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妤觉得翘英庄确实是个极美的地方。

    山清水秀当然不必说,闻名远近的名贵茶叶也不必提,只要想远离喧嚣,不被任何人打扰,这里就是最好的去处。

    ……她的意思是这个地方距离璃月港确实够远的。

    远到没带钱没带武器,被突然丢到这里,送她来的『河』还包送不包接,莫名其妙的异世来客说完话就利索地跑了之后,单凭她一个人要回到璃月港,似乎确实大概有点难度。

    朱妤在路边的茶摊上歇了口气,卖茶的大爷很热心地送了她两碗茶水,并不收她钱,还细细地指点她怎样在翘英庄里找个短工做。

    但她一路朝着翘英庄走,并决定临时去做工准备攒点路费回去时,天上传来一声鹤鸣。

    她刚刚抬头望望天,背后就追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朱妤?你怎么在这里?”

    回过头并不意外地看见了留云借风真君,化为人身的仙鸟三步并两步地迈过来,小心地把她打量了一遍,没看到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伐难昨日回来,说你突然消失不见了,倒叫我们吓了一跳。帝君险些就要亲自出来找你了,万幸你无恙。”

    留云出现就代表她不用自己走回璃月港,朱妤看见她仍然是很高兴的,“留云,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钟离现在怎么样啦,他应该没事了吧?”

    留云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瞪了她一眼,“待回去再与你算账,本仙岂能知晓你的去处,是巴巴托斯大人带来了一个罗盘,能指出异世来客的方位,便提议朝这边来找人。本仙是往沉玉谷来了,削月他们可还在其他地方找你,快些跟本仙回去!”

    说完这一堆夹着抱怨的话后,她才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帝君确实恢复了,想必是多亏了你吧,只是这魔女当真可恨,帝君以凡人之躯突然承受了奉还的全部力量,一时间倒难以控制。哼,好在我们回了绝云间,那么大的动静若是在璃月港,你那小院子往后恐怕也住不得了。”

    “还好还好。”事关她交了一年租金的院子,朱妤对此还是充满了感激,把怀里藏着的东西递出来,“那这个东西就麻烦你交给钟离啦,可不可以顺路把我送回璃月港?”

    留云下意识伸手,看清她递过来的东西,又猛地把手一缩,古怪地瞧了她一眼,“这东西还是你自己交给帝君吧,要不是状态还未调整好,帝君早就亲自出来找你了。不把你带回去给他看看,帝君怎么放得下心。”

    听着我好像什么稀罕的古董一样。朱妤腹诽了一句,又把岩神之心收了起来。

    留云说完又掏出了符箓传讯出去,大概是通知其他几位仙人不必再找人。

    做完这一切她才拉住朱妤,捏出一道法诀,带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居住的奥藏山。

    脚下一站稳,朱妤缓了缓神,立刻睁开眼睛。

    留云选的隐居之地风景很好,池塘傍着古树,树下放着石桌,懒洋洋的吟游诗人歪坐着托起脑袋,举起酒杯冲她们遥遥致意,“嗨~你们回来了,还有我们的‘勇者’小姐,辛苦啦。”

    勇者又是什么东西啊?朱妤左右看了看,其他几位仙人还不见踪影,或许是还没回来,也没看见钟离。

    她急着要把这个烫手的东西物归原主,也顾不上寒暄,“温迪,钟离不在吗?”

    诗人撅了一下嘴,姿势没半点改变,“喏,在那边静气调息呢,大概再过会儿就能恢复正常了,你过去找他吧。”

    留云没跟上去,看她往一座小山背后绕过去,又听见这位风神问:“摩拉克斯往后也要继续用『钟离』的身份留在她身边吗?”

    她下意识答了:“是,帝君最看重契约,应允了萨米奇纳阁下,就绝不会失约。”

    温迪又倒了杯酒,嘴里小声嘟囔:“唉,真是死脑筋的家伙,他可别弄巧成拙,反倒妨碍了别人正常的生活。”

    一位神明的评论是不能被忽视的,留云顿时有一丝紧张,“巴巴托斯大人?您的意思是……帝君的做法,不合适吗?”

    端着酒杯的风神微微抬头,露出一个充满狡黠的笑容,“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朱妤并不需要神明陪伴吧,她是一个不相信神明,只相信自己的人啊。”

    ……

    朱妤在山阴处只看到一个身着白色衣袍的背影,那双裸露出来的双臂像漆黑坚硬的玉,金色的纹路庄严地顺着胳膊向下,最终将所有光辉凝聚在他的手腕间。

    比起她熟悉的那个钟离,眼前的这个存在明白无误地向她昭示了何谓神灵。

    但她试着喊了一声:“钟离?”

    神灵还是回应了她。

    他转过身来,仍然还是她熟悉的一张脸,平直舒展的长眉和五官,令他的神情流露出坚硬的质感,方孔状的瞳孔似乎发着光,鎏金色的光芒抹消了那点常存于『钟离』眼中柔和的情绪。

    大概不应该叫他『钟离』,朱妤想,这是『摩拉克斯』。

    可他走过来,伸出黑玉一样的手,动作停在了半途,在那短暂迟疑的片刻里,所有冷硬、坚固的非人特质,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起来,最后走到她面前的还是一个有点陌生的『钟离』。

    “你看起来无碍。”他低声说,“可有不适?”

    “啊,我没事。你看,你的东西我也带回来了。”朱妤放心地摊开手,将那枚神之心递给他,“收好吧。”

    钟离拿起了那枚神之心,却不急着收起来,他凝视了片刻又看向她,“祂向你索要了什么?”

    “嗯?”朱妤疑惑地歪了下脑袋,“哦,那个呀,也没什么,就是我答应欠她一个人情。”

    钟离拧起眉毛,他一皱眉的表情顿时又恢复了平常,和去大牢里看望她时露出的那种表情没有区别。

    “『契约』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不应该答应祂。”他说话的口吻带着淡淡的责备和无奈。

    朱妤很快找回了平常和他说话的感觉,半点没放在心上,“我并没有答应过分的要求,只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们,唔,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公证了,这对我们双方都有约束力。”

    钟离沉默着收好了神之心,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无奈的叹息,“抱歉,这回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也不算什么麻烦,也不能怪你嘛,就像天上掉陨石,一定要砸到你一样。”说完她才意识到这个比喻不太妥当,心虚地撇开视线,赶紧转移话题,“留云说你的状态还不太稳定呢,现在好些了吗?”

    钟离轻轻点头,像是为了验证这点,他抬起了手,掌心里凝聚起明亮的光,在少女的注视下突然一闪,变成了一对明黄色的蝶翼。

    那只蝴蝶抖了抖双翼,从他掌心跃起,乘着微风擦过她的脸颊,落在耳垂边的头发上,停住了。

    朱妤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有些新奇地笑出来,“诶?这是蝴蝶吗?是活的吗?好像不动了。”

    “是岩元素凝聚的晶蝶,并非活物。”

    那只晶蝶停在她的发梢不动,映着她漆黑的长发和灵动的双眼,带着明艳的笑容一起扎进他的眼底,“这个是要给我吗?”

    “……嗯,算是谢礼。”钟离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很适合你……”

    朱妤将它取下来,喜滋滋地摸了摸晶莹剔透的蝶翼,朝他道了声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钟离没有回答,他只是困惑地按了按胸口,仿佛是身为凡人时的体验残留在身体中,竟然令他清晰地察觉到血液顺着心脏流淌循环的频率,平稳而鲜明,像要昭示什么。

    他还想再说什么,温迪突然从山上探出个脑袋,“嘿!老爷子怎么样啦?事情说完了吗?那些仙人都回来了,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咱们来开个庆祝的宴会吧。”

    提到宴会,朱妤的双眼开始发光,兴冲冲地掉头绕过去,“好啊!啊,但是我应该出来了很多天了吧,其木格不知道在家等多久了,我得先回去一趟……”

    “不要紧,我去把小姑娘接过来就是了,宴会当然不能落下一个了。”

    “呜~总感觉她又要生气了。”她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准备好迎接一个怒气冲冲的小姑娘到来,发觉钟离没跟上来,还朝他招了招手,“钟离,怎么了?”

    恍惚中的神灵恢复了常态,他走过去,平静地摇头,随她一路出去,既迎接众人关切的问候,也听她和留云商量准备食物。

    他的确已经恢复了,身体没有异常,那些细小的荆棘和些微的疲惫也不能再动摇他的意志。

    那么,这残留的异样感,究竟是一种后遗症,亦或是来自魔女的,更深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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