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判长想,他应该生气的。

    ……少女口不择言,在黑暗的车厢里,刻意说着无端猜测与指控般的话语,仿佛他真的有过很多位情人一样。

    但总裁判长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抬起卷翘的眼睫,眼中仿佛盛着粼粼的湖水,看着你的目光专注,明明是一副无害的样子,几乎可以欺骗任何人。

    但想要靠近的时候,就会被玫瑰柔嫩枝叶下的荆棘刺伤。

    那柔软甜蜜的嘴唇,吐出的话语像利剑一样,为的是和他拉开距离。

    而他也确实被激怒了——

    “贿赂我。”

    想要摆脱他,总要付出点什么。

    冰冷中夹杂着恼怒说完,本以为她会退却,但她看了他一会儿,就轻飘飘地吻了上来。

    ……总裁判长的思想空白了几秒。

    也许是一秒,两秒,他才感到死寂的心脏在胸膛中疯狂跳动。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

    众人口中优雅温柔的黑发少女,有着夜莺般过人的美貌,却和他想象中一样的冷漠无情。

    这种冷漠偏偏被掩盖在她幼鹿般近乎天真无害的目光下,轻而易举地瓦解着人的心防,让他一次又一次为之心动不已。

    奥丝黛拉并不了解他,不知道所有总裁判长想要的东西,他都会不择手段地去夺取。

    ……只有对她,他有着超乎想象的耐心。

    “小姐不必担心。”

    月色下的教堂里,一切都仿佛笼上了朦胧的光影。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少女的眼睫微微轻颤着,像是震翅欲飞的蝴蝶,让人想要吻上去,总裁判长忽然笑了笑:“小姐不是想证明我对你的占有欲只是信息素的误导吗?那么在小姐能够给出正确的答案之前……你可以将我看做为一个追求者。”

    少女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她情不自禁地发问:

    “您是认真的吗?”

    总裁判长弯起唇角:“我当然是认真的。”

    祷告厅外,车夫、平檐帽男人和修女面面相觑。

    石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们站在外面,几乎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

    那位小姐说了要独自祈祷,修女本该拦下新来的人,但是见到所来的人就退却了。

    那一定是一位大贵族,虽然他是那么的年轻俊美,但那种一举一动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势却并非普通的贵族子弟可比。

    浅金色的瞳孔天然地显得情绪格外冷淡,只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推门而入。

    仿佛他们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如同路边的一粒尘埃。

    车夫同样被一道眼神所慑,张了张口,阻拦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他是见过总裁判长大人的,也知道这位大人曾送自家小姐回家,但是……这种alpha和omega深夜两人独处,还是让人感觉怪怪的。

    但他们的意志对总裁判长来说都没有一点意义,只有跟平檐帽男人知道,他是专门去见里面的那位小姐的。

    自从某一天总裁判长见过她之后,这种事情就经常发生。

    她的行踪,她喜欢什么,她和谁说了话……在奥丝黛拉不知道的地方,总裁判长对她的关注甚至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就连他也因此被动地对那位小姐熟悉了起来,男人将头上的平檐帽往下拉了拉,心想但是这种变态的掌控欲真的有人受得了吗。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奥丝黛拉和总裁判长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从两人的表情都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隔着普通的社交距离。

    哦豁,平檐帽男人想,看来还是抵触。

    但是女孩显然涵养很好,面色平静地和自己的车夫汇合,也没有甩开他们离去。

    两人并排慢慢往外走,其他人都落后一步,谁都没有说话。

    月光透光屋顶的彩色天窗,在地面上投出一块块幻彩的光斑,这一幕显得安静极了。奥丝黛拉从纷杂的思绪中抽身,转眸悄悄看向身边的人。

    银发的alpha优雅俊秀,有着甚至不输于omega的精致面容,但这并没有弱化他的性征,反而更加凌厉夺目。

    月光般银白色的卷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只在额角边垂落了一束,让他显出几分随性。但那双本就浅淡的金瞳,在不笑的时候,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淡和疏离,仿若神像眼中用琉璃烧制的瞳孔。

    【“您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

    奥丝黛拉不得不承认,她从未看懂过身边的这个人,他毫无疑问是危险的,于她而言,就像一个十分神秘的迷题。

    ……可是,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们明明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奥丝黛拉偷偷看了一眼身边年轻俊美的贵族,抿了抿嘴唇,有些懊恼地收回目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敢置信,堂堂总裁判长,对那么多殷勤的omega不屑一顾,居然要追求一个已经订婚的omega,横刀夺爱……只要稍微传出去一点,就不知道会产生多少流言蜚语。可他明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却反而回答她:“我对你的态度是认真的”。

    在那样坦然的语气却让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开那迫人的视线,逃避自己的不知所措。

    ……在那双浸染了月色的浅金色的眼眸里,那一刻,她仿佛又闻到了油墨玫瑰的香味。

    短短的一段走廊很快到了尽头。

    夜已经深了,街道上起了一阵朦胧的雾气。

    奥丝黛拉朝马车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她回过身,唤了他一句:“……先生。”

    在破旧的教堂门口,女孩停下脚步,如夜的黑发落在肩头,月光透过迷雾在她脚下留下模糊不清的影子。

    她的红唇顿了顿,轻声说:

    “晚安,再见。”

    格兰德府的管家迎接了晚归的小姐。

    奥丝黛拉走进户厅,将手中的小提包和披肩解下,交给女仆去挂在自己房间中的衣架上,管家跟在身后,轻声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情。

    “奥丝黛拉。”

    户厅的沙发上突兀地响起一个刻意拉长的女声,只见一个穿着蛋糕裙的短发少女抱着胸不悦地站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

    她棕色的头发刻意烫成了蜷曲的形状,看起来带着几分俏皮,板着的脸却破坏了这种感觉:“omega独自出门深夜才回家,不会是私会你的老相好去了吧?”

    奥丝黛拉停下脚步,管家的话语姗姗落下:“……还有就是还未来得及向您汇报的,菲丽小姐获得了保释,已经归来了。”

    自从被警卫队从法庭上抓走,菲丽一直被关到了现在,格兰德家曾经派人去法庭保释她,但没有成功。

    “真是出人意料,”少女看着气势汹汹的的女孩,面色平静地说:“夫人很担心你,太过悲痛病倒了,想不到你终于被法庭放出来了。”

    “你很得意是不是?”菲丽立马抬高了声音,她径直走到奥丝黛拉面前,眼中燃烧着怒火:“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你害死了我哥哥!”

    “那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奥丝黛拉说:“如果不是他想杀我,你想诬陷我,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不要说的你好像多无辜!”菲丽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我迟早会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这个阴险可怕的女人,害死了父亲和哥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瞪了一眼落后奥丝黛拉一步的管家,用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还有你!拿着格兰德家的薪水做着奥丝黛拉的狗,背主的东西!”

    管家面色不变地任由对方斥骂:“您误会了,夫人病重,家中无人主持事物,作为管家不能越俎代庖,一应只能听从奥丝黛拉小姐的管理,我只是做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

    菲丽只是看着他冷笑。

    这倒是让奥丝黛拉感觉有点新奇,菲丽向来性格冲动、脾气尖锐,若是以往说不定早就冲上来要扬手打人了,现在居然还忍的住。

    “你忘了,管家是叔父聘请的,”她漫不经心地说:“虽然我对被害妄想症患者没有歧视,但如果你只是想要放狠话的话,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

    “我想,你应该去探望一下夫人,她很关心你。”她笑了笑:“包括你究竟为什么能被法庭扣押这么久。”

    虽然奥丝黛拉并不想管她,但是盯着格兰德姓氏的人被监狱关押这件事也并不好听,菲丽无疑犯了事,绝不仅仅是扰乱开庭那么简单。

    菲丽的脸色似乎扭曲了一下,仿佛回想起了被关押时糟糕的遭遇,奥丝黛拉敏锐地察觉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畏惧。她似乎很想对她大喊,却硬生生压下了怒火:“你以为激怒我我就会如你所想的大闹吗?你把我当成傻子吗奥丝黛拉?”

    她归来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的,所以菲丽忍住了。奥丝黛拉怔了一下,她重新看了菲丽一眼,笑了起来:

    “你真是让我惊讶。”

    没想到有一天这种话居然会从菲丽的口中说出来,就好像对方从监狱中走了一遭后吃到了某种教训一样。

    “别忘了我才是爵位的顺位继承人,有我在,你休想在家里只手遮天。”菲丽抬起下巴,恶狠狠瞪了奥丝黛拉一眼,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奥丝黛拉和菲丽的关系从来不好,如今更是隔着仇恨——菲丽似乎把乔治与格兰德侯爵的死都记在了她身上,奥丝黛拉自然不在意她的态度。她平静地略过了刚才的小插曲,让管家继续汇报,往房间走去。

    管家如同壁画一样,对两位小姐的唇枪舌剑充耳不闻,得到吩咐后才重新恢复活动。他落后女孩一步,低声述说着剩下的事,奥丝黛拉的裙摆从楼梯上一晃而过,她一边听着一边随意地看了菲丽消失的走廊一眼。

    菲丽今天的行为有些突兀。

    是错觉吗?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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