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脸色在顷刻间不自然起来,是痛楚也是被自身那一点点涨大起来的东西给憋出来的。

    樊若鸣扶着浴桶长呼了一口气,口齿有些含糊的说道:“谢谢世子。”看见周靖不对劲的脸色,还以为刚才自己慌乱之中是不是不小心伤到他了,紧忙问了一句,“世子你怎么了?”

    “……”

    看到周靖脸色难看的紧,樊若鸣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出去的,难道是自己的鲁莽扰了他泡澡的兴致。

    抬眼偷看了一眼周靖,明亮的阴影下仿佛还能看见他额头上凸起的青筋,樊若鸣道了句:“那世子你先穿衣,我就先回房了,”然后逃难似的出了这满是尴尬的地方。

    樊若鸣走后周靖闭上眼凝了凝神,最后搭在桶上的手顺着水面探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樊若鸣看着自己的掌心,脑中回帧想着刚才的情形,浴桶里光洁无比,不可能有什么软物。

    是什么东西呢?

    难道是?一个不可描诉的物件就那么直挺挺的出现在她的脑中,轰一声,樊若鸣眼前一黑,感觉头顶结实的房梁顷刻间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

    南封朝每月十三有大型的集会,整整三条长街都很热闹。城门在今日也是最松的,因为路上的空旷摊位在今日是免贯银的,所以乡户中有些租不起铺子的菜农在这一日可以随意的在街上叫卖。

    到了晚上天上明灯四散,少说五十船队平停在河边,远看灯火满天。里面起着摊子能对诗猜字,花灯题字还有明目张胆设赌桌的,简直算得上百无禁忌。

    凌空中有只飞的很高的翠绿大鹰,不知做出这物的主人是个什么想法,反正在下面看着是讨喜的很。周靖坐在石桌的一旁看着樊若鸣细细给描绘出来的轮廓上着色。

    昨天有一个老伯拿着一幅已经破旧不堪的画像进了画铺,指名就是要让阿音给他临摹一张一模一样的出来,还要加急,从昨夜开始樊若鸣就在赶工。今日也没打算开铺子,她想着在府中作好直接送到那人家中去。

    晨起时已经习惯了睁开眼身侧有人的周靖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便叫来阿音问了缘由。

    “易驯,我杀了你!”小宝手上拿着一个空盘子从拐角的地方恶狠狠的冲出,一道黑影比他更快一步上了周靖身旁的树上。

    小宝掂着脚就跟着上了树,他轻功是琉俞教的,动作流畅利落不拖泥带水,狸猫已经躲在了树梢上,感觉到了危险的尾巴炸起毛,嘴中哈着小宝,小宝边骂边拿着比较粗的一根树枝吓唬它:“王八蛋,我都没吃呢?你怎么能一个都不给我留。”

    “哎呀,易驯!”树梢没有重心,狸猫为了躲小宝一点点退到了头,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掉了下去,而下面正好是樊若鸣已经作了一半的画。

    樊若鸣因为描画的地方颜色轻不得重不得,所以没有分心去看闹剧,等到听到小宝的叫声下意识去看的时候——“呀,易驯。”

    樊若鸣瞳孔被吓得睁大,身子前倾,两只手迅速放在了左右两个角,以保护的样子护在了石桌的画作上面。

    周靖看着她这拼命的模样站起身原地飞身而起,拿着衣袍下摆把狸猫接了下来,几乎在同一时间狸猫借了力后又跳了出来落在了空地上跑的无影踪了。

    预料中的痛没有落在背上,樊若鸣侧过头就看见周靖眼神隐晦的看着她,其中含着些意味不明。

    小宝从树上跳了下来,离周靖和樊若鸣两个人足有十米远,小心翼翼的说:“世子,我错了。”态度诚恳,任谁也想不到他能做出刚才那种上树的事情。

    樊若鸣站直身子,看了一眼护在身下的画,才看见刚才着急间画上面已经划上了很重的两个印记。

    纵然平时她很少生气这会儿也冷下了脸,却也知道他还是个孩子,且还是无心之举。

    周靖把樊若鸣的表情看在眼里,很少能看见她这种明明很生气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样子。

    “怎么了?我看看。”

    周靖把画拿到自己眼前,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也知道像这种程度的墨是能拿其他色盖住的,旁人也不会看出来,他问樊若鸣:“你不会补救之法?”

    几乎听见他话的瞬间樊若鸣看周靖的眼中带着光,里面有不可思议,或者说是在觊觎着最后希望的恩人,“若鸣愚笨。”

    “世子也精通作画?”自她来,没见过周靖在这方面表现出任何的兴趣。

    “略懂一二。”周靖用了第一次见面时他问樊若鸣的时候她的回答。

    “那……”樊若鸣很少求人,现在竟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做买卖诚信为本,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做到,“可否请世子能帮我看一看怎么补救?”

    生疏的让人作舌。

    周靖走近了几步,樊若鸣见他过来,往旁边挪了一大截。

    周靖把画平铺好,仔细看了看滴上墨的那里,墨水稀释的比一般薄了许多:“可以救。”见周靖笃定的语气,樊若鸣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靖又道:“不过看成色和内容这幅画应该是原主人要留一个念想的东西,应是不能有一点瑕疵的。且别人但凡找上你了,就是全心的信赖你,你确该不负所托。”

    周靖手还在画上放着,冰冷袭来。一双带着冷意的玉手附在了上面:“阿音说人家今晚就要。”自觉失态,樊若鸣把手蜷缩起来收了下来。

    桌上还放着原本那幅残破的原画,周靖仔细看了看后把樊若鸣描绘的这幅卷了起来拿在了手上:“别着急,今日难得无事,给我吧。”

    时间太赶了樊若鸣自己是没有把握晚上之前重新画出一幅出来的,死马只能当成活马医。

    “那就有劳世子了。”樊若鸣看着身影逐渐高大起来的周靖说,然后目送他离开。

    小宝松了一口气的走到了樊若鸣身旁,虽然他也怕夫人骂他,但是心中就是知道夫人哪怕再生气也不会骂他的,这是一种笃定。

    小宝胸有成竹的拍着胸脯保证道:“夫人,小宝不是故意的。不过世子画画可好了,您不用着急了。”

    “嗯,我没怪你。”她不想知道他画的究竟如何,将侯公子会作画很平常,但她不敢全部寄希望于周靖,樊若鸣盘算着今夜该给那人点什么作为她无法履约的赔偿。

    暮色渐暗,几处莺燕结成了一个圈追逐打闹戏耍着,明里暗里争着树上暖巢的栖息权,下面是妙龄芳华站在书房门前来回踱步的情形。

    小宝抱着易驯坐在院落中央的地上,左右摇动着,突然他用力拍了一下怀中睡的正熟的易驯的头:“易驯坏东西,要不是你,我怎么会闯祸。”

    ‘喵~’易驯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

    门开了,周靖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两幅并在一起卷起来的画轴:“好了。”他把手中之物递给樊若鸣,“另一幅权当赠送的一道给了吧。”

    樊若鸣两幅一一打开看了看,眼中亮意划过一抹又一抹,内行看技艺,她不得不承认周靖的画技绝对远超于她,单看那条河江就像让她在身临其境一般。

    画应该是以前就作好的,下角落名之处却是新填的——无名。

    无名之人,不在世间流转的人作的画,当真小心。

    开口时樊若鸣努力稳着自己的心绪,点了点头:“嗯嗯,谢谢世子。”重新合上。

    “等了很久?”

    樊若鸣眸中带着浅浅笑意,道:“刚一会儿。”

    “今夜外面有灯会,若无事,你可以出去走走。”周靖就像是主人招呼客人一般说道。

    樊若鸣僵而不语看着周靖,姣好的脸上除了嘴角处几乎无一点瑕疵,鬓角处新长出来的碎发凌乱的扫着脸旁,柳叶眉映衬着一双眼睛更加的怜人,美人点头:“好,若鸣知道了。”

    “听琉俞说你不愿多与人接触,在外都是阿音操弄,那一会儿直接就让琉俞陪着阿音一道送到那人住处去吧。”

    ……

    “大哥二哥,带上我!”澜月左脚才踏出门槛一步,小宝的声音就从后面传了过来。

    澜月和琉俞穿的同样的一身梅花白衣,站在一起时澜月身形要高出一些,从身后一看颇有些一母所生出来的感觉,而阿音则是拘谨的走在离两人很远的地方。

    “世子说了,你不听话,罚你在府里不许出去。”澜月赏了小宝一个脑瓜蹦,看着劲道不大却是响出了声。

    “大哥。”小宝吃痛,越来越小声的说,“——你看二哥。”

    “叫爹都没用,我和琉俞有事,带上你不方便。”琉俞剜了澜月一眼,阿音想到了什么,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着。

    “你,你们,”声音哽咽,眼泪打转,一天的委屈喷涌而出,“你们坏,易驯也坏。”

    小宝突然背对着他们蹲了下去埋在了腿间,肩膀一耸一耸的。

    澜月眼中笑意更盛,阿音手上拿着画,她走上前安慰着小宝:“小宝公子,你跟我吧,一会儿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我要吃,”声音抽泣了一下,“肉。”

    “好,给你买肉吃,你别哭了啊。”小宝听见有人带他,站起来转过了身,再一看,脸上干净的哪有哭过的痕迹。

    琉俞第一个抬脚向着外面重新走,澜月用口型说了一句:‘我没钱呦。’小宝傲娇的把头一歪,“我不稀罕,我有阿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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