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融月使轻功在城东绕了一圈,发现了坐落于宝菱湖畔的“蘅坤司”。

    与普通官宅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更考究些,横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跟金牌上一模一样。

    她飞上檐,向里看去,有几个素衣人员在打扫,貌似还没有正式“开工”。里面没有会武的,江融月在墙上挂了半天都没人注意到她,便兴致缺缺地朝早市去了。

    京城东的早市多是水果糕点一类,因着城东门外都是果园,离南边麦田也近些,早市上便溢着芳香的果味和蒸糕气。

    江融月第一次逛山下的,还是京城的早市,不懂事一般拎着长剑到处逛,整得小贩们人心惶惶,生怕她拔出来给自己一剑。

    好在一个公子把她叫住了。

    “木兰君,做什么呢?”

    酒楼二层靠街边的窗口,一个绝色公子探出头来,乌黑长发搭在台子上,令人不禁心悸,生怕那尘埃会沾染上。

    “海棠君?”江融月尴尬地笑笑:“我就逛逛……”

    柳倾也哼笑一声:“上来坐坐吧,正好菜点多了。”

    嗤,当她什么人?饭桶吗?

    江融月老老实实地被掌柜迎了进去。

    “今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掌柜眉开眼笑地带她往上走:“木兰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心怡的菜色?小的这就去安排。”

    “不必了。”江融月看到一波又一波的伙计端着托盘进去,心想里面要是没有十个人一起吃,她真的很怀疑柳倾的胃是不是直通无底洞。

    早上那个小厮不在,柳倾一个人坐在窗边雅座,撑着下巴望天。

    身边的菜肴多到所有能放的地方都摆满,要不是伙计有最后的坚持,甚至得放地上去,她踮着脚走到他对面的座位上跪下。

    “看来海棠君出手很阔绰嘛。”

    柳倾眼睛转向她,清朗笑道:“只是因为有木兰君在此,其他人可花不了我一分钱。”

    江融月想翻个白眼,但生生忍住:“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怎么能这么说?”柳倾转过来,胳膊叠在一起,头枕在上面看她:“木兰君赏脸,是我的荣幸。”

    真是服了。

    也就是他脸长得好看,又年轻,缺一个条件,这么浪荡都会招来她一番毒打。

    察觉到她的长剑要出鞘了,柳倾终于收回颜色,得体地替她捡了一双筷子,又夹一块晶莹剔透的水红颜色饺子到盘中。

    “既然咱们遇上了,就在这里叙叙旧,您也不必折辱名声到我房里去。”

    江融月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柳倾自己夹了一块糕点放进盘里,却不吃,又看着她道:“江姑娘,你可知蘅坤司究竟是何地?尊师允你前来又是何意?”

    他突然这么严肃,倒是把江融月噎了一下。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山,还敢孤身与男子共处一室?”柳倾跪起身来,一把拖过她的手臂……

    两秒后————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从福荷酒楼二楼传出。

    “错了错了错了。”柳倾那张绝色面庞被压在雪白洒红花瓣的糕点上。

    江融月狠狠按了一把:“还想说什么?”

    “不说了,女侠,放了我吧。”

    江融月冷哼一声,还是把他的手松开。

    柳倾抬起身来,揉了揉差点脱臼的肩膀和下巴,还好她手下留情,他也耐打,不然少不得一场正骨。

    伙计和掌柜都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见到这场景都安静如鸡不敢说话。

    一脸面粉的人打圆场:“没事,掌柜的,劳烦打盆水来。”

    柳倾出去洗了把脸,清清爽爽地回来,终于像个正经人,坐下跟她笑:“坐吧,昭昭。”

    说完他就愣住了,好像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说什么?”江融月差点又站起来拔剑,他是从哪里知道她的小字?

    柳倾飞快作出捂脸的动作:“我跟尊师是生死之交,知道也不稀奇吧?”

    他探出半边脸:“这样,礼尚往来,我字玄度,您以后叫我小字就可。”

    江融月:呵呵。

    “不必了,海棠君。”她将剑鞘藏到后背:“您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不敬,我也看透您的把戏。以后我们蘅坤司中相见,也敬如不识最好。”

    话毕,一跃而起,破窗而出,也不管什么市貌影响,直接踏着屋檐一路往竹园客栈去了。

    柳倾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屏风后的暗门打开,小厮扶着一位老者颤颤悠悠地走出来。

    老者花白发丝严整地梳成全束,身上旧得发白的青灰衣袍也平整干净,他走到柳倾身边,抬腿就是一脚。

    “登徒子,圣人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柳倾一歪倒在地上,不敢回话。

    小厮笑道:“先生消消气。”

    老者也瞪了他一眼:“你呢?整日跟着他四处厮混!也把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忘到千里外去!”

    得,先生气头上果然不能多话,不然就是路过也得挨两句。

    柳倾委屈巴巴地抱着腿:“这也不能怪我啊,昭昭这脾气也太烈了。”

    老者撇了他一眼,仿佛不愿再看他这不着调的样子:“快起来,滚回你的地方去。”

    “此事徐徐图之,莫再心急。你与……江姑娘道歉后,若她能谅你无礼,便遣阿如去石泉寺,燃三柱定魂香。”

    身边小厮名唤阿如,此刻也忙矮身行礼:“知晓了。”

    柳倾整理衣冠,刚要出去,老者叫住他:“慢着,今晨可是与誉王的人冲突了?”

    小厮的动作一僵,不敢出声。

    柳倾讪讪地笑:“不是我惹的事,他非要占我的房间……这不是仗势欺人吗?”

    老者瞪了他一眼:“他能欺得了你?誉王虽是齐姓,但与那些奸人不同。”

    柳倾小声嘀咕:“我看也没什么不同。”

    “你!”老者手又举起欲打他,转眼还是放下:“罢了,你总会知道的。”

    又接受好一番劝诫敲打,终于与先生告别,出门时日头已升至头顶了。柳倾迫不及待地钻进马车,伸了个懒腰。

    阿如戴上斗笠,拉起缰绳,朝里面说道:“公子,去教坊……”

    柳倾咳一声止住他的话:“不,去清洲。”

    阿如了然地笑笑,抬手甩缰,马匹慢速奔出。

    江融月回到客栈,发现自己房间门口挂着一封草绳栓着的信,信封还未开过。上面写着:

    木兰君收——雏鸟驿站

    她环顾四周,进门后才撕开一角,发现里面还套了个雪白洒金箔的信封,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这个小信封上才是童昀的字迹:江融月亲启。

    好么,像是快递外面套一个品牌包装袋。

    江融月挑眉,这效率也太高了,清晨从这里发到城西,中午就能把回信送到她门口。

    童昀的回答很简洁,说随时都可以来童府找她,还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回了几句。随信附了一块精致的木牌,上面刻一个正楷的“童”,木牌背面是童家家徽,云雾上一段枝繁叶茂、弯曲延伸的树干。

    江融月打算去买一匹马,没有不尊重老毛驴的意思,只是一直用轻功很累浪费元气,而毛驴又太慢,天天叫马车也负担不起。

    离草在柜台里看账本,看她从台阶上下来,抬头笑道:“木兰君,信看到了吗?”

    “看了,”江融月点点头:“对了,附近可有马市?在别的州也行。”

    “瞧您说的,这儿可是京城,什么市场没有?就城西门出去往北,不消半时辰就有。不过都是辰时巳时开张,午时后就关咯。”他把账本合上,比手划脚地讲述马市的位置。

    “看来我只能明天再去了。”

    离草从柜台下面翻出一根竹笛递给她:“木兰君既要买马,可带上这个。马市里有位马夫,他手底下有匹照夜玉狮子,一直不愿意卖,说是,找不到有缘人。但我们瞧那匹马不配良人实在可惜,您愿意去试试吗?”

    “哦?”江融月有点心动,传说中通体莹白的极品宝马,照夜玉狮子?

    “我怎么才能知道谁是那位马夫?”

    “您去马市,用这只笛子随意吹一只曲儿,他会来找您的。”

    江融月接过笛子,上下打量了一通,与她身上这支高僧开过光的檀木笛子是不能比的,做工也称不上精细,只是笛身上的刻痕,勾勒出一只飞奔的骏马,鬃毛和肢体线条简洁而流畅,写意的自在仿佛能透过这画,传到观者的心里。

    “多谢,用完我就还回来。”江融月朝他一抱拳。

    离草连忙深深鞠了一躬:“您尽管用……”

    “离草!!”掌柜突然在后院大喊。

    两人都是一愣,都匆忙往后面去了。

    竹园客栈的后院有两段,靠建筑是堆柴火杂物的,再往外便是简易的练武场,有一个小门通往山路。

    院内是平整的土地,唯有靠山围墙边长了几株年代久远的大树,此刻都拦腰斩断,轰然向她们的方向塌来!

    江融月飞身跃起,一把拎住离草的领子,右手拿起照雪,朝前使出一招横贯的圆斩,剑未出鞘,但排山倒海的剑气以迅雷之速将飞来的树干劈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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