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屋终于抵达了宁安城和墨域交界的醴泉水畔。

    经过几日在飞屋中的修养,风铭的身体略有所好转,娜娅便扶着风铭出了飞屋。

    醴泉水畔两岸景色迥异。一边水草丰茂,满眼青绿,是宁安城所辖之地。一边则是暗沉的水墨画风,时不时还有黑风阵阵,吹得人心中寒颤。

    飞屋重重地落在了草地上,掀起一阵尘土飞扬。风汀看着庞大的屋子,拧起了眉头:“怎么办?这屋子是销毁还是?”

    娜娅满头五彩斑斓的小辫随着她的跳跃上下纷飞:“不用不用!风汀大哥哥,我有万纳袋呀!别看它只这么一个小布兜兜,但它能容纳万物!不论体积大小!”

    风汀敲着风云扇,看着庞大的飞屋和挂在娜娅身上小小的万纳袋,将信将疑:“真的可以?你这小破袋,能行吗?”

    “瞧我的!”说着,娜娅使起了沧州的法术,一个法阵悬于空中,“万纳袋!收!”倏地一下,那飞屋便飞进了万纳袋中,消失不见了。

    风汀和风铭对这样的沧州法术皆看傻了眼:“不重吗?”

    “藏在你的万纳袋里,你背得动?”

    “哈哈哈哈哈!”娜娅笑道,“这万纳袋中有自己的一方世界,挂在我身上根本没有重量!下次咱们三人加一匹狼再出发的时候,记得找我将飞屋从这袋中拿出来呀!”

    三人一狼有说有笑,却只见醴泉水面上一片寂静,娜娅丢了块小石头下去,连一丝波澜都不曾惊起,甚至久久听不到回音。三人面色凝重。

    “这水深不见底,不可莽撞呀!”风汀敲着风云扇,皱眉思索,“该如何下去呢?这醴泉水族不比西海水族有皇脉龙裔。醴泉水族靠着贩卖情报为生,神秘至极。”

    忽然,一只正在搬运东西的小螃蟹在沙地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线。眼尖的娜娅冲那只小螃蟹丢去一块儿小石子,只听哎呦一声痛呼。那小螃蟹原地绕了个圈儿,化作半人高的模样,手持小叉戟,嘴巴上胡须溜长,一翘一翘的,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谁?谁!哪个不长眼的敢丢石头丢到你蟹将爷爷头上?!滚出来!老子叉了你!”

    娜娅一只手便揪起了那小蟹将的胡子,把他提溜起来:“呦,你还敢称我爷爷?就你这小模样,还不够我爷爷塞牙缝呢!”

    “哎呦哎呦,姑奶奶轻点儿,我疼!我疼!”那小蟹将丢了叉戟,悬在半空,捂着脸嗷嗷吼叫,“小姑奶奶,你要干嘛呀?何必跟我一个小蟹将过不去?”

    娜娅将那小螃蟹提溜到眼跟前儿:“我问你,你可是醴泉水族的一员?”

    “嘿嘿嘿,自然是。”

    “这醴泉,怎么下去呀?”

    “小姑奶奶,您这样揪着我的胡子,我可说不了!说不了!”

    娜娅刚准备将它放到地上,又一把提溜起来:“我要不抓着你,你跑了怎么办?”

    “诶嘿嘿嘿,小姑奶奶,你知道的,我们醴泉水族,靠贩卖情报为生。所以,嘿嘿嘿,你若是有三钱血红灵石,我便告诉你!”

    娜娅一下子跳起来:“血红灵石?三钱?就换一个如何下醴泉的消息?好啊!宰客是吧?你怎么不去抢呐?看我怎么收拾你!”

    风汀闻言,一把将那小蟹将困在了风云扇上:“小蟹将,这样,把血红灵石换成普通的紫蓝灵石,我还给你三钱,你告诉我们下醴泉的方法,怎么样?”

    那小蟹将两只小短腿一摊,箕踞坐在风云扇上,耍赖道:“不行不行!紫蓝灵石我可太多了!不值当不值当!就要血红灵石!”

    风铭也凑到扇子跟前,骂道:“你知道血红灵石多难寻吗?三钱血红灵石,都够买下整条醴泉十次了!这样,紫蓝灵石,五钱行不行?”

    那小蟹将坐在扇子上,摇头晃脑道:“不行不行!干我们这行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好不容易遇上个买情报的,至少要管够我三年的饱饭!”

    风汀抖了抖扇子:“小蟹将,不说是吧。看你的模样,只化成了四分之一人形,想必以你目前的修为,不能离水太久吧?”

    娜娅接过话茬道:“哈哈哈哈,你看看天上的太阳吧!我且看看你能在大哥哥的扇子上赖多久!”

    那小蟹将确实早就觉得口干舌燥,身体都快要溃烂晒干了,但是因为想要坑这三位外来者一笔灵石,所以一直忍着口渴。

    于是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盯着扇子上的小蟹将,没过多久,小蟹将终于告饶投降:“好吧好吧,那五钱紫蓝灵石,一分不能少!我就告诉你们!”

    娜娅从万纳袋里掏出三钱紫蓝灵石,在手里晃了晃:“五钱?五钱是刚刚的价钱!现在,只有三钱!你爱要不要吧!不说,就让你在扇子上活活晒死!”

    “哦!我的小姑奶奶呀,我求饶,三钱就三钱,我这就告诉你们!快放我回水里吧!我马上就要被晒成蟹干了!呜呜呜,我要回去找妈妈!”

    “戌时半刻,日落西方,沙地上会出现一只海贝,尔等三人,以缩形术入海贝中,闭眼一炷香的时间,再睁眼时,便会——”

    欢迎来到毗浮城!

    三人一狼各自睁开双眼,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只见一块高高的牌匾上书:“毗浮城”三字。城中生物皆浮游遮面于其中,有长尾人身的人鱼,有山巅的猕猴,有执幡的乘鸾仙人,有排箫坐于旋转莲花台上的伎乐化生童子,有鸟身鹿头的神兽,人身龙头鸟爪的走兽···其形各异,气象万千,奔腾如嘘气之状,皆恒游于潭渊深处。城中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城池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用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雕饰。城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昼夜六时,天上会不断地像下雨那样飘下一种叫“天曼陀罗”的仙花来。

    城中还有种种奇妙杂色之鸟:白鹤、孔雀、鹦鹉、舍利、迦陵频伽、共命之鸟。这些奇妙的神鸟,在昼夜六时中,能不间断地唱出柔和、高雅的声乐来。这些声乐不但非常美妙动听,而且还能演说修行的种种道法,如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圣道分、三十七道品等各种法门。城中种植着七宝行树,四周张罗着七宝罗网,微风轻拂,水波晃动,树叶与树叶之间、罗网与罗网之间便会相互摩擦碰撞,发出和雅微妙的天籁,这声音譬如百千种乐,同时俱作。

    城墙外围一圈尽是雕刻纹绘,城楼正中央,是一座纹着火焰的佛像,近前看去,可见火光在佛背连续闪耀,如熊熊圣火,经久不灭。

    娜娅漂浮至佛像前,仔细端详道:“石绿、青白、淡赭、黑褐反复连续涂染而成···这是连续套联绘法!师父教过我的!”

    佛龛侧边,更是延绵不绝的壁画。壁画上的人物,有的以朱红通体晕染,低处暗深,高处浅明,在鼻梁处饰以白粉,以增强立体感,这种立体与晕染相结合的绘法,“这···这是‘天竺遗法’!”娜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叹不已,“师父说这种技法早已散佚,没想到,竟在这醴泉水底,重现了!”

    娜娅一帧一帧地欣赏着毗浮城墙上的石刻与壁画,全然沉醉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如痴如醉,竟然走不动路了。她双手轻轻划过那些精美的艺术巅峰,如数家珍,情不自禁地呢喃道:“这是婆薮仙人,外须发皆白,椎髻浓鬓,曲身裸形围裙,手执一鸟。是外道执雀于此、问佛生死之事啊!”

    “这是三头八臂的那罗延天圣尊。主头为白,另外两头一绿一黑。上面两手高擎日月,下面两手持莲花及转轮。这是创造之神,是往昔和现今的秩序维系者。消诸奸恶,催灭斜见。那罗延天圣尊,信女娜娅,祈所求皆得如愿。”

    说着,娜娅竟然跪在那画像中的圣尊面前,叩首叩首再叩首:“所求皆得如愿。”

    又一处小的龛楣上,绘着忍冬凤鸟火焰纹:“忍冬花、凤鸟与火焰,是精神的力量啊,可重组万物,融贯东西。”

    娜娅惊叹着一点一点走过整片毗浮城墙壁上的壁画岩刻,感受着时光与艺术在指尖汇聚的痕迹:“这就是醴泉河底吗?如此绚烂辉煌!”

    正说着,她便想要进入内城,但却突然被一扇看不见的墙给挡了回来。风铭、风汀二人也一一上前想要进入内城,却总是会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推回来。

    三人正疑惑,忽见城墙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只通体碧绿的老龟,只是它也戴着面具,叫人认不出龟面。三人凑过去:“老龟?敢问如何进这毗浮城中?”

    那带着面具的老龟却并不理会三人,而是指着面前的小摊,问道:“三位远道而来的仙君,随便挑、随便选,老朽的面具技艺皆习自梵天。”

    风铭道:“龟老伯,我们不买面具,只是想询问如何进入内城?”

    那老龟一听,气道:“不买面具进什么城?滚滚滚!”说罢,竟然连龟壳带着摊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刚刚是从金沙地里长出来,现在又回到了金沙中去一样。

    三人皆愣在原地:“龟老伯呢?”

    娜娅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这毗浮城内城大门,门前金光大阵若隐若现。她沉思片刻,忽然,从万纳袋中掏出三块蓝绿色的灵石来,漂浮至城门前的大阵上,“艮宫东北!生门!去!”三颗蓝绿灵石应声而出,砸向旋转着的金光大阵。

    只听“唰唰唰”三下,那城门下的龟老伯捂着脑袋又从金沙地里显现出来:“哎呦!哪个不长眼的敢丢石头丢到你王八爷爷头上!活得不耐烦了!”

    娜娅蹦蹦跳跳来到龟老伯面前,在摊位上撒下一把紫蓝灵石:“龟老伯,说说吧,怎么进城?”

    那龟老伯的眼睛,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幽幽的绿光,他伸出桨状的龟蹼,将紫蓝灵石全部收入囊中:“哈哈哈哈哈!还是懂规矩的嘛!毗浮城,唯对假面者开。”

    风铭一拳头砸在了那小摊上:“老头儿,别故弄玄虚!说人话!”

    “诶,好好好,千万别砸了我的小摊!翻译翻译,就是只有戴上面具,才能进毗浮城。”

    风汀骂道:“什么破规矩?”

    龟老伯无奈道:“这毗浮城自鸿蒙初开便是这样。我也只是个城楼下卖面具的小老贩儿,还请各位好汉不要为难。嘿嘿嘿,不要为难!”

    “面具怎么卖?”娜娅问道。

    “一张三十钱,两张六十钱,如今你们三个人,三张面具一百二十钱紫蓝灵石。”

    “你···你们!你们醴泉水族做的是抢钱的行当吧!一百二十钱是四张面具的价格!”

    “哈哈哈,姑娘算得没错。只是别忘了入城还需要收费!”龟老伯故作神秘地晃了晃它的龟蹼,比了个数,“要想进城,一人十钱!”

    娜娅正要发怒,龟老伯却道:“姑娘若是想将老朽丢出去,老朽便躲到地下去。这金光法阵的轮转,每一隔一炷香,就变换一次。下一次你可未必能那么幸运地快速找到老朽的位置了。”

    风汀拦住娜娅:“不可莽撞。罢了,给他吧。”

    娜娅不情不愿地撅着小嘴巴,从万纳袋中掏了半天才掏出来一百二钱的紫蓝灵石,放到了面具龟老伯的摊子上。那龟老伯,收了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见他的摊位上却闪现出了一排排精巧至极的面具,供三人挑选。

    娜娅挑了一张二仙持花飞天形制的面具,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点了点头道:“嗯,这做工、这设计,确实是来自梵天的技艺。”只见她的面具是左右对称的形制,中间持花二仙身体修长,夹于娜娅的鼻翼两侧,面庞清秀,束发高髻,身着长裙,飘带的末端形成一个个尖角,飞扬于娜娅的鬓前。二仙的裙摆也构成一道道有规律的弧线,在末端形成尖角,就好像娜娅长了几根猫胡子那样的长须。左侧仙人的飘带呈浅褐色,右侧仙人的飘带呈碧蓝色,分别象征大地和蓝天。技法精巧,仿若天工。

    风铭选的面具,是匠人用简单的浅赭色线条流畅勾勒出的、飞翔着的、象征吉祥长寿的一只白鹤,白鹤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像随时都能从风铭潇洒俊朗的脸上飞走似的。

    风汀则选了一只样式普通的面具,本想低调地就此进入内城。但娜娅却戴着面具,晃到了风汀眼跟前儿。娜娅仔细扑闪着狼族少女的大眼睛,瞅了瞅风汀大哥哥的面具,惊喜道:“这面具制式虽无甚特别,但这花样我却认得!这是垂幔华盖纹!你瞧!”她拉着风铭一起围观风汀的面具,“这上面用点状线性的几何纹样向外铺开,有青石、绿石、赭石三色,画出许多三角形的垂幔与彩铃,是正宗的梵天绘法!”

    “好啦好啦!快进内城吧!”风铭拉过娜娅,离开了龟老伯的面具摊。

    三人戴着面具,再往前走时,那道无形的墙竟然真的消失不见了。一行三人终于进入了毗浮城的内城。

    内城中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市集,混杂着做买卖的各类生物。但无论飞禽走兽、神仙妖怪、亦或本地鱼虾,皆带面具,浮游其中。

    风铭抱着小盒子,看着各种不同类型的贩卖情报的小摊,眼睛都快看花了。突然想起西海赤巴堪布祭司的嘱托,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弄清楚何非海在哪里呀?好尽早完成赤巴堪布祭司的嘱咐。”

    娜娅想了想,又看了看各类贩卖情报的小摊,回应道:“找出何非海这类情报,嗯···应该属于地域类。我们可以去找找专营地域的情报摊。”

    娜娅话音刚落,三人身后一只长尾巴的龙身多首人面兽就发出了爆笑。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九首人皇,九张脸上竟然戴了九张样式不同的面具,他嘲讽道:“哪里来的三个傻子?今天我九首人皇便做一件好事,这消息我不要钱,直接送你们。”

    娜娅疑惑不解:“什么消息?我们素未谋面,你当真那么好心?”

    那九首人皇哈哈大笑,笑罢便只留了一句话:“醴泉是河,非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人急得团团转,感觉像是被耍了一样:“我们当然知道醴泉虽名叫泉,却是一条大河,河水源源不绝向东流。这不是废话吗?怎么就是免费送给我们的情报了?”

    娜娅气得直跺脚:“我当然知道醴泉是河,不是海了!”

    旁边一小摊贩见到了这里的热闹,向三人抛出橄榄枝:“三位客官,你们可是要找‘何非海’呀?我这里也有条消息,只不过需要点灵石才能换取。”

    风汀漂过去问道:“什么价?”

    小贩道:“不多,只要一百钱紫蓝灵石。”

    风汀敲了敲扇子:“五十钱!怎么样?不同意我们就去别家问了。”

    小贩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咬牙道:“好吧好吧,五十钱就五十钱。先收钱,再验货!”

    “可以!”说罢,便叫娜娅来付钱。

    娜娅从万纳袋里掏出五十钱的紫蓝灵石,小贩确认无误后,便从摊位上取下一只字条,交给了三人。

    三人接过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最后的落款还是一只王八!

    那小摊贩见众人仍旧懵懂,也不言语,又留下一首小偈,嘴里喃喃自语,今日的营生有了,可以收摊了,便即刻连人带摊都消失不见了。

    娜娅揪着自己的小辫儿:“我们这是——又被耍了?”

    风铭则来到那消失的小摊处,看那小贩留下的小偈:

    鹿鸣呦呦饮甘醴,

    夜色凝香月映泉。

    混沌一切唯心是,

    人间烟火缥缈何。

    是是结果皆非非,

    山高水远无尽海。

    娜娅、风铭、风汀三个脑袋凑在一块儿,正着看、反着看、转着看、立着看···嘴里呢喃道:“醴、泉、是、河、非、海”

    娜娅猛得一拍脑袋:“天呐!我知道了!每句诗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就是‘醴泉是何非海!’怪不得刚才那只九首人皇会嘲笑我们,原来人家已经把答案告诉了我们,只是我们断错了句、会错了意!!!”

    “原来赤巴堪布祭司所说何非海,就是醴泉啊!”风铭尴尬地笑了笑,“那确实是,呵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呵。”

    风汀道:“看来赤巴堪布祭司就是要我们将他的后人带到这醴泉水底的毗浮城中。”

    风铭继续道:“祭司曾说,将这盒子放到何非海底,它便会自己打开,里头是希望的种子,他的后人们会自己从盒子里出来,重获新生。”

    一行三人来到毗浮城中央的广场上,广场上有一尊圣佛像,四头四手臂,头戴青鸾火焰纹的宝冠,交脚骑于一只洁白的天鹅之上,此像正是梵天大圣尊。三人在圣尊像前叩首礼拜后,风铭端出小盒,置于梵天圣像之前。

    他们学着醴泉水族众生朝拜时那样,虔诚向梵天致敬:“愿圣尊护佑,西海赤巴堪布祭司的后人,能在此寻得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那小盒子便旋转着漂浮上升,直至圣尊像的眼前。只见圣尊像眼中闪出两道白光,那小盒子立时开启。一缕缕轻烟飘出,随水波化落到金沙地上,地上立时出现了一众素未谋面的西海水族生物,他们朝着毗浮城更深处走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三人如释重负,便在这玄妙无比的毗浮城市集中逛了几圈,风铭问道:“已经帮赤巴堪布祭司了却心愿了,只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祭司说,或许这醴泉河底会有一线生机,只是如今该往哪里去寻?”

    娜娅梳理思路道:“风铭小哥哥你要解决的问题是,拔除屠神钉、移出咒毒。这应该属于···”

    “解惑类。”风汀接腔道。

    于是三人便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来到了答疑解惑一条街。

    只见这条街格外热闹,许多摊位上都排起了长龙,三人几乎挤不进人群中去。一路游荡,很快便游到了解惑街的尽头。他们忽然发现有一处摊位若隐若现,与隔壁门庭若市形成鲜明对比。

    娜娅心想,这处摊位没人,会不会又是个专坑灵石的铺位?

    风汀看出了娜娅心中的疑惑,却说道:“或许,那铺位另有玄机呢?阿铭的时间不多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们不妨前去一试。”

    走近一瞧,三人发现那铺面上的老板,是一名头发花白、胡须溜长、身着灰白相间宽袍大袖的老道。戴的面具倒是别致,四围绣着一圈五彩斑斓的梅花,倒不像是男形会选择的面具。那老道儿半躺在摇椅上,手中拎着一个酒葫芦,好像喝多了,听见他打了个饱嗝。

    娜娅上前问道:“老道儿,你做生意吗?”

    老道儿也不从摇椅上起来,也不看这三人,哼哼一声:“我摊儿都摆这里了,怎么不做呢?”

    “那你的消息需要多少灵石?”

    听到钱,老道儿似乎来了精神,一下子从摇椅上坐起来,看看了眼前的三位。他倒也不多说话,只是敲了三下桌子,那原本空空荡荡的桌子上就凭空显出了三杯酒:“三位若是信得过老道儿,便喝了这三杯酒,我即刻能从这酒里知道你们想要的消息。至于价钱嘛,你们需要的消息越稀有,价格自然越昂贵。”

    风汀、风铭、娜娅将信将疑地端起眼前那平平无奇的酒杯,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风汀率先将酒一饮而尽。风铭和娜娅见风汀没什么反应,便也同样饮下了酒。饮毕,便将酒杯放回了原位。

    但见那三盏酒杯一齐恢复原位,便有三道水线从杯中飘出,源源不断最后汇集在老道儿的小摊前,形成了一块小小的水幕,水幕上不断闪烁着字样,老道则隔空控制着水幕上的字样。那水幕只有面向老道儿那一面的字样才会清晰,面向娜娅三人那一面则全无字幕。

    老道儿瞅了半天,悠哉开口:“嗯,情报显示,三位之中,有一人身中西海咒毒,且被神器‘屠神钉’所伤。若我猜得不错,三位不远万里来此,便是要寻解咒之法、除钉之术。”

    风汀敲着扇子道:“不错。”

    那老道儿又在水幕上画了些乱七八糟的符咒,完了捋着长胡子慢吞吞道:“哎呀!这‘屠神钉’呐,乃是太古神邸的法器,神界无解;怨咒之毒,是西海秘术,解法早就散佚。”

    娜娅道:“正是。”

    “三位来这毗浮城,便是要寻这两种神界无解之术。这等秘术,价钱自然是···”

    娜娅觉得这老头多少有点本领,便道:“你开价吧!”

    “三千钱紫蓝灵石。”

    娜娅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老道儿捋着胡子:“怎么?嫌贵?那你们去别的铺子上瞅一瞅吧!首先,别的铺子上不一定有这等消息;其次,就算有,价钱也绝对不止三千钱,多少还得坑你们点儿血红灵石,才肯给你们消息;最后,你们看看这车水马龙的集市,别的铺子,你们挤得进去吗!哈哈哈哈哈!老道儿我的铺子,专为有缘人而设,非有缘之人,是看不到我的铺位的!哈哈哈哈哈!”

    娜娅无奈地掏了掏万纳袋,直到袋子里最后一颗灵石都倒出来,才堪堪凑够三千灵石。

    老道儿笑嘻嘻地将灵石全部拢于袖中,完了满心欢喜地抖了抖袖子,自言自语道:“嗯,今天我这宽袍大袖算是穿对了,装灵石可不刚刚好!”

    娜娅气得一刻刀划破了老道儿的水幕,水花溅了老道儿满脸:“好你个臭老道儿!敢耍我们,姑奶奶今天非要把你这破摊给劈了!”

    “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呀!老道儿这就将消息告诉你们。‘屠神钉’既是太古神邸所创法器,那解法必在太古神邸。所以,三位不妨去太古神邸一闯。”

    “如何去?”

    “醴泉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三位,沿着醴泉逆流而上吧,醴泉的尽头,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那老道儿说罢,忽闻辰时钟声敲响。顿时水底震荡,黄沙漫漫。三人再睁眼时,哪里还有什么毗浮城、楼兰美女、天竺遗法、灵禽仙鹤、彩绘墙刻、消息市集···只剩黄沙漫漫,白骨森森,赫然堆积在醴泉水底那处僻静的角落里。三人抬头,看见第一缕微曦的晨光照进了水底,一切都消失不见。

    青青草畔的醴泉河岸上,刚刚水底那个戴着绣花面具、留着长胡子的老道儿,早已换了身行头。

    梅缘故拍了拍身上的灰,抖了抖袖子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灵石,喃喃道,这三个小家伙还挺有钱,不错不错,可以去找忘忧斗酒去了!小蘅啊,二哥哥知道,风家那小子的命,就是你的命。救了他,希望你在墨域也能安心一些吧,二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风汀、风铭、娜娅沿着醴泉之水逆流而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经历了多少次日升月落,终于,在一处巍峨的高山前,寻到了醴泉的发源地。

    风铭一路向前走着,直至眼前一片白光,法阵中央,一节节九霄云梯浮现,风铭拾级而上。

    南天门终于映入眼帘,刚刚踏进南天门,风铭便被一个白色的法阵传送至一处府邸模样中央。太古十二神端坐于莲花瓣上,垂眸凝视。

    “你来此圣地,所求为何?”

    “求解除怨咒之术,拔除屠神钉之法。”

    一神于净瓶中拿出柳枝,洒落两滴露水于风铭额头,道:“你的怨咒之毒,在体内已然化去,只是折损了你十数万年的修为。从此咒毒于神界荡然无存。”

    “谢圣尊恩赐。”

    “这非我恩赐,是你自己的修为化去了怨咒之毒。”

    一神道:“屠神钉本是我等十二神为镇压下界的法器。奈何当年我等在诛魔之时,不慎将其遗落下界,却不想被有心之人利用,接连伤我神族后人。”

    又一神道:“我等如今只剩一缕残魂,为你取出屠神钉,则会耗尽我们的法力。一旦我们神力尽失,太古神邸便将永不复存。此后神界各族纷争,我等再无力干涉。”

    一神道:“世间万物,因果相随。当日为一己贪念,我等降下神谕,阻你与梅蘅姻缘。而今我等为救你性命,元神不复,神邸尽毁,便算作是当日报应。”

    一神道:“此后神界万千变化,我太古神邸,永不干涉。”

    又一神道:“屠神钉,这等毁人神骨的法器,也随我等,一并俱灭吧。”

    再一神道:“你被毁的神骨,尚需时日修复;你同怨咒化去的修为,仍需重新修炼。祝你好运,风铭!”

    太古神邸自此崩塌,化为灰烬,永不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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