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葭洗完澡,披着一头湿漉黑发从淋浴房出来,就看见沈嘉炀没骨头似的倚在门口不远处的柱子旁。

    屋檐下橘黄色灯光斜斜投来,将男人瘦高身形分割为二,一半明亮,一半隐匿在阴影里。

    他微低着头,柔光顺着粉色碎发流淌,发尾被折射得几近透明,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喉结嶙峋地顶出一个棱角,立体而清晰。

    上身穿着廉价的山寨短T,袖口往上卷着,上臂肌肉贲张,充满野性的力量感,但又因为肤色冷白,并不显得粗犷。

    说起来,沈嘉炀来到乡下也有大半个月了,每天跟着她四处跑,正常人多少都会晒黑一点的,可他怎么看着好像更白了些?

    上帝未免也太过偏爱他了。

    陈葭不由得想起,前段时间以王淑芬为首的一帮大妈们私底下都在说,沈嘉炀长得那么白净漂亮,一看就是城里那种高级会所里的头牌男模。

    更直接来说就是,专供孤独寂寞冷的富婆消遣的鸭子。

    这离谱的谣言传到她耳朵时,陈葭哭笑不得,偏偏还没法反驳。

    毕竟,一般男人,还真没有像沈大少爷这么精致又娇气的。

    让人觉得,他天生就该被人热烈爱着。

    晚风轻轻吹过,穿过陈葭耳边头发。

    几乎是同一时间,视线中沈嘉炀忽地抬起了头,灯光瞬间涌入,乌黑眼珠仿若月光下春水粼粼,波光潋滟。

    “好慢。”

    依旧是她熟悉的沈大少爷常用的抱怨语气。

    陈葭已经习惯,没有说话,侧身让出位置。

    可沈嘉炀一动不动,明显并没有要进去洗澡的意思。

    她:“?”

    沈嘉炀直接就将手上东西抛了过来。

    幸好陈葭一向反应很快,及时接住了。低头一看,是贺连峥给沈嘉炀的那个盒子。

    她这才回过味来:“这是,要给我的?”

    沈大少爷轻“嗯”了声,算是回应。

    陈葭眼底掠过一瞬的错愕,“……谢谢。”

    下午在机场时,陈葭站得有些远,并没听清两人的对话,只知道贺连峥是被沈嘉炀一通电话叫了回来。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他是为了她,特意让贺连峥回国的。

    难怪当时贺连峥表情那么古怪,像是无语,又敢怒不敢言。

    陈葭一时情绪有些复杂。

    沈大少爷这人,还真是……

    他这人虽然大多时候都没心没肺,可一旦他想对一个人好,全世界怕是没有一个女孩能够招架得住。

    陈葭低头看向盒子上边的黑色字体,不自觉蹙了下眉。

    密密麻麻的日文,她一个也没看懂。

    “就知道你看不懂。”

    沈嘉炀一把将盒子抢了回去,撕开密封的透明薄膜,打开来,将里边一罐药膏和一支透明凝胶递给了她,这才垂眼扫了下包装盒上的使用说明和禁忌。

    “先用这罐药膏,连续使用一个星期,之后再搭配那支凝胶,坚持使用一个月。”

    陈葭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以前用过所以知道,紧接着却发现沈嘉炀是根据包装盒上的日文一个字一个字翻译给她听的:“使用期间伤口尽量不要沾水,孕妇和哺乳期妇女禁止使用。”

    她有些惊讶:“你懂日语?”

    “你小瞧谁呢?”

    沈嘉炀一下捏瘪了那个包装盒,随手一抛,精准落到远处的垃圾桶里,“哥可是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看生肉番的男人。”

    “生肉番?”

    陈葭缓慢眨了下眼,生肉她知道,番是什么?

    “土——”

    沈嘉炀突然一顿,转而和她解释起来:“就是指,未经翻译、没有字幕处理的日本动漫。”

    他心想,真可怜,生肉番都不知道,她的童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陈葭恍然大悟:“原来是动画片。”

    沈嘉炀下意识又要说土包子,动漫和你口中的动画片并不完全是一样东西,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差不多吧。”

    沉默声中,陈葭右边手腕忽地被他一把强势扣住:“少啰嗦了,赶紧把药擦了。”

    沈嘉炀拽着她一路来到堂屋,将她摁在了椅子上,自己在她身前单膝蹲下,打开那罐药膏,手指往里挖出了一点膏体。

    白皙指腹染上半透明的淡红色,湿漉漉的。

    他下巴一扬,示意她脱掉拖鞋:“脚。”

    陈葭微抬起脚,轻轻一晃,脚上鞋子自动掉了下来。

    沈嘉炀头低下去,将药膏抹在那处圆形疤痕上,打着圈轻揉着把膏体化开。

    他的指腹温热,药膏却是冰冰凉凉,一接触到皮肤,陈葭瞬间如同触电一般,差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她不自觉攥紧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大脑乱糟糟的,忽地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

    身前是男人香槟粉色头发,乱蓬蓬的,发质看着细碎又柔软。从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他冷白后颈上明显的棘突。

    两人身高差摆在那里,平日里都是对方低下头来看她。

    这会换成自己居高临下,陈葭很不适应。

    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她弯下腰去,“我自己来吧。”

    说话间,她的指腹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

    沈嘉炀呼吸一滞,下意识抬起头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因为俯身的动作,她身上睡衣宽松领口大敞开来,滑腻的雪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视线,想挪开眼已来不及。

    似白釉瓷,圆润饱满,汁水莹厚如堆脂,光莹如美玉。

    大脑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止运转。

    沈嘉炀瞳孔骤缩,不自觉吞咽了下。

    下一秒,一股热流忽地涌上鼻腔。

    他终于反应过来,慌乱地别开了眼,用手捂住鼻子,猛地站起身来。

    “你自己弄吧!”

    说完,沈嘉炀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结果又被门槛绊倒,整个身体直直朝前扑了出去——

    “小心!”

    陈葭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脸朝地摔了下去。

    她心下一紧,起身就要过去:“沈嘉炀!”

    “你别过来!!!”

    沈嘉炀动作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背对着她,双手紧紧捂住了脸,心里不断骂着脏话。

    幸好院里灯光昏暗,没让她看见鲜红的血正止不住地顺着他的指缝滴落。

    陈葭神情担忧,正要往前:“你没事吧?”

    “停!”

    沈嘉炀几乎是用吼的:“你就在那里,不要动!”

    “不准靠近我!”

    陈葭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按他说的站定不动。

    “你怎么了?”

    “没事!什么也没有!”

    沈嘉炀背对着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我要睡了!晚安!”

    昏暗光线下,距离有些远,只看得见他耳根红得几欲滴血。

    陈葭微愣。

    不就是碰到他手了,这家伙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吗?

    -

    回到房间,沈嘉炀直挺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许久,直到鼻血终于不再流了。

    心跳却还是快到不可思议。

    就像,有一头小鹿在他胸腔里鲁莽地横冲直撞。

    试图冲开那层束缚。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沈嘉炀猛地坐了起身。

    因为这一动作,鼻腔又涌上一阵温热。

    他顾不上拿纸巾去擦,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微信在通讯录里划了划,点进某个头像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那头,贺连峥刚一接通,猝不及防看见乌漆麻黑的屏幕里沈大少爷白得反光的脸上鲜血横流,被吓得差点摔出手机:

    “我艹,鬼啊!”

    “……闭嘴。”沈嘉炀扯了张纸巾胡乱抹了下,“你很吵!”

    “少爷,咱们做人说话讲点良心好不啦?”贺连峥将手机重新拿近,“大晚上的,谁看见您这张脸能不害怕?”

    沈嘉炀懒得跟他废话,单刀直入:“我有事问你。”

    贺连峥立马回道:“您说,老奴洗耳恭听。”

    “……就是,那个,”沈嘉炀故作镇定,“我有一个朋友。”

    听到这个经典的开场白,贺连峥瞬间嗅到八卦的气息,连忙竖起耳朵:“谁啊?”

    “你不认识的,别乱打岔!那不重要!”沈嘉炀没好气道。

    “OKOK,您说。”贺连峥谄媚地往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沈嘉炀继续支支吾吾说了起来:“就是吧,他最近,有点,奇怪。”

    贺连峥挑了下眉:“哦?怎么说?”

    “就是,他——”沈嘉炀停顿许久,突然豁了出去:“他每次看见一个女孩,就浑身不对劲。”

    “比如呢?”

    “总是不自觉盯着她看,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因为,她的眼睛太亮了……每次跟她对视,就有点心律不齐,就像熬了一个通宵早上还喝了美式,心跳快得感觉自己要猝死了。”

    贺连峥强忍着笑,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以一个医学生的专业口吻关心道:“懂了,心率失常,去医院查过没有,是不是室上性心动过速?”

    “查了,他很健康。”沈嘉炀吞吞吐吐:“然后吧,他不小心看见,咳,看见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但是!她也看过他的,很公平。”

    这话信息量太大,听得人心黄黄的。

    贺连峥一下没能控制住音量:“什么!你俩都已经到互相看过这种程度了?”

    “什么我俩,不是我!”沈嘉炀面红耳赤,加重语气再次强调:“都说了是我的一个朋友!朋友!”

    贺连峥敷衍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你朋友不是你行了吧。”

    沈嘉炀眼皮一跳:“少废话了,你就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还用问?”贺连峥说道:“他惨咯,彻底坠入爱河了。”

    沈嘉炀下意识就反驳:“屁的坠入爱河,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等看见贺连峥贱嗖嗖的笑,他才反应过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给自己找补:“我是说,我朋友,他根本不喜欢这个类型!”

    “那他喜欢什么类型?”贺连峥问:“总不会跟你一样,不喜欢女人,就喜欢那只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头猫吧?”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既有冷情冷性、不近女色的利益至上者,也有换女人跟换衣服一样勤快的花花公子,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被爱冲昏头脑的痴情种子。

    偏偏沈嘉炀最为奇葩,既不追名逐利、游戏花丛,也不爱豪车名表,从小到大,就只喜欢哆啦A梦。

    当同龄人都开始偷摸着看A片,讨论哪个□□身材好时,沈大少爷的理想型依然不变。

    别人的硬盘里存的是大尺度写真,他的电脑里存的全是哆啦A梦。

    贺连峥一度觉得,沈嘉炀是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

    “你才大头,你全家都大头!它叫小叮当!”

    沈嘉炀强忍住把手伸进屏幕一拳打爆对方那张脸的冲动,“你他妈到底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别急嘛,”贺连峥不疾不徐:“如果不是喜欢她,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

    “这还用我直说?当然是因为欲求不满咯。男人嘛,哪个不好色,看见女孩会有生理反应多正常啊,比如心跳加速,再比如流鼻血——”

    贺连峥故意停顿了下,直接摊牌不装了:“少爷,你终于长大了,老奴甚是欣慰啊。”

    被当面拆穿的沈大少爷顿时恼羞成怒:“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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