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有余,风雪飘飘。

    公主府暖香飘飘,沁心文雅,大丫鬟芸豆匆匆走了进来,嘟着嘴禀报:殿下,那歌伎所生俾子又不安分了,这回居然偷到国公府里面了,好似……还结识了位不凡的奇女子。

    陆眠棉正翻看着手中的药谱,嘴中嘟念。

    “人参五钱,熟附子一两,分为四帖,以生姜十片,加月二碗,熟成一碗,温服。”——摘录至《本草纲目》。

    闻言,陆眠棉抬头,两弯柳眉微微蹙起,“这没几日就到父王生辰了,他本就不受宠,现下竟连这点眼力劲都没了……莫非,痴傻了?”

    陆眠棉合上药谱,从案板的左手旁拿出两本撒着金箔的请帖,意味深长道:“芸豆,务必遣送到他手上,我倒有些迫不及待要见这位奇女子了。”

    芸豆点头,“奴婢知晓了,坊间传言西域长子篡夺王位,陛下怕是要头疼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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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姐姐,你叫什么呀”

    “姐姐,你说呀!”

    “姐姐,如此火大作甚?”

    易决生抱着素斗篷,裹着半干的衣服,被雅娜拎着衣袖往前拽,抖抖嗖嗖走在滑溜溜的积雪路上,嘴中不住咕哝着这几句话。

    原以为那个看起来长相精致的纨绔大盗,说起话来竟然这么令人无语,雅娜自觉定力不错,听这话时惊觉透着一丝风流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从戏园子里跑出来的伎子呢。

    雅娜抱着臂,重重叹出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爱戴长兄这么多年,竟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不可。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居然又要养活一个江洋大盗,真是天不待我!

    活脱脱瞧着便是个纨绔!

    虽然她有幸从国公府逃出来,可是毕竟是皇帝钦此兵卫,雅娜不敢因此生出侥幸……

    她幼时苦练武艺,不论是听觉,嗅觉还是力量都是下了真本事的。

    偏偏那人架刀于喉,在那碧水倒映于凤眸之中,她由内而外感受到一股冷意。

    若非急中生智,怕是又离黄泉不远了。

    雅娜微微叹口气,转身掏出易决生不实勾当,挂在其脖子、小臂及腰间,走起路来哗啦啦作响,甚是好听!

    雅娜找了家包子铺,点了一笼包子,一碗豆浆,买通几个小孩沿街传播:大盗还宝,只限今日,先到先还!

    她大口吃着包子,喝着热腾腾的豆浆,只觉人间美味。在牢狱时,吃得都是糟糠嗖饭,果不饱腹。

    如果可以,她不愿在是为深宫闺阁的女娇娘,看着父王母后死于仇人刃下而无能为力。

    如果可以,她不会再让这些不分是非混账东西喂她吃嗖饭,喝猪汤。

    如果可以,她要完成儿时梦想,成为军旅统率,她要平叛乱,伐乱臣!

    ……

    青天白日梦,雅娜自嘲地笑了笑,咽下一口包子。

    她真是昏了头了,身为女娘,能够保下命已是万幸。

    目光瞥向易决生,随后注视着他。现场一片混乱,一群雍容华贵的大妈大爷围着他挤眉弄眼,唾沫星子乱飞。

    “忒!恁小子!我那玉如意可以花了三千两银钱买的!”

    “哎唷,我的宝贝!我的双龙戏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喔!”

    “小郎君,你长得也蛮好看的,”那阿婆眉梢眼角喜气盈盈,涂了红油的指甲在易决生脸上游走,“别做这营生了,跟姐姐我走吧~嗯?”

    “咳!”雅娜重击筷子于小木桌,“要东西可以!吃豆腐不行!”

    易决生回头看她,看尽她的惆怅和无奈,眼神中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易决生撒下身上财宝,拨开人群,于雅娜对面坐下,看着桌上白胖胖,热乎乎的包子,眼都看绿了。

    他道:“我把东西都还给他们了,没钱吃饭了。”

    雅娜挑眉,道:“所以?”

    反客为主,易决生从篓中拿出筷子夹起一只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大人,是他们吗?”

    “去看看。”

    这声音冷厉疏离,从雅娜背后袭来,她叼着半口包子,直至四周诡异的安静下来,方才如雷劈似的,一点点转头。

    天大寒,冷得易决生直抖擞,他猛灌下一碗豆浆,嘴含笑意:“银子你付,我先走一步。”

    包子铺的马桩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队骑马卫兵。

    那人腰系长剑,修长俊挺,神色淡漠。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褪了颜色。

    寒冬腊月,他身穿单薄,一步一步走到她桌子跟前,悄然生寒。

    吃了她东西哪有跑的道理,雅娜心道,若不是为了救他,怎会落得这个地步。

    那人越走越近,终是让她的心脏寸寸冷却。

    “可吃饱了?”他抓住易决生后脖颈衣领,嗓音醇厚,却带凉意,如毒蛇般缠住猎物脖颈:“小人有眼无珠,竟不知你就是当年歌伎爬床后所诞的六皇子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一声“六皇子”,惊掉了雅娜手中的包子。

    他是遭官兵追杀的江湖大盗,这人却叫他六皇子。他是六皇子,这人又是什么身份?竟敢当众取笑皇亲国戚身世,还敢拎他衣领,实在是太乱套了吧!

    她捋捋发丝,强自镇定:“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答,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厌恶。

    “来人,”他挥挥手,一行卫兵将雅娜团团围住,“潜藏国公府,又隐瞒身份,如今待在殿下身边,怕不是敌国的奸细!”

    雅娜心下一沉,如今古落裴称帝,论身份,她的确是奸细。

    “听你放屁!她是我相好的!”

    话毕,邻家大黑“嗷呜”一声,似是喝彩这出精彩戏。

    雅娜这才看见她的脚边有一只摇头摆尾的黑狗,它撒着欢在自己的脚边转圈,雅娜挑起一只包子扔到地上,它呜咽几声,像得到奖赏似的,奔前跑后。

    一群卫兵们跟吃更似的,半会憋不出一句话。

    攸时——

    皇宫脚下,一群身披国徽的骑兵们浩浩荡荡奔走至包子铺。

    “今日这是要拆家?”包子铺老板狐疑道。

    只听为首卫兵楫礼后,道: “六殿下,临近陛下岁诞,公主殿下代礼部之劳,为您送来两份晏帖……”

    “为何是两份?”易决生轻拂衣袖,整理衣领,不解道。

    “说是想结识那位武艺高超的奇女子。”

    雅娜不由嗤笑一声,得意洋洋看向那官爷,只瞧他脸气得发红,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着。

    她牵出红鬃马匹,跃身而上,坐的稳稳当当,雅娜轻拍它的脑袋,这匹畜生很是听话,甚得她心。

    她背对那家伙喊到:“这账……”

    “我付!我付!”

    易决生想想仍不解气,既然他愿意当冤大头,那必须要狠狠宰一顿。

    “四个肉包加一个茶叶蛋!”

    于是,雅娜躲在入宫的马车里打盹,侍奉起居的丫鬟和易决生对面坐着。

    半晌,她才迷迷糊糊睁开凤眸,慢悠悠拿出一小面黄铜镜,看着眼角的乌青,黄花菜色的容颜,和越来越近的宫墙心里跟打鼓似的。

    “小姐,入宫后定要恪守宫规,谨言慎行。皇上寿晏在即,奴婢听说您与国公府不合……怕是要更加小心了。”

    听到丫鬟的话,雅娜这才真从浅眠中醒来。

    “到了?”

    丫鬟刚要开口,突然蹿出来个“拦路虎”,易决生从钱袋中掏出一瓶上好脂粉。

    那瓶盖上带着牡丹图案,上面刻着“青春永驻”——永颜楼。

    “六皇子真是人比花娇。”雅娜眉眼弯弯打趣道,一旁的丫鬟也忍不住笑出声。

    “上车前特意买来的。”他倒是个好脾气的,竟也不恼,“我会易容,也会化妆,把你交给我可好?”

    是脸……还是人?雅娜盯着他,心中竟有些不解。

    还不等她拒绝,易决生拧开瓶盖,沾取出浓稠的白色膏体,便擦在雅娜脸上。质感顺滑,清透。

    接着是画眉,修形,腮红,胭脂……

    对方柔嫩的指腹在脸上揉搓,雅娜犹如提线木偶般任他操控,倒也颇为放心。

    雅娜细细打量着他,泼墨的眉,深邃的双眸,高挺的鼻,殷红的唇,犹如细心雕刻在木板上的山水画。

    画中谪仙,人间清泉,风雅温润!

    她不由咽下一口唾沫,而那人似是奸计得逞,唇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好了。”

    雅娜颌首,深吸一口气,只听丫鬟眼神发光,语无伦次夸赞道:“小主,你好美啊!”

    二人视线均聚焦在雅娜身上,她被盯的发怵,双肩不自在抖了抖,轻轻咳了一声:“别打趣我了。”

    丫鬟摇着脑袋,语气坚定道:“真的很好看!”

    雅娜这才半信半疑掏出铜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自打她遭到牢狱之灾,沦为阶下囚后,似是好久没有这般仔细打扮过自己了……

    镜中人皮肤光滑,眉目含情,胭唇微开,一颦一笑犹如春日出水芙蓉。

    “你有着一双极为好看的绿玛瑙凤眸。”易决生挂起帘子,手撑在马车窗,淡淡道。

    父王丰盛俊朗,有着一双与她一般无二的双眸,本是荣耀的象征。

    幼时起,她便听闻以后嫁到哪儿去,只要别人看见她这双眼眸,便无人敢欺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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