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YZ日历,三年前。

    阴雨天。

    X城似乎总是很少有这样的天气,人造太阳遮天蔽日,使得人迷失在科技化高速进展的时间进程里,忘记了最原始的样子。

    秦近苽努力摆脱窗外的阴翳天气所产生的心理影响,深吸一口气。

    她的胸腔布满压抑羁靡的情绪,紧紧抿着唇。

    踏入此处的女人身型丰腴,肤色白皙,身穿律师制服,手上佩戴滴答走时的女士腕表。她是栾绮,秦近苽的合伙人之一,充当的职位是代理律师。

    栾绮神色平静无波,她翻开手上即时打印的律法合同文件,红唇紧抿,呈现出和秦近苽一模一样的姿态。

    真正的话事人姗姗来迟,刑解枝杍,她的到来。女人年纪十分轻,面上是玩世不恭的神态,打扮搭配浮夸不羁,活像个纨绔的骄纵大小姐。她是秦近苽和栾绮的工作核心,她们俩人都为她私下工作。

    “时间差不多了,还没来呢?再等等喽。”

    等了好一会儿,秦近苽朝刑解枝杍耳语, “待会儿他们不来谈怎么办?”

    “他们会来,一定会。”刑解枝杍用手拨了拨头发,嘴角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秦近苽移开眼睛,她在心里思忖,站在心理学角度的分析中,拨弄头发有可能是紧张焦灼的表现,也有另外完全相反的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对自己的总体极度自信。

    刑解枝杍一向如此,她不怯场,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冒险。

    面对这个女人,她是自己的朋友,又是她的合作伙伴。秦近苽捏紧拳头,她自知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纵使她无数次很想和刑解枝杍提出,自己不想再干的想法。只是终究,每一次她都未能开口阐明。

    春兰雅集是托了刑解枝杍的福,她推荐她加入,成为副会长也少不了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迈入上层社会后的这一年时间,她接触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人和事。兴许这些都是命运给予秦近苽的考验,她必须要经受,在这些波涛之中翻滚涌动,要么是生,要么是死,全都在于一句话。

    刑解枝杍未曾成为春兰雅集会长之前,她已经不能满足现状。对于她而言,她认为一个人能做什么事情就要看他/她有多大的野心。

    她自认自己是鸿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她和一般的名媛贵妇追求不同,她们觉得这样富足的生活就够了,她却觉得还不够。

    在一次意外之中,她嫁给了Z站的现任站长丹尼尔,她欣赏丈夫的一点便是他勇于往上爬的决心,她虽然和他并无实质爱情,却也难得互相欣赏。

    刑解枝杍第一次亲自谈生意的时候刚好是她流产那会,她却赢了个开门红。于是,刑解枝杍跟秦近苽说,她的宝宝爱惜妈咪,连死了都不忘记挂她,要旺她的事业。

    秦近苽听过刑解枝杍这话后沉默不语,她不能理解成为一个母亲是如何的感觉,只单纯觉得父母不过是把自己的念想全都放在孩子身上,盼着他们可以成长为他们所希冀的模样,一点出格都不容许。

    为什么?因为她的父母就是这样。

    作为唱白脸的角色,秦近苽黑着一张脸,眼神似乎要把眼前的人烧穿一个洞。她这副活阎王的模样,直把人给吓得哆嗦。邹先生是这次的生意合作伙伴,他本来还有些想和刑解枝杍讲数,但瞧了刑解枝杍身旁女人的脸色,他都不太敢声张。

    一个团体就是需要这样的角色,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没有放狠话的,哪里有回圜的余地。砍价都要先压到最低,再抬回去。当前的局势是一样的。

    邹先生是Y国本地的殷实商人,手头上有些松动的空闲资金,本以为和刑解枝杍这样有名有气的人物谈合作是件荣幸的事,谁知道她的心这么黑。邹先生看了看那份合同,眉头瞬间紧皱难以舒张。

    邹先生脸都气红了,他握笔的手因为生气而禁不住的激越抖动。“刑解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没有想和我合作的意思?请你解释一下这条款是什么用意?我们之前谈的分明不是这样!”

    “让我看看。”刑解枝杍装作不知情地用眼睛随便瞄了几下,随后就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意地揶揄他道。“我觉得没问题,邹先生,你要不换一副老花镜再仔细看看。”

    邹先生气得说不出话,本来也以为是再不济也是和女人做生意罢了,她不过是有个有钱的家庭和嫁了个一个有点权势的丈夫,妇道人家看起来没什么好怕的。谁知道这份合约是栾绮按照刑解枝杍的意思最大化利润布置的,从头到尾这就是刑解枝杍的意思。

    刑解枝杍和秦近苽的目光在空中相接,言下之意不言而明。秦近苽知道刑解枝杍是要她给邹先生点颜色瞧瞧,吓一下他,这桩生意才能做得顺顺利利。

    刑解枝杍轻声叹了口气,只是苦闷地吐词,“芭乐(秦近苽的别名),世道不好,生意难做。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不也是一样的道理?成本不是钱吗?哪儿都涨价,邹先生让我真的好为难。”

    “邹先生,你听到了吧,老板很给您面子。你这样做只会让她心寒。”秦近苽忽然站了起来,她的脸色愈发昏沉,仿佛脸上的表情跟着窗外的阴雨转变,一样晦暗不明。

    “我要她的面子有什么用?你们别想做得成这笔生意。”邹先生不配合地怒斥道,起身他就想要走人。

    刑解枝杍的眼神漂移到秦近苽身上,她按了按手指,示意她做事。

    秦近苽心领神会,成为刑解枝杍的“忠犬”,实在是她始料不及的事。她打着和自己做朋友的出发点,结果就是在用她这枚棋子。

    “恍啷”一声,整张桌子被掀翻在地,邹先生连眨眼都忘记了,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身高大约一米七的凶悍女人。明明生着一张线条柔和的鹅蛋脸,五官秀美、轮廓流畅。那双幽黑的圆眸里却射出骇人寒光,像是开了封的血刃似的,直把他给吓得呆坐在地。

    “你,你想怎么样?”邹先生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他坐在地上两瓣屁股都在发颤。

    “这件事情可以很好办,全凭邹先生你一句话。老板是给您脸面才亲自来和您谈生意,我奉劝您一句,千万——别错失良机。”

    秦近苽的手没有声息地放置在邹先生的后脖颈上,呼吸炙热,一字一句地落在他的耳边。邹先生连忙指着秦近苽大声地骂道,“你,你这个!”

    “哎呀呀,芭乐。你瞧瞧,我不是教过你了吗?对待贵客要有足够的耐心,邹先生又没有说不签约不是吗?”刑解枝杍脸上带笑容,眼底却丝毫未见喜悦。

    刑解枝杍知道这件事差不多完成了,就扬了扬手暗示栾绮把合约拿过来。栾绮会意地把合约递上,她翻到签字的那一页,还有一只电子笔。

    “你们等着。我会回来找你们算账的。”邹先生的话是挺狠,签字的手却还是照做。

    邹先生趔趔趄趄地走出这扇餐厅的门,窗外的阴雨已然化为瓢泼大雨,湿漉漉地淋到他的头上和身上,他觉得自己活像一只被戏耍的落汤鸡,正中这三个女人的圈套。俗语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今天果真是见识到了。

    这笔生意算是画上句号,没什么好再说。

    秦近苽下定决心和刑解枝杍摊牌。起初她选择跟随刑解枝杍,原因是很复杂的,其一是她认为刑解枝杍是她的朋友不会骗她,其二是她的确需要一大笔钱用作返回地球的资金。但如今,事态越来越超出秦近苽的想象,她觉得刑解枝杍可以收手,她却觉得是她没志气。

    刑解枝杍看了看邹先生的签名,确认无误后才安心地交给一旁的栾绮。有一搭没一搭,刑解枝杍问起栾绮最近的事情。等栾绮简短地交待完后,秦近苽终于可以有机会插话进来。

    “枝杍,我不想做。”

    这句话很短,简单、明了。刑解枝杍仿佛是暂时性失聪,她偏过头去装作没耳闻。秦近苽拍打桌面发出鼓噪的声响,再次加重语气重新复述。

    “我不做了。”

    “哦?”刑解枝杍的尾音拖得很长,她注视秦近苽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她开始阴阳怪气般地嘲弄她道:“怎么?想回家做个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了?还是继续拍你只值个几百万的几十集片酬,那些累得半死不活的烂戏?我要是你,就在有人还赏识的时候多挣几笔,在这个世界上,谁会嫌弃钱多呢?秦近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当初没有说要我跟着你一辈子,我不想干又怎么样?”秦近苽坚持不退让,她是想回去继续拍戏,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这没什么不好。

    “很好。你说得对啊!你随时可以走,现在就走吧。不过在你走之前我劝你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是不是有个男朋友叫约瑟夫?还有你的堂哥秦远才,他们俩过得好不好取决于你。”

    刑解枝杍一下子搬出两座大山去压秦近苽,她就是太清楚秦近苽在乎什么了,才会故意这么说。她真失望秦近苽竟然这么没有野望和上进心,更难听的说就是她太安于现状,这辈子都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日子。

    “你!”秦近苽的脸色霎时雪白一片,她不敢相信她当作朋友的人会拿她的男朋友和堂哥去威胁她做事。她只痛恨自己识人不淑,竟会和刑解枝杍成为一丘之貉,怨不得人。

    栾绮在一旁站着默默不语,她的脸色不明,似乎对于刑解枝杍操作秦近苽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

    回家之后,秦近苽默然不语。自从结识刑解枝杍之后,她好像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每一步都是出乎她的意料。

    《罗生门后》已经开拍不久,她饰演的女角色岑雅今野心勃勃,一心争夺家族豪产,然而她自己却不想争名夺利。她只是想要和家人和爱人平安喜乐地活着,为什么,这一切会变为奢想?

    约瑟夫从X城先锋科技集团下班回家的时候,秦近苽还没有睡,他诧异于为什么最近的时间秦近苽似乎睡眠质量都不太行,要知道从前的她可是能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你还好吧?给你泡杯安神茶怎么样?最近总觉得你心神不定,剧组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秦近苽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她接过约瑟夫递给自己的安眠茶,嘴角的笑都是刻意表演出来的平常。

    受人挟制的人生,是一种束缚、压力。使得秦近苽和约瑟夫的交谈越来越少,在喝完他亲手给自己泡的安神茶后,秦近苽突然间就觉得心情烦躁起来,没来由地她开始把沙发上的枕头砸到地上。

    像是发泄什么积聚已久的压力一般,她一声不吭地流着眼泪猛踩枕头。末了,她才恍神地把已经破了的枕头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去。

    约瑟夫虽然表面上不去多问秦近苽,他却有一种没来由的直觉,觉得她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这种不安的思绪,不和她住在一起的堂哥秦远才也仿佛有心灵感应,他最近总是感觉眉心直跳,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是在山雨未曾来临之际,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灾厄。作为秦近苽的家人和爱人,他们能做的太少了。

    狂风骤雨之前的浓墨乌云遮蔽视线,而躲藏在这乌云背后的撒旦之眼,正悄悄地注视着她、他以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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