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被驻留的兵力赶来带走,这最后一战谁都没有胜,谁也都不会赢了。

    封且还在为她疗愈,在他担忧的目光中,渊心昏了过去。

    强撑着醒来之时,渊心伸手凝视自己的掌心,她的身体曾经是那个人最骄傲的作品,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今日未过,但已经是她的末日。

    渊心堪堪支撑起身体,紧锁眉头,她是从来不怕痛的人,如今也有被身体的痛苦折磨到难以支撑的这一天。

    前川将军前来禀报此战全情,随后退出。

    渊心面前放着一段记录的影像,那是现在封且还在做的事情,他目光妖异,下手果决残酷,将面前的人的气血忺力全部剥夺吸收。

    那里面大多是残余的小界之人,也有曜魄界和苍穹界的人。按说封且不应该察觉不到前川将军的举动,但是他也已经濒近崩溃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要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疗愈吗?可是没用的。

    前川将军传令苍穹界剩余的人,集结众人,渊主要见他们所有人。

    渊心换上一袭蓝白长裙,只身来到长赢界见长元,未见其人,攻击力已经出现,又在即将靠近之时溃散。

    长元脸色难看的看着渊心手中的一枝樱花,那上面是密樱的气息。他艰涩开口:“密樱没有死,是吗?”

    渊心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微沉,没有回答,而是述说一件今日当场之人都没有明白的一件事,“知道密樱为什么没有逃吗?因为从相遇开始到今天的全部,她没有一丝身体上的痛苦,她所有的痛感都是我在为她承受,至死的痛苦也是在我身上,她不相信我会杀了她。”在与封且三人的缠斗中,她并没有撤销这种契约,密樱以为她不可能会下死手,这个从始至终的契约让密樱坚定相信了这一点。

    长元难以置信。

    “是啊,与我一样最为疼爱密樱的大哥,你从来都不知道。”渊心捏紧手中的樱花枝,“不知道密樱最怕痛,她曾经从吞噬之力中逃脱,对于痛感最为敏感,即使之后我为她承担痛苦再无痛感,但也对受伤留有阴影,而你,什么都不知道。”

    渊心没有去看长元会显露什么样的神色。她曾经疑惑于密樱明明努力靠近她争取自己这个姐姐,却没有去伸手给长元。而长元至始至终的权争也让渊心明白了,所以,密樱从来知道大哥的爱,却从不去伸手。

    长元权欲为先,密樱不要他的不够爱。

    密樱行事妄为,长元不要她的危险性。

    一生都在交错分离,却到最后两人又开始动摇。

    最后几人的拼斗之中,长元一直目标明确针对始终守护在密樱身边的奢,也是杨妃枝里面对密樱百折不悔的将军;针对密樱同进退的渊心自己。

    渊心始终不许密樱上战场,一是不想她在其间难过,二是无论结果如何都有自由的力量……太多太多。只是世事总是不容人轻易揣测到最终结果。

    “你还没有回答,密樱她……”

    “她已经死了,但我有办法让她忘记一切重生归来。我需要你来帮我,一次性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全部解决。你要的权位以及密樱,我要的苍穹界以及未来。”

    长元透过渊心回想起密樱,密樱会在他的面前肆意,却只会因渊心而收敛。他们两人截然相反的教导与影响最终让密樱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也许忘记一切,重来一次,密樱可以有不一样的结果。

    但是,“你要做什么?”杨妃枝解散,四界兵士所剩无多,小界大多只剩零星,他们已经经不起再次的战争,只会导致共同覆灭的结果。

    渊心接触到长元的视线,开口娓娓道来。

    渊心出现在长赢界见到方归,方归是惊讶的,只是遮掩完全的面具从来没有人能清晰看懂她的情绪。

    “三姐不想见我?”渊心坦然坐在靠椅上。

    方归端坐如故,“你和长元达成了什么合作?”不然无法解释渊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苍穹界从没收任何小界的依附,就是从来不想要三姐的渗透。封且的小界之中就有你的人。我可以打下天下交给别人管理,却不敢在三姐面前这样狂言。三姐之能,我不敢小觑。直到如今,三姐依然不显露真正的实力,方载界的人可少太多了,你把他们放到哪里去了?”渊心悠然问道,在她所知道的小界大部分或明或暗都归附了方载界,方归对人心的研究一如既往的卓越。

    方归面朝渊心,“不愧是我着重视为对手的人。”

    “方归,你的目标从来在我。你早已经知道怎么夺得长赢界,只是你无法胜过我,一直在等他们每一个人找出我的破绽。”

    “我们之中各有破绽,相同的是都不是感情,包括那位对你情深之人。而大哥的权欲太强了,每一样东西过重都会成为弱点。”

    “忺佚的制衡出现,你终于找到了我的弱点,可你还是没有动手。我始终都不清楚,你究竟要做什么。”渊心甘愿辅助方归她不要,明明可以把方载界其他人藏起来,但她自己却陷入这个混战,直到如今依旧不收整如今的残局。渊心是真的不明白方归想要什么。

    方归想要的是自行建立一个国度,她从来不打算要另外四界的人,四界尊主都太过耀眼,她不想要这些人的臣民,更不想要这四人好好地活着。战争到了尽头,四界废了大半,四界尊主一死一乱两纠缠,已经不用在意。另一个空间的开辟已经完善,她该趁此机会离开了。

    渊心最后也不知道方归的打算,但已经有了办法解决。

    渊心一回去就撞上了冷面焦灼的封且,于是顺势抱住了他的腰身不让他再动。她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是她来到忺佚之后一点点消失的身体知觉,感知不到体温、呼吸、心跳……但她最初没有一点怀疑过是自己的身体出了异常,因为,她的身体本身就是强大力量的化身。

    封且回抱渊心,“伤怎么样?”一边问又一边继续疗愈,这一次很有效用,里面已经没有了苍穹界人的气息忺力。

    “你当初为什么封禁自己的意识?”

    封且曾经告诉了渊心的第一眼是什么时候,渊心那时候也明白了封且之前封禁过自己意识,但并不知道原因。

    “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既像是体内有东西要挣扎出去,又像是生出异物折磨的很是难言。我不止一次探查过自己的身体,但都无异样,直到意识变得恍惚,才发觉是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变得排斥,只能将意识封禁,身体启动阵法练化,等到身体调整回之前的状态,意识也就解放出来了。”

    渊心靠在封且身上闭目,“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应该是吞噬之力,我曾经差点被吞噬,虽然躲过了,但有一点力量渗入了身体。”始终掩埋深藏的过去第一次说出来,封且有些释然。

    “你有记忆吗?意识混乱以及意识封禁的时候。”

    封且已经察觉了异样,但渊心把他抱的很紧,一边快速思索一边回想,“意识混乱的时候有一点点,封禁意识的时候身体记忆是有的。”

    那么,你的爱究竟是因为心,还是因为她。是这世间虚无缥缈的注定,亦或是心的影响?渊心不能分明。但她清楚,身为无心之人的自己永远不会真正的爱一个人。

    亿万个人里面有亿万个意外,唯有封且出现在她被夺走心的时候。

    她最崩溃的时候早已经独自度过,在角斗台那一场比试之中,清晰听到了来自封且身上自己的心跳声,两道心跳声,她自己的心跳声最为伤人。

    所以,她失去身体的所有知觉,也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被夺取的这件事实,只为了面前的这个人来到自己的身边。

    重演过去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简直,痴心妄想!

    渊心松开了封且,抬眸望着他,蓝瞳专注,“你要做你自己的选择。”

    封且疑惑:“什么?”

    “我和长元订了新的局,你自己选择要不要踏入,只问你自己的本心。这一次无关生死,只问本心。”渊心说完后,唇角挑起笑容,蕴含无限包容。

    三界重新来到战场中心,无一人手握凝结的武器。

    一名清隽男子与苍穹界的将军们站在一起,视线与其他苍穹界人一样落在渊主身上,唯有眼中的情愫与他人的尊崇并不相同。

    渊心回去见到封且之前,先见到的是和长亓一起归来的沧海观,同时也是尘灵剑的铸造者。水中月死在那只手的随意摆弄,她以为沧海观也死了,可长亓把他救回来了。

    一人之爱成婚戒起始之人并不是封且,而是苍穹界的将军沧海观,也是水中月离开后代掌的令主。

    所以,她才会问过方归婚契一方忺力成形。

    水中月当初不止一次跟她念叨,“渊主,你看不出沧海观喜欢你?”

    “看不出,我只能明白我喜欢谁。毕竟世人有所求的太多,我不会轻易判定他人所求的是我本身。对于我不喜欢的人,这方面的感觉确实一般。”

    虽然答了水中月,可水中月在两人身上的视线还是不断,正恰巧方归的婚誓镜传到苍穹界,于是沧海观查探镜面一端的时候她在另一边也把手伸了进去,即是当时对于水中月火热视线激起的玩闹性质,也是亲手查探。

    结果婚誓镜消散,戒指套在自己手上的时候,真真是惊到了在场三人。渊心当机立断把婚誓镜毁去,还在凝聚的戒指顿时散了,这才没有闹出后面的难言局面。

    封且带她去婚誓镜的时候,她其实并不认为封且短期的澎湃之爱能与沧海观日复一日守在她身边的深厚之爱相比,可她第二次见到了戒指成形,同样只有对方一个人的爱套在了她的指间。

    她很喜欢尘灵剑,可这场局,不由得沧海观插入。

    渊心和长元走入中心点,面朝自己的臣民。

    “苍穹界与长赢界将封固己界,开辟出新的空间,所有人都会陷入沉睡,这场战争的伤会修养很久。伤愈之时,我与长元进行的新局也会决出胜负。请各位点燃脚下阵法的忺力之源,启动阵法,转移到新的空间。”

    所有人依言行动,他们不知道新局是什么,但这已经是尊主之间的决斗了。

    阵法成形,苍穹界的尊主令浮现半空,渊心尚带嘶哑的声音传到所有人耳边,“即日起,我将卸任苍穹界尊主之位。伤愈苏醒之后,苍穹界自行决定将来的路,我只陪你们到这里了。苍穹是广阔的天地,去放肆走出属于你们的世界。渊心拜别。”

    尊主令破碎,渊心右手竖立的掌心与向下握拳的左手相碰,垂首向苍穹界众人致敬拜别。她无法预料自己所做的一切会是什么结果,如果是死,那么苍穹界要提前做好准备。

    她不再决定下一任尊主了,那只手只会又一次搅乱。原本是打算统一忺佚,将所有人的忺力全部吸收,让这里的人回到地球正常生活,不会再有一只手肆意干扰吞灭,但是她也被困在了这里。

    从她到地球后,就察觉到自己与地球有一层隔膜,地球是真的,但她是假的,就好像她的灵魂被放到地球钓另一个人,但身体困在通道里,她跑不出忺佚。

    终于还是到了如今的结果,渊心答应护佑苍穹界众人的时候就说过,她决定走的时候会与他们拜别。苍穹界中有人震惊,有人叹息,有人惶恐,有人含泪……而后一一行礼。

    渊心走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就已经代表了她的承诺。尊主之位,是她自己套上的责任,当她走下去的,他们也并不能阻止。

    此时此刻,没有人谈起去往地球,没有吞噬之力,他们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出生家园。

    方归开辟的新空间也在忺佚之内,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在寻找退路。

    苍穹界的人一一消失原地,进入了新空间,接着是长赢界众人,最后是曜魄界众人。

    最后只剩下渊心、长元、封且三人。

    长元回忆渊心说过的话,“战争的惨烈导致两败俱伤,我们来重新进行决斗,关于感情的赌局。你胜我会就此放手,权力与密樱我都不再插手,我胜你要就此放下权力和密樱。我和你将自己的灵魂各撕裂出三份,以新的身份投入世界,让她们带着我的灵魂和密樱的生命气息进行三次赌局,让你和密樱错过的重新开始,让我看明白我和封且的爱究竟是什么。”

    “怎样才算是胜?”

    “相爱即是胜,错过即是负。相爱是指成婚与相守至死亡,以及一生不言爱但对方都知晓的情意。大哥,你会输吗?”

    长元眼神微沉。

    渊心的唇色苍白,慢悠悠地道:“大哥在战场之上激烈的拼杀之中也要杀了爱恋密樱的奢,究竟情深清浅我也是真的不知晓。”

    “再加一条,苍穹界新研究出来抽出人所有的情感的法咒,要施加在封且和密樱身上。”

    渊心答应了。

    新空间是专为疗伤创造的,渊心设计,长元动手。密樱会在里面养出新的身体,觉醒意识后就会被渊心的三片灵魂带着去往新的世界进行赌局。

    长元走了进去,给渊心留出抽取封且感情的空间。

    但渊心并没有走过去,只是在自己面前画下法咒,随后在封且身上留下了最后一眼。

    渊心什么都没有再对他说,收回视线后,目不斜视,坚定前方的她衣袂飘飞,一如既往的恣意潇洒身姿,风华不改,却变得无比独身,似乎谁也难以近其身。随后义无反顾的消失,进入了爱情的豪赌里面。

    新空间的封固,是把时间封印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她不想死,也想知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爱出现,究竟是因为封且身上自己的心还是封且这个人。仅仅点滴的爱她克制又隐忍,即清楚又糊涂。

    一直的克制,不过是怕到头来这爱会成为一场笑话。害怕是因为两颗心脏在同一个人身上而牵扯出来的丝丝缕缕模糊了感情的界限。

    她很想封且告诉自己,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是错误衍生出的一个笑话,还是错误衍生出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世界上没有人会停留原地等一个人,封且也是。她让封且自己做出抉择,但又坚信他只会走上那条与自己同行的路。

    关于感情的赌局,赌博爱情,这是封且对于渊心最没有信心的事情,渊心的爱他至今没有太多的实感。

    他迈步走向渊心消失的地方,那里是遗留下的法咒,抽走情感。渊心,你相信我吗?

    渊心只告诉他感情赌局这四个字,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永远与她同行。无论你要去何处,他都会追寻。

    封且将手覆盖在法咒上,抽取情感的里面包括了记忆,他心甘情愿进入赌局,爱上渊心的记忆与情感都会消失,但他爱上渊心本就是开始的第一眼,他无惧重新开始。

    我陪你沉睡,也依你所愿。

    即使有一天会失去,那么…得到又失去的痛、爱而不得的悲、难以分辨的情,哪一种更为残忍?

    封且都经历了,角斗台得到渊心目光的失去,爱而始终没有真正得到的婚契戒指,难以分辨渊心情意的目光。

    残忍吗?他甘之如饴。

    拼尽全力爱一个人,守护她,皆是心之所向。

    封且消失原地,进入新空间的赌局。

    赶来的长亓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了,他去藏渊心的疗愈长剑了,渊心见到他和沧海观的时候拜托了他一件事情。

    “请你帮我一个忙,你不要入局,带着这把剑在外面,直到它在你手中消失。”

    长亓刚回来就在长赢界远处偷偷看了一眼大哥,生怕被忺力强大的长元训斥,立马就跑了。去苍穹界的路上正赶上刚跟他分开不久的沧海观,然后就见到了渊心姐。渊心姐说这把剑不好被哥知道,于是他又去藏了藏,等他回来什么都结束了。

    长亓查看阵法残辉,实在没看出这是个什么。算了,还是去找回渊心姐姐的长剑。

    上空一片黑暗,渊心伫立之处皆是蓝光,她没有看到那里面的手。

    感情的赌局,真正的赌客是她和那只手。

    开辟新空间里面有她身体最后一部分的双眼力量的助力,渊心现在只能闭着眼。

    在与长元谈话前,渊心是先对无处不在的它谈论。

    “即日起,我将卸任渊主之位。我只以我一个人的生命为赌注,与你赌我的爱情。三轮定胜负。我赌他会陪我踏入这场荒诞赌局,赌我们终会重逢相爱,赌他永不开口言爱,赌我永远知晓他的爱。即使,你抽去他所有的情感。”

    苍穹界抽取情感的法咒有渊心的参与,而真正创造出来的是它。

    “赌的都是你没有做到的事情,我赌我的爱情能做到,你赌你的虚假能否找到真实的她。”

    “你要见她,我会把她放进赌局之中,世界生命无数,你要自己去找到她的真身,找到她究竟是谁。我要活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你必须答应,否则,你永远也不要妄想。”

    它答应了,渊心才能去找长元继续这场戏。

    渊心当着它的存在伸手往自己带着蓝雪印记的锁骨处挖去,血淋淋的骨头上面印刻纯粹的蓝雪花。

    压力骤然消失,它伸手欲碰。

    骨头刹那间消失无踪,于是它只能静待她的归来,黑暗的压力全部消失。

    它走了。

    渊心低低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了。”

    骨头上有自己的灵魂碎片,蓝雪印记里面藏着三角石。她们都是她,也都可以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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