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无实体,整个殿中空荡荡的,连把椅子都没有,叶声走到大殿中央,环顾一圈,最后走向外墙的窗户处。

    这是整座塔楼的第十二层,够高看得也就够远,从这里俯瞰下面的火海,只见火海的颜色都还不一样,三种颜色相互交织,一如贪婪、欲/望、妒忌总有可能同时出现。

    “这火海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三色火海十分漂亮,叶声惊叹不已,情不自禁道,“海底有多深?”

    “此海形成于天地初分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心魔的声音,“海中火乃天下苍生的邪念所化,哦不,对于你们人来说是邪念,于我们则不然。”

    心魔此时的真身就是一团彩色的火,单看外形谁也想象不到它其实是魔界三王中的心魔,心魔无形,叶声觉得她可以在此处下功夫。

    “先前在叶霄声身体里,你不是百般不情愿,得了自由怎么又回去了?”心魔讽刺道,“终于是受不了世态炎凉了?”

    叶声低眉一笑道:“先前是寄生,悄无声息前来,难免惹人怀疑,现在是共生,许多人都看见我进入声声的身体里,自然少了许多顾忌。”

    心魔窥探人的内心,起心动念都会被它捕捉到,任何人法力低于它的人,在它面前与透明人无异,所以,叶声直接实话实说了,对付它这样的,只能用坦诚这把刀,还有不要随时随地在它面前起心动念,之前为什么会在那个死去的人身上见到心魔分身,那是因为她想要见到心魔的意念足够强烈。

    “说说吧,”叶声抬手按在窗框上,远眺着火海中的暗岛,“你们什么时候抓了这么多人到魔界来的,他们都被关在哪里?”

    “不不不,此言差矣,”心魔身上的光闪了又闪道,“他们可不是我们抓回来的,是他们自己先向我们出卖了魂魄,自己要跟着我们到这魔界来的。”

    心魔哈哈笑起来道:“就比如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一个男人,他可了不得了,你以为他的魂魄因何缺损,不过是因为,他赌输了家底,赌输了妻子和女儿……最后只剩一条命,却还要把魂魄也赌出去,啧啧。”

    说话间心魔带着叶声移形换影,出现在余下十一层的城道上,将他们面前就近的人指了个遍道:“这个男人心悦你们大襄国公之女,得不到她便将她杀死,食其血肉,后更是拿自己的魂魄来交换,让我们再造一个贵女出来,要求对方能事事顺从于他,为他生儿育女。”

    第十一层他们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正被逼着吃生肉的男子,初看第一眼,叶声于心不忍,听完心魔的描述,胃里忽地开始翻涌,哪些生肉到底是什么啊?还有魔界是怎么再造出这样一个人来的?很有必要往深了想。

    “这女子生来便容貌不佳,要用魂魄换一张姿容倾城倾国的脸,美貌我们可以给她,要知道这可是神仙不愿意做的事呐。”

    往下第十层,心魔让她看的是一个貌美非常的年轻姑娘,她正和面前的魔交谈着,说愿意再拿出她的诚信换一张更美的脸,她明明已经很漂亮了。

    “此人最爱幼小娈/童,被人族所不齿驱逐出来,他愿意将他的灵/魂奉献给我们,喜欢什么样的我们自然可以给,哈哈哈……”

    第九层不用心魔说,叶声只一看就已经火冒三丈了,那个老人光着膀子坐在一堆小姑娘小男孩里,对这个拉拉扯扯,对那个搂搂抱抱……一双昏黄眼睛里只有兽/欲没有良知,她想上前去教训对方,又被心魔带到了下一层。

    “还有这位老婆婆可真是为母则刚,她儿子屡试不中,她愿意献出魂魄助她儿子一举高中,步步高升,我们已帮她达成所愿,可惜了她儿子那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同窗,那是个真正有才华的,她儿子靠着同窗的答卷,一举夺魁,风头无量。”

    作为苦读十几书的莘莘学子,叶声几乎咬碎了牙齿,此举分明就是作弊,公平何在?公理何存?爱子之心勉强可以理解,但不该以这种方式,而且有魔族相助,想要做成此事肯定轻而易举,那位同窗或许连为何落榜都不甚清楚。

    “她,她嘛,已育有五女,为能诞下男胎,她愿意拿她的三魂七魄交换一个麟儿,孩子我们已经给了她,她不愿自裁交出魂魄,我们只好将她带魔界来了,人间对孩子有男女要求,我们可没有,她生出来的是男是女都无甚大事,甚至是香魔还是魔兽的血脉都无伤大雅。”

    所见妇人已是怀胎十月,露出来的肚子盘踞着黑色魔纹,说明她腹中所怀的孩子是魔族,而她自己却是形容枯槁,快被吸干了精血一般。

    “她不生下男孩,她必会受婆家苛待,你们将她带到这里,她生的那些女孩子极有可能被当作交易的东西,孩子对于母体本就是寄生,魔胎恐怕更教人惊骇……好好好,魔界原来是这样一个鬼地方!”

    “哦,这样就恼羞成怒了?”心魔哈哈笑起来,“还要继续往下看吗?愿意用自己魂魄作交换的人在魔界不胜枚举,男女老少,兼容并包。”

    以前看过不少写魔界魔王魔尊的小说和电视剧,只将那些大人物描写得英武帅气、气势非凡,却没有写魔界因何是魔界,今日叶声算是大开眼界了,但这样的眼界,她根本不想开,叶声声也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她在识海里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修道之人就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灵女阁下,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魔界,面前还有我在,”心魔幻化出人形虚影,结合语气与姿态应该是在审视着她们俩,“在我面前说除魔的事,未免不合时宜,嗯?”

    “你居然还能捕捉到声声的想法?”按理声声现在是在识海灵台中,有身体和识海作为屏障,他只能捕捉到控制着身体的叶声的想法,没想到对方的力量已经强悍若此了吗。

    心魔用魔力带着叶声回到心魔殿中:“哦,不是,实乃方才灵女阁下意念强烈,对我魔族、魔界愤怒非常,平常的心思还是难以感知到的。”因为拥有绝对强大的力量,心魔根本不屑于在叶声面前说假话。

    “叶声转告他,”907搬出它的情绪检测仪器,提示叶声声必须尽快调整情绪,但面对敌人绝不能输了阵势,她对叶声道,“这魔我除定了!”

    叶声挑了挑眉,没有转告这话,继续和心魔周旋:“阁下实力非凡,想必知道我此番前来是要干什么了?”

    现在她坐的位置心魔用魔力幻化出来的,得益于叶声声身体的魔力与外面的魔气相抗衡,才使得她现在不那么痛苦,否则以魔界魔气对修士灵力的克制,这椅子坐起来必然是如有针毡,她们还好,只怕沈寻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你想和我作一个交易,你帮我达成所愿,我助你将叶霄声的心魔剔除。”心魔坐在高处魔气化就的高大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叶声。

    叶声丝毫不惧地回望上去,微微颔首道:“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我能幻化出这世间最美的容貌,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在魔界一魔之下万魔之上,只要我想还可以轻易得到无数俊男美女……你说我有什么愿望,希望可以达成吗?”

    “哦,确系如此,只是真的没有吗?”叶声偏了脑袋,抬手靠着椅柄支起来,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笑着审视回去,“真的没有任何愿望?真的没有?”

    心魔一愣,随即又笑起来:“没有就是没有,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想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有想要的东西?”

    叶声起了身,踩在黑气弥漫的台阶上慢条斯理地拾级而上,最后站到了心魔化成的人形幻影面前,俯身扫过对方全身上下:“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嘴巴,”说着她抬手往心魔的心口处伸了进去,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她收回手站直了身体,将双手环抱在身前,“更没有心,啧啧,看来阁下也不是应有尽有嘛。”

    “心魔无心,无心即无形,所有人都看不见你。”

    “看见如何,看不见又如何?”心魔满不在乎地道。

    叶声将手背到身后,在心魔王座前慢慢跺步,悠闲得像是在花园里散步:“看见可有力量了,心魔阁下,强者需要被看见,他们才能被歌颂,弱者需要被看见,才有得到救赎的可能,善举需要被看见,才能将爱心传递,恶行需要被看见,才能披露恶人,使其受到惩罚……看不见的,可以当做不存在,心魔阁下,你觉得自己存在吗?”

    “我可是魔,如何能不存在?只要世上还有人在,势必会生出心魔,我于是永远存在,永远不会消亡。”

    “真是这样吗?”叶声轻轻一笑道,“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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