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沅没回宿舍,去了自己的房子。

    高考那年,陈舒沅妈妈因为实在忍受不了陈风,选择离婚。

    陈风的暴力倾向很严重,每次在外应酬都喝得烂醉回家,妈妈会提前让陈舒沅在房间里把门反锁好。

    她是个足够要强的女人,这一点,陈舒沅完全遗传了妈妈。

    所以陈风发疯的时候,妈妈会拼尽全力反抗,每次结束,家里都一地狼藉,最严重的一次,妈妈的膀子去医院缝了十几针,陈风的手被板凳砸骨折。

    那时,陈舒沅还在上小学,她不知道究竟能怎么办,只告诉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不让妈妈操心。

    可当这样的日子好像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妈妈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她过够了这种日子,她真的筋疲力尽。

    即使妈妈的家境还不错,但外公外婆双双离世,无人能给妈妈撑腰,所以妈妈在高考之后告诉陈舒沅,她要出国,问陈舒沅愿不愿意跟她走。

    陈舒沅不知道自己去国外能不能处理好自己的学业,更何况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高考,所以她答应妈妈读完大学后去找她,妈妈表示理解。

    在上海给她留了一套房子,按月给陈舒沅打生活费和学费,陈风也一样,他不是个好丈夫,也算不上个好父亲,但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钱这方面,他不苛刻。

    或许也正因如此,才造成了现在的结局。

    陈舒沅有想过妈妈走后自己可能会有独自面对陈风的情况,但她没能想到是如此不堪的场景。

    那次陈风在上海出差应酬,和从前每一次一样,醉的不省人事,莫名其妙让司机开车去了陈舒沅学校。

    所以当陈舒沅和几个室友嬉闹着准备一起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陈风扶着车吐得不省人事,司机在一旁送水拿纸。

    陈风身后的豪车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到陈舒沅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可陈舒沅突然神经绷紧,不安的预感充斥全身。

    “唉,舒……舒沅啊!舒沅!”陈风直起身来,扶了好几下车门才勉强站稳。

    “小沅,这是谁啊,我们要到旁边等你吗?”莎莎看了陈风一眼,拍拍陈舒沅的肩膀。

    莎莎是她的室友,本来今天陈舒沅邀请她们去家里吃饭。

    今天估计躲不掉了,她这样想着,于是说:

    “啊,莎莎,不好意思啊,我可能突然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这周六再邀请你们去我家可以吗?”

    舍友们都是明事理的人,听她这样说,心里便差不多三分清了。

    “好啊好啊,没事,你先忙吧,我们下次再去呗。刚好这次没时间去逛超市,下次我们去买点火锅食材一起吧。”

    楚楚见她兴致不高,笑着打岔。

    “那我们先回啦!明天见!”

    小辰三人折返往宿舍走过去,不忘回头和陈舒沅告别。

    “嗯,好,明天见。”

    陈舒沅微笑着回答,转头冷下脸来,捏紧了拳头,将散发扎起,往陈风那走过去。

    “干什么?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陈舒沅不给他好脸色,双手环胸,撇着头站在离陈风近两米的位置。

    额前碎发乱在耳后,起风了。

    陈风听此,猛地凑近,

    “你说什么?tmd跟你爹怎么说话的!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啊!说话啊!”

    陈舒沅觉得扑面而来的酒气要让她窒息。

    浑浊又刺耳的嗓音吸引了不少目光,好在车停的这个角落走的人不算多,头顶的路灯也恰巧未亮,三人一车几乎被笼罩在黑暗里。

    陈舒沅感到无比庆幸。

    她赶忙往后退一步,不得不有所防备,毕竟这么多年她见的太多了,

    “陈风!我警告你!这是在学校!你最好别乱来!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钱给我也罢,不给我也不会要!我怎么样都不用你管!”

    陈风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没关系了?!呵呵!你和你妈一样!吃我的用我的!到头来还都要离开我!贱人!你妈……!”

    陈风越说越激动,甚至已经伸手扯住了陈舒沅的领子。

    陈舒沅用力拉他的手,却无论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妈就是个贱人!都走了好啊!好啊!都滚……”陈风还在滔滔不绝。

    “啪!”

    陈风有点懵。趁他松了劲,陈舒沅赶紧挣脱。

    “最疯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陈风!这么多年我妈对你问心无愧!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陈舒沅也红了眼。

    “啊!”

    陈舒沅被踹倒在花坛旁边,她吃痛地捂住肚子。

    陈风伸手去扯她的头发,陈舒沅攥紧自己的衣领,被迫扬起头来与他对视,陈风醉酒后的样子果然一辈子也改不掉,陈舒沅死死盯着陈风的眼睛。

    果然,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但她并不选择忍受,撑着身子试图用手抵挡接下来可能落在身上的拳头。

    司机见状赶紧拉住陈风,

    “c!nmd陈舒沅!你现在还敢对老子动手了!小贱种!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把你弄死!你tmd……”

    “小沅!你快走!你爸他喝醉了!快走……”司机一边把陈风往车里拉一边扭头对陈舒沅喊。

    陈舒沅忍痛起身:“陈风!”

    陈风被这声嘶吼震住,“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你最好是能死在某个醉酒的晚上。”

    陈舒沅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普通的告别。

    说完她快步走回大路,“nmd陈舒沅!你个贱种!你……”

    陈风的咒骂消失在身后,她充耳不闻,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中盛墅院,西门。”

    江砡和程初呈刚停好车下来往校门走,程初呈看着陈舒沅匆忙的背影笑道:

    “这是又被哪个老师叫去紧急救场了。”

    “嘀咕什么呢?快点啊,烧烤要凉了。”

    江砡催他,说着歪头看了一眼擦肩而过的豪车。

    程初呈摇摇头跟上。

    终于到家,程舒沅连外套也忘了脱就跌坐在沙发上,手机还停留在联系人界面,这通电话,她迟迟不敢拨出。

    直到为了今天的聚餐特意请来做饭的阿姨开口说要回去了,她才回过神来。

    “奥,好,辛苦您了,一会儿我微信给您结算。”

    陈舒沅向她点头。

    “唉,好。”阿姨出门。

    陈舒沅走到餐桌前,小辰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莎莎和楚楚喜欢的油焖大虾,自己爱喝的汤阿姨也做了。

    陈舒沅感受不出来自己到底饿不饿,但是已经快过饭点了,她必须要吃饭才行,妈妈说了,一天三餐一顿都不能少,要照顾好自己才能去找妈妈……

    陈舒沅去厨房拿碗盛了汤,坐到餐桌前。盯着满桌子的菜,竟不知从何下手,索性先喝汤。

    “叮,当。”

    勺子碰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房子里显得尤为刺耳。

    “嗒,嗒……”

    汤怎么越喝越咸,

    “陈舒沅,你真没出息。”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变大,院子里的树哗哗响,试图盖过屋内的动静。

    陈舒沅握着勺子的手已经攥出红印,好像有人跟她争着劲儿,头怎么也抬不起来,要埋到碗里去一样。

    窗户或许是忘记关上,风吹得她发抖,怎么穿着外套还会觉得冷。

    “陈舒沅,你真没出息。”

    谁在说话,明明没有声音,这下连“叮,咚”也没有,只剩“哗哗”,还有“风”的呜咽……

    饭菜已经凉透,风却依然不止。

    忽地,不再是哗哗声,竟好像伴随了细枝断裂声,断枝落地声,风竟如此之大……

    终于,一道铃声打破节奏。陈舒沅拿起手机,几次深呼吸,然后接听,

    “喂,妈妈……嗯,一切都好……嗯,知道的……好,晚安……”

    挂断电话。陈舒沅思考再三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妈妈,只会徒增她的烦恼而已,陈风应该不会再找她了。

    这是一周一次的固定电话,两年来,妈妈从未失约,虽然说的不多,但至少让对方知道自己安然无恙,这对她们来说就足够了。

    终于,风止,一切又归于宁静……

    陈舒沅收拾好桌子,最终这些饭菜也没动。她将这些打包放入冰箱,拍张照给宿舍小群发信息:

    “当当当!明天带好吃的给你们!中午别去食堂啦!在宿舍等我哟!【爱心】”

    莎莎:“!!!好好好!爱你!”

    小辰:“呜呜呜,糖醋排骨!你怎么知道我馋这口好久了!【爱心】”

    楚楚:“风里雨里!宿舍等你!”

    ……

    这么想起来,江砡和陈舒沅其实早在那时候就已经相遇了。

    陈舒沅到家,今天的这场闹剧让她身心俱疲,程奚的话不免又让她想起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同今天一样,又将会是她日后每一次噩梦的素材。

    她不知要如何再次面对大家,也不知道该向朋友们做出什么解释,尤其是江砡和程初呈。可是人家给自己出了头,这个人情,要还的。

    “江砡,我说你今天那一拳,真帅啊!啧,怎么最后风头都让你给出了。”

    程初呈坐在江砡上周才到的沙发上笑着问他。

    “程初呈我说你脑回路真够新奇的,怎么,帅也不让帅了?觉着我抢你风头了?”

    江砡嘲笑他。

    “屁!我也很帅的好吧,切。”

    程初呈翻了个大白眼。

    陈舒沅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请江砡和程初呈吃顿饭。她记得程初呈喜欢吃火锅,但是江砡倒不太了解,所以发信息给程初呈。

    程初呈很快回复,

    “他不挑的,那我们周五晚上见咯。”

    “谁说我不挑的?你赶紧给我乐高买了。”

    江砡伸手开了瓶可乐。

    程初呈表示无语,但还是赶紧给他下了单,不然还不知道要念叨几天。

    “……六号包间。嗯好,一会儿见。”

    陈舒沅放下手机,整理了一下背后压皱的T恤,将空调调低两度。

    江砡还在纠结选白色还是黑色帽子,程初呈瘫在沙发上哼唧:

    “江—少—,你都选了十分钟了,到底带哪个啊,陈舒沅已经在火锅店了,别让人家等太久啊。”

    “催什么?不是约好了六点半吗,这才五点五十,我们出门到地方也不过十分钟,别急。”

    江砡换成白色帽子又照了照镜子。

    又过了一会儿,程初呈都快睡着了,江砡终于收拾完,

    “唉,起来,走了。”

    “啊,奥,好,走啊。”程初呈迷迷糊糊的。

    六点二十,两人走进火锅店。

    两人穿过走廊往包间走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目光。

    江砡今天穿了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事实上,他的衣柜里除了基础款的T恤和牛仔裤也找不出几件不一样的衣服。

    头发刚洗过,薄薄的刘海还搭在额头,他很少这样耷拉着头发出门,但是今天他只觉得这样很舒服,懒得打扮。

    “诶?帽子呢?选的什么颜色?”程初呈好像刚清醒过来。

    “没戴。”

    “什么?没戴?那你选那么久干嘛了?”程初呈不理解。

    “帅哥的事少管。”江砡搭住他的肩膀,把头靠近他。

    两人差不多高,江砡还要稍微高个两三厘米,所以一般都是江砡搭着程初呈走。程初呈瞥他一眼,没说话。

    两人找到六号包间,敲门进去。

    “嗨,小沅。哇!点这么多,好香啊。”

    程初呈看着满桌子的菜,发现自己常点的都在,开心得不行。江砡在后面点头致意。

    陈舒沅站起来和他们打招呼:

    “嗨,我就按照我们平时聚餐的先点了,不太了解江砡的口味,菜单在这儿,你看看要不要再点些其他的。”

    江砡接过菜单,看了一会儿,加了杯西瓜汁。

    “就这样,谢谢。”江砡对服务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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