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网吧。

    烟雾缭绕,声音嘈杂,各种气味弥漫在一起,女生戴着口罩敲动键盘。

    “明天见。”

    女生从网吧出来,戴上耳机,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

    走廊湿漉漉的,小花端着洗脸盆,快步上前,拉着女生去楼梯道说话。

    “阿亮还不知道你辞职,他在宿舍等你,说要带你私奔,疯子!”

    阿亮是厂长的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后奉子成婚,年后来厂里上班,对女生一见钟情,吵着闹着要离婚。

    “陪我买夜宵。”小花放下洗脸盆,挽上女生的胳膊。

    两人并肩下楼。

    “对了,今天体检顺利吗?好羡慕你能去大公司上班。”

    厂长老王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家和万事兴,他不得不辞退女生,并为她找了份前台的工作。

    女生不知该如何回答,身后忽然传来阿亮的声音。

    “祁来弟,等我,我有话对你说。”阿亮站在二楼阳台,俯身向下,他没有跳下去的勇气,欲一鼓作气冲下楼又怕她趁机逃开。

    小花骂道,“你别理他,神经病!”

    就在这时,老王带了两个男人出现在阳台,架着阿亮离开。

    愤怒中,老王说漏了嘴,小花带着女生去楼顶的天台躲清静。

    “差点忘了,下午的时候,厂长让我给你带个话,你明天不用上班了,他已经让财务把工资打到你的工资卡上了。”

    “我明天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你要去找他?前台的工作你不去了?”

    女生点头。

    “真好,你们终于要见面了。”小花回忆过往,“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沉默寡言,漂亮,气质出众,这样的女孩子却剃光了头发,大家纷纷猜测女生得了什么病,不敢和她走近,只有小花愿意和她说话。

    女生点头,“我还记得我说过,等我们分开时,我会满足你的好奇心。”

    七岁那年,在外面流浪了几个月的她被一个名叫祁望的男人带回家,而她的亲生母亲是大家口中的小三,所以这个家的妈妈不喜欢她,经常打骂她,甚至不给她饭吃,“做错事”的爸爸不敢为她说上一句话,爷爷奶奶知道后把她接走了,改名叫祁饱饱,寓意“吃饱饱”。

    十四岁那年,奶奶生病,手术费住院费加上术后恢复差不多十五万,爷爷奶奶一共有四个女儿两个儿子,他们都是家境贫寒的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没有人愿意出这个钱。爷爷在医院照顾奶奶的期间,妈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德绑架她逼迫她嫁人。彩礼二十八万八,在当地属于天价彩礼,其中十五万给了爷爷,剩下的钱由爸爸代为保管。两家约定好,等明年祁饱饱初中毕业后结婚。待爷爷奶奶知晓,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临近过年,男方父母带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来退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爸爸瞒着家里人染上了赌博,输急了眼,砍伤了人。家里没钱了,连同剩下的彩礼钱一起输掉了。祈望害怕坐牢,跪求老婆不要离婚,他所谓的解决办法就是卖女儿。

    一个即将要坐牢的老丈人,如果要娶他的女儿,首先要拿出彩礼三十万,再加上赔给伤者家属十万,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更何况,人都要面子,家境好的更是把面子看的尤为重要,这件事闹那么大,很快就会传开,祁饱饱是小三女儿的事情会再次被翻出来。即使他的女儿再漂亮,也没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亲,祈望一咬牙,狠心同意了,三十五万,将祁饱饱卖给村里的老光棍。

    “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还是不是人…”

    爷爷提起拐棍要打死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被邻居拦了下来。

    小叔指责哥哥害自己也跟着丢脸,两个说着说着,动手打起来了。

    在一片混乱之际,祁饱饱一个人来到村口的河边。

    “饱饱。”奶奶站在远处大喊道。

    祁饱饱回身,眼中的绝望和痛苦一闪而逝,面带微笑,慢慢走到奶奶身旁。

    小叔和几个姑姑商量后决定,一家出两万,凑齐十万赔给伤者家属,他们不相信祁望会还钱,欠条是祁饱饱写的,钱自然是她还。另外,祁饱饱还签了张三十万的欠条,由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和村长作证,就当作是嫁出去的女儿,祁饱饱不再和祁望有任何关系。

    大年初六,一阵鞭炮声过后,祁饱饱跟在小叔身后走了,她不敢回头,怕看到爷爷奶奶哭。

    身份证上的祁来弟长得很像祁望,她是祁望的大女儿,祁饱饱还没来到这个家之前,祁来弟早已将自己嫁到外地,并用十五万与家里断了联系。祈望的小儿子比祁饱饱小十岁,祈望还有个大儿子,祁来弟的弟弟,外出打工后没了音讯,寻了几年家里便不再寻了,所以祁饱饱没见过这两个人。

    小叔在一家工厂上班,每次爷爷奶奶问起,小叔推三阻四,他不想带着她。

    美貌加任何一张牌都是王炸,唯一单出是死局,祁饱饱显然不懂这些,差点被人骗去当小姐,好在她谨慎。

    心有余悸的祁饱饱再去找工作都会打扮一番,网吧收银的工资不高,但好在包吃包住,三班倒。祁饱饱初中没读完,学历低,没有一技之长,为了多赚些钱,一天打两份工。

    十六岁,那年五月,祁饱饱带着十万块钱回去了。

    一个女孩子,仅用一年多的时间赚到四十万,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祁饱饱一点也不在意。

    “我确实没赚到那么多钱,三十万是我借的别人的,这是电子借条……”

    祁饱饱不想对爷爷奶奶有所隐瞒,正是这份坦白,打碎了祈望和小叔的算盘。

    电子借条的事很快被传开,媒人们纷纷上门说亲,祈望热情的招待,不过轮不到他开口,小叔和大姑姑愿意出面做这个坏人。老两口态度坚决,他们就是祁饱饱的底气,只见祁饱饱从行李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剃须刀,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剃光了头发。

    要走了。

    奶奶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行李,拿出来又放进去,有太多的不舍。为了不让爷爷奶奶担心,祁饱饱答应他们会辞掉网吧的工作,找个厂上班。

    那天风很大。

    “走吧。”爷爷对她摆摆手,“别再回来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祁饱饱望着他们头上的白发,鼻头一酸,她暗暗下定决心,要挣很多钱,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

    检查报告出来时,祁饱饱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好久好久。国内现在的医疗水平还不行,国外有百分之五十把握,费用很高。

    “如果不治疗,能活多久?”

    医生沉思了一会。

    “三四年,你可以先吃药,万一过两年国内……”

    祁饱饱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很多人说她是自杀,其实她是病死的。

    夜空里有几颗冰冷的星星,一阵冷风吹来把她从回忆中打断,她没有告知小花体检结果,连同七岁之前,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一切从头开始。”小花望向祁饱饱的短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祁饱饱刚要开口,小花摇头。

    “算了,你还是不要说了,换号码了也不要告诉我,我怕阿亮骚扰我。”小花起身往回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是时候说再见了。”

    祁饱饱内心有些不舍。

    楼道里一片黑漆漆的,祁饱饱打开手机电筒灯。

    小花好奇地问道,“你该不会借的他的钱?”

    “嗯。”祁饱饱及时扶住小花,“没事吧?”

    小花踩空楼梯,崴了一脚,痛得哼哼唧唧,“你男朋友一定是个高富帅。”

    一想到明天和葛阁见面,祁饱饱睡意全无,这是她第一次和网友见面。

    三月的第一天,南都火车站。

    “祁饱饱?”葛阁不确定的问道,在得到肯定回答后,笑意更深了。

    祁饱饱低着头,羞红了脸。

    他们是网友,除了平时聊聊天,偶尔一起游戏,从未见过彼此。准确点说,葛阁是祁饱饱第一天上班开通账号时加的第一个朋友。祁饱饱的过去,葛格比小花知道早很多,他心疼祁饱饱的遭遇,可怜这个女孩子的处境,在没有见过彼此照片的情况下,葛阁要替祁饱饱还钱,祁饱饱没同意,为了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只能说是借给她的。去年七夕情人节,葛阁一句“做我女朋友”的玩笑话,祁饱饱当了真答应了。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葛阁家很大很漂亮,客厅有个醒目的全身镜。祁饱饱走过去,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灰色的羽绒服,黑色围巾,洗的泛白的牛仔裤,黑色棉靴,土里土气,与这里格格不入。

    祁饱饱自卑的想要逃离,于是她躲在洗手间,直到葛阁打完电话找来。

    “傻瓜。”葛格语气温柔。

    祁饱饱鼓足勇气直视他,他和想象中的一样,白白净净,高高瘦瘦,气质温文儒雅。葛阁眼含笑意,她和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她很瘦,有些营养不良,她很漂亮,比想象中还要漂亮很多。

    早起赶火车,十个小时的硬座,祁饱饱又累又乏,洗完澡出来,坐在沙发上等睡着了。

    葛阁放下手中的洗漱用品,将祁饱饱抱到床上。

    空气中氤氲着饭菜的香味,祁饱饱望着陌生的环境,想起这是葛阁的家。家里有暖气,即使穿着单薄的睡衣也不会觉得冷,祁饱饱从房间出来,见葛阁还在厨房忙碌,一桌子的菜,全是他做的,全是祁饱饱爱吃的。

    夜,静悄悄的,月光洒进窗,温柔弥漫,静谧的夜晚,如诗如画。

    葛阁温柔的抚摸着祁饱饱的眉头,低低头望向她的嘴唇,祁饱饱紧张的神情逗笑了葛阁。

    “睡吧。”

    葛阁二十七岁,谈过四次恋爱,其中两次都是和一个名叫安琪的女生。祁饱饱十七岁,葛阁是她的初恋。

    祁饱饱不怎么吃早餐,为了改变她这个坏习惯,葛阁一早叫醒她,陪她去吃早餐,然后送她回来。葛阁去上班后,祁饱饱无聊的想找点事,比如打扫卫生,再比如为他做上一顿饭,可当她兴高采烈的做完这些,葛阁却告诉她,这些事情不需要她来做,他不需要她打扫卫生,也不需要她学做饭。

    葛阁一直在国外工作,金融行业,好像跟投资有关,具体做什么,祁饱饱不懂也不知道,但听他的意思,要在南都待几个月。

    葛阁会尽量抽时间陪祁饱饱吃饭,休息的时候,他会带她去逛街,为她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他带她去理发店,带她去美容院,去健身房..….葛阁把她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而祁饱饱也愿意变得更好。葛格上班的时候,祁饱饱不是在美容院护肤,就是在健身房的路上,生活充实且无聊。祁饱饱不止一次的提出想要出去工作,葛阁不同意,反而给她报了英语班。像是明白了他的用意,祁饱饱不再提出去工作的事,闲来无事,她时常去图书馆,买很多资料书,瞒着葛阁从小学开始重新学习,只为自己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念错字闹笑话。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葛格这边的工作已全部结束。

    “乖乖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接你,葛阁温柔的眼神,话没说完,转身离开。

    祁饱饱目送葛阁离开,转身红了眼。

    桌上的信用卡,两万块钱现金,冰箱上的便利贴……

    出于感激想要报答他,祁饱饱答应葛阁做他的女朋友,可现在,她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他。祁饱饱对感情是迟钝的,是被动的,她从不敢奢求爱情。她的喜欢很简单,她想和他在一起。有关以后,祁饱饱从没想过。

    每天会有专门的阿姨准时来做饭,打扫卫生,祁饱饱只需要负责美丽,做她想做的事。

    果然钱养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书看了一本又一本,头发长长了许多,葛阁却一次也没回来过,祁饱饱不吵也不闹。

    终于,葛阁回来了,待了一个礼拜又走了。

    祁饱饱从不无理取闹,从不会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可每次只要他问,她总是秒回复,祁饱饱的乖,让葛阁很是心疼。

    “这次回去我可能不能去看你……”

    “好。”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祁饱饱站在窗前发呆。

    阿姨轻敲门,“饭做好了。”

    祁饱饱开门后叫住阿姨,“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可能要待上几天。”

    屋顶漏雨,祁饱饱不用问也知道,她寄给爷爷奶奶的钱都被那个叫祁望的男人拿去花了。

    “什么时候走?”

    爷爷每天一问,催促祁饱饱离开,他实在放心不下,担心几个孩子会再来逼迫孙女。

    回来的这些天一直在下雨,祁饱饱想等雨晴了,找人修好房子再走。

    手机响了。

    葛阁问,“你不在家?”

    “你…你回去了?”祁饱饱由欣喜到失落,“我在老家。”

    “地址发我。”

    第二天下午,葛阁一脸疲惫的出现在祁饱饱的视线,就是那一刻,祁饱饱很想和他一起到白头。

    回去的时候,葛阁留了一笔钱给爷爷奶奶盖房子用,祁饱饱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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