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关系还没开始,当事人的心里就塞满了遗憾,陈棠话说得诚恳,情绪却开始有些低落。

    祝秋没有见过他这副神情,像是受伤一般。她也没听过陈棠讲这么多话,她以为陈棠少言寡语,惜字如金。

    今晚确实如祝秋直觉的一般很不一样,她没有防备地被陈棠表白,又近距离地和他聊天,或者说探讨。他还是和想象中的一样很松弛,松弛到没脾气;但也足够认真,认真到切实地打动了祝秋的心。

    其实他们已经更近一步了,在祝秋心里。他们的距离因为陈棠已经缩短了很多很多,多到陈棠一晚上就从外环圈站到了内环。

    实在是很意外,祝秋的耳边回想着陈棠今晚诉说的一切,血液急速奔流着,体温逐渐升高,她有一些晕眩,不再看向陈棠,思索着应该如何回应。

    她不想再告诫陈棠有危险,劝退他,但也没做好真的在一起的准备。

    她实在是个矫情鬼。

    陈棠看祝秋沉默着,轻轻用膝盖碰了一下祝秋的腿:“嗯?”

    祝秋重新看向陈棠,有些懵懵地来了一句:“你是喝醉了吗?”

    “哈哈哈。”陈棠笑开了,“喝了点,但没醉。”

    祝秋被陈棠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想再拖一会儿,她还没想好说辞。另外,她也觉得,好像只有陈棠醉了才能解释今晚的突发事件。

    “等等,你不会以为我所有的真情流露都是酒后失言吧?”陈棠忽然有些着急,“这可不行啊,我绝对清醒地在说这些话。本来也不会说甜言蜜语,不能把真心话也当胡言啊。”

    祝秋看着陈棠的反应,有些被逗笑:“嗯,知道了。”

    听着这句话,陈棠莫名觉得有点像哄小孩,他突然想起先前被自己略过的话,饶有兴趣地开口:“其实你那句话还挺有意思的。”

    “嗯?”不知道陈棠回想起了哪一句,祝秋问道,“哪句?”

    “婚姻。”陈棠说了个关键词。

    祝秋了然,等着陈棠的后续。

    “这个比喻还挺贴切的,婚姻确实需要经营,费心费神,有时也费感情。好像恋爱就有随时可以离开的自由,婚姻里却总要大动筋骨。也许是法理、也许是人情,从结婚开始,双方就多了许多牵绊,也因此联结得更深,成为了一个新的整体。

    “虽然跟你也说了很多,输出了一些观点想法,但不怕你笑话,我这个人,有时候也挺幼稚的,大概也跟你一样,混不好这个职场。”

    祝秋笑了,不置可否:“也许你只是被我一时影响了,你原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陈棠也不否认:“嗯,也许吧。毕竟没什么是确定无疑的。”

    两人相视一笑,祝秋接着说:“这种事就是不一定呀。一纸协议依然可能婚变,媒妁之言也有可能白头偕老。真情切意与婚姻契约,全看造化。爱情让人向往,婚姻使人失望。情到浓时顺理成章,磋磨之后又面目全非。”

    祝秋说到后来,语速渐渐慢了下来,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嘲弄。她仍是看着酒杯,眼神却没有聚焦,似乎飘在更远的地方。

    听着祝秋的伤感发言,陈棠突然灵光一闪,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会,离过婚吧?”

    “嗯?”祝秋也不知道哪句话让陈棠有了这样的脑洞,她有些无语地发笑,“你真喝醉了?”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陈棠真诚道歉,接着说,“毕竟我们的想象在很多情况下是自比,我们习惯于拿自己的处境去断定别人,所以想着你跟我情况差不多,没考虑过你现在单身但曾经结过婚的情况。当然,你即便结过婚我也不介意,那是你的过往,皆为序章。”

    祝秋听明白了陈棠的意思,也惊讶于他的细腻。他说怕自己想得少,但实际从不落重点。她回答道:“没有,没有结过婚。我也没有受过情伤,至少不是爱情。”

    “哦,”见祝秋并没有恼怒,陈棠松了口气,“你理解我意思就行,我就是听你的感慨太过悲观,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无意冒犯。”

    “嗯,我没误会。我也只是看过太多反面案例,不是很相信这东西。”

    “啊。”陈棠了然地点了点头。

    祝秋舒了一口气,中止道:“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听听歌吧。”

    两人又齐齐看向舞台,不再继续交谈。

    台上的演出依然没有结束,乐队唱了一首又一首,预演的曲目演唱完又开始观众点歌。

    酒吧里的乐声不断,时而抒情婉转,时而高亢激昂。

    人潮来来去去,听众都换了好几波,音乐区的热闹却一直未曾停歇。只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了热场,老板请了分时段的歌手,罗殊胜他们乐队的表演终于渐近尾声。

    他们的最后一首本是抒情金曲,最后副歌却被罗殊胜一句怒吼高音串烧到别的歌曲,顿时场子的氛围又炸了,台下欢呼掌声不断,几乎要盖住罗殊胜的激情高唱。

    感受着听众的高涨情绪,罗殊胜认为是个完美结束,他们一起致谢下台。

    酣畅淋漓的表演结束,乐队成员在后台回忆复盘,你一言我一语,热闹程度不比舞台前差。

    “罗主唱,今天又改词了啊!”

    “沈老板,我错了,别扣工钱啊求求。”

    “哎呀,我怎么就吃你这一套呀。诶静怡,你收拾东西准备走啦?”

    “嗯,明天还有早自习。安安,你跟殊胜一起回去啊。”

    “好,路上小心啊。那剩下的咱们赶下一场,方斯隐别走啊。”

    “我也不想走啊,沈老板的场不薅白不薅。可惜我明天也有课,都跟人约好了。今儿不早了,走了啊。”

    一时间乐队各人及其亲友有的分手回家,有的继续回卡座喝酒聊天。

    罗殊胜早就注意到祝秋身边坐了个男人,她不好意思太早回去,她在后台磨蹭着翻看手机,看到好几条未读消息,挨个进行了回复。然后看着久违的头像框,输入道:现在在哪?

    —没走。

    问你在哪就说在哪,什么没走没走的,搞得好像多关注你一样,哼。

    罗殊胜拿起手机和贝斯回到桌台,一路上没在原来的位置看见那人,反而在卡座遇见了。

    因表演而有些空置的卡座此时又聚满了人。

    岑安和朋友举杯热聊,沈璨正履行老板的职责,跟祝秋和她旁边的男人询问着酒吧各处的反馈。

    卢的看见罗殊胜走来,自觉让了位置,又很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贝斯,轻放在沙发上。

    也许是认为卢的的举动只是出于绅士态度,桌台的人并没有多在意,不过接下来的行为就不得不让大家多想了。

    卢的放下贝斯之后刚坐下就递给罗殊胜一杯水:“蜂蜜水。”

    罗殊胜没什么表情地接过,也没有说谢谢,只是淡定喝水。

    坐着的人看着二人的默契互动,若说没什么猫腻是不可能的,但当事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也都没有作声。

    只是,陈棠看着罗殊胜,此时比台上更近也更清晰,他忽然反应过来,冲卢的小声确认:“罗……小罗?”

    “嗯。”卢的闭眼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

    啊,陈棠顿感缘分的奇妙。

    祝秋的朋友是自己朋友的前女友。

    真的是,好巧。

    忽然,陈棠想起祝秋说的她看不见人与人之间的红线,可他却看见他们之间越来越多相交的线。

    看不见么?还是单纯不知道呢?

    陈棠想着想着又看了看祝秋。

    祝秋抿了一口鸡尾酒若有所思,她也明白了。

    陈棠的朋友就是罗殊胜的前男友。

    该说真巧吗?还是宿命论?

    原来冥冥之中她和陈棠的联系早就不单单局限于他们两个人之间了。

    是该惊喜还是该悲哀呢?

    祝秋心情有些复杂,只喝了一口酒。

    当初祝秋能租下罗殊胜的房子也有她在陵州生活过的原因。

    罗殊胜说她前男友是陵州人,她对陵州很感兴趣,想让祝秋多讲讲。

    当时看罗殊胜的反应,祝秋能感觉出她跟前任没有闹翻,但也不太像和平分手,总之是有怨有念,余情未了。如今看她跟陈棠朋友之间的氛围,恐怕那位也跟她一样的心情,两位不多时也该复合了。

    有情人是终成眷属的。

    而她的有情人好像也来了。

    祝秋有些期许地看向陈棠,发现对方也在看她,她粲然一笑,心情不错。

    灯光变换,音乐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时间越来越晚,酒吧的人却越来越多,桌台边渐渐挤满了人。一行人看了看时间,纷纷起身为沈老板让位新的生意。

    “走了啊沈老板,下次再来给你捧场。”

    “阿璨,我明天再来啊。”

    “好,路上注意安全。都有车吗?没有给你们叫一辆。”

    “不用,我没喝酒,我送她们回去。”

    “那行,路上慢点开啊。”

    “放心吧。”

    罗殊胜跟沈璨打完招呼就带着祝秋和岑安她们离开了酒吧,陈棠和卢的也没了再留下来的兴趣,说了几句客套话就作别。

    “于况回去了?”

    “嗯,他说黎妍明天要跑工厂,他要陪她一起。”

    “哦,模范老公啊。”

    听着这评价,陈棠忍不住笑了:“我看你也不赖啊,递水递得那么自然。”

    “这点小事。”卢的听着陈棠的打趣,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八卦起来,“我倒是看你有情况啊,嗯?”

    “嗯,”陈棠并不否认,“有情况。”

    “哦,”卢的恍然大悟,“所以阳台的那些花都是想送给她的?那怎么还不好意思送,都谢了好几波了。”

    卢的不解,陈棠也有些惆怅:“那不得先看看人家是什么想法么。”

    “哎哟,原来我们棠仔谈起恋爱是这样的啊,这么多顾虑呢。”

    “是啊,你说怎么办啊?”

    “你别问我,我可不太成功。”

    话音刚落,两人一齐笑了。

    “先别笑了,这是不是我们车啊?”

    卢的看了下手机确认:“嗯是,上车吧。”

    陈棠刚拉开车门就发现有女乘客,他没坐进去,卢的见状,疑惑道:“怎么了?”

    “你叫的拼车。”

    “啊?”

    陈棠怕对方闻见酒气嫌恶,不敢贸然进车。

    卢的也站在原地,他看回手机界面,还真是叫了拼车,不好意思道:“哎呀太久没回国了,这软件不常用,上面的字我都没注意。”

    “嗯,”陈棠刚要说话又被司机打断,“上不上车啊?这够晚的了,我好送人女孩子早点回去。”

    “师傅不好意思啊,我取消订单,重新打一辆。”卢的跑去副驾车窗,一面跟司机道歉,一面戳戳手机屏幕。

    “没事,我坐前面吧。”一直没出声的女乘客终于找到空当开口。她刚加完班,无良公司不给报销车费,她打拼车也是为了省钱,不想这么错过。

    “啊好,谢谢啊。”卢的收起手机,为女乘客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女乘客在车内挪动着,从右侧下车,陈棠为她让开距离,也说着“不好意思”。

    折腾了一会儿两人终于上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两人怕女乘客隐忧,小声地聊天活跃气氛。

    “刚乐队最后一首唱的什么歌啊?歌词挺有意思的。”

    “嗯,是有意思,还很有她的态度。”

    陈棠笑了:“确定不是拐着弯骂你?”

    “咦,调情怎么能说是骂呢?”卢的回味道。

    “哎哟哟。”陈棠被酸的止住了话头。

    回到湖明湾,陈棠刚打开门就听见电梯抵达的声音。祝秋从里面走出来,三人对视,卢的见状识趣地进了屋,陈棠朝祝秋走过去。

    “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嗯,你们没再待会儿?”

    “嗯,”陈棠意有所指,“没意思了。”

    祝秋点点头,不打算说什么。

    “祝秋,”陈棠忽然叫她的名字,像是要说重要的话,“我今天跟你说的,没有酒精的作用,我很认真地跟你说那些话,我很清醒。”

    祝秋看着陈棠一遍又一遍地阐释真心,莫名觉得他像一只耳朵尾巴全耷拉了只瞪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大型犬。

    她鬼使神差地向陈棠伸出手,陈棠竟也乖乖地低下头。

    祝秋轻轻地在陈棠头上捋了捋,慢慢说:“嗯,我知道。”

    放下手之后,祝秋笑了一下,有些恳求道:“陈棠,你追一追我吧。”

    “追一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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