班级的娱乐节目名单，我们忙了一整天把报表给她以便她向上汇报。她给我们带奶茶和好利来蛋糕，朋友都夸她人美心善，老师夸她能力出色她还跟老师申请减少打扰我们学习的次数，她轻而易举地就能站在真善美道德制高点上，她什么都没做又什么也没有错。当时我就是无缘无故地怨她。我不敢表现出来，因为那样就是我心理阴暗、小肚鸡肠。”
阮耘初低头玩弄着纸巾：“后来我发现她脾气骄纵，我就快爱上她了。她干什么事都只打直球，她不屑于讨好任何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毫无顾忌。这让她有时候处在舆论劣势，我一哭她不会心软，但旁人会指责她。渐渐地，我为了哭出来会把指甲嵌在肉里，就为了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跟个变态似的。”
阮耘初回忆着回忆着竟笑了起来，自嘲地问旁边的少年：“我现在应该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吧？”
“你不是坏人，你只是个普通人。”一直沉默的少年一语中的。
“这评价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阮耘初仰头叹气，喃喃道。
“你这样活着会很累，少比较，多做自己，人生应该是纵向的。”
阮耘初沉默地笑了笑，不予置评，问他：“你会羡慕张承祐吗？他比起她妹妹简直没有缺点。”
“不会。”
“那是他没有踩在你的痛点上，成绩、相貌、名声他和你是平行的。假如他不是张承歆的亲哥哥、假如他们两个从前根本没有关系，而即便他们两看生厌，你还是会嫉妒张承祐。因为他能在张承歆心中留下印象，他能牵动她的情绪，即使是恶劣的印象和情绪，也比没有强太多了。”
少年依旧冷淡着，不为所动，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但落在阮耘初眼里就是嫌弃这个幼稚的想法并不能使他代入。
“是我小人之心了。”阮耘初看了看外面刮起大风的天气，“我的分肯定够不上京大了，以后我就去S市了，就祝福你们各自精彩的人生吧！”
“都会一样精彩的，大家活的都是同一个世界。”
“你知道京城有山村吗？我说的不是边缘郊区，那里不堵车的话到我们学校需要六小时，我家就在那里。我如果不靠分数，这辈子都遇不到张承歆这类人，她生下来就是让人羡慕的，我也想劝自己大家生而平等，谁又比谁高贵呢？但差距大到自欺都很难。”
阮耘初知道对方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从桌面上站下来，刚要抢先说点什么结束话题，外面的雨突然爆破而落。
阮耘初：“下雨了啊。”
少年望着天皱眉，安排道：“主任办公室里我还有把伞，我去拿给你用。”
“真服了！高考完了，人工降雨才落下来！”张承歆举着拍立得来A班录像，震惊道：“你怎么在这？”
张承歆半进半出地倚在门口，看着红涩着眼睛的阮耘初，思想乍现：“刚才那个不会是韩宸一吧！”
阮耘初意味不明地笑道：“他去拿伞了。”
“废了。”张承歆心情有点烦躁，把被两人闯入的15秒视频不小心打印了出来，打算找机会扔掉。
阮耘初：“挺好看的啊，可以送给我吗？”
张承歆非常疑惑，思考一下，想歪了。张承歆以为，阮耘初是因为视频里有自己和韩宸一的背影出镜这才放下芥蒂找她要的，只是，第一视角可是拿相机的人！就喜欢到这种程度吗？
张承歆不理解，但尊重，有点犹豫地给了她。
但阮耘初接过后依旧眼巴巴地望着她，张承歆警惕地后退。
“张承歆，以后就见不到了，我能加你微信吗？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是想看你以后精装的人生。”
“我不发朋友圈。”这是想把她当电子宠物养啊！还这么直白。
“你果然还是讨厌我。”
“嗯。”
……
阮耘初忍不住笑出了声，第一次对着张承歆真诚地笑，看着对方那张现在一定认为她阮耘初是神经病的脸，越笑越大声。
学校规定高考期间学生要穿校服，这样方便管理。所以阮耘初看到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承歆的样子，像平常一样不服从规定一定要散着头发的自由无拘束的张承歆。阮耘初都有点羡慕将来回忆往事的自己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想听。”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和张承祐一样选择出国呢？”
“你有一个大你几分钟的亲哥就会明白了。”
“你放心，我考砸了，和你去不了同一所大学，我准备去S市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张承歆说完觉得可能有点伤人，补充道：“不想去外地上学就复读去啊！”
阮耘初平淡地摇了摇头：“我家撑不起我再来一年的，我弟弟就要升高三了，他成绩不好，我还有一个刚会走路的妹妹，父母精力有限。”
张承歆觉得她就不该多嘴，阮耘初每次都能把天聊死。她本来刚接受完各路采访，高高兴兴准备上来录个一人vlog，这也能生出这么多状况。
无语间，张承歆看见韩宸一走进班，茫然无措地与她对视。
张承歆内心：呦！真是打扰了你们的好兴致～
韩宸一沉默地将伞递给阮耘初，不过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张承歆眼睛里。
张承歆看两人交接一把伞的动作，心里竟然发酸。就炫耀给她看的是吧！
张承歆强烈地想离开，退出去时大腿根撞到了桌角。
嘶！她想骂人。
“承歆！”韩宸一着急地想上前扶她，被她凶狠狠地瞪怔住了。
姑奶奶的！谁允许你这么叫我？咱俩有这么熟吗？渣男！真恶心！
张承歆趁空档快速离开现场，韩宸一下一秒身体快过脑子，破门追上去。
留在原地的阮耘初平静地拿起伞，笑着自言自语：“后会无期了。”
理科楼外的雨越下越大，在房檐边形成帘幕。张承歆喘着气停在走廊过道处,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跑什么跑？她轻轻半掀开裙摆，果不其然皙白的腿部青肿了一大块。
急冲冲赶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张承歆火速放下裙摆。
只见韩宸一极不自然地扭过头，耳朵红透了，扭捏道：“对，对不起。”
张承歆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赏了一巴掌。
啪！声音和某滴雨珠同频共振，直溜溜地碎了一地。
韩宸一脸上迅速升温，有些颤抖。
“看什么看！混蛋玩意儿！变态！”
张承歆说完，甩着头发，立刻离开。她义无反顾地闯进雨幕，下一秒就有几人恭敬地弯腰为她撑伞，照顾她扶她上专车。
直到豪车调了头，在地上打了个弧度长扬而去，韩宸一还僵在原地。他的心浸在了寒窑里，冷的无知觉。
他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
想追上她是本能，甚至来不及组织好语言，该说些什么呢？说你有没有受伤，还是说下雨了我想送你回去，还是说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甚至是说我喜欢你……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韩宸一苦笑，外面潲进来的雨打湿他的脸，他一动不动。上天无情，从来都没有眷恋过他的心思。
韩宸一在绝望中闭上了眼，脑海里全是张承歆那双又羞又怒的眼睛，再也挥不下去了。
她好漂亮。
他全身的血液都僵冻到麻木，心脏还在铿锵有力地跳动。
可她好漂亮。
风声碎落在叶缝里，耳边喧嚣的却是人心。
理A班这年没有作为高考考场，但高考前夕大家照完集体照后还是把书都搬离了。它现在就像个被定格的游戏副本，一个月后再次重启，就是别人的青春了。
阮耘初僵坐在那儿，听蝉吟唱，右手中指叩着桌面，打着节拍为它伴奏。
“考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少年温润如玉的声音从班门传来，阮耘初并不转身，背着人擦了擦眼泪，笑道：“我再记一记教室，我怕以后就全忘了。”
阮耘初怕以后再也勾不起现在这样细碎明晰的记忆了。她怕她忘了语文卷子前三道填的是BBA；她怕她忘了数学最后一道选做题她选的是不等式；她怕她忘了所有人的姓名。她怕，她怕她以后再也记不起来现在的阮耘初了。
静默间，少年走到立体中央空调前，按下了开关键，又折回来，在她桌面上放一包纸巾，正要离开。
“你考的不错吧？”阮耘初依旧盯着窗外汹涌的绿意，轻笑一声。
“还行。”少年淡漠道。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了，陪我聊会天吧。”
空气沉默不语。
阮耘初笑道：“你喜欢张承歆，对吧？”
对方震惊地望着她，阮耘初依旧背对着人，却能感知到目光似的，调侃苦笑：“现在想和我聊天了吗？”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就不记得了，我每次走神盯着她看的时候，都能瞟到好多人的目光，讲起来挺好笑的。”阮耘初笑着擦了擦眼角，“可能是哪一次你坐在我侧前方，被我发现了。”
阮耘初捏一片纸擤鼻涕，闷闷道：“给你讲个我最讨厌的小说吧，叫《永远有多远》，□□写的。女主是生在□□期间的青年，她善良有能力有革命热情，但她很胖很不好看。而胡同里又有一个漂亮女孩，媚骨天成，她不在意邻居街头的诅咒，最大的乐趣就是勾引男人，和他们睡觉，喜欢看他们为自己争风吃醋。”
阮耘初咽了口唾沫润喉，继续讲这个捻熟于心的故事。
“可偏偏女主活得不好，她谈的每一个男朋友都享受她的照顾，却不愿和她结婚。偏偏漂亮女孩受很多男人欢迎，甚至女主的初恋男神也为她着迷，她后来还成了酒吧老板，悠闲自在。可她们从来不是对照组，女主像胡同里的所有女孩一样，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学漂亮女孩溜着头发走路的样子，漂亮女孩是她们羡慕的对象。”
阮耘初低下头试探着问：“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少年轻微皱眉：“这只是个小说。”
“不，它不是小说。刚读完时，我特别不舒服，心理不适，埋怨作者为什么不把女主塑造成不在意相貌、不在意男人、怀着革命热情在新时代创造伟业的形象。这样女主就拥有高尚节操，有成为我榜样的资格。可作者说主角们渴望变成那样充满罪恶感的女人。这种私念在九十年代被冠冕堂皇地称为自由主义情愫，是解放人的。”
“这洋名字真好听啊。”阮耘初苦笑着，一行泪就挂在了脸上，她转过身看着少年，“我倒是很想对你说我不屑于变成张承歆那样，我灵魂比她更有趣，我读的书比她多，我见解比她深，我有崇高理想，而她只是个享受钱财、空有美色、爱虚荣爱炫耀的草包，但我说这些（不小心冷笑一声）你信吗？”
少年毫不带感情地评价：“你嫉妒她。”
“对啊，我嫉妒她，嫉妒得快疯了。”阮耘初转回去，仰头看窗外，阳光已经没有了，她的声音软得不像话，鼻头通红。“更可笑的是，很长时间以来，我内心还耻于承认。”
阮耘初又擦了擦眼角：“其实我高一的时候成绩比她还要好点，那时候还没分科，我总分加起来还能进校前五，后来就不行了。我没钱请一对一的王牌辅导，我状态不好时更没有勇气请假说我想回家自学，成人礼可能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能穿礼服的机会，而对于她来说可以不屑一顾。我这么嫉妒她，是因为我不是她啊。”
阮耘初终于把内心的肿瘤痛快地撕扯出来了，泪止不住地流。少年上前给她递了纸，她努力平复呼吸，继续说：
“其实我对她的嫉妒甚至是毫无根据的。学校办英语角联展比赛的时候，我作为文艺部长去统筹筛选所有班级的娱乐节目名单，我们忙了一整天把报表给她以便她向上汇报。她给我们带奶茶和好利来蛋糕，朋友都夸她人美心善，老师夸她能力出色她还跟老师申请减少打扰我们学习的次数，她轻而易举地就能站在真善美道德制高点上，她什么都没做又什么也没有错。当时我就是无缘无故地怨她。我不敢表现出来，因为那样就是我心理阴暗、小肚鸡肠。”
阮耘初低头玩弄着纸巾：“后来我发现她脾气骄纵，我就快爱上她了。她干什么事都只打直球，她不屑于讨好任何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毫无顾忌。这让她有时候处在舆论劣势，我一哭她不会心软，但旁人会指责她。渐渐地，我为了哭出来会把指甲嵌在肉里，就为了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跟个变态似的。”
阮耘初回忆着回忆着竟笑了起来，自嘲地问旁边的少年：“我现在应该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吧？”
“你不是坏人，你只是个普通人。”一直沉默的少年一语中的。
“这评价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阮耘初仰头叹气，喃喃道。
“你这样活着会很累，少比较，多做自己，人生应该是纵向的。”
阮耘初沉默地笑了笑，不予置评，问他：“你会羡慕张承祐吗？他比起她妹妹简直没有缺点。”
“不会。”
“那是他没有踩在你的痛点上，成绩、相貌、名声他和你是平行的。假如他不是张承歆的亲哥哥、假如他们两个从前根本没有关系，而即便他们两看生厌，你还是会嫉妒张承祐。因为他能在张承歆心中留下印象，他能牵动她的情绪，即使是恶劣的印象和情绪，也比没有强太多了。”
少年依旧冷淡着，不为所动，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但落在阮耘初眼里就是嫌弃这个幼稚的想法并不能使他代入。
“是我小人之心了。”阮耘初看了看外面刮起大风的天气，“我的分肯定够不上京大了，以后我就去S市了，就祝福你们各自精彩的人生吧！”
“都会一样精彩的，大家活的都是同一个世界。”
“你知道京城有山村吗？我说的不是边缘郊区，那里不堵车的话到我们学校需要六小时，我家就在那里。我如果不靠分数，这辈子都遇不到张承歆这类人，她生下来就是让人羡慕的，我也想劝自己大家生而平等，谁又比谁高贵呢？但差距大到自欺都很难。”
阮耘初知道对方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从桌面上站下来，刚要抢先说点什么结束话题，外面的雨突然爆破而落。
阮耘初：“下雨了啊。”
少年望着天皱眉，安排道：“主任办公室里我还有把伞，我去拿给你用。”
“真服了！高考完了，人工降雨才落下来！”张承歆举着拍立得来A班录像，震惊道：“你怎么在这？”
张承歆半进半出地倚在门口，看着红涩着眼睛的阮耘初，思想乍现：“刚才那个不会是韩宸一吧！”
阮耘初意味不明地笑道：“他去拿伞了。”
“废了。”张承歆心情有点烦躁，把被两人闯入的15秒视频不小心打印了出来，打算找机会扔掉。
阮耘初：“挺好看的啊，可以送给我吗？”
张承歆非常疑惑，思考一下，想歪了。张承歆以为，阮耘初是因为视频里有自己和韩宸一的背影出镜这才放下芥蒂找她要的，只是，第一视角可是拿相机的人！就喜欢到这种程度吗？
张承歆不理解，但尊重，有点犹豫地给了她。
但阮耘初接过后依旧眼巴巴地望着她，张承歆警惕地后退。
“张承歆，以后就见不到了，我能加你微信吗？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就是想看你以后精装的人生。”
“我不发朋友圈。”这是想把她当电子宠物养啊！还这么直白。
“你果然还是讨厌我。”
“嗯。”
……
阮耘初忍不住笑出了声，第一次对着张承歆真诚地笑，看着对方那张现在一定认为她阮耘初是神经病的脸，越笑越大声。
学校规定高考期间学生要穿校服，这样方便管理。所以阮耘初看到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承歆的样子，像平常一样不服从规定一定要散着头发的自由无拘束的张承歆。阮耘初都有点羡慕将来回忆往事的自己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想听。”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和张承祐一样选择出国呢？”
“你有一个大你几分钟的亲哥就会明白了。”
“你放心，我考砸了，和你去不了同一所大学，我准备去S市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张承歆说完觉得可能有点伤人，补充道：“不想去外地上学就复读去啊！”
阮耘初平淡地摇了摇头：“我家撑不起我再来一年的，我弟弟就要升高三了，他成绩不好，我还有一个刚会走路的妹妹，父母精力有限。”
张承歆觉得她就不该多嘴，阮耘初每次都能把天聊死。她本来刚接受完各路采访，高高兴兴准备上来录个一人vlog，这也能生出这么多状况。
无语间，张承歆看见韩宸一走进班，茫然无措地与她对视。
张承歆内心：呦！真是打扰了你们的好兴致～
韩宸一沉默地将伞递给阮耘初，不过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张承歆眼睛里。
张承歆看两人交接一把伞的动作，心里竟然发酸。就炫耀给她看的是吧！
张承歆强烈地想离开，退出去时大腿根撞到了桌角。
嘶！她想骂人。
“承歆！”韩宸一着急地想上前扶她，被她凶狠狠地瞪怔住了。
姑奶奶的！谁允许你这么叫我？咱俩有这么熟吗？渣男！真恶心！
张承歆趁空档快速离开现场，韩宸一下一秒身体快过脑子，破门追上去。
留在原地的阮耘初平静地拿起伞，笑着自言自语：“后会无期了。”
理科楼外的雨越下越大，在房檐边形成帘幕。张承歆喘着气停在走廊过道处,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跑什么跑？她轻轻半掀开裙摆，果不其然皙白的腿部青肿了一大块。
急冲冲赶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张承歆火速放下裙摆。
只见韩宸一极不自然地扭过头，耳朵红透了，扭捏道：“对，对不起。”
张承歆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赏了一巴掌。
啪！声音和某滴雨珠同频共振，直溜溜地碎了一地。
韩宸一脸上迅速升温，有些颤抖。
“看什么看！混蛋玩意儿！变态！”
张承歆说完，甩着头发，立刻离开。她义无反顾地闯进雨幕，下一秒就有几人恭敬地弯腰为她撑伞，照顾她扶她上专车。
直到豪车调了头，在地上打了个弧度长扬而去，韩宸一还僵在原地。他的心浸在了寒窑里，冷的无知觉。
他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
想追上她是本能，甚至来不及组织好语言，该说些什么呢？说你有没有受伤，还是说下雨了我想送你回去，还是说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甚至是说我喜欢你……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韩宸一苦笑，外面潲进来的雨打湿他的脸，他一动不动。上天无情，从来都没有眷恋过他的心思。
韩宸一在绝望中闭上了眼，脑海里全是张承歆那双又羞又怒的眼睛，再也挥不下去了。
她好漂亮。
他全身的血液都僵冻到麻木，心脏还在铿锵有力地跳动。
可她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