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淮南道决堤,段谨身为都水行者,亲临现场,不慎被洪水卷入河中;下游的民女救起了他,段谨见民女眼熟,发现她是皇兄的女儿。”罗汉床右边坐着被昭宁帝派来的裕王。

    裕王清风朗月,对八卦这种事情颇为不适应,只简洁地说了几句。

    “哦?”左侧坐着的正是在五台山礼佛的太后,熟悉太后的人都知道,这是已经不悦了,“这何田田,相貌如何?”

    “相貌?”裕王喝了口上品的贡茶,没有立即回话,反而有些疑惑。

    小王爷穿着一身白色绣银线的锦衣,一派清贵的样子。

    “罢了。”太后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虽然都是先帝的儿子,但裕王却和昭宁帝的风流多情完全不同。

    作为先帝幼子的裕王,自己相貌俊秀,仪表堂堂,一般女子在他眼里都是庸脂俗粉;曾有御史大夫的女儿向裕王表白,难得的大胆热忱;裕王拒绝也就罢了,拒绝的理由还颇为伤人,因而被御史大夫参了一本。

    昭宁帝在朝会上看到御史大夫参裕王的内容,回宫后迫不及待地告诉太后,笑得乐不可支。

    裕王说的是,对不起,柳小姐,你实在不够美丽。

    其实柳小姐只是没有倾国倾城之姿,高低还算个小美人。

    从那以后,全京城都传了个遍,说裕王不识美色,适婚的女子也都放弃了觊觎裕王,生怕被他攻击容貌。

    太后让他评价女子相貌,纯属是在为难他。

    “既然皇帝给了朝瑰做了封号,想必是有着玫瑰花般娇嫩的相貌。”

    “她和皇帝的亲属关系可属实?”

    “属实。儿臣在淮南道暗访过了,这何氏女的母亲名叫何莲,是位采莲女,貌美;十八年前,皇兄第一次下江南,化名张姓富商,偶遇了何莲,两人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太后冷冷的笑了一声,对自己的亲儿子实在是受够了。

    十八年前,先皇后病重,英年早逝,那位先皇后正是姓张!没有猜错的话,他与何莲骤然分开的原因,大概是张皇后从京城传来的死讯。

    “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院正亲自做了滴血验亲,那民女的血能和皇兄的血相融。”

    “既如此,这天家的女儿,哀家也是不得不认了。段谨求娶的事情,皇帝可有说什么?”太后不紧不慢地波弄着佛珠。

    “皇兄未曾多言。只按下不表,让儿臣来接母后回宫。”裕王外家有钱,并不仰太后鼻息,又是先帝幼子,从没机会涉及夺嫡之争,和太后母子没有龃龉,甚至因为打孩童时期就出色的容貌,太后娘娘对裕王还颇有些偏爱。

    因而,遇到会惹太后生气的事情,风流的昭宁帝都会请裕王出马。

    这出认女戏码显然会让太后生气,裕王便被昭宁帝谴来了五台山。

    但是,裕王也是有令太后不悦的事情。

    “皇帝的女儿都有人求娶了,你这个当皇叔倒还是孤家寡人,说出去哀家都替你害臊。”太后没好气的说了他一句。

    裕王已经习惯被人说了,但还是第一次被太后直白地指出来,略有些尴尬,于是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您别埋汰我了。当务之急是令蓁怎么想,段谨闹出来的事,不管是面子里子,都让令蓁很难看,如今宫里风言风语的。”

    段谨是南华公主李令蓁板上钉钉的未婚夫,皇室众人早已心里有数,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都性格温和才学兼备,从未有过龃龉。皇帝这次封段谨为都水行者,也是想为段璟抬一抬身份,为即将到来的赐婚做铺垫。

    谁能料想到这段姻缘竟然会急转直下。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

    她也很想让李令蓁就此忘了段谨,全天下多得是优秀的男儿上赶着当驸马,脚踏两只船的段谨,怎么配得上她的孙女。

    “传旨回去,让福惠把京城适婚的未婚男子都画个相,都送进寿康宫。”太后心气不顺,对身边的老嬷嬷说道,佛珠在她手里被来回滚动,主人终于是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裕王云淡风轻地喝了一口茶,脸色不见丝毫改变,还是一样的风光霁月,“母后莫气,左不过一个段谨,京城里多得是好儿郎。段谨还有个弟弟,文治武功也是不俗的样子。”

    太后冷笑了一声,“段家没福气,我倒是记得,先帝给你定的伴读,尚未婚配?”

    裕王抬起了垂下的眼睑,终于有了些事情与自己相关的实感,“您说的是夏孟秋?”

    “是了,礼部尚书家的长子吧,当你伴读时,先帝都曾夸赞过他的学问。”抛开了段谨,太后的心气就顺了些,接过了小宫女奉的茶。

    裕王沉默了一会,“他确实各方面都不逊色于段谨,尚未婚配。”

    “如此甚好。”太后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对这个回应表示了满意,“礼部尚书的夫人每每进宫,都向我抱怨儿子找不到心仪的对象;看来这就是缘分啊,昭宁十五年的状元郎,合该给我们蓁蓁当驸马。”

    裕王苦笑不得,“蓁蓁可不一定看得上夏孟秋。”世人皆说,男子凉薄,女子执着重情,女子是最不能舍弃多年情感的,也不知道李令蓁能不能割舍掉对段谨的情思。

    “一个夏孟秋不行,十个、百个夏孟秋,总能找到和蓁蓁眼缘的。”太后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她现在只需要驸马不是段谨。

    “蓁蓁到哪里去了?”裕王站了起来,走到窗户边,向远处的青山看去。

    外头下了雨,山寺安静,听不到一点人声。

    “已经让人去找了。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总不好一直拘在我这老婆子身旁吧;没得为难你们年轻人。”太后缓了怒气,又盘起佛珠,讲话懒洋洋的。

    裕王看着窗外的雨,想起了京中的传言,都说南华公主李令蓁,多年侍奉太后面前,过于规矩内秀,克己复礼;而朝瑰公主何田田,十八年来都养在宫外,热忱大方,活泼灵动;所以,中书令家的长子,才会移情别恋,爱上朝瑰公主。

    京城茶馆的说书先生,善用比喻,创作大胆,如今正风靡着一个叫公主争玉的本子。裕王偶然路过,听到过几句,其中把南华公主李令蓁比成了娇贵安静的植物,纵使你为她浇了很多水,施了很多肥,到最后能得到最大的回报,无非是绽放了一朵漂亮的花,可是那花不是为了养花人绽放的,而是时令气候,到了开花的时节。

    也就是说,南华公主不是因为爱情才选择段谨,而是因为合适才选择段谨。

    不过无稽之谈,世人却惯爱凑热闹,即使是只在某些祭典上见过南华公主,讲起故事来却有鼻子有眼的。

    裕王颇觉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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