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那天晚上，婉婉在台灯下翻开日记本，她盯着上面那句“原来他叫李灿阳”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眼睛发酸。
有一滴水珠落在本子上，她才反应过来。伸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珠后，泪水愈发汹涌。
就这样无声地哭了很久。
情绪终于得到了平复。
她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再次写上那个人的名字。
李灿阳。
然后。
又落下一个“恨”字。
到底在恨李灿阳什么呢，婉婉也说不清楚。
身体呈大字地落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晕出神，脑海里又想起下午走出那扇门，在她们双方和解后，裴明在车上狂扇裴绪衡巴掌的场景。
原本温和儒雅的男人俨然不顾车外还有两位女士，在车窗也没关的情况下，他对着裴绪衡破口大骂：“你这小畜生，我送你去上学，你不好好学习，还学会欺负婉婉了？”
裴绪衡会挣扎吗？
他不会。
裴绪衡会反驳吗？
也不会。
他由着裴明的拳头挨在自己的肩上、脸上。
唐玉洁挪动脚步用身体隔绝了车窗内的情形。她一把将婉婉搂进怀里，一边拍着婉婉的背，一边安抚：“婉婉，没事的，都过去了，受到欺负怎么不和婶子说呢？”
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婉婉靠在她怀里，忽地失声大哭起来。
就好像终于有个人可以为她做主了，她再也不需要隐忍了。
她一直哭。
哭到失声还不愿意放开唐玉洁。
唐玉洁知道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敌不过静静陪伴，她任由她抱着，给予她无形的力量。
等裴明“教训”完裴绪衡就喊婉婉和唐玉洁上车，他计划先送婉婉回家，到家再好好“教育”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
但是婉婉不愿意和他们同乘一辆车。
最后裴明带裴绪衡回家，唐玉洁送婉婉回家。
车子启动的那刻，婉婉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的裴绪衡，他再也没了下午掐着她脖子不放的狠厉。
现在的他，被裴明揍到很乖。
越过他，婉婉又看到了正在转动方向盘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外平易让人觉得和蔼，可酒后的他，私底下的他……
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念头出现在婉婉脑海——等到家后，裴绪衡会面临什么？
应该会很惨吧。
但都是他应得的。
夏婉婉得承认，她内心的阴暗面好像就是从那天被彻底激发出来的。
***
那天过后，裴绪衡又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再次见到他是在某周五的放学。
说巧也不巧。
当婉婉还是和从前一样准备抄小道去公交站时，忽然听到旁边的街巷传来女生的惊呼。
“你干什么！”
那女声因为害怕提高了音量。
她的声音过于耳熟。
婉婉停下脚步，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你带我来这干嘛……我们应该不熟吧……”
“闭嘴！”是不耐烦的男声。
婉婉听出来了那男声是谁。
裴绪衡。
那女声是……
是李朵儿！
“啊！你要干什么！”在李朵儿发出尖锐叫声的同时，婉婉脚步一转，大步向隔着一道墙的街巷跑去。
裴绪衡是个疯子。
她不敢赌他要干什么！
在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旁边的街巷口，那条昏巷的情形瞬间收入眼底。
虽然之前总抄小道，但婉婉从来没留意过旁边的这条。
说是巷道也不是。
它只有十来米深，前头还是死胡同。
少年没穿校服，整个人慵懒地侧靠在身后的石墙。他左手把玩着打火机，火焰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指尖跃起。
“来了？”他轻哼一声。
这笃定的模样好像知道婉婉会来，或者说就等着婉婉来了。
要是以前，婉婉会细想很多，比如裴绪衡怎么知道这个时间她会出现在这，他又来找她干什么……
但是现在，她看到摔在地上的李朵儿，心里一紧。顾不上想李灿阳为什么不在李朵儿身边，婉婉一脸防备地问：“你要干嘛？”
那边被裴绪衡踹到膝盖，被迫摔在地上的李朵儿听到熟悉的女声，强忍着疼痛抬头。
看到是婉婉，她脸上一喜，随后，她像是想到什么，大喊：“婉婉，你快走，去找人……他就是个神经病！”
李朵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他了。
今天下午李灿阳家中有事，请假回家处理事情去了。临走前李灿阳还和她说，让她放学后不要乱走，等他来接。
李朵儿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之前又不是没有自己回过家，能有什么事。
结果，她在校门口遇到了瘸着腿的裴绪衡。
之后他二话不说，冷着脸强硬地带她来到了这里。
还绑她的手，踹她的膝盖。
………
婉婉觉得很心累，不管怎样，无论好坏，裴绪衡终于用他的方式在她心头留下了永生难灭的印象。
是看着他就忍不住产生害怕的生理反应。
“你到底要怎么样？”婉婉问。
裴绪衡闻言食指抵在唇中间，比了个“嘘”的动作。他忽然莞尔一笑，没了阴郁的脸带着几分无邪：“想带婉婉认清一个现实。”
话音落下，婉婉身后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
来人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等停下后，婉婉背后响起剧烈的喘气。
一声一声入她的耳，她没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裴绪衡笑道：“啊，正说着，就来了啊。”
李灿阳看到狼狈趴在裴绪衡脚边的李朵儿，一时气血上涌，他正欲向笑得欠揍的裴绪衡走去——
只看靠在墙边的他从裤袋掏出一根烟。
下一秒，打火机点燃烟。
他拿着烟悠悠然地在李朵儿身边蹲下。
猩红的一点随着燃烧逐渐逼近他的指尖，他浑不在意。
看着这一幕，李灿阳眼瞳微缩，他突然就不敢靠近了，接着愤怒的声音从胸腔爆发：“你要对朵儿做什么？”
李朵儿看着即将落在她脸上的烟头，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用胳膊挡住。
也是这时，裴绪衡住手了。
他看着李朵儿惊慌失措的漂亮脸蛋，又瞥到不远处愤怒到了极点却拿他没办法的李灿阳，心里愉悦到了极点。
这才哪到哪呢！
主动权在他手上，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朵儿在他手里，李灿阳不敢轻举妄动。
有好几次，他都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可是只要想到快要落在女生脸上的烟头，他根本不敢动弹。
后背出了一身汗，李灿阳哑着嗓子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怎么每个人都问我要做什么呢？”裴绪衡明知故问，用无辜的少年脸说完后，向李灿阳展露一个挑衅的笑，“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李灿阳问：“什么游戏？”
“她。”裴绪衡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直指婉婉。
“什么？”李灿阳疑惑道。
被点到名，再结合裴绪衡刚才说的那句“看清现实”，婉婉似乎明白了他要玩什么游戏。
脸色霎时惨白。
这时候，李灿阳才有空注意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的女生。他转身，有过一面之缘的苍白脸蛋收入眼底。
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觉真好。
即使长时间的站立会使右腿传来痛意，但这些痛意，哪里比得过眼前的痛快。
“她和我身边的这个，你只能选一个。”裴绪衡说着按下打火机的按钮，幽幽的火焰腾空而起。
李灿阳懵了一下，他以为他会说一个很复杂的游戏，结果就这？
朵儿和那个女生选一个？
那他还用选吗？
见他还需要思考，裴绪衡长眸一眯，声线里多了分冷意：“很难抉择？”
“不是。”李灿阳下意识地回，“我要朵儿。”
“哦？”裴绪衡挑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婉婉说， “那你把她带到我这边，我们交换。”
李灿阳还以为婉婉会挣扎，心中闪过很多强硬手段，但真的靠近她后，她根本没有任何挣扎。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再看看那边裴绪衡意味不明的眼神，好像顿悟了什么。
眼前发生的一切，或许就是因她而起。
是她和那个男生的私人恩怨。
他的朵儿只是因为刚好认识她，所以被迫卷入他们两人的纷争。
这样一想，李灿阳对于交换“人质”这一行为毫无罪恶感，接着，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暴怒感。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大好人，做不到救无关紧要的人。
况且，只要想到朵儿是因为她，才被裴绪衡摔在地上。
他愤怒得想打死这两个人。
***
互相交换后，婉婉成了摔在地上的那个。
李朵儿得到解救后，躲在李灿阳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地说：“灿阳，你想办法救一下婉婉啊。”
她没往那方面想，她只知道，是婉婉代替了她，她才能站在李灿阳身后。
面对李朵儿，李灿阳收起了刚才的凝重，俊朗的五官露出放松的笑意。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连哄带骗地说：“好，朵儿先去外面等我吧，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也好叫人……”
怎么能发生意外！
李朵儿听不得这话，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李灿阳的嘴。
其实灿阳说得也是实话，一个人不在场，如果遇到麻烦了，也可以喊救兵。不对，等她一跑出去就打电话喊救兵……
李朵儿现在脑子糊糊的，但她从小和李灿阳一起长大，他的为人，她最清楚。
他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
最后，李朵儿点点头：“那你快点带婉婉出来。”
李朵儿走了。
这个死胡同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裴绪衡似乎根本不怕李朵儿喊人来，他在学校附近“劫持”，本身就做好了事情会闹大的准备。
他现在能站立全靠左腿。
裴明打得太狠了。
那条差一点就残废的右腿，虚虚地压在婉婉的膝盖上。
毫无重量。
裴绪衡居高临下地看着婉婉。他想从她脸上看到一星半点的失望。
但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在她脸上看到了失望，他会暴怒，会做出很多无法控制的事情。
这种饮鸠止渴的感觉啊……
从地上收回视线，裴绪衡见李灿阳还站在那，病态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啊，你怎么还在这，是准备英雄救美吗？”
李灿阳听后皱了皱眉。
他浑不在意地瞥了眼裴绪衡脚下的女生，眼里闪过不耐，语气更是满满的厌恶：“你们之间有恩怨请自行解决，我绝对不会插手。但我警告你，你别再去找李朵儿的麻烦了！”
疼痛使得裴绪衡蹲下的动作极其缓慢，他拍了拍婉婉的脸颊：“婉婉，你听到了吗，他不会救你的，你别喜欢他了……”
婉婉看到眼前的神经病说着说着快要哭了。
她万分不解。
他到底在难过什么？
李灿阳也听到了裴绪衡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诧异。
喜欢他？
“你可以走了。”裴绪衡轻描淡写的声音在街巷响起。
他说完这句话就收起了脸上的痛楚，整张脸拉下来后不见笑意。
李灿阳当然知道裴绪衡这话是对他说的。
可是……
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彻底的疯狂。
那是一种似乎想把人一同拉进地狱的既视感。
但，这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李灿阳不知道，这短短的几秒内，他的犹豫，他的狠决都被婉婉看在了眼里。
从她的视角。
他和裴绪衡一样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她知道，她心里的阴暗面从刚刚的生根到现在，已经发芽了。
那一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
希望有一天，你不要落在我手里。
她看到李灿阳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背影消失在昏巷出口。
又过了很久，她看到裴绪衡笨重地在她身边坐下。
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
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令她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就算你是裴明的女儿也没关系……”
“婉婉，你看到了吗，他眼里只有李朵儿，他不会救你，也不知道你是谁，你别再喜欢他了……”
被李灿阳亲手送到裴绪衡面前，婉婉没说话。
被裴绪衡踩在脚下，婉婉没有挣扎。
然而此刻，听着他的这些奇怪言论，婉婉讽刺地笑笑。
明明只是想扯扯嘴角无声笑笑，可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
越笑越大声。
她看到裴绪衡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知道他又要发疯了。
不过，没关系。
是她。
是她要逼疯他的。
是她明知道他发疯是为了减轻痛苦，但她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是她知道他的痛苦点在哪。
“你果然还喜欢他……”听着她的笑声，裴绪衡发疯般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痛苦的明明是她，然而婉婉却看到了他额头和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她知道他同样很痛苦。
“我该怎么才能让你不喜欢他呢……我该怎么做呢……婉婉，你别看他了……”
他边哭边松开她的脖颈。
没人教过他啊。
他应该怎么办，他应该怎么办呢？
看着裴绪衡迷茫的眼睛，婉婉狠心地撇过头，沙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
“做梦！”
这两个字，一下子刺激到了裴绪衡。
他看着不再看他的女生，只觉得有些东西正在失去，害怕到浑身发抖。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什么……
等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去杀了李灿阳，我现在就去杀了李灿阳！”
直到眼睛发酸。
有一滴水珠落在本子上，她才反应过来。伸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珠后，泪水愈发汹涌。
就这样无声地哭了很久。
情绪终于得到了平复。
她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再次写上那个人的名字。
李灿阳。
然后。
又落下一个“恨”字。
到底在恨李灿阳什么呢，婉婉也说不清楚。
身体呈大字地落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晕出神，脑海里又想起下午走出那扇门，在她们双方和解后，裴明在车上狂扇裴绪衡巴掌的场景。
原本温和儒雅的男人俨然不顾车外还有两位女士，在车窗也没关的情况下，他对着裴绪衡破口大骂：“你这小畜生，我送你去上学，你不好好学习，还学会欺负婉婉了？”
裴绪衡会挣扎吗？
他不会。
裴绪衡会反驳吗？
也不会。
他由着裴明的拳头挨在自己的肩上、脸上。
唐玉洁挪动脚步用身体隔绝了车窗内的情形。她一把将婉婉搂进怀里，一边拍着婉婉的背，一边安抚：“婉婉，没事的，都过去了，受到欺负怎么不和婶子说呢？”
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婉婉靠在她怀里，忽地失声大哭起来。
就好像终于有个人可以为她做主了，她再也不需要隐忍了。
她一直哭。
哭到失声还不愿意放开唐玉洁。
唐玉洁知道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敌不过静静陪伴，她任由她抱着，给予她无形的力量。
等裴明“教训”完裴绪衡就喊婉婉和唐玉洁上车，他计划先送婉婉回家，到家再好好“教育”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
但是婉婉不愿意和他们同乘一辆车。
最后裴明带裴绪衡回家，唐玉洁送婉婉回家。
车子启动的那刻，婉婉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的裴绪衡，他再也没了下午掐着她脖子不放的狠厉。
现在的他，被裴明揍到很乖。
越过他，婉婉又看到了正在转动方向盘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外平易让人觉得和蔼，可酒后的他，私底下的他……
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念头出现在婉婉脑海——等到家后，裴绪衡会面临什么？
应该会很惨吧。
但都是他应得的。
夏婉婉得承认，她内心的阴暗面好像就是从那天被彻底激发出来的。
***
那天过后，裴绪衡又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再次见到他是在某周五的放学。
说巧也不巧。
当婉婉还是和从前一样准备抄小道去公交站时，忽然听到旁边的街巷传来女生的惊呼。
“你干什么！”
那女声因为害怕提高了音量。
她的声音过于耳熟。
婉婉停下脚步，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你带我来这干嘛……我们应该不熟吧……”
“闭嘴！”是不耐烦的男声。
婉婉听出来了那男声是谁。
裴绪衡。
那女声是……
是李朵儿！
“啊！你要干什么！”在李朵儿发出尖锐叫声的同时，婉婉脚步一转，大步向隔着一道墙的街巷跑去。
裴绪衡是个疯子。
她不敢赌他要干什么！
在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旁边的街巷口，那条昏巷的情形瞬间收入眼底。
虽然之前总抄小道，但婉婉从来没留意过旁边的这条。
说是巷道也不是。
它只有十来米深，前头还是死胡同。
少年没穿校服，整个人慵懒地侧靠在身后的石墙。他左手把玩着打火机，火焰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指尖跃起。
“来了？”他轻哼一声。
这笃定的模样好像知道婉婉会来，或者说就等着婉婉来了。
要是以前，婉婉会细想很多，比如裴绪衡怎么知道这个时间她会出现在这，他又来找她干什么……
但是现在，她看到摔在地上的李朵儿，心里一紧。顾不上想李灿阳为什么不在李朵儿身边，婉婉一脸防备地问：“你要干嘛？”
那边被裴绪衡踹到膝盖，被迫摔在地上的李朵儿听到熟悉的女声，强忍着疼痛抬头。
看到是婉婉，她脸上一喜，随后，她像是想到什么，大喊：“婉婉，你快走，去找人……他就是个神经病！”
李朵儿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他了。
今天下午李灿阳家中有事，请假回家处理事情去了。临走前李灿阳还和她说，让她放学后不要乱走，等他来接。
李朵儿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之前又不是没有自己回过家，能有什么事。
结果，她在校门口遇到了瘸着腿的裴绪衡。
之后他二话不说，冷着脸强硬地带她来到了这里。
还绑她的手，踹她的膝盖。
………
婉婉觉得很心累，不管怎样，无论好坏，裴绪衡终于用他的方式在她心头留下了永生难灭的印象。
是看着他就忍不住产生害怕的生理反应。
“你到底要怎么样？”婉婉问。
裴绪衡闻言食指抵在唇中间，比了个“嘘”的动作。他忽然莞尔一笑，没了阴郁的脸带着几分无邪：“想带婉婉认清一个现实。”
话音落下，婉婉身后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
来人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等停下后，婉婉背后响起剧烈的喘气。
一声一声入她的耳，她没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裴绪衡笑道：“啊，正说着，就来了啊。”
李灿阳看到狼狈趴在裴绪衡脚边的李朵儿，一时气血上涌，他正欲向笑得欠揍的裴绪衡走去——
只看靠在墙边的他从裤袋掏出一根烟。
下一秒，打火机点燃烟。
他拿着烟悠悠然地在李朵儿身边蹲下。
猩红的一点随着燃烧逐渐逼近他的指尖，他浑不在意。
看着这一幕，李灿阳眼瞳微缩，他突然就不敢靠近了，接着愤怒的声音从胸腔爆发：“你要对朵儿做什么？”
李朵儿看着即将落在她脸上的烟头，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用胳膊挡住。
也是这时，裴绪衡住手了。
他看着李朵儿惊慌失措的漂亮脸蛋，又瞥到不远处愤怒到了极点却拿他没办法的李灿阳，心里愉悦到了极点。
这才哪到哪呢！
主动权在他手上，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朵儿在他手里，李灿阳不敢轻举妄动。
有好几次，他都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可是只要想到快要落在女生脸上的烟头，他根本不敢动弹。
后背出了一身汗，李灿阳哑着嗓子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怎么每个人都问我要做什么呢？”裴绪衡明知故问，用无辜的少年脸说完后，向李灿阳展露一个挑衅的笑，“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李灿阳问：“什么游戏？”
“她。”裴绪衡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直指婉婉。
“什么？”李灿阳疑惑道。
被点到名，再结合裴绪衡刚才说的那句“看清现实”，婉婉似乎明白了他要玩什么游戏。
脸色霎时惨白。
这时候，李灿阳才有空注意从刚才起就一动不动的女生。他转身，有过一面之缘的苍白脸蛋收入眼底。
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觉真好。
即使长时间的站立会使右腿传来痛意，但这些痛意，哪里比得过眼前的痛快。
“她和我身边的这个，你只能选一个。”裴绪衡说着按下打火机的按钮，幽幽的火焰腾空而起。
李灿阳懵了一下，他以为他会说一个很复杂的游戏，结果就这？
朵儿和那个女生选一个？
那他还用选吗？
见他还需要思考，裴绪衡长眸一眯，声线里多了分冷意：“很难抉择？”
“不是。”李灿阳下意识地回，“我要朵儿。”
“哦？”裴绪衡挑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婉婉说， “那你把她带到我这边，我们交换。”
李灿阳还以为婉婉会挣扎，心中闪过很多强硬手段，但真的靠近她后，她根本没有任何挣扎。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再看看那边裴绪衡意味不明的眼神，好像顿悟了什么。
眼前发生的一切，或许就是因她而起。
是她和那个男生的私人恩怨。
他的朵儿只是因为刚好认识她，所以被迫卷入他们两人的纷争。
这样一想，李灿阳对于交换“人质”这一行为毫无罪恶感，接着，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暴怒感。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大好人，做不到救无关紧要的人。
况且，只要想到朵儿是因为她，才被裴绪衡摔在地上。
他愤怒得想打死这两个人。
***
互相交换后，婉婉成了摔在地上的那个。
李朵儿得到解救后，躲在李灿阳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地说：“灿阳，你想办法救一下婉婉啊。”
她没往那方面想，她只知道，是婉婉代替了她，她才能站在李灿阳身后。
面对李朵儿，李灿阳收起了刚才的凝重，俊朗的五官露出放松的笑意。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连哄带骗地说：“好，朵儿先去外面等我吧，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也好叫人……”
怎么能发生意外！
李朵儿听不得这话，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李灿阳的嘴。
其实灿阳说得也是实话，一个人不在场，如果遇到麻烦了，也可以喊救兵。不对，等她一跑出去就打电话喊救兵……
李朵儿现在脑子糊糊的，但她从小和李灿阳一起长大，他的为人，她最清楚。
他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
最后，李朵儿点点头：“那你快点带婉婉出来。”
李朵儿走了。
这个死胡同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裴绪衡似乎根本不怕李朵儿喊人来，他在学校附近“劫持”，本身就做好了事情会闹大的准备。
他现在能站立全靠左腿。
裴明打得太狠了。
那条差一点就残废的右腿，虚虚地压在婉婉的膝盖上。
毫无重量。
裴绪衡居高临下地看着婉婉。他想从她脸上看到一星半点的失望。
但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在她脸上看到了失望，他会暴怒，会做出很多无法控制的事情。
这种饮鸠止渴的感觉啊……
从地上收回视线，裴绪衡见李灿阳还站在那，病态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啊，你怎么还在这，是准备英雄救美吗？”
李灿阳听后皱了皱眉。
他浑不在意地瞥了眼裴绪衡脚下的女生，眼里闪过不耐，语气更是满满的厌恶：“你们之间有恩怨请自行解决，我绝对不会插手。但我警告你，你别再去找李朵儿的麻烦了！”
疼痛使得裴绪衡蹲下的动作极其缓慢，他拍了拍婉婉的脸颊：“婉婉，你听到了吗，他不会救你的，你别喜欢他了……”
婉婉看到眼前的神经病说着说着快要哭了。
她万分不解。
他到底在难过什么？
李灿阳也听到了裴绪衡的话，脸上露出一抹诧异。
喜欢他？
“你可以走了。”裴绪衡轻描淡写的声音在街巷响起。
他说完这句话就收起了脸上的痛楚，整张脸拉下来后不见笑意。
李灿阳当然知道裴绪衡这话是对他说的。
可是……
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彻底的疯狂。
那是一种似乎想把人一同拉进地狱的既视感。
但，这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李灿阳不知道，这短短的几秒内，他的犹豫，他的狠决都被婉婉看在了眼里。
从她的视角。
他和裴绪衡一样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她知道，她心里的阴暗面从刚刚的生根到现在，已经发芽了。
那一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
希望有一天，你不要落在我手里。
她看到李灿阳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背影消失在昏巷出口。
又过了很久，她看到裴绪衡笨重地在她身边坐下。
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
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令她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就算你是裴明的女儿也没关系……”
“婉婉，你看到了吗，他眼里只有李朵儿，他不会救你，也不知道你是谁，你别再喜欢他了……”
被李灿阳亲手送到裴绪衡面前，婉婉没说话。
被裴绪衡踩在脚下，婉婉没有挣扎。
然而此刻，听着他的这些奇怪言论，婉婉讽刺地笑笑。
明明只是想扯扯嘴角无声笑笑，可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
越笑越大声。
她看到裴绪衡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知道他又要发疯了。
不过，没关系。
是她。
是她要逼疯他的。
是她明知道他发疯是为了减轻痛苦，但她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是她知道他的痛苦点在哪。
“你果然还喜欢他……”听着她的笑声，裴绪衡发疯般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痛苦的明明是她，然而婉婉却看到了他额头和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她知道他同样很痛苦。
“我该怎么才能让你不喜欢他呢……我该怎么做呢……婉婉，你别看他了……”
他边哭边松开她的脖颈。
没人教过他啊。
他应该怎么办，他应该怎么办呢？
看着裴绪衡迷茫的眼睛，婉婉狠心地撇过头，沙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
“做梦！”
这两个字，一下子刺激到了裴绪衡。
他看着不再看他的女生，只觉得有些东西正在失去，害怕到浑身发抖。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什么……
等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去杀了李灿阳，我现在就去杀了李灿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