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教
离开鬼市后，风絮坐上了721街边的电车。
顺着车厢外看去，几座气派的大楼拔地而起，相互交错着水泥钢筋大桥。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广告播放着最新的机械义肢。
在秩序井然的道路上，私家车辆少得可怜，公共电车兜兜转转。
街边投影的全息花坛的鲜花一年四季不败。落在路灯上白鸟只会每隔三秒啄杆子；由于信号不好，飞在天空的鸟会突然消失不见。
和西城区不一样，东城区的行人面容精神，衣着得体。车厢内，男乘客有说有笑讨论着今天放假去哪喝一杯。打扮精致的女乘客用着最新的聊天设备“微界镜框”和朋友说说笑笑。
“真像。”风絮喃喃自语，像前世记忆里的地球。
电车在新氧城红日教堂附近停下。车上近一半的乘客下车。今天是信徒们来教堂礼拜的日子。
跟着人流穿过铁栅栏，风絮看着八年如一日的教堂，渐渐整个人沉静下来。
向上的钢筋台阶依旧挺立，涂抹仿木油漆的铁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步入教堂，巨大的六边形玻璃天窗，落下的太阳光线被聚集在红日神的银雕塑上。雕塑四肢修长有力，面容模糊，手掌交叠搭在心脏前，微垂头怜悯众人。
巨大的雕塑下，教父奥斯顿身着红日教主教服饰，清瘦身影挺直，脸上深情肃穆庄重，岁月在他鬓角留下一丝丝白发。
“红星大灾变，人类几乎惨遭灭绝。”
“只有仁慈的神日垂怜人类，赐予光明。”
“祂的信徒明白，人类只有靠神日的指引才能走向希望的圣殿。”
“过去已不在，我们的当下和未来是属于光明的。”
奥斯顿右手握拳放置左胸前，目光追随温暖的太阳，掷地有声：“愿日依旧明亮。”
整个大教堂聚满信徒，他们纷纷将右手握拳放置左胸前，双眼仰望太阳，从内而外地散发虔诚：
“愿日依旧明亮。”
“愿日依旧明亮。”风絮也认真地附和，带着墨镜望着天窗外不算刺眼的太阳。
祈祷会结束后是信徒们交流心得体会的时间。
风絮认真听着其他人的交谈，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因为伟大的神，我的老板才愿意给我放着一天假。愿日依旧明亮。”蓝色眼睛、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语气无比真诚。
传说红日神诞生于星期九。为了感谢神的慷慨无私和不离不弃，老板们愿意按规定放工人们一天假。
并且规定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是礼拜九。
整条左腿是廉价机械义肢的年轻人交流自己的感受：“愿日依旧明亮。加入了红日教，我比以前更加平静，身上的伤痛消失不见。是神日让我重生！”
风絮打量着他的左腿，语气平淡：“愿日依旧明亮。我看你左腿的机械义肢已经完全生锈了，机械漏液将会蔓延到右腿，你要不要问问伟大的红日神怎么办？”
这个年轻人有些呆滞，接着激动地抓着风絮的手臂：“你是修理师？”
“不是，略懂而已。”风絮轻轻挣脱，摇了摇头，“出教堂右转就有一家新氧城最好的修理店，你可以去看看。”
“可是，我没钱。”年轻人嘴角有些苦涩。
“愿日依旧明亮。你要不要问问伟大红日神怎么办？”风絮指着怜悯众人的红日神，“或许神迹会出现呢。”
年轻人呆呆的，似懂非懂，瘸着走到雕塑下。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置左胸前，认认真真祈祷，期望神迹的出现。
和以往无差。
红日神可看不见他的信徒所求，或许，在废土上不可能。
在最开始左腿病情不大严重的时候，风絮就提醒过他需要去维修。这种小病是因为安装劣质义肢产生了基础性磨损，修理费用并不高，勤勤恳恳为城内基建干两天就有了。
但当时她被这人臭骂一顿，说她危言耸听、是修理店无耻的推销。
风絮叹了口气，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蹲在教堂门口，她和刚来的格雷尔打招呼。
“格兄，早上好！”风絮笑着和对方点点头。
格雷尔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叹气：“你最近有没有空，帮我瞧瞧这老家伙。”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银灰色的机械手指似乎不受主人控制地微颤。
“它又不太灵光了。我可能是第一个让客人喝到碎玻璃的调酒师。”
“你真是一个创新者！我还从没有喝过这样的酒呢！”风絮赞叹，真心实意地为这个发明感到惊喜。
迎着格雷尔奇怪的眼神，风絮清了清嗓子，收敛过于活跃气氛的语气：“明天有空，我找你。”
“好。到时候请你喝一杯。”格雷尔朝她挥手，随后走进教堂。
风絮抬手看表，估摸着时间。
再过半个钟，免费的教餐就要发放！
双腿渐麻，风絮起身，沿着记忆中的路绕着教堂溜达。
铁栅栏上机械白鸽定时地扑棱着翅膀，发出咕咕的声音。
风絮拍了拍白鸽的头，又扒拉它的翅膀，开玩笑道：“白老兄，还在呢？”
“你说这地方好不好？”
机械白鸽缓缓收回自己的翅膀，轮轴转动，它整个身体缩成一个椭圆形的蛋，和铁栅栏固定一起。
风絮耸了耸肩，吐槽了一句傻鸟，便朝发放教餐的空地走去。
教父奥斯顿带着两个信徒拖着一辆小车，车上飘着迷人的食物香味。
“天哪！竟然是黑面包和豆汁！”风絮连忙取下墨镜，十分虔诚地跟在队伍后头。
领取圣餐的队伍井然有序，信徒们满怀期待地抱着自己的餐具。
教父奥斯顿拿着大勺在足足半人高的大铁桶里为他们一个一个盛豆汁。
热气腾腾的豆汁带着清甜的香气，桌上的黑面包成人巴掌大小，看着用料实在，给人一种饱腹感。
在新氧城这个土地严重贫瘠、生物科技发达的地方，大部分人不重口腹之欲，仅靠补充液就能生存。能喝上新鲜的豆汁、吃上正常的面包是难得的。
快轮到自己，风絮迫不及待从包里掏出餐具。
看到一个近乎脸盆大小的碗，奥斯顿明显愣了一下。
看清是谁后，他脸上露出和蔼的神色：“风絮，上个月怎么没来，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能吃能睡。”风絮眉眼带笑，“奥斯顿教父，您老还记得我上月没来啊？”
奥斯顿眼角弯起笑纹，紧接着又隐下去：“上个月城里能源供应不稳，但教堂还有点储备能源，本来想喊你带着风淼来这住几天的。”
风絮笑着挠了挠头：“其实也没断多久电，真是多亏了行政官大人及时解决问题。”
奥斯顿仔细观察风絮，她的脸色和小时候一样，泛着点营养不良苍白，有着不同于成年女性的身材，十分高挑。但远看着比普通成人削瘦三分，穿在身上的衣服空荡荡，四肢纤细像电线杆。
在新氧城很少见到身材有肉的人，“胖”——那是财富的象征。
“那就好，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教堂找我。”奥斯顿顺手给风絮的碗里装上满满的豆汁。
道谢后，风絮端着自己的大碗，和其他人一样靠在栏杆上，哗哗地喝了起来。
“真美味！”风絮看着见底的碗感叹了一句。
教堂到布克街区约摸需要三个小时。除了繁华地区有公共交通，在其他地区出行靠双腿或私人造的代步车。这种代步车造型奇异，收费不尽相同，有黑心的司机能喊出几百块市币的高价。
为了省一笔城内打车费，风絮决定跑回去。
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好像吃饱了。”
刚开始风絮沿街跑步的速度不算快。路人看了也以为是晨间锻炼，没人注意到后面她速度堪比正常行驶的代步车。
在熟悉的铁门前停下，风絮拿出锈迹斑斑的钥匙。
门一开，屋内的智能灯亮起。和破烂不堪铁门不一样，屋内陈设简单温馨。
一个不大不小半旧的棕色沙发，正方形的茶几中间有一个小木罐，罐面带着几笔笨拙的雕刻，仔细看的话能分辨出是河边有棵树。
木罐里的金色机械向日葵正在迎光绽放。
被咚地一声吸引，风絮看见自己刚脱的鞋被小保姆机器人收进肚子，颇无奈道：“闹闹，你怎么又收走我的鞋？”
“啊哦，被发现了！！！”机器人闹闹急急忙忙缩成一团躲到柜子后面。
拼接而成的外壳，身上好几处铁皮补丁，像一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一般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智能机器人。
“太脏了，我没忍住，我很快就洗好还给你……好不好？”它悄悄探出圆滚滚的头，显示着可怜巴巴的小眼睛盯着风絮。
“你这小毛病也不知道怎么学来的。”风絮扶额无奈。
“姐，它这毛病不是你惯的吗？”病弱的少年坐着自动轮椅从房间里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撑下巴，语气困倦。
“瞎说。”风絮坚决不承认。
盯着少年眼下乌青，她随口问道：“昨晚熬夜了？”
“小淼，要我说啊，你这实验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成功的，慢慢来吧。”风絮把肩上的包递给他。
接着她掐了掐风淼的小脸蛋，觉得触感很好，于是再捏了捏：“还好这张脸的颜值没下降。”
少年五官精致漂亮，黑色微长的发丝柔软地贴在他瓷白的脸颊侧边，头顶的发梢因为刚睡醒有些炸毛，自带的距离感消失大半。
而在风絮看来，她弟唇色泛白，四肢纤细，清瘦无比。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太瘦了，属于废土一阵风就能被吹跑的程度，风絮心里默默道。
“实验有些进展了。”被捏的风淼已经习惯自己姐姐的这点奇怪的举动，也没在意。
他打开包看了一眼。
“基因修复液和营养液？”
“这价格可不便宜。”风淼抬眸盯着风絮，“说吧，钱哪里来的？”
“小淼啊，我是你亲姐，你要信我！”风絮一脸正经，声音压低，开口，“路上不小心捡的。”
换言之，合规正常途径，但来源不能说。
风淼微嗤笑一声，对这个极其敷衍的回答感到无语。
他八岁就不信上面那话，九岁能把就风絮的狗屁胡话翻译成下面那话。
他仰头看着风絮，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平静，但很认真地说：“别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只能短暂地缓解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风絮摇头，一脸上副“我管你怎么说”的坚决：“你胡说，我不听。”
风絮在给弟弟买营养液这事上是一根筋，怎么说不不好使，但风淼还是想尽办法劝阻。
“是司徒绍吗？”
风淼打开黑色匣子，突然问话，但语气带着肯定。
一只装着淡蓝色液体手指粗的针管被内嵌在匣子里。
风絮瞪大双眼，表情夸张：“哈？”
“我猜的，但你演技太差，现在确定了。”
风淼吸口气，压下心里的无奈，接着问：“这次花了多少？”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司徒绍给的卡刷没了。”风絮不在意甩手：“都是小钱，我动手就能挣回来了。”
风淼哽住了，一直淡漠的脸上难得出现微扭曲的表情，咬牙切齿：“风絮！！！你知道司徒绍给的那张卡里有多少吗？”
据他所知，行政官司徒绍近期在拉拢修理师，而且对于大师级修理师的报酬一般不低于百万市币。
几十年前，能让普通人拥有强大实力的生物机械技术流入新氧城，并且得到快速发展。在活着都难的地方，修理生物机械这门技术的门槛不是一般人能摸到的。
截止目前，新氧城的修理师数量也不多，中级以上的修理师依旧是炙手可热。
就在今年——十八岁生日那天，风絮拿到了新氧城修理师协会颁发的大师级修理师徽章。
瘫在沙发上的风絮，沉默一瞬，捂着脸，语气有些紧张：“小淼，我没敢看……”
风淼感觉自己有点头疼。
一阵沉默。
风絮突然开口：“这些能够缓解你十天病痛，足够了。”
纤细的手掌本轻放在大腿上，风淼后知后觉大腿被自己掐得有些疼痛。
“不许再买了！我不需要这些！”风淼提高声音，较真道：“不然以后别想从我手中要任何，是任何动力液！”
这个时候，风絮知道该给风淼顺毛了。
“行行行，你是大爷！”
风絮本着能省就省的修理态度，所有维修需要的动力液都是让风淼配置。
因为能源供应不稳，屋内的灯光间断地闪烁。想到今天做的噩梦，风淼语气不自觉低落。
“风絮，你说我们会在某一天离开新氧城吗？”
“谁知道呢？废土上没有百分百确定的事。但近三年里暂时没有这一项。”
听出风淼语气里的不对劲，风絮翻了个身坐起来：“怎么又做噩梦了？”
“或许你像小时候一样需要一个拥抱？”
风絮没管风淼同不同意，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揉着他的头，义正言辞：“都说了，梦是相反的！”
这句话风淼从小听大。虽然他不知道风絮从哪里得出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结论，但他愿意相信。
“风絮，我已经十五了，不是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孩子。”
莫名的悲伤被风絮不着调的行为打散，风淼用略带小幽怨的眼神看着对方。
“是吗？”风絮拍了拍他的头，“等你长到比我高再说。”
“还有记得叫姐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对了，你要是缺爱的话……”风絮摸着下巴，补充道：“可以把我当做你的父亲。”
风淼递了个看傻子的眼神，也不知道说怼回去，于是扭头装作没听见。
“啊？不愿意？”
风絮用指尖推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如果你愿意给我提供一年的维修动力液，我可以喊你祖宗。”
还有人比风絮更不要脸的吗？风淼暂时还没看见。
“我可不会再次上当！”上次她还说不再骗他干活。
风淼扭头就回房间继续之前的实验。
目送风淼回屋，风絮为不能骗得免费劳动力感到叹息。
顺着车厢外看去，几座气派的大楼拔地而起，相互交错着水泥钢筋大桥。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广告播放着最新的机械义肢。
在秩序井然的道路上，私家车辆少得可怜，公共电车兜兜转转。
街边投影的全息花坛的鲜花一年四季不败。落在路灯上白鸟只会每隔三秒啄杆子；由于信号不好，飞在天空的鸟会突然消失不见。
和西城区不一样，东城区的行人面容精神，衣着得体。车厢内，男乘客有说有笑讨论着今天放假去哪喝一杯。打扮精致的女乘客用着最新的聊天设备“微界镜框”和朋友说说笑笑。
“真像。”风絮喃喃自语，像前世记忆里的地球。
电车在新氧城红日教堂附近停下。车上近一半的乘客下车。今天是信徒们来教堂礼拜的日子。
跟着人流穿过铁栅栏，风絮看着八年如一日的教堂，渐渐整个人沉静下来。
向上的钢筋台阶依旧挺立，涂抹仿木油漆的铁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步入教堂，巨大的六边形玻璃天窗，落下的太阳光线被聚集在红日神的银雕塑上。雕塑四肢修长有力，面容模糊，手掌交叠搭在心脏前，微垂头怜悯众人。
巨大的雕塑下，教父奥斯顿身着红日教主教服饰，清瘦身影挺直，脸上深情肃穆庄重，岁月在他鬓角留下一丝丝白发。
“红星大灾变，人类几乎惨遭灭绝。”
“只有仁慈的神日垂怜人类，赐予光明。”
“祂的信徒明白，人类只有靠神日的指引才能走向希望的圣殿。”
“过去已不在，我们的当下和未来是属于光明的。”
奥斯顿右手握拳放置左胸前，目光追随温暖的太阳，掷地有声：“愿日依旧明亮。”
整个大教堂聚满信徒，他们纷纷将右手握拳放置左胸前，双眼仰望太阳，从内而外地散发虔诚：
“愿日依旧明亮。”
“愿日依旧明亮。”风絮也认真地附和，带着墨镜望着天窗外不算刺眼的太阳。
祈祷会结束后是信徒们交流心得体会的时间。
风絮认真听着其他人的交谈，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因为伟大的神，我的老板才愿意给我放着一天假。愿日依旧明亮。”蓝色眼睛、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语气无比真诚。
传说红日神诞生于星期九。为了感谢神的慷慨无私和不离不弃，老板们愿意按规定放工人们一天假。
并且规定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是礼拜九。
整条左腿是廉价机械义肢的年轻人交流自己的感受：“愿日依旧明亮。加入了红日教，我比以前更加平静，身上的伤痛消失不见。是神日让我重生！”
风絮打量着他的左腿，语气平淡：“愿日依旧明亮。我看你左腿的机械义肢已经完全生锈了，机械漏液将会蔓延到右腿，你要不要问问伟大的红日神怎么办？”
这个年轻人有些呆滞，接着激动地抓着风絮的手臂：“你是修理师？”
“不是，略懂而已。”风絮轻轻挣脱，摇了摇头，“出教堂右转就有一家新氧城最好的修理店，你可以去看看。”
“可是，我没钱。”年轻人嘴角有些苦涩。
“愿日依旧明亮。你要不要问问伟大红日神怎么办？”风絮指着怜悯众人的红日神，“或许神迹会出现呢。”
年轻人呆呆的，似懂非懂，瘸着走到雕塑下。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放置左胸前，认认真真祈祷，期望神迹的出现。
和以往无差。
红日神可看不见他的信徒所求，或许，在废土上不可能。
在最开始左腿病情不大严重的时候，风絮就提醒过他需要去维修。这种小病是因为安装劣质义肢产生了基础性磨损，修理费用并不高，勤勤恳恳为城内基建干两天就有了。
但当时她被这人臭骂一顿，说她危言耸听、是修理店无耻的推销。
风絮叹了口气，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蹲在教堂门口，她和刚来的格雷尔打招呼。
“格兄，早上好！”风絮笑着和对方点点头。
格雷尔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叹气：“你最近有没有空，帮我瞧瞧这老家伙。”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银灰色的机械手指似乎不受主人控制地微颤。
“它又不太灵光了。我可能是第一个让客人喝到碎玻璃的调酒师。”
“你真是一个创新者！我还从没有喝过这样的酒呢！”风絮赞叹，真心实意地为这个发明感到惊喜。
迎着格雷尔奇怪的眼神，风絮清了清嗓子，收敛过于活跃气氛的语气：“明天有空，我找你。”
“好。到时候请你喝一杯。”格雷尔朝她挥手，随后走进教堂。
风絮抬手看表，估摸着时间。
再过半个钟，免费的教餐就要发放！
双腿渐麻，风絮起身，沿着记忆中的路绕着教堂溜达。
铁栅栏上机械白鸽定时地扑棱着翅膀，发出咕咕的声音。
风絮拍了拍白鸽的头，又扒拉它的翅膀，开玩笑道：“白老兄，还在呢？”
“你说这地方好不好？”
机械白鸽缓缓收回自己的翅膀，轮轴转动，它整个身体缩成一个椭圆形的蛋，和铁栅栏固定一起。
风絮耸了耸肩，吐槽了一句傻鸟，便朝发放教餐的空地走去。
教父奥斯顿带着两个信徒拖着一辆小车，车上飘着迷人的食物香味。
“天哪！竟然是黑面包和豆汁！”风絮连忙取下墨镜，十分虔诚地跟在队伍后头。
领取圣餐的队伍井然有序，信徒们满怀期待地抱着自己的餐具。
教父奥斯顿拿着大勺在足足半人高的大铁桶里为他们一个一个盛豆汁。
热气腾腾的豆汁带着清甜的香气，桌上的黑面包成人巴掌大小，看着用料实在，给人一种饱腹感。
在新氧城这个土地严重贫瘠、生物科技发达的地方，大部分人不重口腹之欲，仅靠补充液就能生存。能喝上新鲜的豆汁、吃上正常的面包是难得的。
快轮到自己，风絮迫不及待从包里掏出餐具。
看到一个近乎脸盆大小的碗，奥斯顿明显愣了一下。
看清是谁后，他脸上露出和蔼的神色：“风絮，上个月怎么没来，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能吃能睡。”风絮眉眼带笑，“奥斯顿教父，您老还记得我上月没来啊？”
奥斯顿眼角弯起笑纹，紧接着又隐下去：“上个月城里能源供应不稳，但教堂还有点储备能源，本来想喊你带着风淼来这住几天的。”
风絮笑着挠了挠头：“其实也没断多久电，真是多亏了行政官大人及时解决问题。”
奥斯顿仔细观察风絮，她的脸色和小时候一样，泛着点营养不良苍白，有着不同于成年女性的身材，十分高挑。但远看着比普通成人削瘦三分，穿在身上的衣服空荡荡，四肢纤细像电线杆。
在新氧城很少见到身材有肉的人，“胖”——那是财富的象征。
“那就好，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教堂找我。”奥斯顿顺手给风絮的碗里装上满满的豆汁。
道谢后，风絮端着自己的大碗，和其他人一样靠在栏杆上，哗哗地喝了起来。
“真美味！”风絮看着见底的碗感叹了一句。
教堂到布克街区约摸需要三个小时。除了繁华地区有公共交通，在其他地区出行靠双腿或私人造的代步车。这种代步车造型奇异，收费不尽相同，有黑心的司机能喊出几百块市币的高价。
为了省一笔城内打车费，风絮决定跑回去。
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好像吃饱了。”
刚开始风絮沿街跑步的速度不算快。路人看了也以为是晨间锻炼，没人注意到后面她速度堪比正常行驶的代步车。
在熟悉的铁门前停下，风絮拿出锈迹斑斑的钥匙。
门一开，屋内的智能灯亮起。和破烂不堪铁门不一样，屋内陈设简单温馨。
一个不大不小半旧的棕色沙发，正方形的茶几中间有一个小木罐，罐面带着几笔笨拙的雕刻，仔细看的话能分辨出是河边有棵树。
木罐里的金色机械向日葵正在迎光绽放。
被咚地一声吸引，风絮看见自己刚脱的鞋被小保姆机器人收进肚子，颇无奈道：“闹闹，你怎么又收走我的鞋？”
“啊哦，被发现了！！！”机器人闹闹急急忙忙缩成一团躲到柜子后面。
拼接而成的外壳，身上好几处铁皮补丁，像一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一般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智能机器人。
“太脏了，我没忍住，我很快就洗好还给你……好不好？”它悄悄探出圆滚滚的头，显示着可怜巴巴的小眼睛盯着风絮。
“你这小毛病也不知道怎么学来的。”风絮扶额无奈。
“姐，它这毛病不是你惯的吗？”病弱的少年坐着自动轮椅从房间里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撑下巴，语气困倦。
“瞎说。”风絮坚决不承认。
盯着少年眼下乌青，她随口问道：“昨晚熬夜了？”
“小淼，要我说啊，你这实验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成功的，慢慢来吧。”风絮把肩上的包递给他。
接着她掐了掐风淼的小脸蛋，觉得触感很好，于是再捏了捏：“还好这张脸的颜值没下降。”
少年五官精致漂亮，黑色微长的发丝柔软地贴在他瓷白的脸颊侧边，头顶的发梢因为刚睡醒有些炸毛，自带的距离感消失大半。
而在风絮看来，她弟唇色泛白，四肢纤细，清瘦无比。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太瘦了，属于废土一阵风就能被吹跑的程度，风絮心里默默道。
“实验有些进展了。”被捏的风淼已经习惯自己姐姐的这点奇怪的举动，也没在意。
他打开包看了一眼。
“基因修复液和营养液？”
“这价格可不便宜。”风淼抬眸盯着风絮，“说吧，钱哪里来的？”
“小淼啊，我是你亲姐，你要信我！”风絮一脸正经，声音压低，开口，“路上不小心捡的。”
换言之，合规正常途径，但来源不能说。
风淼微嗤笑一声，对这个极其敷衍的回答感到无语。
他八岁就不信上面那话，九岁能把就风絮的狗屁胡话翻译成下面那话。
他仰头看着风絮，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平静，但很认真地说：“别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只能短暂地缓解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风絮摇头，一脸上副“我管你怎么说”的坚决：“你胡说，我不听。”
风絮在给弟弟买营养液这事上是一根筋，怎么说不不好使，但风淼还是想尽办法劝阻。
“是司徒绍吗？”
风淼打开黑色匣子，突然问话，但语气带着肯定。
一只装着淡蓝色液体手指粗的针管被内嵌在匣子里。
风絮瞪大双眼，表情夸张：“哈？”
“我猜的，但你演技太差，现在确定了。”
风淼吸口气，压下心里的无奈，接着问：“这次花了多少？”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司徒绍给的卡刷没了。”风絮不在意甩手：“都是小钱，我动手就能挣回来了。”
风淼哽住了，一直淡漠的脸上难得出现微扭曲的表情，咬牙切齿：“风絮！！！你知道司徒绍给的那张卡里有多少吗？”
据他所知，行政官司徒绍近期在拉拢修理师，而且对于大师级修理师的报酬一般不低于百万市币。
几十年前，能让普通人拥有强大实力的生物机械技术流入新氧城，并且得到快速发展。在活着都难的地方，修理生物机械这门技术的门槛不是一般人能摸到的。
截止目前，新氧城的修理师数量也不多，中级以上的修理师依旧是炙手可热。
就在今年——十八岁生日那天，风絮拿到了新氧城修理师协会颁发的大师级修理师徽章。
瘫在沙发上的风絮，沉默一瞬，捂着脸，语气有些紧张：“小淼，我没敢看……”
风淼感觉自己有点头疼。
一阵沉默。
风絮突然开口：“这些能够缓解你十天病痛，足够了。”
纤细的手掌本轻放在大腿上，风淼后知后觉大腿被自己掐得有些疼痛。
“不许再买了！我不需要这些！”风淼提高声音，较真道：“不然以后别想从我手中要任何，是任何动力液！”
这个时候，风絮知道该给风淼顺毛了。
“行行行，你是大爷！”
风絮本着能省就省的修理态度，所有维修需要的动力液都是让风淼配置。
因为能源供应不稳，屋内的灯光间断地闪烁。想到今天做的噩梦，风淼语气不自觉低落。
“风絮，你说我们会在某一天离开新氧城吗？”
“谁知道呢？废土上没有百分百确定的事。但近三年里暂时没有这一项。”
听出风淼语气里的不对劲，风絮翻了个身坐起来：“怎么又做噩梦了？”
“或许你像小时候一样需要一个拥抱？”
风絮没管风淼同不同意，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揉着他的头，义正言辞：“都说了，梦是相反的！”
这句话风淼从小听大。虽然他不知道风絮从哪里得出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结论，但他愿意相信。
“风絮，我已经十五了，不是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孩子。”
莫名的悲伤被风絮不着调的行为打散，风淼用略带小幽怨的眼神看着对方。
“是吗？”风絮拍了拍他的头，“等你长到比我高再说。”
“还有记得叫姐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对了，你要是缺爱的话……”风絮摸着下巴，补充道：“可以把我当做你的父亲。”
风淼递了个看傻子的眼神，也不知道说怼回去，于是扭头装作没听见。
“啊？不愿意？”
风絮用指尖推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如果你愿意给我提供一年的维修动力液，我可以喊你祖宗。”
还有人比风絮更不要脸的吗？风淼暂时还没看见。
“我可不会再次上当！”上次她还说不再骗他干活。
风淼扭头就回房间继续之前的实验。
目送风淼回屋，风絮为不能骗得免费劳动力感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