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公主自去与他说便是。
这句话赵棉雪之前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但回到戏台前方，回想过来后，她觉得此话不错。一方面，陶然对萧永元有意，那便该是萧永元去解决的事儿；另一方面，她心底对萧永元有着莫名的自信。
但如今，当二人相对而站的场面出现在眼前，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不错，离开御花园，穿过一道宫墙，正要拐到小道上，赵棉雪看见了萧永元和陶然如私会一般的身影。
几乎下意识地，她立马后退一步遮掩了自己的身形。看着对面的红墙眨了两下眼睛，赵棉雪抿唇探了脑袋出去看。
或许是方才自己看晃眼了吧？
然而，那条两旁种满秋菊的小道上，在中段处延申往右侧修了一座八角凉亭，长青和陶然的婢女在几步远外的地方候着，他们的主子相对站在凉亭之前，一高一矮，默然对视，正是一副郎才女貌，情意深深的场景。
二人都是侧对着赵棉雪，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并不妨碍她胸口生出得喘不上气的憋闷。
陶然好像说话了，她微仰着头，嘴巴张张合合，似乎颇有些急切。
赵棉雪在这之前很少将萧永元当男子看待，那种传统意义上的陌生的男子。更多的时候，他是玩伴，是朋友，甚至是哥哥。到成婚，他是丈夫，但也是作为亲人的丈夫，他们之间除了身份转变时的新奇，之后几乎都是随波逐流，顺理成章。
她对他有了新的探索的欲望，但也仅此而已，并不着急。
他就像她新婚时，四姨母送的那把玉梳，堂而皇之摆在梳妆台上，她喜欢的时候便梳一下，把玩一下，不喜欢的时候便任它躺在妆匣里。她的头发被梳得顺滑，玉梳也被把玩得越发光滑。
可是有一天，她在别人的妆匣里看到了它。
珍贵的东西总是少见的，不可能处处都是，于是她开始怀疑。这玉梳是新的吗？若不是，之前它又是为何人梳发，或许是因为关系亲近，才依依不舍被四姨母添妆送给了她。
几人有过玉梳，一把玉梳又缠绕过多少女子的乌发。
不远处的萧永元变得陌生起来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每日苦学的孩童，不再是那个处事老成的少年。如今，他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身高腿长，可堪一家之主的男子。
跳出彼此熟悉的关系和环境，赵棉雪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心头涌起巨大的伤心。
前些日子隐隐绰绰的喜欢令她羞涩和欢喜，此刻仍然存在的喜欢令她惶恐和不安。
她看着二人说话，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是伤心，一时间又是冷笑，没什么，没什么！她和萧永元这个王八蛋还有约定，可以和离的。
前段时间全无存在感的事情在此刻牢牢占据了赵棉雪的脑海。
就在她的伤心正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愤怒时，她看到王八蛋竟然伸手从陶然那里接过来什么东西。
一个荷包！呵，一个荷包！
好一个萧永元哪，天下乌鸦一般黑，男子不外乎如此！
她本来都想按照原定的路途走出去，然后看这两人惊慌失措的画面，但只见到萧永元低头静静看了那荷包几秒，陶然便踮着脚直冲他的下唇吻了上去。
相触的瞬间，赵棉雪瞬间躲了回去，紧急避险，要不然她怕她的眼睛瞎了。
刚刚升起的捉奸的雄赳赳气昂昂瞬间偃旗息鼓。
算了，没意思。
她是一个胆小鬼，是一个缩头乌龟，平常像一个横行的，伸着大钳子随时钳人的螃蟹，但实际上，她喜欢躲在石头下，躲在自己被保护得好好的地方。
比如和离的约定，旁人迎难而上，她喜欢遇难就躲。
赵棉雪悄悄回到侯勤殿以后，慢慢调回了心态。她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发现的大秘密。
.
崤山郡在大兴南部，秋冬多雨水。
自京都往南的大道两旁，成片的秋草和树叶剥去青绿的外衣，弯下柔韧的腰背，颓唐糜烂地趴躺在地里，等待被风雪侵蚀成来年的春泥。
张清影掀开帘子看了一下，一股凉风吹来，她忙放下帘子，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赵棉雪。
赵棉雪好似全然不怕寒冷，正扶着小窗往外看。
张清影理解错了她的惆怅，安抚道：“哎，今年也是多事之秋，好好的中秋佳节，偏偏太子传来急召，叫永元不得与棉棉共度良宵。不过绵绵也不要伤心，这段时间永元既然有事，你跟我去崤山岂不正好，到时候可玩个尽兴。”
昨日回府之后，赵棉雪回了张清影同去的愿望，国公府上下筹备家宴忙碌着，她跟萧永元一直没有独处的机会，不过正和她意。
院中家宴赏月之后，刚刚出了祖父萧石的地方，与亲人团聚的长青却突兀前来禀报。
太子急召萧永元入宫。
或许是天意如此吧，赵棉雪不必费心与他打招呼，今日一早匆匆随婆母出发崤山。
张清影对于远行已经颇有经验，她和赵棉雪同为女子，要准备的东西本就大差不差，只吩咐再多备一些便可。赵棉雪自己收拾一些钗环衣衫，在这路上倒也过得舒坦。
听了张清影的话，赵棉雪也不想让她思念着儿子还为自己担忧，于是道：“母亲不要担心，我才没有这般黏人小气，去崤山我高兴着呢！只是秋日多寂寥，我看外面万物凋零的模样，生了些惋惜愁绪而已，正好感受一下那些诗人所想，有意思着呢！”
张清影看着她的笑脸笑了笑，倒也不再管了。
要见萧永华，她才是难掩激动和忧愁，不过年年如此，大抵习惯了。
二人朝着南方越行越远，萧永元却一连两日未曾回府。
.
西北又生事了！
其实也是老生常谈。每年值树叶枯黄，丰收之际，既是边城百姓喜笑颜开之时，亦是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如临大敌之时。
两国都有主权，但不便管辖的两不管地带，匪徒横生，入村杀人，抢劫粮食极其多见。更不必说还有一些骑着快马，装备精良的丑夷人也来掠夺。
歹人如疾风，呼啸而来，再席卷而去，轻易剥夺那些辛苦一年的成果。他们并不赶尽杀绝，或是只抢一两户，或是留些裹腹的余粮，叫人哀天呼地的同时只能苦苦挣扎。
太子前月刚过十七的生辰，如今已是参政半年，今次，他再不愿袖手旁观！
萧永元为当年同去西北之人，亦是武将，原野欲使他跟随朝廷派的使臣前往西北，全方位了解西北的情况。
萧永元紧急准备两日，到了中秋的后日才带着满身凉意在傍晚回家。他想起前天自己匆匆离去，也不知她和母亲是否有担忧，此番归来，说得也是即将离别之意，总是叫人心烦。
然而，梧桐院一片漆黑，满目清冷。
主卧早已人去室空。
下人听见动静立刻前来伺候，萧永元漆黑的双眸扫过亮起的室内，空荡荡没有人气，他问前来待命的彩月。
“你们少夫人呢？”
彩月低头回答：“回世子爷，少夫人昨日一早，随着夫人启程去崤山郡了。”
山高路远，赵棉雪只带了繁星一路，留下彩月打理宅院。
萧永元本来想走过去坐下，听见这话后瞬间停住脚步看向彩月，眉间皱起深深的沟壑，问道：“去崤山郡？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的没听你们少夫人说过？”
他只知道母亲近几日要去见永华。
彩月今日似乎格外的规矩，回话一板一眼道：“中秋那日从宫中回来后临时决定的，少夫人连夜收拾的行装，一早便走了。”
家宴虽说人多眼杂，但以她平日叽叽喳喳憋不住的性子，等待用膳之时，上瓜果甜点赏月之时，多的是机会告诉他要去崤山之事。
可是没有，她离开得突兀又匆忙。
那天入宫接人，萧永元原来作为太子伴读，也受了皇后娘娘一番照拂，是以佳节之日，他来都来了，要去拜见一下娘娘，问个安才是。
去拜见皇后，见到母亲和岳母，被告知赵棉雪早已去了侯勤殿歇息，他也没多想，但此刻，想起那日的事，萧永元瞬间有了想法。
她怕是看见了！
那个生闷气可以生一个季节的家伙，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进了一步，萧永元不希望它付之东流。
世子爷几乎立马离开了国公府，带着长青拍马往南方追去。
昨日启程，女眷向来宁可少赶点路也不会因为赶时间露宿荒郊野外，他快些，应该半日便可快马追上。
萧永元的时间不多了。
待西北之行人数清点整装完毕，这两三日的功夫便要启程，此番一别，恐怕要到年关。
到时候，赵棉雪的龟壳都套了一层又一层了。
萧永元不能拖，不想拖。
她好狠的心，什么都不说，悄悄就走了。要是自己想不通，他萧永元岂不是平白无故变成了个浪荡子，她就这般不相信自己吗？
夜风吹得萧永元头脑清醒，却心头酸胀。想着她撅嘴委屈的模样，有心想责怪，却发现好像也怪不到她身上，只得自己暗自委屈着，喝着凉风生闷气。
这句话赵棉雪之前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但回到戏台前方，回想过来后，她觉得此话不错。一方面，陶然对萧永元有意，那便该是萧永元去解决的事儿；另一方面，她心底对萧永元有着莫名的自信。
但如今，当二人相对而站的场面出现在眼前，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不错，离开御花园，穿过一道宫墙，正要拐到小道上，赵棉雪看见了萧永元和陶然如私会一般的身影。
几乎下意识地，她立马后退一步遮掩了自己的身形。看着对面的红墙眨了两下眼睛，赵棉雪抿唇探了脑袋出去看。
或许是方才自己看晃眼了吧？
然而，那条两旁种满秋菊的小道上，在中段处延申往右侧修了一座八角凉亭，长青和陶然的婢女在几步远外的地方候着，他们的主子相对站在凉亭之前，一高一矮，默然对视，正是一副郎才女貌，情意深深的场景。
二人都是侧对着赵棉雪，她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并不妨碍她胸口生出得喘不上气的憋闷。
陶然好像说话了，她微仰着头，嘴巴张张合合，似乎颇有些急切。
赵棉雪在这之前很少将萧永元当男子看待，那种传统意义上的陌生的男子。更多的时候，他是玩伴，是朋友，甚至是哥哥。到成婚，他是丈夫，但也是作为亲人的丈夫，他们之间除了身份转变时的新奇，之后几乎都是随波逐流，顺理成章。
她对他有了新的探索的欲望，但也仅此而已，并不着急。
他就像她新婚时，四姨母送的那把玉梳，堂而皇之摆在梳妆台上，她喜欢的时候便梳一下，把玩一下，不喜欢的时候便任它躺在妆匣里。她的头发被梳得顺滑，玉梳也被把玩得越发光滑。
可是有一天，她在别人的妆匣里看到了它。
珍贵的东西总是少见的，不可能处处都是，于是她开始怀疑。这玉梳是新的吗？若不是，之前它又是为何人梳发，或许是因为关系亲近，才依依不舍被四姨母添妆送给了她。
几人有过玉梳，一把玉梳又缠绕过多少女子的乌发。
不远处的萧永元变得陌生起来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每日苦学的孩童，不再是那个处事老成的少年。如今，他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身高腿长，可堪一家之主的男子。
跳出彼此熟悉的关系和环境，赵棉雪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心头涌起巨大的伤心。
前些日子隐隐绰绰的喜欢令她羞涩和欢喜，此刻仍然存在的喜欢令她惶恐和不安。
她看着二人说话，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是伤心，一时间又是冷笑，没什么，没什么！她和萧永元这个王八蛋还有约定，可以和离的。
前段时间全无存在感的事情在此刻牢牢占据了赵棉雪的脑海。
就在她的伤心正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愤怒时，她看到王八蛋竟然伸手从陶然那里接过来什么东西。
一个荷包！呵，一个荷包！
好一个萧永元哪，天下乌鸦一般黑，男子不外乎如此！
她本来都想按照原定的路途走出去，然后看这两人惊慌失措的画面，但只见到萧永元低头静静看了那荷包几秒，陶然便踮着脚直冲他的下唇吻了上去。
相触的瞬间，赵棉雪瞬间躲了回去，紧急避险，要不然她怕她的眼睛瞎了。
刚刚升起的捉奸的雄赳赳气昂昂瞬间偃旗息鼓。
算了，没意思。
她是一个胆小鬼，是一个缩头乌龟，平常像一个横行的，伸着大钳子随时钳人的螃蟹，但实际上，她喜欢躲在石头下，躲在自己被保护得好好的地方。
比如和离的约定，旁人迎难而上，她喜欢遇难就躲。
赵棉雪悄悄回到侯勤殿以后，慢慢调回了心态。她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发现的大秘密。
.
崤山郡在大兴南部，秋冬多雨水。
自京都往南的大道两旁，成片的秋草和树叶剥去青绿的外衣，弯下柔韧的腰背，颓唐糜烂地趴躺在地里，等待被风雪侵蚀成来年的春泥。
张清影掀开帘子看了一下，一股凉风吹来，她忙放下帘子，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赵棉雪。
赵棉雪好似全然不怕寒冷，正扶着小窗往外看。
张清影理解错了她的惆怅，安抚道：“哎，今年也是多事之秋，好好的中秋佳节，偏偏太子传来急召，叫永元不得与棉棉共度良宵。不过绵绵也不要伤心，这段时间永元既然有事，你跟我去崤山岂不正好，到时候可玩个尽兴。”
昨日回府之后，赵棉雪回了张清影同去的愿望，国公府上下筹备家宴忙碌着，她跟萧永元一直没有独处的机会，不过正和她意。
院中家宴赏月之后，刚刚出了祖父萧石的地方，与亲人团聚的长青却突兀前来禀报。
太子急召萧永元入宫。
或许是天意如此吧，赵棉雪不必费心与他打招呼，今日一早匆匆随婆母出发崤山。
张清影对于远行已经颇有经验，她和赵棉雪同为女子，要准备的东西本就大差不差，只吩咐再多备一些便可。赵棉雪自己收拾一些钗环衣衫，在这路上倒也过得舒坦。
听了张清影的话，赵棉雪也不想让她思念着儿子还为自己担忧，于是道：“母亲不要担心，我才没有这般黏人小气，去崤山我高兴着呢！只是秋日多寂寥，我看外面万物凋零的模样，生了些惋惜愁绪而已，正好感受一下那些诗人所想，有意思着呢！”
张清影看着她的笑脸笑了笑，倒也不再管了。
要见萧永华，她才是难掩激动和忧愁，不过年年如此，大抵习惯了。
二人朝着南方越行越远，萧永元却一连两日未曾回府。
.
西北又生事了！
其实也是老生常谈。每年值树叶枯黄，丰收之际，既是边城百姓喜笑颜开之时，亦是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如临大敌之时。
两国都有主权，但不便管辖的两不管地带，匪徒横生，入村杀人，抢劫粮食极其多见。更不必说还有一些骑着快马，装备精良的丑夷人也来掠夺。
歹人如疾风，呼啸而来，再席卷而去，轻易剥夺那些辛苦一年的成果。他们并不赶尽杀绝，或是只抢一两户，或是留些裹腹的余粮，叫人哀天呼地的同时只能苦苦挣扎。
太子前月刚过十七的生辰，如今已是参政半年，今次，他再不愿袖手旁观！
萧永元为当年同去西北之人，亦是武将，原野欲使他跟随朝廷派的使臣前往西北，全方位了解西北的情况。
萧永元紧急准备两日，到了中秋的后日才带着满身凉意在傍晚回家。他想起前天自己匆匆离去，也不知她和母亲是否有担忧，此番归来，说得也是即将离别之意，总是叫人心烦。
然而，梧桐院一片漆黑，满目清冷。
主卧早已人去室空。
下人听见动静立刻前来伺候，萧永元漆黑的双眸扫过亮起的室内，空荡荡没有人气，他问前来待命的彩月。
“你们少夫人呢？”
彩月低头回答：“回世子爷，少夫人昨日一早，随着夫人启程去崤山郡了。”
山高路远，赵棉雪只带了繁星一路，留下彩月打理宅院。
萧永元本来想走过去坐下，听见这话后瞬间停住脚步看向彩月，眉间皱起深深的沟壑，问道：“去崤山郡？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的没听你们少夫人说过？”
他只知道母亲近几日要去见永华。
彩月今日似乎格外的规矩，回话一板一眼道：“中秋那日从宫中回来后临时决定的，少夫人连夜收拾的行装，一早便走了。”
家宴虽说人多眼杂，但以她平日叽叽喳喳憋不住的性子，等待用膳之时，上瓜果甜点赏月之时，多的是机会告诉他要去崤山之事。
可是没有，她离开得突兀又匆忙。
那天入宫接人，萧永元原来作为太子伴读，也受了皇后娘娘一番照拂，是以佳节之日，他来都来了，要去拜见一下娘娘，问个安才是。
去拜见皇后，见到母亲和岳母，被告知赵棉雪早已去了侯勤殿歇息，他也没多想，但此刻，想起那日的事，萧永元瞬间有了想法。
她怕是看见了！
那个生闷气可以生一个季节的家伙，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进了一步，萧永元不希望它付之东流。
世子爷几乎立马离开了国公府，带着长青拍马往南方追去。
昨日启程，女眷向来宁可少赶点路也不会因为赶时间露宿荒郊野外，他快些，应该半日便可快马追上。
萧永元的时间不多了。
待西北之行人数清点整装完毕，这两三日的功夫便要启程，此番一别，恐怕要到年关。
到时候，赵棉雪的龟壳都套了一层又一层了。
萧永元不能拖，不想拖。
她好狠的心，什么都不说，悄悄就走了。要是自己想不通，他萧永元岂不是平白无故变成了个浪荡子，她就这般不相信自己吗？
夜风吹得萧永元头脑清醒，却心头酸胀。想着她撅嘴委屈的模样，有心想责怪，却发现好像也怪不到她身上，只得自己暗自委屈着，喝着凉风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