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晚了一步,留给她们观摩的,只剩下身躯。

    章序随手扯了一张草稿纸,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头枕在臂上,一步步地写剩下那两张半物理试卷。

    那些女生围了一圈,随意一瞟。李闻资嘴贱习惯了,毕竟是章序活该,看了眼原本的主角,压低声音温声说:“哎哟,真上进。”

    “昨晚干啥去了,迟到了”?

    温柔刀,刀刀割个人性命。

    “我听说,你和一班学生委员谈了,他昨天也不在啊!”

    “你俩不会……。”“蚊子”手指来回转悠,说的意味深长。

    光在位置上坐着,章序就能闻见恶臭的油腻饭菜味。

    “小序,你太花心了,上上周还是高三的,上周隔壁班的班草,这周又换一个。”

    鄙夷的语气隐隐约约。

    旁边的同学不以为然,赶着上演双簧:“蚊子,你不就是嫉妒章序好看吗。”

    “哎哟,都是玩玩而已,谁不知道咱序姐身边不缺男的呢。”

    桌上的草稿纸突然被抽走,章序地胳膊顺势一抬,黑色中性笔kua的一下,笔头断了,弄的作俑者上半身都是星星点点的黑墨。

    “蚊子”是个胖胖的姑娘,她被喷了一身,抬起了自己的三层下巴,眼眶红的吓人,她二话没说,拿起章序的试卷,直接冲着大开的窗口丢出去。

    米白色的蝶翼微微颤动着溃声从四楼掉落,瘦弱在哀悼日光,哀悼一切,哀悼自己,哀悼本身。

    可章序爱蝴蝶,同它一起被射穿,腐烂。

    这是她正在经历的。

    随意的指指点点,上课时听见她名字时陡然的哄堂大笑,老师全当白瞎眼。

    白眼,黄遥,围殴,辱骂。长不好的旧伤,一遍一遍变成青紫,疤痕,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如果世界是个圆,那她就是陨落的碎片。

    “那是故意吗?”

    “有理由吗?”

    “有趣吗?”

    无限的死循环,却是活生生地发生在当下。

    合群,多么可笑?

    章序轻哼。

    “神经”,她眼神里毫不掩饰嫌弃,起身出去了。

    明明都是同样的年纪,可章序的眉眼间全是与同龄人不符的媚气与野艳。

    “蚊子”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扬起声音,傲慢的说道:“装什么!”

    “你给我过来!听到没有!”

    这声音很大,也总是这样。周围的人闹着看笑话,啼笑皆非。

    “滚吧,真恶心。”

    ……

    下一秒。

    尤弈背靠后墙,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刚才的一切他尽收眼底,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全身散发着“老子不耐烦”的气场:“真吵。”

    人群中有个人走到尤弈桌前,朝他伸出手,和那天同样做法的姑娘是同类型,不过这位,更大胆,张狂。

    “你好,尤弈。”“我叫齐华林,认识一下?”

    尤弈坐着没动,眼神从下到上扫了扫她,眉眼低垂时似从眼角扬起一丝撩拨的风流兴趣。

    齐华林伸着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

    尤弈眼底蕴着冷淡,又藏着独属于少年的狡黠。

    “嗯,记住了。”大清早的,他就睡眼惺忪,看起来很累,往桌上一趴,倒头就睡。

    任凭教室里闹成一团,他依旧睡得着。

    齐华林对这敷衍的回复并不满易,恼羞成怒,疯狂喊叫,章序桌上的东西被甩的哪都是,摞在桌面上高高的一摞卷子,散的哪都是。

    周围的人心知肚明,任她随意。他们扎堆,“嘻哈打闹。”

    尤弈被吵烦了,趴桌子上没动,冻唇吐出三个字:“滚远点。”

    齐华林听到后,脸登时一沉,有的人实在受不了她了,出言相劝。

    22:30晚自习结束,凌晨5:40没空看幽静的夜色,穿着没来得及干的校服进行规范式的“贴胸贴臂”跑操,激情演讲的早读,噩梦的站立,和体育老师在食堂门口选拔的高素质人才。

    “入班即静,入座即学。”

    好不容易短暂的课间,任谁能忍得下去呢?

    一出教室,没了冷气,汹涌的热潮扑面而来,北方的天气做害的稀奇。

    章序坐在隐蔽的短石阶上吸了吸鼻子,隐隐有些发酸。露浓的鬼天气,心想怕是又要感冒了。

    抽了根烟,回去了。

    班里的麻烦事喋喋不休,章序可呆不下去,独自趴在教室旁边楼道的栏杆上吹风,也散散味。

    正出神,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回头一看,还是那天的姑娘,方笙曳也是个没穿校服的,乌黑柔亮的长发扎成松松的马尾,露出白皙细长的脖颈,圆润的杏眼笑的溢出光亮来,加上精致的妆容,没人不爱她的笑。

    “太好了,真的是你啊。”

    “章序,你能帮我把这个带给你同桌吗?”

    章序看着她没说话。

    方笙曳解释:“他在睡觉吗,我不好把他喊出来。”

    “拜托拜托。”

    章序接过那个漂亮的白色信封,信封上的画是方笙曳自己画的,如日漫般的青春感。

    “那就,谢谢啦。”

    章序回到班里,有些人还是一脸梦幻的表情,喃喃道:“简直不敢相信”。

    她看着散落的一地属于自己的物品,漂亮的信封直接搁在桌上。

    等章序写完某题的最后一个数,上课铃就打了,英语老师站在外面欣赏早日的阳光早就等待多时,“小李子”胳膊下头夹着书走进来,手里拿着这次考试的答题卡和一沓试卷,给了英语课代表:“起来吧,还睡觉了,铃响不知道!”

    “看了你们考试的答题卡,写的什么xx作文,我10年前的脑溢血都要犯了。”

    “特别是某些同学,看阅读理解的句子挺好是吧,通篇抄。那我问一下,看得懂不。”他边说边走到每两组的第一排发试卷。

    章序接过王白甫抵过来的卷子,看了一眼。

    剩下三张,每张作文都不一样。

    章序从笔袋里挑了支英雄钢笔,开始写。站在讲台上的“小李子”直接朝尤弈狠狠丢了一个粉笔头。

    “小李子”一向不是脾气暴躁的人,他是真被这帮学生给气坏了,刚刚在门外改卷子的时候都想崩溃大哭。

    “考完了,is very happy,teacher happy, too.”

    对,没了。

    就这样,真的没了。

    他们班王强写的。

    还有的“ Sorry,I don’t like you,I am lihua.”

    “yes,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 yes……(此处省略无数yes)

    而下文,开始了大师级别超抽象的简笔画,九个圆圈坐,一个黑圈当头,谁看不来一句,

    “他以后的老公就长这样子,对吧?真是钟爱。”

    老师在此先祝你们幸福,15班赵青浦同学。

    还有还有…………不过现在“小李子”已经能平静的接受了。

    尤弈不是话多的人,应该说这人在物理课还没下课前,就一直在睡觉。他往桌上一趴,屏蔽各种凌乱的信息,睡的天荒地老,日月无光。

    章序也不是没叫他,三百六十行,她都试过了。“小李子” 走到尤弈桌前看了眼,没说啥,也没再叫过他,同学们都提心吊胆的,疑问挠上心头。

    直到中午的放学铃响起,尤弈的瞌睡也戛然而止。

    睡了一上午,脑子还有点痛,像有人用锄头开采他的后脑勺,他在座位上缓了一会儿。

    突然一阵嗡嗡声响起,课桌里的手机在震动,是温邘谭打来询问他感觉怎么样,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问满沅怎么样。

    尤弈没忍住,舔着发干的唇笑出声来,:“温邘谭,你可比我了解的多,继续舔吧,希望不大。”

    学校对面是一条国道,便宜实惠,但就老三样,刀削面、水饺、米和菜,味道一般般,导致中午没多少学生会出来吃饭。

    尤弈没有认识的人,一个人来吃饭,挑了家刀削面的店,吃完去网吧学了会儿英语。

    学校离县医院不近,章序打包了杯白米汤,不过姥姥终是没有吃上,刚刚还张扬浅笑有着美好期待的少女,只一瞬间,嘴角只剩苦笑。

    章序交完费,无奈想着“索尼青年世界摄影大赛的奖金和兼职早就花完了,梁晓楠的家教费用下星期才能拿到,稿费还剩一半,资助又不可以花完。”她叹了口气。

    “不够,根本不够。”

    姥姥进了手术室,章序在人海里不停穿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走,等是没有意义的。太多次被夯打,她清醒地被遗弃在悲鸣缓慢的回声里,游上来,又被跌落,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必须赶着干着下一份工作。

    章序在下午1:00到2:00总是兼职,替一家市里的辅导机构发扇子。

    很简单,也能放在电瓶车上和汽车上。

    这天根章序一起的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和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三个人边走边发,半个小时就发完了。

    章序独自一人走在绿荫大道,旁边的汽笛声此起彼伏,又是人来人往。今天是周五,两周的一个高峰,摇椅上的老人静待,大黄狗嚷嚷,深绿色的湖水照漾。

    面前跑过三个玩闹的小孩子,他们少年老成抽着烟,臭味较浓。

    章序抬眸,三个人年纪看着差不多大,她看见里面最高的小孩袖子上三道杠“二年级四班”,章序长睫的眼睑上投下阴影,她抬脚踢了下面前的小碎石,走到一家杂货铺里来,拿了包爱喜。

    老板将烟递给她,章序这早就没有零钱了,给了张百元大钞。

    老板去屋里拿零钱,奈何旁边坐小板凳的姑娘异样的眼神过于明显,章序太阳穴一阵突突,她没理,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喂。”那姑娘突然起身想要将章序的马尾拽住。章序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猝不及防,章序的头发很长,她头皮拉扯,被揪掉几根头发。

    老板这时拿钱出来,那姑娘慌慌张张地变换一副嘴脸:“姐姐,你头发真好啊。”

    “一把都抓不住,发质还好,好羡慕。”

    这话你自己信吗?章序神色淡淡,不带任何语气:“头发给我。”

    那姑娘动了动唇,没出声。她就是学着别人对章序那样罢了,她活该被这样对待,她可没错,所有人都这么做。

    她,没,错。

    老板站在旁边笑的一脸猥琐打量着章序胸部。

    “歹你某嗨看你妈嗨啊?再看扣你眼珠下来炖汤喝。”章序此刻的心情极差,是最不能招惹的状态。

    安静了大概三秒后,老板被说的眼睛瞪得都大了,眼神凶狠对着作俑者,那姑娘怂了。

    她蹲下捡起薅掉的几根头发,:“给!”“这么小气。”

    “善解人意是什么好东西吗?委屈我自己让你开心。”

    风扇挂墙顶嘎吱嘎吱,电视画面里,丈夫在给妻子做理疗,可妻子的声音惨叫。

    “钱。”

    老板面色早已不对,恼羞成怒。

    见状,章序直接拿走,转身出了杂货铺。摔、打,骂、吵的声音衔接下文。

    木讷的树,困不住风,依旧燥热。这是她的悲哀,蒲公英撒种似,一个接一个讨厌她。她被困住了,没又没被困住。她手拿利刃,保护着上帝给予她的五千只蝴蝶。伤痕累累晕倒了,骤雨打着坠地,醒了站出来,又被残喘,循环往复。

    她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息,自勉着,逃离向下的自由。

    章序吸了吸鼻子,她的身子发软,人也昏昏沉沉,脚想站不住。

    她撕掉包装袋,打开叼一支,摸索挎包找出打火机,点上。

    她很少吸,呛人的烟味径直钻进鼻腔和喉咙深处,带起一阵很强烈的生理反应。

    她麻醉不了自己,也依旧。亲情的渴望,一口完全被风化的枯井越生机,也越挫败。深到见骨的伤口连结痂也成难事,永恒抹不平昔年的创伤。

    骷髅苦苦支撑着五千整数。

    漏水的管道在巷子里十分常见,浇灌着早已枯萎的花,老旧的墙皮略微脱皮,爬山虎被阳光打出斑驳的光斑,潮湿下布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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