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梅蘅那个宁安城的贱人怀有身孕了?”墨域姚府内,姚淑君被这一消息气得面目狰狞、怒不可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疯狂大笑道,“为什么!为什么!尊主,我姚淑君哪样比不过那个异族女人?我日日在您身边侍奉,您却不肯多看我一眼。那贱人如此憎恶您,您却愿与她缠绵!尊主啊尊主,您可知我姚淑君一片痴心?”

    越想她越愤怒,一个奸计在她心中生成。

    这几日,莫珏在宫外的城隍庙里处理些墨族异闻,而青环也早已被逐出宫。梅蘅的日子难得清静了下来。

    “小莲,”梅蘅唤着长乐神殿中新任的掌事宫女,“再去添壶水来。”

    “是,娘娘。”那名唤小莲的仙婢乖巧地接过水壶,出了殿外。

    而此时,梅蘅阴冷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扎在小莲的背景上,她正在思考着,该如何不动声色的除去莫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这颗新“钉子”。

    “禀尊主,”殿外一处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一支精巧的杏花灵笺幻化出了一面可通话的镜面,小莲正向镜中另一端的主人汇报着梅蘅今日的一举一动,“今日,娘娘于卯时三刻起身,辰时用过早膳,巳时半刻于园中浇花……”

    “本尊知晓。”

    “是,尊主。不知尊主还有何吩咐?”

    “小莲,作为一颗钉子,望你谨言慎行。此事若是被她发现,本尊保不了你。”

    “是,尊主。小莲一定谨慎。”

    待小莲汇报完毕,正欲将杏花灵笺秘密收回之时,忽闻一个严肃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小莲吓了一跳,慌乱中将灵笺揉成一团,背在手后,抬头看去,原来是尊主书房中的侍读仙子姚淑君。小莲慌忙行礼道:“见过侍读仙子。婢子乃长乐神殿仙侍新任掌事仙婢,小莲。”

    “既是长乐神殿中的仙婢,为何在这里偷偷摸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姚淑君呵斥道,刚才小莲与尊主的对话,她早已在暗中窥探许久。

    “婢子……婢子……未曾……”小莲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一只手一直攥在身后。

    姚淑君眼尖,故意发作道:“你手里攥着什么?拿出来!”

    小莲吓得瑟瑟发抖:“回侍读仙子,没……没有……”

    “怎么,你敢违抗本仙子的命令?要我亲自动手吗?”

    “不、不敢。”

    “交出来!”

    小莲无奈,只能拿出手心里紧攥着的杏花灵笺。

    姚淑君展开那揉成一团皱皱巴巴的杏花灵笺,“这是杏花灵笺?尊主的御用传讯笺?”

    “是。”

    “怎么会在你这里?”姚淑君追问,“你在传讯?给谁传讯?”姚淑君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为难道,“好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跟我去长乐神殿!”姚淑君说着就拽着小莲往殿中走去。

    “不……不要!还请侍读仙子饶过婢子一命!”小莲哭着说。

    “饶你?给我个理由!”姚淑君不依不饶,“不然,就去跟我见你家娘娘,看她如何处理你这个吃里爬外的贱婢!”

    “回侍读,婢子是尊主安插在夫人身边的一颗钉子,身份极为隐秘,婢子只听尊主一人号令,今日在这里,是为给尊主传递娘娘的消息。还望侍读仙子不要告发我。”

    “是这样吗?你是尊主的人?”

    “是,婢子不敢欺瞒侍读仙子。杏花灵笺极为珍贵,若非尊主亲自赐予,以我卑微仙婢的身份,怎可随意使用?”

    “好!既然这样,本仙子便放过你,我可以保证不说出去。但是,如此你便欠本仙子一条命,日后我有用得到你的时候,你必须听本仙号令!如何?”

    “侍读仙子若肯替婢子瞒过这一回,小莲来日必报此恩。”

    “很好!今日本仙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总有一日,我会来找你的!长乐神殿掌事仙婢——小莲。本仙记住你了!”

    “恭送侍读仙子。”

    近几日宫中无主,姚淑君知道,自己机会来了。自从得知梅蘅怀孕,姚淑君就被妒火烧得面目全非。凭什么,凭什么!她常常这样问自己。论出身,都是上古神族后裔,姚家虽不及宁安梅氏尊贵,但亦是整个神界都有名的世家贵族;论学识,梅蘅虽拜师天元山,但她姚淑君亦同样在天峰山修习数万载;论样貌,姚淑君亦是神女尊容,分毫不输梅蘅;论心迹,她姚淑君心心念念便只有尊主莫珏一人,而梅蘅心中挚爱乃是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风家小公子……姚淑君时常想不明白,为何一心一意为尊主的女子,尊主视而不见,而将尊主视为仇敌的梅蘅,尊主却对她视若珍宝!她姚淑君,堂堂世家神女,入宫作了这些年的伴读仙子,尊主莫珏竟未对她动过半分心思,连正眼瞧她都不曾有过!实在是奇耻大辱!而这般侮辱,全拜那梅蘅所赐!如果不是梅蘅,她姚淑君不至沦为一个笑话!她不服!

    这些年,姚淑君一直在等,等一个能一举歼灭梅蘅的机会。如今,她终于等到了。梅蘅,走着瞧!姚淑君手心中燃起蓝色灵火,将那杏花灵笺烧得干干净净,就差这最后一把火了。姚淑君心想。

    平静的日子里,梅蘅难得睡个好觉。睡梦中,却觉得头脑越发昏沉,身子越来越重,不知自己到了哪里,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梅蘅仿佛看到一个人影,头发高高地束起,那人很高,但是却蹲在自己身边,梅蘅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于是用手去摸了摸他的脸,他凸起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是他,是谁?梅蘅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他,可是眼前只剩一片迷雾,大雾四起,弥漫身影。

    “蘅儿……蘅儿……”温柔的声音穿破这迷雾,这声音,梅蘅记得,是风铭哥哥!梅蘅想,大抵是在做梦吧,可能是思念到了极致,终于梦到了风铭哥哥,如果这是梦,就不要醒来、不要醒来、永远都不醒来……

    梅蘅双手捧起少年英俊的脸庞,只是染了些许沧桑:“是梦吗?风铭哥哥?”

    “不,这是真的,我在你身边。”

    梅蘅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个梦好真啊,我竟可以摸到你的脸。“你怎么有小胡渣了啊,风铭哥哥!”

    “蘅儿,你病了。”风铭头抵着梅蘅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从梅蘅额间传来,“怎么烧成这样,都快熟了!”

    “哈哈哈,风铭哥哥,我知道,整个神界,只有你会用这样的轻柔的声音唤我……”

    “蘅儿,你又在说胡话了!”风铭假装嗔怒,“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珍惜自己!”风铭轻轻地刮了一下梅蘅小巧的鼻子。

    “嗯……”梅蘅噘了噘嘴,“你又说我,你不许说我!哼!”

    燃情香在梅蘅的榻前一点点燃烧,香雾缓缓上升,在空中画出一道道雾白色的烟圈,旋转、上升,旋转、上升,最后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气味扩散在空气中,再循着人们的呼吸进入他们的口鼻。姚淑君在殿外,用沾湿的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眼看着殿中的男女,好戏、开场。

    唯有戏中人,不知自己是那唱戏的角儿。

    “风铭哥哥,好热呀。”燃情香徐徐上升,梅蘅还对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在药力作用下,梅蘅只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蘅儿,你受了风寒,发着高热呢。”风铭看着榻上的梅蘅,紧握着她的手,怜惜地说。话说,自那日于太古神邸中获得解除怨咒之术、拔出屠神钉之法,风铭虽性命已无大碍,但修为尽毁。此后数月便回到了沧州,勤加修炼,以期早日恢复神力。如今神力已堪堪恢复三成,却在三日前,收到了一封无名无姓不知来历的杏花灵笺,上面只写着:“梅蘅病重,时日无多”八个金光闪闪的小字。事关梅蘅,他便无暇思索,即刻孤身一人赶往了墨域。终于此刻阳光微熹之时,潜伏进了长乐神殿。风铭定要第一时间知道梅蘅——这个对他最重要的人——是否安好。巧的是,今日长乐神殿中的侍卫们似乎格外松散,风铭不费什么劲儿就成功潜入了神殿内。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风铭没有理会,他的注意力,只在他心心念念的梅蘅身上。果真,那娇俏的人儿、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姑娘,此时正绵软无力地躺在榻上,呼吸微弱,浑身滚烫,烧得连梦境与现实都分不清了。许久不见,她却消瘦憔悴了许多,病得这样重,也不知这些年深宫中的日子她是怎样熬过来的。风铭心疼极了,一双常年练兵的粗糙大手轻抚过她细嫩光洁的额头,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蘅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风铭将梅蘅轻轻抱起,梅蘅滚热的身子在他怀里扭了扭,因为高热而干涩发红的嘴唇已经皲裂起皮,“风铭哥哥,我好难受啊,你能不能带我走啊!”她说着,忸怩着身体。

    风铭有些犹豫,这里毕竟是耀旻墨宫,若是直接这样将墨族尊主夫人带出去,只怕走不出神殿外,就会引来追兵截杀。须得想个万全之法,觅得一处安全的落脚点。

    见风铭不回话,梅蘅恍若梦中,纯然天真,娇嗔道:“风铭哥哥,你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冷冰冰的长乐神殿好不好?我在这里,一点都不快乐!”她撅起了樱桃小嘴,死死揪着他的衣袖,眼眶红红肿肿的,委屈极了。他向来见不得她委屈的模样,心早就软成了一滩水,“好好好,”他轻柔地哄着她道,“好,我带你走。蘅儿,我这就带你走。我们去人间好不好?就是我们那一世在人间历劫的那处竹屋好吗?”

    “好!”她开心地笑着,像一个要到了糖的三岁孩子,纯真无邪,没有任何戒备,“风铭哥哥去哪,我就去哪!”

    风铭替她换了寝衣,又拿了件披风盖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梅蘅紧紧勾住风铭的脖子,头贴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里跳动的声音,特别安心。哪怕此去是一路逃亡,只要是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也无畏无惧。

    今日运气似乎格外好,一路顺利地躲开了守卫,很顺利地离开了耀旻墨宫。风铭用恢复得还不太多的真气将梅蘅层层护住,带着她踏上云头,降落人间。

    人间。

    吱呀——竹屋的门被打开,却并没有灰尘扑面,屋内的装饰整洁如新,屋檐下还挂着在人间时,风铭用竹子给的梅蘅做的风铃。一阵风吹过,风铃发出噹噹啷啷的声响,好听极了,也使梅蘅安心极了。

    风铭将梅蘅放到里屋的榻上,替她轻轻盖上被子,轻声道:“这里暂时安全,放心住吧。在沧州时,每隔半月我都会偷偷溜过来打扫一遍。这里保存着我们的回忆,我不曾忘记。”

    “嗯!”梅蘅紧紧握住风铭的手,眼神却逐渐迷离,秋波荡漾,眼眸流转,哪里还有半分战场上的威严凌厉?只余温情……在长乐神殿里吸了半宿的“燃情”香,梅蘅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的手胡乱地摸着,便要去解开衣襟上的绳子。

    “蘅儿……”风铭抓着她的手腕,试图制止她,可在“燃情”的作用下,梅蘅的力气大得惊人,不由分说便直直堵上了风铭的唇瓣。

    风铭虽想尽力拦住梅蘅,可是刚刚在长乐殿中待了片刻,也吸进了不少“燃情”,此刻,药效开始慢慢发挥。风铭的身体软了下来,双手搂住他心心念念的爱人,理智终究荡然无存……

    “风铭,这场梦,我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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