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6月10号,七月十六。

    上午八点二十八分,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在五方路满堂春饭馆门口准时响起。

    按照阮云枝原先的计划,正式开业至少还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可有了常蕾的加入,进度快了不少。常蕾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几乎把除了睡觉的时间全部用来工作了。阮云枝怕她干活太累、身子吃不消,总是让常蕾休息休息,可常蕾嘴上答应着,转过头去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常蕾清楚自己的身体,也清楚自己的情绪,她刚刚脱离丈夫,她需要干活儿来适应、来发泄、来证明自己真的已经彻底离开了原来的家。

    并且常蕾心里明白,阮云枝是在帮自己,阮云枝如果想要找人来店里帮忙,多的是比她更好的人选,可云枝还是选择拉了她一把。常蕾心里感激,因此也更加不愿给阮云枝当拖累。

    后来,阮云枝也隐隐地明白了常蕾现在的心情,也不再让她休息,只是默默地陪在常蕾身边,陪她一起干完。

    也正因为此,两人仅用了五天就干完了所有的活儿,阮云枝翻着日历,把开业时间定在了离现在最近的一个良道吉日。

    几挂鞭炮带着火光,劈里啪啦地满地方乱窜,店门口的人满满当当地围成了好几圈,几个小孩一边用手捂着耳朵,一边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鞭炮,害怕又惊喜。

    鞭炮激起了路边的扬尘,同时也标志着全新的开始。星星点点的火光,周围浓厚的烟火气,常蕾终于感觉到自己是真的离开那个家庭了。几天来,常蕾总有一股梦中的虚幻感,可现在她终于像是摸到了理想生活的一点影子。

    一切都会像牌匾上写的那样,满堂春色。

    鞭炮一挂接着一挂,热热闹闹地足足响了好几分钟,待那火光熄灭,周围的小孩蹦蹦跳跳地来捡地上洒落一地的鞭炮的红色纸屑。

    可这热闹终究只是暂时的,原先围着的人渐渐散去,店面重新开始冷清了下来。

    大家愿意过来凑热闹、看个新鲜,可没人愿意花这么多钱来吃螃蟹。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有来这吃饭的钱,不如去个已经颇有口碑的老店,说到底,周围人一见这是阮云枝和常蕾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娃娃弄出来的,心里多少存了点轻视。

    一直到十点出头,店面前面只有过往的路人,倒是也有人瞧见地上残留的鞭炮碎屑,顺带着打量了几眼的,可也只是随意地看上两眼,继而就收回了目光,连脚步也不曾放慢一些。

    对于阮云枝和常蕾来说,这几乎押上了她们的全部身家、背负了很大的生活压力才开起来的店,但对于过往的路人来说,这不过是众多店面了最寻常不过都一家小店。

    创业潮刚刚出现的时候,大家图个新鲜,也都愿意花点钱尝试一下。而如今整个市场已经进入如火如荼的状态,私营饭馆并不少见,阮云枝这家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湖面之上,刚开始时还泛起一圈涟漪,但那涟漪很快消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虽说常蕾明白这道理,但她还是忍不住着急。

    她知道阮云枝是把老家房子卖了才开了这店面。她干活可以不要工资,但其他方面的开支呢?这个天气的菜买回来没多长时间就坏了,每天只出不进,这店又能维持几天呢?!

    常蕾嘴上虽不言语,可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走到门口往外打量了。

    如今门口冷清地不像话,说不担心是假的,阮云枝心里也没什么把握。可这总有人要镇定下来,她又将目光放到中午的食材上,“先准备吧,这还不到饭点呢。”

    王桂花像是隔着墙听见了一般,手里摇着扇子,遥遥地坐在门口安慰她们,“正常的!正常的!这半晌午的,都忙着呢!哪有人这个点过来吃饭的?这生意啊,得慢慢来,急不得!”

    常蕾心里这才踏实些,她回头一瞧阮云枝已经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投入了工作,常蕾一咬牙,也转身回来拿起了桌上的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桌子擦得清洁光亮,几乎能照应出人影来。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没说话,像是在跟外头较劲,也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在这种环境下,她们谁都没有抬头看,但耳朵却不自觉地留意外界的声音,三四岁的小孩在街角嬉戏,隔壁哪家客人语气颇为不善的讲价,偶尔小汽车驶过的轰鸣声,可那声音总是有些遥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外头传来了一声嗤笑,打破了这久违的安静氛围,阮云枝和常蕾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大摇大摆地晃悠进来了,他四处打量着,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奚落与挑剔,“弄了这么些日子,就搞成这样?开业了,一个客人也没有?”

    他眼底带着嫌弃,十分挑剔地四处打量着,这话没加称呼,可却是朝着着常蕾去的。

    这个男人的敌意与傲慢毫不掩饰,就好像是认识一样,阮云枝微微侧头去看常蕾的反应。

    常蕾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脸色发白,口中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离婚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原来这就是常蕾的前夫,阮云枝默默在心里把他和家暴男化上了等号,心里也多了一丝鄙夷。

    常蕾凶狠的语气对他来说就像是小猫挠痒痒,王康没回答常蕾的问题,反倒像是大发慈悲一般,好心提点道,“我当你怎么突然要离婚,原来是要学人创业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创业是男人们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早就跟你说过了,这创业不是那么好创的,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能干什么?别见着什么就凑热闹。到时候赔的爹妈都不认识,连口饭都吃不上,到时候哭爹喊娘可没用啊!”

    常蕾离开这几天,王康过得可是相当的潇洒。离了婚,他干脆就把情人带回了家里。他妈原先和常蕾总是吵架,现在常蕾走了,他妈和情人相处得倒是十分愉快。情人搂着,小酒喝着,耳边也清静了,王康的日子美极了。

    只是人啊,有时候突然太过舒坦的话,也就开始想找点不痛快。前天夜里他躺在炕上,脑子里突然就蹦出来了常蕾的脸。

    按照王康的预想,常蕾最多不过两天就该哭哭啼啼地回来了。他甚至思考过要是回来该怎么处理,复婚那是不可能了,但看这往日的情分上,若是她能和情人一起和平相处,以后不在惹事,东想西想,那么给她口饭吃,让她帮着照顾一下家里也不是不可以。

    王康做了决定,可一连三天,常蕾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可真是太反常了。

    她一个女人,娘家也呆不下去,工作又没有,身上也没什么钱,现在这个社会,没钱寸步难行,她这种情况还能跑去哪?

    这么想来,反常的似乎不止这一件事。王康一下子就想到,当时常蕾离婚的时候好像特别着急,似乎为了早点离婚,连财产也不愿意不要了。虽说就算常蕾要,他也肯定不会给,但常蕾连要都不要,这就十分奇怪了。

    若是再往远的想想,闹离婚之前常蕾也是异常的沉默。

    办离婚时,常蕾着急要走,王康只觉得常蕾在闹脾气,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可现在将这几件事结合起来,事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王康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常蕾走的这么着急,走了之后又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难不成是已经找好了下家?

    王康一想到这个顿时就忍不了了,他可以自己在外头花天酒地,但不能接受自己婆娘在外面偷人。要是被人知道老婆在外面偷人,那可是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王康突然迫切地想知道常蕾去了哪里。

    S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正当他不知去哪找的时候,原先的好邻居倒是主动给了个消息——在五方路啊,曾经见到过常蕾!

    王康顺着就摸了过来,在门口蹲了一天,也就慢慢摸清楚了——常蕾竟然是要来这小饭馆帮忙。

    王康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没被戴绿帽子就好。

    放松之后,随之而来的反应竟然是好笑。

    是的,比起震惊,王康更觉得好笑。

    原先他给常蕾找的工作也是正经工作,别人想去还没关系,比这没什么名堂、饱一顿饥一顿的破饭馆可好多了。两者一比较,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可偏偏常蕾选了个反的,当真是脑子有问题了。

    王康把思绪收了回来,目光复杂地瞧着常蕾。

    她就这么站着,一言不发,眼底的愤恨像是要喷出火来。以前两人没离婚,王康怎么说她,她都已经习惯了,但常蕾就是听不得王康这么说阮云枝!

    看着常蕾这表情,王康咧着嘴,乐了,“呵?怎么了?说的就是事实。你再怎么瞪我也没用,这儿一个人也没有,这店能开几天?实话告诉你,撑不了两天!早就跟你说过这创业不是那么好搞的,你非不听!非得吃了亏你才知道疼!那你就等着吧,早晚得拖着你这姐妹一起喝西北风!”

    拖着阮云枝一起喝西北风......

    听到这话,常蕾身子终于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她自己怎么样都好说,可她绝不愿拖累阮云枝,常蕾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下去。

    阮云枝听不下去去了,常蕾本就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来的,王康这一肚子打击人的话越说越会把人带偏。阮云枝侧步迈上前去,把常蕾拉到自己的后面。

    王康原以为阮云枝是要跟自己吵上一顿,他双手环抱着手臂,整暇以待。他倒要瞧瞧,她能说出什么来。两个女人创业就是没谱!这店没人也是事实!

    预期中的场面并没有到来,阮云枝比他想象中的平静许多,她仿佛没听到王康刚刚说的挑衅的话,就像对待一个普通客人一样,脸上还似有若无地带着微笑,嘴边的两个小梨涡还清晰可见,“说这么多,饿了吧?来看看吃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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