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临近午时,一道骄阳铺水中,粼粼江天蘸青葱。香车宝盖隘通衢,漫挂红纱满树头。

    三月三,沐恩节,或者说上巳节,人们在这一天祈求丰收与顺遂。他们往往临水祭祀,曲水流觞、春游踏青是其必要的活动。

    众仙观礼人间,各赴封地。筠倾反倒落了清闲——既无神职,又无封地。不过萧寂盛情相邀一同观礼,筠倾才“勉为其难”地远处闲观。

    “南境臧幽,果然是风水宝地。”筠倾侧卧在一片彩云之上,喃喃道,“年年祭祀,年年观礼,凡人的喜乐喧嚣千篇一律,为何这些神仙永远看不够?拜天求佛有个屁用?多来几场天灾人祸就老实了。唉,世皆愚昧,可悲可叹啊!”

    “世皆愚昧?鄙人有疑,恳请上仙解惑。”

    筠倾抬眼轻瞥,来人一身天水碧长袍,青缎掐花对襟外裳,肩侧绣着金色竹枝,腰间别一支竹笛,金玉点缀。俨然一高门贵人形象,很是惹眼。筠倾淡淡一笑,坐起身来,一只手撑着头,对那人说:“坐吧。”

    那人走近,干脆利落地坐在筠倾身侧。筠倾也毫无顾忌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人家。那人面容干净,剑眉入鬓,眼眸如星,笑起来更如四季回春,看得人心暖融融的。

    二人相视,那人先开口道:“不喜欢热闹的人大多是缘于无人作陪。”

    筠倾好像是被戳中心事似的,开始反击:“玉面小生,青衣小仙,样貌不错,身份可经得起推敲啊,陌聿脩?”

    “卿卿,你说话属实扎耳,败兴得很,我难道就不能是多重身份的大佬吗?”

    “……你这身份最好是真的,今日漫天神佛俱在,多少个陌聿脩都不够杀的。未时将至,先走一步,好自为之。”筠倾起身欲行,忽然间想起自己未曾感知到陌聿脩身上的魔族气息,莫非他也兼容仙魔两族功法?此人居心叵测,以防他暗中使坏,筠倾说道:“跟我来。”

    陌聿脩暗喜,连忙跟上。

    天界,碧霄殿,神龛前,楚筠倾肃立。神坛下,众仙齐聚。神仙受香火供奉,享万民敬仰,以天下安宁,民生喜乐为己任。授露赐恩,是其义务。

    众仙静默挥恩,万千滴露汇聚,映碧落,照余晖。像海那样辽阔、壮观,像涌泉一样流泻入坤灵。这一刻神坛上的那个女子倒真像个神女,陌聿脩心想。直到雨露散入人间,灿阳、清风、雨露、新绿、娇花还有凡人欢笑的嘴脸映入眼帘,这一刻,万千雨露皆是天恩在陌聿脩心中才算有了实感。

    陌聿脩心绪有点乱,况且再不走就得和这群仙子仙君一道去祭拜神祠了,于是果断跑路。

    筠倾站在神坛上四处张望,确定那人当真是跑了才离开人群。

    一切都照着程序发展,酉时参拜神祠。石碑成林,神祠内外乌泱泱地跪满了人,筠倾也在其列,雄浑悲壮的祭文声、鸣心灌耳的警钟声听得人发麻。筠倾呆滞地注视碑林,心思却飘得遥远。

    这几十万年来也就出了三位真神,除了荼糜上神宁浔尚存于世,另外两个都陨落了。他们普度众生,救苍生于水火,却也没有那么的圣洁无暇,毕竟他们也曾沾染过是非与血腥。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来怨怼他们呢?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人才担得起神明之称?不知道,她自己肯定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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