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太乙天尊那边,我也早就谢过了,你不必担心。只是最近有些事情比较棘手,太乙天尊恐怕也开始烦心起来了。”

    “何事棘手?”

    宗远脸色一变,过了一会儿才说:“东渤海,最近发生了一次大型海啸,淹没了一些村庄,死了不少人。”

    “海啸?”

    月含霜听到后,有些吃惊地说道:“据说那里隔几年会有一次小型海啸,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淹没村子的事。因为那里的渔民应对海啸已经很有经验了,绝不会把村子建立在低洼的地方,而是建在离海平面有一段距离的位置。”

    “所以这次海啸,非比寻常。”宗远点了点头。

    他看着杯中茶,继续说道:“这次海啸十分凶猛,几乎吞噬了海岸边大部分村子。而且,连在天上的太乙天尊,也从太业池中看到了渤海东巨型的“龙吸水””。

    “龙吸水?”

    陆君遥诧异地问道:“这龙吸水竟然这么厉害,连从天上看到的景象都那么巨大清晰?”

    “没错,太乙天尊说,这是非常不好的兆头。渤海东下面,正是四海八荒的尽头之一,归墟。恐怕是因为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才引起了这次海啸。”

    “归墟……”

    陆君遥回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是后羿的时候,在一本古书《山海经》之中看到这个名词。

    《山海经》是一套从古流传至今奇书,记录着各种珍禽异兽和地理异闻,据说由一些佚名人士编撰,从数千年前一直流传到现在。

    那些编撰《山海经》之人是怎么对这些东西了解得如此全面的,读者们也不得而知,但是据说编撰此书的不仅仅是凡人,很可能有“非人类”参与其中。

    当初后羿就是从此书上了解到关于“归墟”的事情。

    据说这个深埋于海底的归墟,是被虚无和黑暗填满的一条巨大裂隙,它可能是三界的终点,世界的裂缝。

    从这条裂隙之中进去会通向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神仙敢尝试。

    “据说那个地方,比较邪门,有十分不可思议的力量,甚至有传说能从那里通向未知的境界……唉,反正和我们这里不太一样,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宗远说到这里,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焦躁地说:“太乙天尊派我利用法器去海底归墟看一下。可我虽然下到了海底,还没接近那个地方,就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挡了下来。

    所以我只能从上边看下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宗远说到这里,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翻了一下白眼继续说道:“那里特别诡异,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缓慢旋转,就像个大罗盘一样。那个黑洞在水中冒着黑烟,跟长满了黑色触角似的,那些触角正在一点一点的往外渗,好像要把周围海水都吞进去·。”

    “归墟在旋转?”陆君遥问道。

    他记得书中描述的归墟是死的,是一条巨大的裂缝,也算是个地理现象,书中从来没提到过它会旋转。

    “是啊,太乙天尊说,可能有什么闯入了归墟,令它活跃起来了。具体的事情我们还不知道,需要继续调查。”

    宗远说到这里,把身体稍稍往前一伸,凑近他们说道:“搞不好,凡间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什么变化?”月含霜追问道。

    “不清楚,说不定,人界即将要有灭顶之灾了。”宗远皱着眉头说道。

    陆君遥和月含霜听到这句话,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又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可确定?”陆君遥露出凝重的表情问道。

    “不确定,只是有这个可能。这是太乙天尊告诉我的……事关重大,这些话他是不会轻易乱说的。所以我觉得,搞不好真的有可能会应验。”

    听到这些话,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月含霜才说道:“无论凡间变成怎么样,现在我们也是无能为力了。现在我只想好好陪在君遥身边,其它的事情也想不了那么多。”

    宗远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件事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们的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种事,只有等太乙天尊的命令了。”

    “虽然说这些好像没什么用,但是不管怎么样……宗远,你还是要小心啊。”陆君遥有些担心地说道。

    “这个是自然。”宗远点了点头。

    他把喝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上面还有事情要处理。你们先回家,我到了天界,去找月老给你们问问,最近哪天才是你们结婚的黄道吉日。等问清楚了,我再告诉你们。”

    说完之后,宗远就向他们挥了挥手,离开了。

    “他还是这么来去如风啊。”月含霜说道。

    “这就是他的性格。”陆君遥笑道,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月含霜说:“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们便和花姑打声招呼,然后就回去吧。”

    月含霜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随后他们将自己的屋子打扫了一遍,都弄好了之后,才去找了花姑。

    一看到花姑,两个人就行了一个大礼,感谢她这么多日以来的救命和照顾之恩。

    花姑笑道:“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两位不必多礼。只是……”

    “只是什么?”陆君遥问道。

    花姑细看了一下陆君遥的脸,说道:“你的身体虽然在我这里调理得差不多了,但是一旦离开这里,恐怕会日渐衰败。如果你们一直留在这里,我还能够继续帮你调理,让你的身体不至于衰败得那么快,即使到了终末期,也不会那么难过。”

    月含霜听到她这么一说,胸口顿时一阵发闷。

    “君遥……要不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吧。”她心疼地说道。

    陆君遥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月含霜说道:“我还是想带你回家。可以的话,也想再最后的时间里和你到处走走,去看看咱们没有去过的地方,或者以前很想去的地方。”

    “嗯……”

    月含霜鼻子一酸,眼泪又想流出来,但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转过头看着其他地方,还是忍住了。

    “如果你想不那么难受,可以找用一种叫做菩兰叶的草,混合一种叫做“血延粉”的东西,熬成汤汁喝下。菩兰叶很常见,但是“血延粉”是一种暗红色的,名为“血痕菇”的蘑菇根部刮下来的粉末,大概只有十分资深老道的采药人才知道在哪里。可惜我这里只有植物,不适宜栽种这种蘑菇,要不然就给你们一并带走了。”

    “花姑如此帮忙,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

    陆君遥拱手弯腰做了一个揖,深深地拜谢道:“可惜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答谢你的……”

    “你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了。”花姑微笑道。

    医者仁心,大概就像花姑这样的吧。

    两人接下来又同花姑寒暄了几句,便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离开了女夷山。

    下山之后,两人利用月含霜的法术,通过水路回到了陆君遥的家乡龙辰镇。从县里小河的偏僻处出来之后,就一路向镇里走去。

    过几天便是立秋,在小镇上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

    各种商铺小贩正忙于准备立秋祭品以及民俗小吃,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好一派热闹景象。

    两人看着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不知不觉也被这热闹氛围所感染。

    也许在梦中停留太久,他们似乎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陆君遥出神地看着眼前这些忙碌的身影,眼中流连着恍如隔世的微光。

    月含霜静静地看着他,心里虽然满是心酸与不舍,但嘴角却仍带着微笑。

    他们就这么边走边看,一路从旁边的支道上来到了山脚下。山脚下有几间宅子院落,其中最醒目的,自然是相对气派的“苍莲派”。

    “终于……又回来了。”

    陆君遥望着自己家中大门那个醒目的牌匾,有些感慨地说道,

    “自从上次离家也不过仅仅一个多月而已,总感觉好像经过了几十年一般。”

    “我光在梦里找你,就找了几十年。”

    虽然梦里面没有确切时间概念,但月含霜还是这么觉得。

    许是心中焦虑,寻找陆君遥的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天,都让她觉得如隔三秋。

    她挽着陆君遥的手,有些感叹地说道:“你也在梦中经历了前世和现世的记忆,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时间特别长?”

    “嗯,感觉好像经历了沧海桑田地变换,我都要变成白发老爷爷了。”陆君遥笑道。

    “什么老爷爷,你是半神之身,是不会变老,永远这么年轻俊俏的。”月含霜嘟了嘟嘴巴说道。

    陆君遥看着她的表情,又忍不住握住拳头,放在嘴边轻轻笑了起来。

    他想起以前月含霜一副生人勿近,冷冰冰的样子——而今又变回当初还是小雪貂时那种天真烂漫的性格,一对比起来,就觉得很有意思。

    与之前那个被恨意蒙蔽双眼的她相比,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也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你在嘲笑我?”月含霜眯着眼睛假装生气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哪敢嘲笑自己未过门的娘子。”陆君遥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唉,这不是小陆吗?你回来了啊。”

    两人回头一看,是隔壁的大婶。

    她发现许久没有动静的苍莲派门口又有了人声,便走过来看看。

    “啊,大婶。好久不见了。”陆君遥作揖问候道。

    “咦……这不是……”

    大婶指着月含霜,眯着眼睛回忆道:“这不是上回你带回来过的那个漂亮姑娘吗?怎么,小莲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啊。”

    “小莲她……不会回来了。她已经找到外地的亲人了。”陆君遥有些遗憾地回答道。

    “她就这样留在那边了?”

    大婶惊讶地看着他,说道:“以前她还总是念叨着一定要嫁给你的呢,怎么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了……”

    “她在外地过的很好,大婶不用担心。”

    “那这位是……”

    “她是我的未婚妻。”陆君遥拉着月含霜的手说道。

    “未婚妻……?”

    大婶仔细的打量起月含霜,随后又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好……好,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也是陆家的福分了。这样你家老两口,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

    “嗯,大婶说的是。”

    “不过……你的脸色不太好啊,小陆,脸怎么白得和一张纸一样,说话声音也不像以前那般有中气?要不要去找个大夫看看?我认识城里一个姓李的大夫,医术可高明了……”

    大婶担心地上下打量着陆君遥,她一看到陆君遥的脸,就联想到以前看过的那种得了痨病的将死之人。他们的脸色就是陆君遥这个样子,白得吓人。

    “不用了大婶,过段时间我会自己找大夫,谢谢您关心了。我们先进屋了,之后再和您拉家常。”

    陆君遥笑道,和大婶告别之后,便拉着月含霜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这里的一切还是没有变化,院中的那颗大树仍然是茂盛如初。

    大堂在十几年前曾经有一次失火,后来陆君遥逐渐长大之后,才慢慢把烧毁的地方修复。

    他们一进大堂,周围的桌椅都摆放得十分整齐,只是长久没人打理,上面落了一层灰。

    曾经小莲每日都会在这里泡茶等陆君遥的归来,如今她走了,桌上还放着那个茶壶,只是茶壶里的水早已干涸,只有污色的茶垢粘在壶身之中。

    大堂的正前方上放着一个红木供桌,上面供着两个醒目的牌位:“家父陆恩生之位”,和“家母柳怜衣之位”。排位前面还有几支燃尽的香和两根点完了的蜡烛。

    陆君遥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抚去排位上的灰尘,眼神中充满思念之情。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陆君遥有些哀伤地微笑说道,

    “这次我把你们的儿媳妇也带回来了,你们如果看到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陆君遥说着说着,声音似乎带着一些哭腔,变得有些嘶哑起来。

    月含霜见状,轻轻地拉住他的衣摆,说道:“君遥……别难过,伯父伯母一定希望看到你高兴的样子,我也是。”

    陆君遥回过头,看着她,温柔地弯起嘴角微微一笑。

    “我知道。

    现在的我拥有前世的记忆,以前在宫中过着那样的生活……到了现世,才知道真正父母的疼爱是什么样的。

    和父母在一起的那段时日我过得真的很开心,只是太短暂了,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体会这份幸福和孝敬他们,他们就已经走了。

    所以我特别珍惜这份感情,如果还有来世,我还想再当他们的亲人。”

    陆君遥一边用拇指细细地摩挲着牌匾,一边说道。

    只是,怕是不会再有来世了。

    所有的一切陆君遥都知道,但他却无能为力。

    只有珍惜当下与她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才能不枉此生,不负月含霜的真心。

    “君遥,别想这么多了。”

    月含霜打断有些伤感的氛围,笑着说道:“今天你一定累了吧,咱们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去镇上逛逛。”

    “好。”陆君遥点头回应道。

    随后两人便开始打扫大堂,把供桌和排位擦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陆君遥身体不好,月含霜便让他在一旁休息,一边打扫一边和他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吃完饭之后,陆君遥觉得十分疲惫,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月含霜躺在一旁看着他静谧的睡脸,忍不住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一同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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