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陆君遥又被一个轻吻唤醒了。

    他睁开朦胧的双眼,一眼便看到月含霜趴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霜儿……你醒了?”他轻声说道。

    “我早就醒了,都在这里看着你半个时辰了。”

    “你等了那么久?为何不直接唤醒我……”

    “有什么关系,你总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就该多睡一会儿。”

    月含霜挽着他的胳膊将陆君遥扶起来,她察觉到他手指骨节根根分明,修如细竹,面容似乎比也之前更棱角分明,又比昨日消瘦了几分。

    陆君遥见她看着自己不做声,便问道:“怎么了?”

    月含霜闭上眼睛,摇摇头笑着说道:“没事……我们去镇上买些食材吧,我做给你吃。”

    陆君遥打量着她,打趣地说道:“你在天上呆了那么久,一直是吸仙气食仙露,一千年过去了,还记得怎么做吃的?”

    “你真当我是傻雪貂啊,啥都不会?做吃的最简单了,以前你还是后羿的时候,还不是吃过我做的东西。”月含霜反驳道。

    “好好好,那就看你如今的手艺了。”

    两个人在家中随便喝了些白粥之后,便一起出发去镇上。

    他们来到小镇上,一路走一路欣赏着沿途的热闹喧嚣。

    两人挽着手肩并肩走着,陆君遥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俊美,一头苍金色的长发半束在脑后,长极腰间;月含霜则是眉如柳肤如脂,一双明眸仿佛深空夜色中挂着的明月含情若水,樱桃般的粉色薄唇在精巧的鼻子下方微微上扬,美得顾盼生辉。

    两人走在路上仿佛一对绝美的璧人,惹得周围一些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他们路过一家叫做“贺月楼”的茶馆,陆君遥便停下来驻足观望,那是他以前经常来喝茶的地方。

    “我想进去喝杯茶。”陆君遥说道。

    “好啊,你想喝多久都可以。”月含霜笑道。

    说完之后,两人一起走进了贺月楼。

    茶馆的伙计见有人进来了,立刻走上前招呼。

    他一看是陆君遥,便把毛巾往自己肩膀上一搭,笑着说道:“哟,这不是大掌门吗?好久不见你光顾了,来来,里边请。”

    说完之后,伙计弯腰做了请的姿势,许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位以前几乎天天来店里光顾的客人了,所以今天格外热情。

    陆君遥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必多礼,还是和以前那样,先上一壶黑麦茶吧。”

    这里的茶品很多,大多数都是平价的、寻常老百姓爱喝的茶。

    当然也有少量碧螺春,龙井等上好茶叶,但是因为价格太贵很少有人点。

    陆君遥就喜欢他家的黑麦茶,喝起来有一股浓浓的麦香,他每次来这里都必点。

    “好嘞!咱这就给您上!”

    伙计笑着说道:“我这里还新开发了一些其它口味的早膳汤食,两位看看喜欢哪些,都可以试试。”

    “汤食就不用了,来几份招牌点心吧。”

    “好,那我这就去准备,两位稍候!”说完之后,伙计拿着他的毛巾走了。

    过了一会儿,月含霜站起来说道:“刚才路过一个摊子,那里有新做的麦芽饼,我觉得就着这个黑麦茶吃是最好的。刚刚看了这里的食谱也没有,你在这里等等,我去买一些回来如何?”

    “好呀,你想吃什么,便买什么吧。”陆君遥回答道。

    既然要来人间和他一起尝遍美食,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要买什么。月含霜点了点头,起身走出去了。

    陆君遥见她走出去了,便拿起茶杯准备喝茶。

    但是嘴唇还没碰到杯子,就觉得胸口一紧,气息喘不上来。

    他突然感觉胸口又闷又疼,胸腔之间有什么快要冒出来似的,连忙用手捂住嘴,喉咙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说是鲜血,其实已是黑红之色,和一千年之前他快要殒命那段时间不时吐出来的黑血一模一样。

    “……”

    陆君遥看着自己吐出来的黑血,苦笑了一下。

    他忍着心口的疼痛,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将脏物慢慢擦拭掉。

    “哟,这不是那个陆君遥嘛。”

    一个粗旷的男人声音从一旁传过来。

    陆君遥转头一看,发现隔壁那一桌坐着的几个人也纷纷侧头看着自己。

    这些人喝着小酒,有人用筷子指着他,还有人还嚼着嘴里的食物,笑着上下打量他。

    他看着这几个人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分辨了一会,才记起来,他们是小时候经常来自己家串门的那几个小孩。

    “大掌门,好久不见你来镇上了啊。是不是因为有美人入怀,在家中乐不思蜀,都忘记来这里喝茶了啊。”其中一个人说道。

    “刚才那个美人,是你的老相好?你不是有一个捡来的童养媳妹妹吗,怎么,玩腻了?又去找了这么一个貌若天仙的大美人?”

    他话音刚落,同桌的其他人马上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你们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

    陆君遥眯着眼睛,盯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说你又怎么了,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刚才他不是吐了一大口血吗?看他这脸色,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恐怕是没几天能活的啰。”

    说完之后,这帮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倘若是从前,他们若遇到陆君遥在这茶摊中喝茶,也是不敢冒犯的。

    因为他们知道陆君遥是有一些奇怪功夫在身上,没有人敢冒险和他打一架。

    可如今陆君遥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一眼看过去就像快要进棺材似的孱弱模样,岂不是最好欺负的时候吗?

    说不定再不欺负他,过几天人就没了。

    拿他出气虽然很重要,但是能从这个快要死的人身上讹一些钱,越多越好,然后顺便把他身边的美人一起拐走,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个男人放下筷子,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说:“等会我们一起去你家,识相的,就把你家里的钱匀一点给我们,懂吗?”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抢劫?”

    陆君遥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还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呢?难道你忘了,你们那一大家子亲戚,我们的好朋友是怎么死的?”

    说完那一刹那,男人突然拿起水杯,将一杯茶向陆君遥的脸上泼过去。

    茶水浇湿了他的脸和头发,顺着脖子一直流进衣服里面。

    幸亏杯中的茶水不算烫,否则滚烫的茶水浇到人脸上,眼睛非被烫瞎了不可。

    茶馆伙计看见这一幕脸都吓白了,心想“大事不妙”。

    他连忙跑过来,两手交叠,点头哈腰地对那男人说道:“这位大爷唉,什么事犯得着您这么生气?您看我们这里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您几位如果在这里打起来,小店可吃不消……”

    “你走开,没你的事!你这破桌椅破茶杯能值几个钱,还怕本大爷赔不起?”男人一把推开伙计,怒斥道。

    陆君遥拿起自己的手帕,默默地擦拭着脸上的茶渍。

    他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身,用有些无力的声音说道:“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到外面说,别坏了别人的生意。伙计,结账。”

    伙计看着虚弱的陆君遥,连忙走上去搀扶了他一下,说道:“您就喝了我一壶茶,点心也没给您上,这钱就不用付啦。”

    “看看你这样子,还想和我们到外面解决?我怕你还没走到外边就倒下了!”那人说完之后,其他人又跟着笑起来。

    “那可不行,咱抬也要把他抬回家去啊,因为他欠我们的一百两银子,到现在还没还给我们呢。”另一个人起哄道。

    “他欠你们什么钱了?”

    一个冰冷清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们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美若天仙,羞花闭月的大美人回来了。

    月含霜看到伙计扶着陆君遥,立刻跑过去接过他的手扶住陆君遥。

    她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脸上的茶渍,随即露出难过的表情,心疼地问道:“君遥,你还好吗?”

    “我没事,霜儿。”陆君遥摇了摇头说道。

    月含霜从这些人中间穿过去,带着一阵清香扑鼻的梅花香气,引得这几个男人纷纷陶醉。

    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娘子,我说美人妹妹,为何要屈尊跟着这种快要死的病秧子?过不了多久,你岂不就要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不如和我们哥几个在一起,让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月含霜听到他说“快要死的病秧子”这几个字的时候,眼睛一眯,射出的视线仿佛令周围温度直降冰点,像是一把利刃似的穿透他们每个人的脑袋。

    但那些人却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仍然笑着对他们指指点点。

    过了一会儿她才收起这样的眼神,说道:“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吧。这里不方便。”

    “好好好,我们都听妹妹的。”其他人笑着附和道。

    “君遥,你还能走吗?”月含霜担心地说道。

    “没事,我可以。”

    陆君遥站直身子,胸口的疼痛此时已经消退了大部分,他已经可以自行走路了。

    于是一行人便离开茶馆,陆君遥和月含霜在前边走着,那群男人在后面跟着。

    走了一段时间,他们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树林,树林旁边有一段小溪。

    所有人站定之后,之前那个带头讥讽陆君遥,并把茶水泼到他的脸上的男人走上前来说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应该回家拿钱给我们吗?”

    月含霜放开陆君遥的手,转过身看着他,用冷冷的声音问了一句:“你可有娶妻?可有父母?”

    男人见她这么问,有些诧异地回答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怎么,不敢报上家底,难道是怕了我不成?”月含霜眯着眼睛问道。

    男人听到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然后便“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弯着腰捧着肚子,像被风吹的树枝一般笑得前仰后翻。

    “这小姑娘好大的口气!”

    那男人指着月含霜大笑道,

    “老子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敢这么对我说话!现在就告诉你,老子就是孤狼一匹,无妻无母,那又如何?我就靠双手打天下,怎么样?”

    话音刚落,月含霜便从手中变出一把冰刃,“嗖”地一声,将男人的双手砍了下来。

    两只断手顺势掉落,在草地上滚了几下,落到旁人的脚边。那人看到自己脚下血糊糊的断手,连忙大叫一声,吓得像兔子一般往一旁跳去。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自己冒着鲜血的双手,挥舞着胳膊失声尖叫起来。

    “就凭你这种废物,还想打天下?”

    月含霜将手中的冰刃一甩,便利落的将血水甩掉,然后把剑对准男人的鼻尖,冷声说道:

    “既然你没有亲人,那我在这里将你碎尸万段,抛入河中,也不会有人过问了。”

    零星的鲜血飞溅到月含霜脸上,令她冰冷的绝美容颜更增添了几分恐怖的煞气,仿佛刚从地府来人界索命的阎王使者。

    其他人见她无中生有地从手中变出一把冰剑,便知她恐怕不是凡人,很有可能是妖怪,于是纷纷惊恐地做鸟兽逃散。

    谁知道刚跑没有几步,便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又被弹了回来。

    那个双手被斩断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在月含霜面前,举着鲜血淋漓的胳膊,哭着喊道:“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

    月含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随后抬起手来“唰”地一下,又斩断了他的双腿。

    鲜血四溅,飞到她洁白的裙摆上面。

    男人没有了双手也没了双脚,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睁大眼睛扭曲着脸,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其他男人见状,吓得魂不守舍,纷纷趴在地上,头伏在手背上,一边哭着求饶一边瑟瑟发抖。

    “你们可有父母,可有妻儿?”月含霜看着他们其余人说道。

    “有,有!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求求仙人放过我,让我们将功折罪吧!”一个男人哭喊着说道,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你们这群贱种,从小就欺负陆君遥,没想到现在还敢在他身上打主意。他是脾气好,换作是我,早就把你们统统碎尸万段,丢进深山老林里喂野狗了!”月含霜厉声说道。

    “既然你们都有妻儿父母,那等我杀了你们之后,便去把他们一一找出来,送去和你们一起陪葬,如何?”

    男人们吓得屁滚尿流,纷纷不停地在地上磕头求饶,说什么“自己该死,活该千刀万剐,千万不要去找他们家人”云云。直到把头在这坚硬的石子地上磕得鲜血直流,他们也没有停下来。

    陆君遥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等他们磕了一段时间,月含霜才转过脸来看向陆君遥。

    “君遥,你想如何处置他们?”月含霜提着着滴着血的冰剑问道。

    “还是算了,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陆君遥闭上眼睛,摇摇头说道。

    男人们听到陆君遥这么说,纷纷向他磕头感谢,痛哭流涕地表示要痛改前非。

    月含霜转过头,低下头看着他们说道:“虽然他说可以放过你们,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要把你们这些人的舌头拔掉,免得回去之后在那里说是非。”

    说完之后,她便走到男人们面前,让他们张开嘴,将他们的舌头一个一个拔掉,林子里回荡着男人们的惨叫声。

    拔掉的舌头,她全部扔进了旁边的小河中。

    事毕,她转过头看着他们说:“今天的事,你们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倘若还有其他人知道,我便把你们的亲人一一找出来,连同你们一起送到地下见阎王。”

    男人们听到后,纷纷点头附和。

    过了一会儿,月含霜解开结界,活着的男人们便捂着鲜血淋漓的嘴惊恐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月含霜,陆君遥,以及一具没了四肢的尸体。

    月含霜在小溪中用法术制造出一个漩涡,然后用冰晶将尸体和四肢冰冻起来,扔进漩涡之中。

    漩涡逐渐消失,小溪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我把这具尸体送入大海喂鱼了。”

    月含霜转过身来看着陆君遥,她的脸和身上还染着飞溅的大片血渍,有些落寞的说道:

    “之前在梦里看见他们欺负你,我早就想着把他们抽筋扒皮,碎尸万段了。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但是又实在是不想你看到这些,你若不在我身边,我当真会这么做。

    君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陆君遥看了她一会儿,走过去,用手将她鬓边一缕被血粘着的头发撇到一侧,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很生气,都是为了我。如果硬是要怪罪,也怪我不好,因为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你不责备我?”月含霜说道。

    “如果是以前,我还没有恢复千年之前的记忆的时候,也许会。那个时候我很单纯无知,觉得世间万物都讲个“理”字,他们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我才发现,其实很多时候讲理并没有用。很多人和牲畜没有区别,听不懂道理,只有杀鸡儆猴,他们才看得懂。

    我即为人,便受人的约束,会尽可能不对他们下死手。但是你却因为我,弄脏了自己的双手,倘若真的有罪,那我也和你同罪,有什么天罚我们一起承担就是了。”

    月含霜听到他这么一说,一把抱住了他,将脸贴到他的胸口上说:“君遥,你真好……在你面前做这种事情,我还以为你会多少有些嫌弃……虽然刚才很痛快,但是过后却不免有些担心。”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什么样的性格,我还不了解?你本性善良,只是比较嫉恶如仇。他们连我这种快不行的人都抢劫勒索,说不定之前已经也干过不少这种事情了。这次就算是给他们个警告,以后估计也没有胆子做这种事情了。”

    “嗯,谅他们也不敢了。”

    月含霜抬起头看着陆君遥,有些担忧地说道:“之前看到你连站都站不稳,脸色惨白,胸口还有黑色的污渍,是否吐血了?”

    陆君遥点了点头,又接着说:“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你不用太担心。”

    “不行,还是要尽快找到血延粉才行。我们再在这里休息两天,之后便去看看弦音,问问玄道子是否知道这个东西在哪里吧。”

    “好,都听你的。”陆君遥说道。

    随后月含霜便用法术将自己身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和陆君遥一起离开了这片偏僻的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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