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一个信号?

    陈棠很想这么认为。

    “我挺自恋吧?”祝秋冷不丁问了一句。

    陈棠笑了:“怎么会?我完全认同。”

    祝秋点点头:“嗯,我觉得也是。”

    两人相视着,都笑了。

    “我可以认为这是借曲传情?”

    “嗯。”

    “那我是不是有了张入场券?”

    祝秋没有回答陈棠的问题,她言了其他:“你说吧台的调酒师是你妹夫?”

    “嗯。”

    “那你妹妹都结婚了,家里人不会催你结婚吗?”

    原来是考虑这个问题吗?

    虽然陈棠不知道祝秋是想结婚还是不想,他没有反过来问她,而是认真回答起她的问题:“黎女士你也见过了,她没那么老土对吧?”

    陈棠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我也不是在贬低结婚这件事情,它依然意义非凡,甚至是严肃庄重的事。但毕竟感情不能强求呀,总是要靠缘分的。我们家呢,也都比较随性,对这事也不急,对我不会有要求。我妹妹他们是水到渠成,我也一样。”

    表明自己的立场之后陈棠又问道:“所以你对于这方面的态度是?”

    祝秋没有直接回答想或者不想,她嘴角扯了一下,说着云里雾里的话:“婚姻是成年人的事业,我这个人混不好职场。”

    陈棠思考了一下,感觉出祝秋在这方面的悲观主义,点点头道:“懂了。那我们暂时在这一点上还是兼容的吧?”

    “嗯,”祝秋略微挑了一下眉,“也许吧。”

    “那可以听听你对我的看法吗?”陈棠微微笑着看着祝秋,期待着她的回应。

    祝秋迎着陈棠的视线,慢慢开口:“你,很帅,条件很好。有教养、有耐心、懂分寸、好脾气。跟你在一起应该会很舒适,你也非常拿得出手。”

    听着祝秋的夸词,陈棠还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怎么越听越像好人卡了呀。”

    “那你不是好人吗?”祝秋挑眉反问。

    陈棠微举双手作投降状:“绝对不算坏人。”

    “那你觉得我的形容如何?”祝秋问。

    “这样的夸奖没人舍得否认吧。”陈棠弯着眉眼回答。

    祝秋笑了一下,拿起桌前的鸡尾酒喝了一口:“你脾气真的很好。”

    陈棠不解:“哪里有我该生气的吗?”

    祝秋沉默了一会儿,像在犹豫,但还是开了口:“刚刚那样好的氛围被我三言两语就送入了北极圈,你也不觉得扫兴,还配合着我。而且我刚最后一句说你拿得出手,”她顿了一下,看着陈棠,“我把你当面子,你不会觉得被冒犯了吗?”

    “嗯?”陈棠并不觉得他们的谈话超出表情达意的范畴,他本来也没想过他一告白就被接受,甚至连今天的告白也未曾预想,于是此时说着另一个角度,“这不是说明你有在考虑跟我在一起?”

    祝秋笑了笑,他为什么不恼呢?她这样不解风情,表完白的对话简直像是一场辩论,她不说自己的情感,只说自己的观点。

    明明是渴望了很久的真情,在即将得到时又犹豫怀疑、反复确认。

    她当然是考虑过跟他在一起的,想过无数次,一晃好多年。

    祝秋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

    陈棠笑着:“这不挺好的?能让你有这种想法我觉得挺开心的。能让另一半引以为傲并不是什么坏事吧,我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尊重和义务。要不把自己提升得与对方相配,只因为一种感觉就盲目地追求,反倒是真的图谋不轨了。”

    陈棠又想起刚才自己的告白,放心道:“不过听你的夸奖,我好像可以不用有这个顾虑了?”

    祝秋自嘲般地笑了笑:“你本来就不必如此谦卑,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说完她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认同。但这种说法在双方有情的时候是夸奖;若一方不诚,就显得虚荣了。”

    祝秋看着陈棠的眼睛,坦言道:“我是后者。”

    祝秋说得很认真,陈棠的反应却不在她的设想里。

    他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有半点羞恼或者鄙夷的神情,他食指张开,侧撑着头,敛敛眉眼作可怜状,在开口前略微歪了歪头。

    “哎呀,你这样说我就伤心了,怎么能对我没有想法还这样夸我。”

    实在是很意外的反应,祝秋却有些松了口气。

    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企图用尖锐的话语暴露自己的不堪让对方望而却步。

    她想告诉对方别靠近她,会受伤的;可是也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对方不要离开她,她也很好的。

    走近她就会爱上她的。

    可是呢,在这之前她自己又设置了千万道关卡不让人通过,以至于最后她一面埋怨那些放弃了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相伴到底呢?一面又谴责自己,为什么收不住自己身上的刺呢?

    没有人天然地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跋山涉水,何况她这样让人心寒。

    然而,陈棠的靠近不是用走的,他是飞过来的。他好像看不见自己与他之间的千山万水,他挥一挥衣袖就到了她身边,很从容,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里,祝秋不禁笑了,她惯常用的攻击与戒守在陈棠这里好像通通不起作用,他总能轻易化解,用他自己的方式接住她,又成功地走近她。

    是他们思维方式的不同吗?是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尖锐,还是根本不在乎她的挣扎呢?

    忽然的,祝秋有些悲哀地扯了下嘴角。

    见祝秋的神情有些不对,陈棠不再撑着头,略微坐直正色道:“人性而已,不必为此感到负担。我反而觉得这样说的你很坦诚。我跟你同岁,实话说我们的年纪不算小了,既然想和另一方在一起,出于对彼此的负责,就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和感情了,做决定也必定是经过考量的。

    “虽然这样说,感情就显得不纯粹了,但是人性如此,我们都过了天真的年纪,有考量评定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其实比我坦诚,敞亮得多。像我,明明说了你不用急着回应,却还是迫切地渴望从你嘴里要一个答案。”

    说完陈棠也自嘲地笑了笑,他继续说着:“明明一直感觉到你的抗拒,却还是想搏一个机会。”

    啊,原来他是知道她的心的。

    他看得见那重重障碍,懂她的推拒,他注意到了,也很在乎。

    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和她一起走一段路。

    她封锁了自己,而他又太有分寸感,两个人的开始就足够艰难。

    为了照顾她,他连表白的话都说得漂亮委婉,留有余地。好像结果不重要,他只要她知道心意。

    但这时他又说,他们还是在一起吧。

    祝秋没有对陈棠的心思高下做出评价,她只问道:“为什么会想跟我在一起呢?”

    祝秋看着陈棠,嘴角上扬,似乎在笑,吊顶不甚明亮的灯光一打,还显得此时的她很温柔。

    陈棠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顿了一下像是回忆一般他又说,“那天在你家吃饭,我坐在客厅沙发那里感受着你的生活气息。傍晚,余霞都还没有完全散去,天没有黑透,你在厨房做菜,你的猫在我腿边玩闹。那个时刻很美好,让人很平静、又很幸福,我想即便世界末日来了呆在那里也不会感觉孤单。”

    祝秋也跟着回忆那天,然后没情调地打破氛围:“你想说我适合结婚?”

    “不是的,”陈棠轻笑着摇头,“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定义。”

    闻言祝秋挑了挑眉,投去赞赏的眼光,心道没有看错人,她肯定道:“确实不应该这样定义。我也不喜欢定义别人,也不喜欢定义自己。人活在世间,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呢?又凭什么资格去定义呢?”

    陈棠笑了笑:“难怪你用词都是也许、应该。”

    “不应该吗?”祝秋反问着,“我们对事物的认知都只不过源于自己的想象,而这个想象又是很容易被反扑的。”

    “嗯。”陈棠有些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是,我们都只不过在加重自己对对方的想象,这个想象也很容易破灭。”

    “我就觉得,我们性格挺相像的。我想象我们一起做很多事情,都很和谐,没什么分歧和争吵。谈天说地、围炉煮茶,又或者游历山川、跳伞滑雪……我想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话,不论是日常习惯的小事,还是开发尝试新鲜事物,我都会感觉有意思,会很充盈、很满足。

    “但是啊,我们好像又太像了。就性格而言,我们两个似乎都不是那种感到喜欢就会紧锣密鼓地开展行动,讲究快准狠的类型。而我也确实不是因为一时的心动就会坠入爱河的人,我也才发现我在爱情里是会犹豫的,我的分寸感会隔开我与爱的距离。

    “而你,虽然一直强调不是好人卡,却还在一步步逼退我。你说我好脾气,还好没说我缺心眼儿。”

    说完陈棠忍不住笑了笑,他又继续说:“所以呢,我们的进展还真是艰难哈。”

    听着陈棠直白的话语,祝秋的心像被刺了一下。

    是的,没有人是傻子,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想做个勇士。

    “抱歉,”祝秋开始了自我谴责流程,“我是这样的。我这个人虽然是写书的,却不太会说话。我也不会和人交流交往,往往词不达意,常常中伤他人,让人心寒。”

    谴责完自己,祝秋都不敢再看着陈棠,她捏紧手指,看着桌前的酒杯:“你要真想和我在一起,也许永远也无法避免。”

    “嗯,”陈棠表示理解,“所以你调高了开始的难度。”

    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没事的,你不用怕。从我们的相处片段来看,我看到的你也就是这样的,会对我有戒心、有防备,虽然偶尔确实会心凉一阵,但并不反感。这样的戒备只能说明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你很独立、坚韧,这样的你我也很喜欢。你不需要做出改变,应该行动的是我,是我要向你证明我很安全,你可以相信我。也许你永远也无法全然信任我,我也会觉得你很好,你保护了自己,你自己首先要是安全的。”

    这一段话说得祝秋心震,陈棠看穿了她,又维护了她。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陈棠说得越多,祝秋越觉得梦幻,这一切简直就像设计好的,她那么喜欢的他就是她渴求已久的容器。

    他的思想包容又开阔,容纳了她、开解了她。

    陈棠似乎有些太完美了。

    这样的对象,几乎不可能遇到的吧。

    也许是知道祝秋在思考,陈棠继续说着:“我也看得出你心思细腻,很敏感,心里的想法很多,有时候看着你的沉默,我就怕我想的太少了。

    “但是那天吃饭的氛围又始终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我觉得我们不说话好像也没怎么样,都挺放松的,没感觉心累。在你家,时间过得很慢,心里却不感到着急。”

    再次提到那天,祝秋有些回神,她勾了一下唇角:“其实我去你家也是一样的感觉,很平淡、安稳。”

    “是吗?”陈棠看着祝秋打趣道,“那我们会不会是天作之合呀?”

    祝秋笑了笑:“也许吧。”

    “嗯。”陈棠笑着点点头,又开始回忆,“那天后来我们去江边散步、看演出,虽然一整晚我们还是没说什么话,就唱歌附和了几段,我却觉得我们的心灵在共舞。

    “是不是有时候不说话,反而会觉得心很近?

    “一如现在,我们的心还很远,所以要用一些直白露骨甚至肉麻的话拉近距离。”

    陈棠说着这里,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怎么办呀,我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

    “所以,我们还能不能近一点呢?再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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