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空间之匙”关闭前的最后画面定格在裴绪衡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上。
原夏从幻境中醒后止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
那只掐在婉婉脖子上的手好像也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力道很大。
几乎喘不过气。
屋外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指尖触碰身侧的深蓝色床单，上面早已没了温度。
姑且认为李灿阳去上班了吧。
原夏闭上双眼，脑海中蓦地浮起零碎的记忆片段。
那天晚上的南临市下了很大的雨。
婉婉对于裴绪衡最后的印象，是他口不择言地说着要去杀了李灿阳的模样。
之后，伤心欲绝的她去找了裴明和唐玉洁。
在两人的帮助下，她离开了南临市，去了很远的地方。
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能是被裴绪衡激发了心里的阴暗面，在外人眼里向来乖巧的婉婉在高考结束后整了容，染了最艳的头发。
她再也不是从前的温顺。
后来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是开朗外向的。
裴绪衡、李灿阳、李朵儿、纪景、裴明、唐玉洁都变成了记忆中的人。
还有——
那个当初对婉婉说“妹妹，不怕”的女生。
她是邬云。
是王芬娟和邬不知的女儿。
想到这，原夏猛地睁开眼睛。
她这次在《前任》里扮演的是阳光开朗女大学生，平常大大咧咧惯了，总会忽略很多细节。
被迫卷入莫名其妙的游戏已经很惶恐了，结果还要各种烧脑解密，真是求饶了。
但这并不是真实的原夏。
真实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恍惚中，原夏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发起呆来。正对窗外有一棵大树，风一来，树叶簌簌而落。
其实。
现实中，她的性格应该和第一个世界的“原夏”更像。很小心眼，爱记仇，心思细腻。
原夏从不觉得这些是缺点，所以——
从“空间之匙”醒来后，她已经发现了很多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时候如果她的系统在，一定会超级好奇地询问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可惜。
这么一想，原夏竟然有点想念它的聒噪了。比起如今这个只会颁布指令的系统，她的系统实在过分可爱。
耳边又响起少年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声音。
“我去杀了李灿阳！”
原夏揉了揉眉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向来无辜的杏眼里闪过一丝锋利。
有没有一种可能。
裴绪衡当年真的去杀李灿阳了？
原夏没被这个念头吓一跳，心里反而有种迷雾被拨开，前所未有的清明感觉。
还有一件不确定的事情……等她找到那个人，亲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的时候，就是所有事情大白于天的时候。
现在憋在原夏心中的一切，还都只是猜测。
她需要落实。
她知道那个人现在就住在阳光小区。
她要去找她！
***
根据之前办丧事的线索可知，裴明生前就住在婉婉隔壁单元楼。而那个位置正好与好多年前婉婉参加庆功宴的对上。
原夏刚从“空间之匙”醒来，有婉婉的记忆后，对老阳光小区的印象非常深刻。
关好门，下楼。
走出居民楼，火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稍一眯眼，原夏看到了满头银丝的年老者。
几天不见，王芬娟好像更老了。已经到了走路要拄拐杖的地步了。
老太太又矮又小。
整个人置身于猛烈的太阳光中，满是皱纹的脸过于平静。
看到原夏出来后，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继而眼底满是疯狂。
脸上的平静和眼底的疯狂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知道王芬娟是自己的队友，原夏没有犹豫，大步向她走去。其实，她现在有点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从“空间之匙”醒来后，原夏就发现了，她能感同身受婉婉的所有痛苦。她到现在都没能整理好婉婉的情绪。
陷入痛苦的情绪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
那么从“空间之匙”中醒来的王芬娟呢。
她本就拥有一个不年轻的身体，加上失去女儿的痛苦情绪……
“身体还好吗？”这是原夏扶住她后的第一句话。
身侧的老太太摇摇头。
“你现在是打算去找她问当年的事吗？”
出口的声音虽苍老无力，但她的思路竟然和原夏的出奇一致。
“嗯，基本上能确定了，还需要得到她的亲口认定。”说话间，原夏不由地看了王芬娟一眼。
她真的挺好奇的。
这具苍老身躯下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像是看穿了原夏的心思，王芬娟拄拐杖的手一顿，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我醒过来的时候，泪流满面，心痛到差点不能呼吸。”
“就在我以为我要挺不过去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现实中的我才十八岁，正是青春貌美的年纪。”
原夏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我那个恨啊，要不是身体不允许，我直接跳起来，杀杀杀杀杀！”王芬娟说着已经用另一只手在空中做起了快速切菜的动作。
原夏被她这样子逗笑了。
之后，一老一少向着隔壁单元楼走去。她俩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也不怕被发现，一路都在展开激烈讨论。
关于“王芬娟”是不是十八岁青春貌美，原夏深表怀疑，但这个暂时不重要了。
***
来到五楼后，两个人都喘得不行，尤其是王芬娟，整个人差点背过去。
再次站在这个门口，原夏心情五味杂陈。十六岁的夏婉婉迎着仲夏的火球，步履匆匆，身心飞扬地来见裴明一家。
那时她以为她是去见在乎的人。所以即使爬完五楼已经累到不行了，她还是在门口调整好呼吸，拿出了最诚挚的笑。
然而她之后的痛苦。
全出自那一家子人的手。
压下心里的沉重，原夏抬手敲了敲门。
老房子的隔音一如从前，脚步声落在地板上的哒哒声悉数落入原夏耳中。恍惚中，她似乎又变成了夏婉婉。
当年的婉婉听到里面女人的“来了来了”，欣喜若狂。
门开了。
记忆里，女人那张模样温柔的脸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没能逃过岁月的魔爪。
就这样互相对望。
对面的女人再也认不出婉婉了。
“你们是？”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拉了拉肩头的披风。
门开后，原夏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檀香味。
再看看女人简朴的着装，脑海里蓦地冒出当时老太太团的那句“玉洁也挺可怜的，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原夏不打算绕圈子了，直切正题：“好久不见，玉洁婶子。”
她看到女人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很多倍。
是很不可思议的模样。
唐玉洁张了张嘴，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是……是婉婉吗？”
“是我。”
得到答案，唐玉洁脸上浮起很明显的激动。
她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好像真的很高兴。
“……要进来坐会吗？”仔细听，她的声音里还带了点小心翼翼和讨好。
原夏和王芬娟一同进去。
屋内很暗。
拐角处有个位置放着一只小香炉，上面的三根香正在冒烟。
唐玉洁很局促地邀请她们在沙发落座，多年不招待外人、不和外人交流，她一下子拿不出什么吃食来。
正当她想着为她们倒杯温白开，原夏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婶子也坐吧。”
唐玉洁很听话地坐下，放在大腿上的手不安地捏着。
她其实很想开口问问婉婉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她很想告诉她，她后悔了。
她知道错了。
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无比虚伪。当年她四十几岁，心智成熟，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在明知道后果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了伤害十几岁的婉婉。
她没资格得到她的原谅。
“我废话少说。”
原夏脸上再也没了刚才的笑意，她敛着表情的样子很严肃，这是最最真实的她，不是夏婉婉，不是《前任》里的“原夏”，这就是她本人。
“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婶子，婶子如果觉得可以告知就告知，不可以告知，我也不会为难。”
事到如今，唐玉洁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她轻轻地点点头。
“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年裴绪衡会说就算我是裴明的女儿……很明显，我不是，所以，是你和裴明，谁向他传递了这个错误答案？”原夏虽然是用疑问的语气说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唐玉洁。
裴明没必要和裴绪衡说那种奇怪的话。
如果是曾经，唐玉洁听到这些，一定会笑出声，她会笑裴绪衡是个傻子。她故意让他以为她在和婉婉打电话，她故意让裴绪衡听到那些。
当年，她为了那出电话能顺利，一个人排练了很多很多遍。
当年，她靠着那通电话赢了。
也输了。
起初唐玉洁的确靠着那通电话赢了，但那通电话带来的严重反噬，是她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的。
现在，她也终于认出了进门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太太。或许在见到老太太的第一面，她就猜到了，只是她打从心底不想承认。
因为那通电话。
老太太唯一的女儿也去世了。
原夏看着唐玉洁低头悲伤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切的悲剧大概都是从，裴绪衡以为自己喜欢上了私生女妹妹开始的。
原夏从幻境中醒后止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
那只掐在婉婉脖子上的手好像也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力道很大。
几乎喘不过气。
屋外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指尖触碰身侧的深蓝色床单，上面早已没了温度。
姑且认为李灿阳去上班了吧。
原夏闭上双眼，脑海中蓦地浮起零碎的记忆片段。
那天晚上的南临市下了很大的雨。
婉婉对于裴绪衡最后的印象，是他口不择言地说着要去杀了李灿阳的模样。
之后，伤心欲绝的她去找了裴明和唐玉洁。
在两人的帮助下，她离开了南临市，去了很远的地方。
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能是被裴绪衡激发了心里的阴暗面，在外人眼里向来乖巧的婉婉在高考结束后整了容，染了最艳的头发。
她再也不是从前的温顺。
后来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是开朗外向的。
裴绪衡、李灿阳、李朵儿、纪景、裴明、唐玉洁都变成了记忆中的人。
还有——
那个当初对婉婉说“妹妹，不怕”的女生。
她是邬云。
是王芬娟和邬不知的女儿。
想到这，原夏猛地睁开眼睛。
她这次在《前任》里扮演的是阳光开朗女大学生，平常大大咧咧惯了，总会忽略很多细节。
被迫卷入莫名其妙的游戏已经很惶恐了，结果还要各种烧脑解密，真是求饶了。
但这并不是真实的原夏。
真实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恍惚中，原夏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发起呆来。正对窗外有一棵大树，风一来，树叶簌簌而落。
其实。
现实中，她的性格应该和第一个世界的“原夏”更像。很小心眼，爱记仇，心思细腻。
原夏从不觉得这些是缺点，所以——
从“空间之匙”醒来后，她已经发现了很多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时候如果她的系统在，一定会超级好奇地询问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可惜。
这么一想，原夏竟然有点想念它的聒噪了。比起如今这个只会颁布指令的系统，她的系统实在过分可爱。
耳边又响起少年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声音。
“我去杀了李灿阳！”
原夏揉了揉眉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向来无辜的杏眼里闪过一丝锋利。
有没有一种可能。
裴绪衡当年真的去杀李灿阳了？
原夏没被这个念头吓一跳，心里反而有种迷雾被拨开，前所未有的清明感觉。
还有一件不确定的事情……等她找到那个人，亲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的时候，就是所有事情大白于天的时候。
现在憋在原夏心中的一切，还都只是猜测。
她需要落实。
她知道那个人现在就住在阳光小区。
她要去找她！
***
根据之前办丧事的线索可知，裴明生前就住在婉婉隔壁单元楼。而那个位置正好与好多年前婉婉参加庆功宴的对上。
原夏刚从“空间之匙”醒来，有婉婉的记忆后，对老阳光小区的印象非常深刻。
关好门，下楼。
走出居民楼，火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稍一眯眼，原夏看到了满头银丝的年老者。
几天不见，王芬娟好像更老了。已经到了走路要拄拐杖的地步了。
老太太又矮又小。
整个人置身于猛烈的太阳光中，满是皱纹的脸过于平静。
看到原夏出来后，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继而眼底满是疯狂。
脸上的平静和眼底的疯狂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知道王芬娟是自己的队友，原夏没有犹豫，大步向她走去。其实，她现在有点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从“空间之匙”醒来后，原夏就发现了，她能感同身受婉婉的所有痛苦。她到现在都没能整理好婉婉的情绪。
陷入痛苦的情绪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
那么从“空间之匙”中醒来的王芬娟呢。
她本就拥有一个不年轻的身体，加上失去女儿的痛苦情绪……
“身体还好吗？”这是原夏扶住她后的第一句话。
身侧的老太太摇摇头。
“你现在是打算去找她问当年的事吗？”
出口的声音虽苍老无力，但她的思路竟然和原夏的出奇一致。
“嗯，基本上能确定了，还需要得到她的亲口认定。”说话间，原夏不由地看了王芬娟一眼。
她真的挺好奇的。
这具苍老身躯下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像是看穿了原夏的心思，王芬娟拄拐杖的手一顿，她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我醒过来的时候，泪流满面，心痛到差点不能呼吸。”
“就在我以为我要挺不过去的时候，我突然想到现实中的我才十八岁，正是青春貌美的年纪。”
原夏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我那个恨啊，要不是身体不允许，我直接跳起来，杀杀杀杀杀！”王芬娟说着已经用另一只手在空中做起了快速切菜的动作。
原夏被她这样子逗笑了。
之后，一老一少向着隔壁单元楼走去。她俩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也不怕被发现，一路都在展开激烈讨论。
关于“王芬娟”是不是十八岁青春貌美，原夏深表怀疑，但这个暂时不重要了。
***
来到五楼后，两个人都喘得不行，尤其是王芬娟，整个人差点背过去。
再次站在这个门口，原夏心情五味杂陈。十六岁的夏婉婉迎着仲夏的火球，步履匆匆，身心飞扬地来见裴明一家。
那时她以为她是去见在乎的人。所以即使爬完五楼已经累到不行了，她还是在门口调整好呼吸，拿出了最诚挚的笑。
然而她之后的痛苦。
全出自那一家子人的手。
压下心里的沉重，原夏抬手敲了敲门。
老房子的隔音一如从前，脚步声落在地板上的哒哒声悉数落入原夏耳中。恍惚中，她似乎又变成了夏婉婉。
当年的婉婉听到里面女人的“来了来了”，欣喜若狂。
门开了。
记忆里，女人那张模样温柔的脸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没能逃过岁月的魔爪。
就这样互相对望。
对面的女人再也认不出婉婉了。
“你们是？”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拉了拉肩头的披风。
门开后，原夏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檀香味。
再看看女人简朴的着装，脑海里蓦地冒出当时老太太团的那句“玉洁也挺可怜的，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原夏不打算绕圈子了，直切正题：“好久不见，玉洁婶子。”
她看到女人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很多倍。
是很不可思议的模样。
唐玉洁张了张嘴，好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是……是婉婉吗？”
“是我。”
得到答案，唐玉洁脸上浮起很明显的激动。
她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好像真的很高兴。
“……要进来坐会吗？”仔细听，她的声音里还带了点小心翼翼和讨好。
原夏和王芬娟一同进去。
屋内很暗。
拐角处有个位置放着一只小香炉，上面的三根香正在冒烟。
唐玉洁很局促地邀请她们在沙发落座，多年不招待外人、不和外人交流，她一下子拿不出什么吃食来。
正当她想着为她们倒杯温白开，原夏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婶子也坐吧。”
唐玉洁很听话地坐下，放在大腿上的手不安地捏着。
她其实很想开口问问婉婉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她很想告诉她，她后悔了。
她知道错了。
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无比虚伪。当年她四十几岁，心智成熟，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在明知道后果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了伤害十几岁的婉婉。
她没资格得到她的原谅。
“我废话少说。”
原夏脸上再也没了刚才的笑意，她敛着表情的样子很严肃，这是最最真实的她，不是夏婉婉，不是《前任》里的“原夏”，这就是她本人。
“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婶子，婶子如果觉得可以告知就告知，不可以告知，我也不会为难。”
事到如今，唐玉洁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她轻轻地点点头。
“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年裴绪衡会说就算我是裴明的女儿……很明显，我不是，所以，是你和裴明，谁向他传递了这个错误答案？”原夏虽然是用疑问的语气说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唐玉洁。
裴明没必要和裴绪衡说那种奇怪的话。
如果是曾经，唐玉洁听到这些，一定会笑出声，她会笑裴绪衡是个傻子。她故意让他以为她在和婉婉打电话，她故意让裴绪衡听到那些。
当年，她为了那出电话能顺利，一个人排练了很多很多遍。
当年，她靠着那通电话赢了。
也输了。
起初唐玉洁的确靠着那通电话赢了，但那通电话带来的严重反噬，是她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的。
现在，她也终于认出了进门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太太。或许在见到老太太的第一面，她就猜到了，只是她打从心底不想承认。
因为那通电话。
老太太唯一的女儿也去世了。
原夏看着唐玉洁低头悲伤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切的悲剧大概都是从，裴绪衡以为自己喜欢上了私生女妹妹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