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夜,清溪屋檐前。

    梅蘅披着纯白色的外衣,站在清冷的月色下,倚靠着自己的爱人,眸中脉脉含情:“风铭,这一生,我从来没有这样放肆过。这是我做得最大胆、最冲动的事情,可我很快乐!你呢?”

    风铭吻了吻梅蘅的额头:“我也是。这是我早就期盼的日子了,能和你不问世事,远离红尘,相守到老。”

    “风铭,还记得我们的女儿吗?”

    “记得,她就诞生在这样一个干净又浪漫的月圆之夜。人间何所以,观风与月舒。月舒若是此刻也陪伴在我们身边,就更圆满了。”风铭搂着她,轻柔地诉说着回忆。

    “月舒在天元山修炼,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只是啊,此刻的岁月静好还是太过短暂,没人知道,等待着梅蘅和风铭的将会是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梅蘅略有忧心,这不过是偷来的浮生半日闲;而此时的风铭也不会想到,不久后,他将为这次的冲动,付出生命的代价。

    月色下风铭缓缓地问道:“蘅儿,你害怕吗?”

    梅蘅摇了摇头,却眼神坚定地答道:“不怕。与你在一起这样的心安,哪怕只能再次回味片刻,如今我也知足了。”

    清风徐来,梅蘅的声音混着迷蒙的黑夜:“就算,我为此付出生命,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只因这人是你——我唯一可以抛却理智、只留感觉的你。”

    风铭坚定地握住梅蘅的手:“我也是。”

    姚淑君和姚朔带着一众侍卫军慌慌张张赶到城隍庙的时候,莫珏便隐隐有了预感:“你们来,是想告诉孤——她走了,对吗?”

    莫珏冰冷的话语中听不出情绪,也没有情绪,他此刻极为平静,平静得很不正常。

    底下齐刷刷跪了一众仙君仙将,还有侍读仙子姚淑君,此刻也装作分外老实地跪着,虽则与她往日一贯形象并无不同,但她的气息中透着些诡异。莫珏感到,这位侍读仙子,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本尊的夫人,是和谁走的?”

    四下一片安静,无人敢回话。

    划拉——噼啪——刺啦——瓷器碎落一地,书简重重地砸在地上——“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

    “臣等遵命。”

    清溪水流清澈,鱼儿在水里欢快地摆着尾巴。梅蘅紧紧靠着风铭,扒拉着风铭的胳膊:“风铭哥哥,这真的是一场梦吗?也太真实了吧!不可思议!我们真的在一起吗?”

    蘅儿,你就当这是一场美梦吧,现实太过残忍、痛苦、无奈,便一直活在梦里,只要你快乐心安,就好。风铭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蘅儿,你怎么每天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

    因为怕啊,怕梦会醒,一切成空。我既盼着梦醒,我们可以不再躲藏;我又不愿梦醒,因为梦醒时分,我的理智会将你亲手推开,我的感情却并不容许;与其这样活生生被撕扯,不如就痴痴傻傻、半梦半醒。梅蘅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并不作答,只是俏皮道:“就不告诉你!”

    梦总会醒来。一道闪电直直从空中劈下来,劈开正在溪边相互依偎的二人。“啊!”梅蘅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数步外,跌坐在地上。“蘅儿——”风铭怕梅蘅摔着,赶紧去拉她,却忽然被一股力量毫无防备地捆了起来。只见莫珏踏云头落下,脸色阴沉。

    “好一出郎情妾意!”莫珏已经手持耀旻剑,剑上燃烧着熊熊火光。神器捆仙锁的一端已经缠绕上了风铭全身,而另一端则被莫珏攥在另一只手里。

    虽然早知会有这样的一刻,但当它真正来临,梅蘅还是有些慌张而无措:“莫珏,你放他走!这一切与他无关,都是我,是我鬼迷了心窍!”梅蘅跪倒在地上,向莫珏求饶。

    莫珏甩开梅蘅,道:“你休想!”眼神中杀意顿生,他漫长的神生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要撕碎过谁。

    冰冷决绝的眼神,梅蘅见过!她知道,这是莫珏动了杀意:“莫珏!莫珏!看在孩子的份上!求你不要杀他!”梅蘅跪着爬向他,紧紧抓住他的衣摆。

    莫珏却掐起她细长的脖颈,指甲似乎要深深掐进她细嫩的皮肉里,又不得不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恨意:“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还记得你怀着本尊的孩子!”

    他忽然再次使劲,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从地上拎起,梅蘅难受极了,不停扒拉着他的手,她不停咳嗽着、挣扎着,试图找到一丝呼吸的地方。

    “你也会难受吗?你也会痛苦吗?”莫珏的瞳孔发出深红色,歪头说道“本尊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对你一再纵容!要是没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本尊早就——”说着,攥着捆仙锁的那只手忽然使力,捆仙锁拧得更紧,风铭被束缚地越来越紧,“将你们二人,一刀、一刀地活剐了!”

    “好!莫珏……咳咳……”梅蘅被掐得脸颊通红,嗓音沙哑,“莫珏,你杀了我吧……咳咳……动手吧……”

    “杀了你?”莫珏歪头,一招将梅蘅直接丢了出去。眼见要重重地落在地上,梅蘅还是出于本能,下意识地护了下自己的腹部。“啊——”梅蘅吃痛地叫出了声。

    “杀了你?不!太便宜你了!”莫珏说道,“本尊要留着你,好好折磨你!”

    “你为妻不贞,为臣不忠,为神不义!像你这样不忠不义不贞之徒,本尊定要好好留在身边!”莫珏补充道,“你那么想离开我,那么想和他在一起,我偏不让你如意!”莫珏继续说着,“你爱的是那个男人对吗?本尊今天就要你亲眼看着他死!”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折磨我吗?”梅蘅欲哭无泪,小腹传来隐隐绞痛,梅蘅咬牙忍住,“莫珏,你别逼我恨你!”

    “哈,也好,恨,说明你对我用了感情,这也好过冷漠无情!”说罢,莫珏手中的耀旻剑幻化成一张弓的形状,耀旻剑剑身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箭,莫珏伸手拉开弓。

    “啊!!!!不要——不要——”梅蘅疯了似的揪住莫珏的衣角,抱着他的大腿,不顾形象的哀嚎着,“不!莫珏!不要杀风铭!求求你!”

    莫珏挥手弹出一个结界,画地为牢,将梅蘅关在结界内。“不!!!!啊!!!!!!不要杀他!!!”梅蘅拼命地拍打着结界,用尽一切力气想要撕碎这结界。

    莫珏毫不理会梅蘅的哀嚎,他在结界外,重新拉弓,耀旻火箭熊熊燃烧,对准风铭的心脏处,“啪——”那箭直直贯穿了风铭的胸膛,风铭胸前一片血海。风铭甚至来不及、来不及对梅蘅说最后一句话,他看着梅蘅的方向,两行清泪落下。最后那刻,他用嘴型说着:我爱你,不后悔。然后轰的一下,闭眼倒地。

    似乎一切都安静了,空气中弥漫着风铭的血气,时间仿佛被禁锢,梅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呆呆地看着倒地的风铭,一切的一切……那一刻,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事物,眼前血色弥漫,只剩风铭尚还温热的身体和仿若犹在的音容笑貌,但那张干净的少年的脸庞,也染了一片猩红;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的话,嗓子眼被什么东西挤住了,只能呆呆地做出“啊”的口型;她忘记了疼痛,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绞着,钝钝地往下坠,这感觉好像叫难受吧,可是她已经想不起来了肚子里有什么东西了,她不在乎了;她只是呆呆地,只想到了风铭不停淌血的心口,血不停的流啊流、流啊流,最后,那仿佛是她自己的心口,她紧紧抓住自己的心口,痛苦让她面目狰狞,花容失色,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大痛、大恸,她忘了,自己还被关在结界里,一股直冲心脉的血气翻涌、沸腾,“噗——”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她倒地不起。

    所幸,在梅蘅倒地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双白色的翅膀呼啸着从天而降。风汀挥舞着背后的双翼,翅膀扇动,挥起的翼风将一众墨族的仙君仙将们甩出数里开外。风汀捏了个诀,解开风铭身上的捆仙锁,抱起风铭,沉着脸,说道:“墨族今日种种,风府来日必悉数奉还!”随后便立即挥舞着翅膀,消失不见。莫珏本想追究,但还来不及追上风汀,就被旁边的叫喊声分了神。

    “啊!尊主!尊主!娘娘她……娘娘她……”姚淑君捂嘴惊呼!

    莫珏只得不再去追究风汀带走风铭一事。回头去看那姚淑君所指的方向,莫珏手一挥,收了结界,可结界内的景象触目惊心,让莫珏此生都不敢再回想:梅蘅浑身是血,猩红的血渍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袍,衣袍已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触目惊心的满地都是血,而她的身体还在不断的流着血……从她的口中、从她的身下,汩汩而出都是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每抖动一次,就有更多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仿佛她的身体只是一个储存血液的大染缸,而现在,这染缸被打破了……血不停的流,她的身体不停的战栗……她的身体不停的战栗,血不停的流……满目都是猩红色,莫珏跪到她身边,她的双眼还没有闭上,半睁着,嘴巴一翕一合,微微弱地喘息着,可每一翕合,嘴角都会流出血来,鲜血已经染红了她半边脸,半张脸青白,半张脸乌紫……

    她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任由莫珏将她翻过来。她看着莫珏,又仿佛没有看他,她每一次喘息,都是生命最后的倒计时……莫珏抱起她,双手也忍不住地忐忑,不知是被她身体轻微而止不住的颤抖带动的,还是因为他本人的心慌意乱。

    “医仙!快叫医仙来!”

    长乐神殿内,一盆又一盆血水朝外端着,仙侍们手忙脚乱,慌里慌张。

    莫珏撑着头,坐在屋檐廊下:“说,饶你不死。”

    “诶,是,小仙惶恐。”医仙颤颤巍巍的开口,“娘娘,娘娘她……”犹豫半天,医仙开口道,“娘娘悲伤过度,受刺激太深,心脉尽断。”医仙试探地看了莫珏一眼,又继续说下去,“娘娘失血过多,腹中的孩子,”医仙叹了口气,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下去——“胎儿已然仙去。且娘娘本就元神受损,此次小产之后,只怕终生难再有子嗣。”

    “可有救治之法?”莫珏拧着眉头问道。

    “回尊主,将陨之神,药石无医。”

    莫珏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异常平静地吩咐道:“你下去吧。”

    “是,小仙遵命。”那小医仙却在走出两步外后,突然倒地,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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