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霜华姨姨有事吗?她今天带着香秋他们画画去了。”

    是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儿,看着不过4岁,口齿如此清晰。

    “丹珠,你霜华姨姨去哪里画画了?”李书记蹲下身,显然认识那孩子。

    丹珠指着远处的山,“我看见他们往哪边去了。”

    覃昭沿着手指望过去,现在已经近中午,那山还是云雾缭绕,飘飘似仙境。

    “谢谢丹珠。”李书记捏了一下她的小脸。

    随即带着他们来到浮玉山。

    靠近浮玉山,云雾消散,天碧色的河水蜿蜒穿过山谷,森林草原如绿毯铺开,小野花缀满整片河谷,骏马牦牛静静地觅食,孩童离开画架肆意地嬉闹,一蓝衣女子静静地坐在一旁。

    是神笔挥洒不出的美丽画卷!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覃昭欣喜不已,一步一步靠近。

    觉察到有人靠近,嬉闹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走向他们的小姐姐。

    沐霜华似有所感,慢慢回头,看见个戴着口罩的姑娘,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秋水明眸,泪光莹莹,不由地鼻头一酸。

    记忆里她满眼恐惧抱着覃昭:昭昭,我好害怕,这几天总感觉有人跟踪我,我会不会不知不觉消失,昭昭,要是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一定记得找我哦……

    这孩子,竟然一直没放弃寻找自己。

    覃昭在女子面前站定,缓缓摘下口罩,一向清清冷冷的芙蓉面上满是泪水。

    她直勾勾盯着沐霜华,也不说话。

    沐霜华无奈叹口气,还是这个样子。

    伸手把覃昭揽入怀里,肩上传来湿润的感觉,有人惦记着真好!

    吾心安处是吾乡,这里宁静祥和,却也比不得覃昭的一滴眼泪。

    回到村里,一行人在云客渡用完餐,李书记和德吉父子先后离开,覃昭跟着沐霜华回了家。

    “一个人就这么跑过来?出点事让我怎么和覃姨交代。”

    没有了外人在,沐霜华轻推靠在身上的人没好气的说,“起来,热得慌。”

    “爸爸妈妈一直惦记着你,时不时给你打电话,虽然那电话号码打不通。”

    覃昭还是靠着她。

    撂下覃昭起身给覃慧书打电话,“嗯,那号码用太多年了,就换了一个。”

    “……那覃姨恩叔你们注意身体。”挂断电话,覃昭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这几天奔波忙碌,本就瘦削的小脸苍白一片。

    身体竟然还没有调养好,沐霜华皱眉,进卧室拿了毯子搭在她身上。

    一个轻颤,覃昭恍惚醒来,鼻尖闻到一股中药味。拿起身上的毯子,是传统的雍仲纹,福祉、好运、吉祥……把它拿在手上研究一番,极具藏族特色,霜霜手艺又有所精进。

    “喽,把药喝了。”

    沐霜华递过药碗,覃昭接过闻了闻,闭眼一鼓作气喝完,其实比以前喝过的那些中药,这味道勉强能让人接受,并不难喝。

    沐霜华见覃昭似乎回味的样子,哭笑不得。

    带着覃昭走进最里面的屋子,房间雅致整洁,映入眼帘的是排放整齐的各色布匹及丝线,角落案几上放着新鲜水果,散发淡淡的果香。

    不用沐霜华多说什么,覃昭坐在绣架旁开始刺绣,不用描底,各种图案信手拈来。

    沐霜华坐在一旁,煮了一壶茶。

    女子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优雅从容,是美人,亦是美景。

    不知说的是刺绣之人,还是喝茶之人。

    三个小时后,沐霜华看覃昭脸色苍白,让她停了下来。

    来到绣架前,俯身检查,那是格桑花,风柔情长,仿佛有了生命。

    沐霜华只能叹气:努力在天赋面前果然一文不值!

    感受到面前人的深深怨念,覃昭莞尔一笑,意思明显:我没有给你丢脸吧。

    “嗯...算你过关,过来喝茶吧。”

    沐霜华不接受覃昭的得意,率先转身。

    覃昭跟着来到窗边,向沐霜华微微颔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是一般的茶叶,也不是酥油茶,入口清甜。

    “桂圆、玫瑰、枸杞、红枣、柠檬,补中益气、安神养胃,对你身体有好处。”沐霜华为覃昭把杯子里的茶添满。

    看着眼前的女孩,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知礼得体,若不是了解她的家世,定会以为是世家大族的千金闺秀。

    真是魔怔了,沐霜华唾弃自己,善良淳朴的上溪能够培养出覃昭,不稀奇!

    欢乐时光如流水,不过才几句话功夫,蓝天白云换了黑色幕布,覃昭坐在外面看繁星点点,如此美景,怪不得霜霜不愿意离开。

    “快去洗澡,睡衣我放在浴室了。”

    沐霜华已经洗漱完,换上了一身月白抹胸睡裙,身姿曼妙,露在外面的肌肤细腻如雪,在衣柜前忙碌,衣柜里清一色蓝色系青色系衣裳。

    见覃昭半天没有反应,转身催促,推着她进浴室。

    覃照走进浴室,视线在浅蓝睡衣上停留,性格、爱好通通改变,竟然完完全全成了另外的模样。

    人都有过去,小时候的覃昭多次看见沐霜华偷偷哭泣,满目悲伤,她不能问,也不敢问。

    夜已深,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屋里仿佛镀了一层白金。

    借着月光,沐霜华把覃昭掀开的被子盖好,虽然已入夏,但这边海拔高,夜晚气温低,需要搭被子。

    正打算收回手,手腕瞬间被紧紧握住,忙用右手撑着自己侧身,

    “睡不着?还是做噩梦了?”

    摸了摸覃昭的额头,放下心来,没有出汗。

    朦胧月光中,覃昭摇了摇头。

    感受到沐霜华撑着身子难受,伸出手在她锁骨处一压,沐霜华一下子平躺下来。

    望着蓝纱床帐,两人都没有睡意。

    覃昭其实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见着人,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没有恭喜我们昭昭,又一次获得天工金奖。”

    天工奖,刺绣界的最高荣誉,每三年一届。世界级比赛,但是刺绣本就源于中华,历史文化源远流长,对于国人来说,只有自家人有一争之力,其他人不过尔尔。

    说到此,回想覃昭刺绣成神之路,从9岁第一次参加比赛脱颖而出夺得榜首,此后一路势如破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有她参加的比赛,其他人自觉争取第二名,不过22岁,卫冕三届天工奖冠军。

    顶级的天赋加上万分的努力,业内判定至少这几十年她会是绣界领军人。

    她万分庆幸当年去了上溪,遇到覃昭,教导覃昭,这是此生之幸。

    当代刺绣第一人!自己是她老师。或许日后得益于这小徒儿,自己也能青史留名。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沐霜华只有满满的骄傲与荣幸。

    肩膀挨了挨覃昭,“虽然我身处兹汵,还是时刻关注着你的消息。你每次比赛,我都急得不行!”

    “骗人!第一次去省里比赛也没有见你着急,中途还跑去吃东西,记者找你采访都找不到人,只匆匆拍了张照片。而且你现在用着老人机,家里也没有电视电脑,你从哪里看我比赛?”

    覃昭不依不饶,平时少言的人,遇到沐霜华话也多了。

    “我订购了报纸啊,而且村里也有电视,每次都是去村里观看的。”

    “霜霜~”覃昭侧身抱着身边人胳膊。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沐霜华满身鸡皮疙瘩,清冷人撒娇真的受不了。

    “阿照研究生即将毕业,他很想你,说是大学毕业典礼你没有参加,已是憾事,若是研究生毕业典礼还是没有你,恐怕会遗憾终身!”

    沐霜华心里毫无波澜,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样子:阿照那小屁孩儿,一直对我引导你刺绣颇有微词,想念我,恐怕恨不得我永远不回去!

    见对方不接茬,覃昭正色恳求道:“霜霜何时回上溪?”

    回去,还回得去吗?

    “昭昭,你知道吗,在这里的九年是我最惬意的时候,没有童年少年的忙忙碌碌,没有在京北的勾心斗角,没有在上溪的担惊受怕。”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悠游自在,无拘无束。”

    在上溪,虽然覃昭他们都待她友好和善,给了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但是她同样害怕他们会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就像覃昭去比赛,就怕她因为自己而被不公对待。

    只有在这里,无人认识,无人受伤害。

    “抱歉 ,霜霜,覃昭失礼了。”

    覃昭靠到她颈间,许久不言。

    沐霜华环着对方的腰肢,“哎!我们这一行在哪里不都一样的刺绣,这里还安静,更适合我钻研。而且,现在通讯便捷,过两天我就重新去买个手机,每天和你们视频。”

    “嗯嗯!”

    “霜霜,我打算重新回学校读书。”

    沐霜华坐起身,“真的!这样是再好不过了,你本应该今年和阿照一样研究生毕业。”

    “学习是终身的事,可不能学我,除了刺绣,完全不知道能做什么。”

    覃昭心里难受,沐霜华从来都是骄傲的,这样的话何曾想过从她口中说出来。

    “霜霜,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能保护你。”

    她知道当年沐霜华离开上溪的原因,无非是怕连累他们,从来不让她称呼老师,每次参加比赛也不出面。

    害怕、怯弱这些词本不该属于她!

    沐霜华听着覃昭的话不由笑出声,揉了揉她的脸:“保护我,嗯,你打算怎么保护我啊?”

    “拿命护着你!”

    坚定的语言回荡在耳边,冷冷淡淡的月光撒在身上,也是温暖的味道。

    忍不住打趣道:“拿命护着我,我想想啊,是不是某一天有人同样说过要拿命护着姚叔覃姨,护着阿照啊?”

    “也不知道有几条命哦,护着这个,护着那个,哎,我也不知排在第几位?”

    覃昭耳朵一热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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