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子从阴影的幕后中走向台前,颇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向森医生示意着还有正跟她身后的谢逸诗。

    时隔半年多,枝子再次见到谢逸诗居然是两个人凑巧地都在偷听森医生和萨特先生的谈话。

    不出意外地被发现了。

    哦,萨特先生就是那位自称谢逸诗的哥哥的青年。

    一个英国女孩有一个法国人哥哥。

    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真可惜,又只偷听到一个结尾。

    枝子默默退到角落,准备坐看这两兄妹吵架。

    “我都说了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宁可和森先生做交易也不相信我的话吗?”谢逸诗问道。

    “你太敏感了。”萨特轻笑,仿佛在哄小孩子一样地补充道:“我知道你是因为谁才能到这里来,我作为你的暂时监护人也不打算去追究对方的责任。那么关于我正在做的事情也与你无关。”

    虽然是用的哄孩子的语气,但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否决。

    “你并不算是小孩子了,那么相应也该减少任性的频率了。亲爱的塞耶斯小姐。”

    萨特又干脆地走掉了。

    又没带走谢逸诗。

    枝子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森医生是额外开办了幼儿托管服务吗?他为什么总把这个麻烦精扔在你这里。”

    森鸥外笑了笑,“枝子,随意称呼别人为麻烦可不礼貌。而且为什么觉得桃乐丝是小孩子呢?她明明是一位美丽的小姐。”

    一个只有一米二的大人吗?连不算高的枝子都比她高半个头。

    枝子默默吞下了这句吐槽。

    毕竟一米二本尊还在现场。

    “太宰呢?好像只有上次处理伤口来过一次就又没回来过了,也没看见他去进行自杀尝试,难道是她的假药有后遗症?”枝子眨眨眼,故作无辜地说。

    谢逸诗冷冷地说道:“他可能正忙着骗我妹妹。”她的表情比她声音还更冷酷。

    “那位京都来的小姐吗?那身红色的和服可真适合她。”森鸥外似乎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脸上的假笑逐渐往一种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变化,越看越奇怪。

    枝子没忍住去看了谢逸诗的表情。

    比刚才还恐怖。

    “伊萨才十二岁。所以请收敛一下你的表情,医生。这是犯法的。”谢逸诗说。

    你还不如不说这一句。

    这不是完美地踩在森医生的喜好上吗?

    “与其和那个疯子交易还不如也和我谈一谈条件。”谢逸诗瞬间拔高了身形,原本过分宽大衣服变得合身起来,垂至小腿的黑白长发也只变作及腰处。

    这是什么令人羡慕的瞬间生长术?

    她看起来现在比太宰治还高,这至少有一米七以上。

    真令人嫉妒。

    枝子的眼泪哗地一下就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我们可以聊一下。我们都是有底线的人,我给出我的诚意,也希望你可以考虑清楚。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向你道个歉,桃乐丝太无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过几天,我会送你一份礼物。希望那时我们有机会真正坐在一起聊聊。”谢逸诗第一次如真正的孩子般笑着,眼睛里还闪着细碎的光。

    枝子仅在一天后的下午就看见了谢逸诗所谓的礼物。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几乎堆满诊所的地面,根本没有落脚之处。

    标有序号1,也是惟一一只被打开的礼盒里装着一只美丽而昂贵的光明女神蝶标本。它独自优雅地舒展着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的色彩,像是一场已死的幽蓝梦境。

    世界会变,然而我始终如一。我不甚地自负写道。①来自您忠实的追求者。

    “这是告白。”枝子面无表情地听完卡片上的句子,然后下定了结论,同时也打翻了是谢逸诗的礼物的草率推论。

    “哇哦。”爱丽丝夸张地惊叹,“原来林太郎也有人喜欢哦。”

    两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拿着卡片的森鸥外。

    “没想到森先生还有如此有钱又文艺的追求者,真的不想考虑一下吃软饭的可能性吗?这位不知底细的小姐可相当有钱。”枝子拿起蝴蝶标本仔细地观察起来,还不忘一边调侃道。

    “这是写给太宰君的哦。”森鸥外慢悠悠地补充。

    枝子更多调侃的话生生哽在了喉咙里,说出口时又飞快地拐了弯:“富婆果然喜欢年轻的小白脸。啧,连几百万也是能说给就给了。如果我是他的话,现在就会准备打包好自已,然后去过醉生梦死的生活了。”枝子想了一下,补充道:“现在正有人在横滨想要收购这个蝴蝶标本,出价可不低,太宰治只要转几道手卖出去,几百万就到手了,那还用找什么狐狸啊?”

    我总好像以为你不是真的存在于这世上,而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我所想象出来以安慰我自己的。世界是多么荒凉,如果没有你②。来自一个未谋面的陌生人。

    枝子放下标本,眼疾手快地抄起另一张卡片,语调古怪而又抑扬顿挫。

    几乎写着字的卡片大多尺寸相同,大约一张普通的明信片大小,只是卡片都是没有图案。

    她又扫了一眼那个被精心包装并系了丝带的礼盒,假装它本该就是敞开的。

    一本没有标题的旧书。

    “这是出自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啊?太宰治果然一向都是专业哄女人啊。这追求者多的像从恋爱市场批发来的一样。”枝子不由地感叹道。

    那本旧书却如何也无法被打开,仿佛是被胶水紧紧粘住了书页。

    枝子若无其事地将书放回去,眼里的光莫名黯淡了下来。

    枝子轻轻地念出一个名字。

    她回过来神来不仅看见了爱丽丝眼底的探究,还有森医生充满关切的打量。

    “我遇见医生之前的十四年仿佛像是一场支离破碎的梦,无数的记忆深刻而又无力地从我脑海中飘过,我仿佛是一个从未有过去的人。有时候也会怀疑,我真的是在横滨郊外的那条河里被您救起来的吗?”枝子不由地问道。

    枝子感觉得到她的意识正随着纷繁的潮水起伏跌宕,她是一处绝无仅有的孤岛,空白的记忆无从为她的经历注脚,她现有的认知也无法为她标记任何事情,她从前的记忆早已随着那河水流向另一个世界,而在被救起来之后,所正经历中的事情又令她找不到任何方向。

    对森医生无端端的信任与熟稔,对于仅是见过几面的太宰治的毫无理由的厌恶与时常在话语间不觉地流露出的轻蔑与暗讽。

    前者尚可解释为濒死之际所存的最后依靠,后者便有些无从谈起。

    她清楚地明白她对于十四岁的太宰治抱有着近乎赤裸的恶意,甚至可以选择旁观太宰治的死亡,甚至还有更为恐怖的想法。

    比如由她去杀死他。

    比起现在和森医生一起偷看追求者的来信和礼物,这都显得格外的平淡。

    想与你呆坐黄昏,跳舞至清晨,地暗天昏,虚度人生。③

    而卡片所对应的礼物是一张音乐剧的海报——法语版的《红与黑》。

    果然拆东西是没有止境的,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

    第四个是一张明信片。

    华丽的深紫色的天幕下延伸出胭红与淡黄交织的暮色,街道上零星地亮起灯光,像浮在平静而昏暗的河面上的星子,夸张的浓烈色彩构造出糖果般的城堡,一场从极东的冰雪里孕育而生的荒诞而瑰丽的梦,满目充盈着在经历冰雪也未消退的红。

    莫斯科红场。

    背面写着一行枝子看不懂的话。

    “这真够国际化的,居然还有来自不同国家的外国女性。敢问一个居无定所,钱包撒手就没,勉强靠着别人的钱包才活下一条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有钱的女人竞相追求啊。”枝子小声说道,“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看脸的吗?难道连绷带缠成那副鬼样子都挡不住太宰的美貌吗?不,我宁愿相信他有什么特殊的搭讪技巧。”

    “那你也懂的很多嘛。音乐剧,蝴蝶标本,诗歌。”谢逸诗精准降落在惟一的尚有空闲的椅子上,不仅从枝子手中拿走了卡片,还得意地朝枝子扬了扬卡片,然后才念出上面的句子:

    我感觉宇宙正在流动,在你的眼晴和我之间。——来自X。

    “阿多尼斯。”谢逸诗轻声道,转而看向枝子,“这些都是谁送的?”

    “不知道。”枝子低头正在拆第五个盒子,而这张卡片上终于有了具体的名字。

    不是什么追求者,所谓的陌生人,也不是代号X,终于有一个写清楚的署名了!

    碧蓝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④,曾如我不曾走过寂静黑夜边,白骨的狱楼上有着狰狞的俯瞰和神明的断章下死亡的搁浅。

    正如少有人读到过寂静黑夜边,左眼能盛下最清最冷的月光,右眼也映有最幽最深的黎明。

    月亮圆过一百次也无法打动我⑤,黎明转了二十一次却没能拉住我。

    最后又是坠下暮色娓娓,写来人间却只是偶尔。——月朝见。

    “原来你在这么早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吗?”谢逸诗听完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句轻如昵喃的话尚未解意,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这究竟是什么?”

    枝子手一抖,差点将刚拆出来的黑胶唱片摔到地上。

    还好太宰治反应快,顺手捞过,一边随意地将唱片放在桌子上,一边打量着一室的狼籍。

    “你怎么这么心虚。”谢逸诗很快从刚才莫名的情绪挣脱出来,淡淡地嘲笑道。

    真的够了。

    枝子弯腰从一堆包装纸中翻出刚才不慎掉落的第五张卡片。

    “我自从混迹到尘世间,便忘却了我自己,在你的灵魂,我才知我是谁。⑥”

    指尖摩娑过卡片署名处的狐狸印痕,枝子一时间想了很多,但什么也没留住。

    “这些都是一个人的字迹。”枝子肯定地说。

    “枝子。”森医生突然叫了她一下,递来一张内容完全相同的卡片还有未启信封。

    序号七。

    枝子刚一接过,便明显感觉到附加的这张卡片的材质和其他不一样,连同上面的字迹也截然不同,透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是我的字?开什么玩笑?我死了都不会给太宰治写这种鬼东西。”枝子盯着与第五张卡片上的内容如出一辙,而却属于她的字迹时,她隐约感到心脏似乎有些不适。

    假的吧。

    她飞快地拆开了信封,用手慰平了皱巴巴的一叠信纸,粗略数来约有六七张。

    她的心底缓缓升起着一种隐秘而晦涩的喜悦,这莫名而生的情绪如同不断充着气的气球般胀大,眼眶里瞬间漫出一股酸意,连带着差一点便握不住那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信纸,深深呼吸了几下,才敢往下看去:

    “岚小姐。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变得怎么样?”

    “我从莫斯科辗转至东京,按约定我又在第一时间动身前往京都。我们本该在京都第一次相见,却又见你往津轻走了。假如你我不是相识已久,我也熟知你的为人,那这可真是令人沮丧的一次又一次的错过。而等我达到津轻时却遍找不见你的消息,你又先我离开了。这大约便是命运。或许命运本就不欲令你我相见。”

    “人为何常常写作命运,说到底在于人的抗争毫无用处。我已经脱离了最初阶段的痛苦与挣扎。说白了还是我也无法接受那个被病痛折磨得只剩躯体的自已了,我的灵魂遥远而虚幻,我不知道她正苟活在哪方的梦中,但我惟一清楚的是她总归不存在于现在这具空壳里。而我在写下这些的时候,我已打碎了十七面镜子,人人都开始说我是个疯子。我自认为疯的尚算清醒,也许不是我发疯啦,这个世界到底也是疯狂的,可这谁又说的准呢?”

    “我清楚我的论断不足以支持我这荒诞的猜想,我也无力作更多辩解与说服。但我也不想自此收拾,草草结尾。”

    “我这无关紧要的坚持生植于我内心最不可言说的恐惧与疼痛之上,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像藤蔓一样生长缠绕,我越是逃离,就越痛苦。我不明白现代医学是否已经发达到了可以毫不留痕迹地复制或替换一个人甚至是许多人。”

    “比如我现在的四个哥哥姐姐。先说我的两个姐姐。我的姐姐在家中排行第二和第四。二姐是一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她总是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如果和她谈论诗歌小说戏剧等等,她的话总是说不完的,我不并讨厌这样的她,虽然四姐说她奇怪,我向来认为她是一个纯粹的异乎寻常的人。或者说我的哥哥姐姐都是这样子的。我的四姐是一个如飓风般前进的人,这也许来自于她的职业,她是一名国际象棋棋手,她习惯在棋局上前进,她告诉我棋局未尽,就有坚持下去的理由,讲和还是逼和,取决于你如何操纵你的国王⑦。按理说这样该是一个过刚易折,生性暴烈的人才有的,然而她生活中是比棋局上更安静寡言的存在。但是从某一天开始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们被两个完全一样的女人替换了。一切开始于那时我的二姐总是频繁地提起一个法国诗人的名字,最后甚至发展到了她抛下英国的学业乃至一切,毫不迟疑地选择去追求那个法国人。最开始她是在布鲁塞尔见到那个人。在读过那个人的诗后,她试图和他成为朋友,结果差点卷入了由某个人的风流情史所引发的枪击案中,被大哥勒令返回学校。如果我知道她带给我的礼物巧克力来自布鲁赛尔,我绝对不会接受!但七岁的我对巧克力又能有什么抵抗力呢?以至于我忽略了她的种种异常,这也是现在我的的痛不欲生的原因之一。说回我姐姐,她在回到学校后又先后去过布鲁塞尔,阿登,维也纳,德国的某个城市尝试找过那个诗人,可她一无所获地回了学校。八年后她又在亚历山大港遇见了那个人,并跟着他又去了亚丁,还在同年的十一月又跟着去了哈拉⑧。而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城市的存在。更荒诞的是我姐姐苦苦追寻的诗人存有极度的傲慢,他甚至只关心自已的供稿,轻蔑将诗歌斥作荒谬与恶心。我不知道我姐姐对此又会抱有怎样的想法,但我知道她内心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迎来了破灭。我前从未有地在讨厌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二姐对我的意义完全不一样。所有人都认为我罹患卡普格拉妄想症⑨,我的痛苦全来自于对周围人的不信任和自身的高度的缺乏安全感,没有人认同我说的话,人们还怀疑我将会变成一个有暴力倾向的问题少女。只有我的二姐会认同我的话,她还告诉我,我所怀疑的一切也许是我在时间的无数分岔小路上所窥见的碎片。也许它们同样存在着,只是我们无从求证。也许真和我所说的一样,在另一个世界里,她并不是我的姐姐,而是一位并不怎热衷小说写作,却偏爱撰写戏剧的女作家⑩,不会留下太多作品,却也足以令一部分人铭记,在这一些人的心里,她早已用作品为他们带来了一场一场盛宴。”

    “我其实清楚她苦苦追求的未必是那个诗人本身,她渴慕的或许是那个诗人身上那永不被束缚的灵魂。她可以随他一起在酒中沉醉又可以在旅途中清醒,将人生当作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的遇合,她能像风一样自由而忘我地飘向任何地方。她走了,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一段时间,我甚至无法介定这个时限究竟代表什么。”

    “岚小姐,我是有私心的,之所以约定在京都见面,其实也是为了我之后前往横滨作准备,我的姐姐走后我就无家可归了,剩下的都是顶着我哥哥姐姐的面孔的恶徒,那个地方再也不算是家。我说服了假扮我四姐的那个女人,在她去莫斯科比赛时带上我。我趁着她比赛时时偷走了我的护照等必要证件。加上我早早寄过来的蝴蝶标本。不知道岚小姐可有收到?那只极乐鸟翼凤蝶是非常独特的礼物。我认为它或许能与你相配。极乐鸟翼凤蝶稀少而昂贵,正如岚小姐,你是如此的独一无二。而它也是从幼虫时便展示了不同寻常天赋,依靠转化马兜铃的毒素而避免沦为天敌的饱餐。我想说的是,不论岚小姐从前经历过什么,即使是在流言与污蔑中长大,那些最终会转化成渡过幼年期的毒素,成为尚不够强大时的保护色,但你我也明白这些毒素如何可以将你自身摧毁,它最后也会成为你破茧成蝶的力量。异能并不是只令你附着在骨血的毒素,而是你天赋的证明。正如我姐姐说过的那些强大的异能者往往在其他方面也有着惊人的天赋,何况异能往往也是由异能者自如书写定义的作品,异能本身的特性使它本身便充满着繁复的美丽的结构,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之相比。”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那个人也是一个强大的异能者。而且我的姐姐也有异能,她还是某个异能组织的成员。横滨对于异能者而言有些太特别了,难怪会选择去那里。”

    “我还得在津轻逗留一周,我在此期间又送出了另一只蝴蝶,他对我的意义也十分重大,如果我无法说服他和我一同离开津轻的话,那么我将选择独自前往横滨等待你的到来。亲爱的岚枝子小姐,横滨见。”

    枝子陡然松力,任由信纸扑簌着散落在地,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森医生,也想从那双冷淡如深渊的眼睛确认着什么。

    然而并没有。

    她又扭过头去看谢逸诗。

    谢逸诗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神态却与枝子记忆中的某个人微妙地所重合。

    枝子下意识往后退去,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所绊倒,随着一声重物砸在地板的声音响起后。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一片纯白天花板,脑袋似乎也枕在了个十分柔软的东西上,好像是枕头,接着就是久别的绫辻昭奈的脸。

    她脸上还有未消弥的浓重情绪,混杂着蒸腾着的水汽所酝酿出的红晕,长发湿答答地往下落着水,又被胡乱束在脑后,连她身上也只有匆忙间穿上的浴衣,身后还跟着一串蜿蜒的水迹。

    “好像做了个噩梦。”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似乎在思考着问题,同时又撑着地板坐了起来,还朝绫辻昭奈眨了眨眼睛。

    “你是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看一下。”绫辻昭奈叹了口气,顺势坐在了地板上。

    “没事,这是什么?异能者无差别袭击事件。”我突然发现自己另一只手还抓着什么,刚念了个标题,就默默地将这张饱经蹂躏的报告又放回了茶几上,只能尴尬地解释说:“抱歉啊。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工作报告,还私自动了你的东西。”

    “这个东西和你也有联系,我出差也是因为调查这个。我倒认为你也有必要知道一下,还是等一会去武装侦探社聊吧。”绫辻昭奈将散落的报告都收进了档案袋里,放进了一边藤椅上的包里。

    “昭奈,我似乎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工作呢?”我问。

    绫辻昭奈性格温和而体贴,单看外表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而她的异能力是和她本人完全不同的暴虐,以一种极端的力量去摧毁敌人,那种随死亡而诞生的恐惧与残暴总以不可逆转的姿态如意外般降临。

    我曾有一次亲眼见证过它的暴虐。

    连绫辻昭奈本人都无力抵挡。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黄昏。

    我刚从东京的养母家回到横滨。路上不幸遇见了一个逃犯在拦路抢劫,我的刚好就是这个被抢的对象。

    其实这几年横滨治安似乎好了一点,但是好像又不太多。

    连我之所以能认出这个人,好像还是因为她无意中在绫辻昭奈放在茶几上的通缉令上看到的。

    那个逃犯似乎精神有点什么问题,一直叫喊着有人要杀他,一会说对方是个女人,又一会说是一个男人。

    但当他手中的刀子都要怼到我的脸上了,我自然只能安静下来。

    这时候绫辻昭奈正好从家里出来,绫辻昭奈的反应平平,像是司空见惯。反而是那个逃犯看见绫辻昭奈后跟疯了一样,一把推开源又希,就挥舞着刀子往绫辻昭奈所站的地方冲去。

    这时候我看见一个完全违反科学规律的事情。

    我们公寓斜对面的大约一层楼高的广告牌像是被微风轻轻一吹就倒了下来。

    那个逃犯为了躲避广告板而好死不死被从另一头疾驰的摩托车给撞飞了。

    等我看向绫辻昭奈时,后者认命般地闭上了眼,一向挺直的脊背也似乎弯了一点。

    说起来绫辻昭奈并不是什么普通政府文员,也不是我所认为的合租人。

    绫辻昭奈也是自神无月辉夜事件后负责调查的人,也接下了在暗中保护我的任务。偏巧我租房子时又恰好租到了绫辻昭奈的房子,于是她又以合租人的身份出现,也是因为抢劫犯死亡事件作为前因,等到绫辻昭奈在三个月前出差前才向我坦白了一部分事情。

    我自此后也有听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件,直到琉璃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交际而告诉过我,尽可能地远离绫辻昭奈。

    我才知道了绫辻昭奈在异能者世界流传着的名字,不同于其他异能者的对异能力的指向,关于绫辻昭奈的描述反而有一种纤细而敏锐的近似比喻的美感。

    苍白玫瑰。

    在死亡面前生命犹显苍白。

    “为了期待。”绫辻昭奈沉默许久后才回答,“我原来以为我的异能只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曾经撒过一个很严重的谎言,虽然我当时的年龄并不足以理解这个后果的严重。直到有人告诉我,我的异能也是我的才能。我也是有资格活下来的人。”

    平静的话语里藏着经年的伤痕,不知道一个人要经历什么才能长成如今的样子,那些惨烈的伤痛看上去似乎有在好好地愈合。

    所幸她长成了一个温柔的人。

    武装侦探社。

    “你知道你是惟一一个从神无月辉夜手上幸存的人吗?”绫辻昭奈问,看见我摇头后她又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异能者组织。神无月辉夜只是其中的一环。她是刻意留下你的。我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异能痕迹残留,似乎是通过某种媒介制造出幻境。比如说,碎裂的镜子。”

    我其实没有一点儿印象了。

    我连神无月辉夜的脸都记不住,明明我是这世界上最应该记住她的人。

    我不知道绫辻昭奈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认为那是幻境。

    绫辻昭奈似乎能看穿我的想法般,紧接说了一句:“因为我看见了过去的我,还有少年模样的太宰先生和另一个少年站在一起说话。”

    我更奇怪了。

    这次是绫辻昭奈第一次和太宰治见面。

    虽然太宰治一反常态地坐在窗边,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书,只是安静地翻过一页又一页,而我从进门到现在只看到他逆着光的完好的小半张脸,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但今天的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我还记得我曾将他惊作天人,就像画家在一瞬间迎来了缪斯女神的青眼时的狂喜,而灵感又如岩浆般地迸发,自诩作家的我,仿佛在那一刻看见了我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最渴慕的一缕清明,那是一种纯粹而玄妙不可言状的感觉,我的灵魂在如潮汐起落般地阵阵轰鸣,在日落的随处可见的街道上与我侧身而过的太宰治,会以一种强大而不自知的势能向我俯冲而来,犹如足够牵引潮汐的力量使我沦落,坠入海水。

    如果不是因为琉璃,我或许还会继续这种状态,像一个变态一样地想去了解他的一切,连神无月辉夜的袭击发生时,我的内心曾有过一阵隐秘而慌乱的期待,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摆脱那种不自觉的期待与着魔,以一种正常而无法反驳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但那是没有琉璃的情况。

    琉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神话故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山坡上推落的滚石,这是我必须承担又逃脱不了的宿命,我内心深处自然的罪恶与痛苦使我每一次看向琉璃的眼光,都是不可言说的炼狱,谁知道那最开始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谎言呢?

    而太宰治就像是一道反复着不肯愈合的伤口,似乎和这个世界约等于没有关系。

    仿佛在某刻看见了曾经背负着如山静默与罪行的我。

    生而为人,我却从未与这个世界和解。

    我回神看向绫辻昭奈。

    而这时候绫辻昭奈甚至不曾看全太宰治整张完好的,未被绷带遮掩过的脸。

    太宰治听到后,也从之前装模做样的看书中抬起头,曾经刻意掩藏起来的动荡与尖锐似乎又在某一刻闪现,连那最冷漠不过的眼晴也终于涌起一些隐秘而炙热的欲望:“你不是从没见过我么。怎么你又会认为那个少年一定是我?”

    绫辻昭奈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听他们说的。我听见到有好几个声音喊他,周围太吵了,像是在一条街上,我听见有人在喊太宰君,有人叫青花鱼,还有人叫太宰治。最后那好像是一个格外的年轻女孩子叫了一声先生。我不太确定。我大部分的注意都给了那个疑似过去的我的人。”绫辻昭奈十分刻意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查到的线索都指向了京都,我也去过那座名为绿影庄的公馆,正因为在此之前的种种原因和传闻,导致它逐渐荒废至今,那里有关于人偶的传闻。”

    绿影庄??

    我愣了一下,那不是辻出雪一直反复强调过的地方吗?

    “你知道早见椿吗?”我问。

    太宰治的表情又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而这时我也才发现那细微的翻书声似乎也消失了很久。

    我死死地看着她,多想从她不经意的细节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不知道。”绫辻昭奈很快就反应了过,几乎是不经思考地否认了这一点。

    太宰治合上书,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态打量着我:“你让我查的那个游戏论坛确实存在,但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论坛。你提到的那些聊天都是游戏里面的剧情。而至于这个什么猎杀游戏的内容根本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就和要杀你的那个人一样。你真的确定有你委托的这部分的内容吗?”

    “什么意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检查过你所有的电子设备,有发现大量关于这个论坛的痕迹。而且敦之前有说过你对着空气说话。连你也说过你有许多的幻觉。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因为你将游戏当成了现实。”

    见鬼。

    我一时间一口气被生生哽住,我恨不得抓着他的领子,好将这个被水泡发了脑子的家伙给抖清醒:“太宰治,你自己信你这些鬼话吗?”

    太宰治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而是站起来走到我旁边并递给我厚厚一叠A4纸。

    我连忙接过,一目十行地看起来,我越看越觉得荒谬,手抖地连纸都抓不住。

    太宰治似乎误会了我的颤抖,没说点什么缓和我的情绪,反而冷淡地看着我说:“这当然很荒谬。你难道还信了吗?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已的。”

    我拒绝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试图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我们在讨论的不是这个。现在更要紧的难道不是那个杀人犯的下落吗?”

    “我知道你不会回答。但事实上,这些所谓的游戏原本是以你曾经的小说为基础而研发的。而你身为拥有如此能力的造物主却没有认出自己的作品,这可真是讽刺。”太宰治说,“蝴蝶泉落,极乐宴,不知秋,潮汐,十六夜逢君,迷楼还有琉璃。之所以问出那个问题,不过是为了确认你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些东西的?”

    “这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这些文字背后代表着什么,从蝴蝶泉落,极乐宴,不知秋,潮汐,十六夜逢君,迷楼到最后的琉璃。这原本是我在无数日夜里写下来的故事,不论是长篇的良夜还是清晨或落日的间隙,是我用一个字一个词去拼凑具体,是我在无数次的崩溃边缘的挣扎,也是我在无数颠波中最后的一系叶舟。而且我也从来都没有授权过什么游戏。”我红着眼睛,汹涌的情绪几乎没顶而过,一脸崩溃地喊道。

    “这是你的小说?”绫辻昭奈从我手中抢救出那些揉皱的纸张,她只匆匆扫过一眼后便预见了我的失控。

    “你确定。”太宰治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那么你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神无月辉夜。而且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都没想起来她是谁吗?记不住她的脸,这个理由可太不够充分了。”

    “你们都在?”与谢野医生突然带着辻出雪回来了。

    似乎从那次登门后辻出雪就一次又一次地跑来侦探社,我十次有六次可以见到她。而她一次比一次更暴躁,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除却对早见椿暖味不明的指控,她也拿不出更有力的指控。

    “这是辻出小姐……”与谢野医生介绍道,可话说了一半就被辻出雪打断了,而她脸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匆匆忙忙丢下一句有事先走,就如被洪水猛兽拼命追赶着一样落荒而逃。

    我不经意间往窗边望了一眼,终于看清楚了那本书的真容,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标题,封皮上甚至没有任何的文字,可没等我再多看一眼,太宰治便挡住了我的视线,我隐约看见太宰治冲我做了个口型,然后窗外一声尖锐的巨响又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

    我立刻冲到窗边往下看去,却看见了辻出雪倒在地上,身下是大片的鲜血。

    等我回过头来,人几乎都不见了。

    我立刻就冲下了楼梯,看见了站在那里却并不靠近辻出雪的两个人。

    与谢野医生和太宰治。

    而绫辻昭奈不见踪影。

    这不对劲。

    我站在楼梯处,迟迟没有走完敢后一步台阶。

    太宰治的不靠近尚能找到解释。而与谢野医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辻出雪断气。

    “辻出,当初你将我推下楼梯的时候有想到这一天吗?”“与谢野医生”仍在轻声细语说着话,脸上还挂着反常的笑容,五官都闪耀着别样的光彩,足以看出她有多么的高兴。

    我距离辻出雪还有一段距离,只能看见脖子处伤口正汩汨地往外流着鲜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真正地发出,却加速了鲜血的流速。

    “看来你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具有正义感,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已主义者。”她很快又露出了无趣的表情,改朝我说话,怕不够引起我的注意,还补充说明道,“不知道芥川和雨宫琉璃那边怎么样了?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自以为是的造物主。真过分,居然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我是谁吗?”

    “你不配用这个名字。”我说。

    她放肆地大笑起来,“你猜到了?”一时间我耳边只有她尖锐而不间断的带有十足讽刺意味的笑声,犹似穿耳魔咒。

    “不配拥有的只有你一个人。”她收敛笑声,在瞬间就变了脸,看向我的眼神却意外的清澈。

    “那么你又认为你的作品都代表着什么呢?”她问。与我的小说使用着同样名字的少女目光深深,问出了最锥心的问题,“口口声声说着在乎作品,视其如生命的人却连自已曾经的女主角的名字都可以遗忘。”

    似乎只是一级台阶就切割出两个世界,她站在那头对我微笑,而我只看见了无数由扭曲诡异的怪物纠缠不清的投影,相当一部分的事物晕成无数蚁行大小的文字,错乱地散入空气每一处角落,耳边有着杂乱的书页哗哗地翻动的声音,这整个世界看起来都像是假的,而不同于我那昏花的眼晴所看见的事物,我的神智则清醒得可怕。

    所有被遗忘的梦恰似泉涌般闪过,我真的忽略了太多东西。

    亏我自负敏锐,还甚至于如此坚信自已的记忆。

    那句话不只是讲给一个人听的。

    关于梦中的枝子究竟是不是曾经的我?怎么解释我梦见的这一切,森琉璃和神无月辉夜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凉宫露隐叶为什么要说那些话?还有早见椿又有什么秘密?而现实中我所接触过的人们的一些异常举动?辻出雪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当凉宫露隐叶和早见椿成为梦与现实的交□□,这本身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惑像一只线头,一拆开了就会会越拉越长,变成杂乱无章的一团,谁知道什么时候有个尽头。

    神无月辉夜如风吹云烟般消失,连带着辻出雪所谓的尸体也如日出后露珠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又想起那个梦原来只有半截。

    枝子扭过头,目光从未有地冰冷,“她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世界上绝没有完全相似的两张面孔。即使异能者也无法完全复制出一个人,我们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在谢逸诗能力的影响下,她自身的精神状态也更值得探究。我不知道什么才能称作救赎,但我只知道若一个人无端地从天堂直坠地狱,而所伴随着时间而增长的又只有无所希望的绝望,那么一个见过光的人就再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去忍受任何黑暗。所以我恳请您不要那样做。太宰治是最后的蛛丝,他们互相牵系着那所有名为人间的渴望,也是满载绝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您又如何确定谢逸诗会先一步倒下??”

    “生命总是习惯性地在趋利避害,也总能为自身找寻到出路。枝子小姐,你的担忧也不算毫无道理,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你这样说。如果琉璃是猎犬,谢逸诗是狐狸,那么你则使我回想起恼人的乌鸦。希望你以后不会再这样劝说别人了,你这真是亳无技巧可言。”萨特平静地拨回了问题,目光落向更远处正呈对峙之势的四个人。

    雨宫琉璃面无表情地看着谢逸诗,眼中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

    谢逸诗兴致勃勃地盯着中原中也,问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枝子不关心这几个人的打斗,她只关心雨宫琉璃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恰好在这时谢逸诗被动触及人间失格的作用范围后,她的身形骤然生长,又变回了正常的十八岁身体。

    “在成人的躯体中永存,才是永生,而若在孩童的躯体中永存,即为地狱。”枝子陡然叹息道。

    而底下的谢逸诗眉眼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之色,背在身后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从那轻微的颤抖中,枝子觉得她并不如表象上掩饰着的那么平静。

    强大的异能力不仅织就了困囿他人的活体地狱,同样也剥夺了她身为正常人所拥有的那部分。

    【他人即地狱】

    这个异能力又究竟属于是谁的不可避免又不可逆转的地狱。

    那双浅淡的眼瞳开始无意识地频繁地追逐着太宰治的身影。

    连她自已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而枝子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四人,毫不害怕被战火殃及,又轻声对同样站在他们视线死角的阴影处的森鸥外说话。

    “真的没关系吗?这样将谢逸诗和太宰治强行联结成一个整体,真的不会迎来崩溃吗?”枝子斟酌着词句,但说出的话依旧比她预想中更加尖锐刻薄,“现在的谢逸诗就是已经被宣告死刑的囚犯,她那如孩童般的躯体是禁锢她灵魂与才能的天然的牢笼。然而太宰治的出现则是给了她另一种可能,她有可能不去抓住吗?她难道不知道抓住的只是悬向地狱里伶仃的蛛丝?然而她也并不是可以温暖太宰治的灵魂的存在,如果太宰治先她一步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崩溃。一旦他自杀成功,那么谢逸诗真的不会将这个毫无生趣的世界一起拖入地狱吗?”

    “那么你所用生命爱着的城市会在你眼前首先崩溃。你也明白我说的意思。”

    “枝子,你可真冷酷。”森鸥外面色一僵,嘴上却又不承认,“你对老师居然是这种态度,可真令我心痛。”

    这嘴上说着是为了打磨钻石的家伙明明就是比任何人都更擅长最优解,这时候摆出一副不顾死活的姿态只是为了向萨特去争取最大的利益,森先生要真的只是为了她的一句话就这么伤心才是活见了鬼。他肯定有办法制约那个老巫婆。

    枝子不耐烦地说:“你下一次可以直说你的想法吗?不要给我总扯这些没用的东西。难道这就是虚伪的大人的辩解吗?连欺骗我都不做解释的森先生可真是屑到家了。”

    “难道更恐怖的不是在于谢逸诗没有任何善恶观念?对她来说首领的性命甚至比不上她那只叫白盐的黑猫。她是太过于绝对的人。所有被她纳入保护范围之内的人犹如判给死刑犯的特赦。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怎么又会对此袖手旁观呢?难道那个自称她哥哥的人给了你一个绝对无法拒绝的好处吧?那你又何必要欺骗我?你不明白你做不到的吗?我可是你内心深处的种种波澜壮阔的最忠实的观众。”

    “枝子,你不是很想去羊见一见羊之王和那位狐狸小姐吗?”森鸥外面色不变却又迅速转移了话题。

    猜对了。

    枝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粗声道:“雨宫琉璃?我才不想去招惹她那恶心的能力。她和太宰治,不仅仅是异能,还有整个人都是一样的恶心……”

    枝子突兀地停住,愣了一下,那漂亮的铺落碎金般的阳光的海洋似的眼睛直直地闯入她心里。

    蓝色的眼睛?

    谢逸诗为什么要这样问?

    一种莫名的悸动在内心中缠绕蔓延。

    枝子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思绪则越飘越远。

    “我想还是去看,咳,会一会羊之王好了。既然连雨宫琉璃那个神经病都能混入羊里面去的话,那么我绝对有办法获得羊之王的信任。”枝子充满信心地说道。

    “森先生,那被称作羊之王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枝子站在那里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她并没有错过森先生眼底颇具兴味的打量与隐晦的笑意,她只是回以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一如平常。

    她想起来了。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名字。

    甚至还早于早见椿。

    但有时候的提出问题或许不是索要一个答案,她只想确定下那个离奇的猜测。

    那名为神明的荒诞真相。

    如果她的痛苦并非在在于真实,那么所有的束缚都只是一片荒诞,那么她也可以做为一个正常人活下来了。

    又是这样。

    无法拒绝的堕落或者说是救赎,即使是铺满野心与欲望的邀请函也只有死死抓住的份,这何偿不是她能够抓住的唯一的悬落地狱的蛛丝,又何必笑他人。

    “也许我和他才是同类。”也不知道她说给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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