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来不喜欢自言自语。

    一个人对着墙壁说话,现在却成为了日常。

    从五岁那年穿越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四年,我也逐渐适应了孤儿院的生活。

    起初我还担心跟原本的“我”性格有很大差异,跟人交流过多就会露馅。但似乎薰就是这样一位孤僻的孩子,落水也是被其他孩子霸凌的结果,习惯了排挤与辱骂,学会去躲藏和逃避,就算是换了一个身体和世界,其实我还是那个我。

    院长一如既往的喜欢利用交谈的机会去抚摸孩子们,无论男孩女孩。我为了逃脱这项日常活动,于是伪装出一副自闭的模样,还会间歇性发疯,成功把自己关进小黑屋,至少断绝了被动手动脚的机会。

    其他孩子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古怪的薰,因为集体活动里我总是避开人群,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书,要么就是蹲在墙角观察蚂蚁,连花朵小草都可以是我的玩伴,就不能是人。

    我在孤儿院上的第一堂课是学会撒谎,紧接着是学会挨打。用手护住头部与腹部,双腿折叠,身体紧紧蜷缩着,这样可以减轻很大的疼痛。

    叠加在身体上的青紫色好像画本上面的插图,晕染出苦涩的花瓣。我伸出手去接屋檐下的雨珠,冰凉的雨安静地待在手心内,犹如一块剔透水晶。

    夏雨下完,有些温和的风吹来了,紧接着带来比开水还要滚烫的夏天,我的第四个夏天,依旧待在横滨的某个孤儿院。

    “院长叫你。”

    村下凉介抱着球跑过来,我能闻到他身上发馊了的汗味,这小子不爱洗澡。

    他是把我推下水的罪魁祸首之一,现在却不太爱去招惹我。估计是当年我的溺水吓到了他,连带着他也做了几天噩梦,开始讨厌碰水和跟我交流。

    我眯着眼睛看他传完话就一溜烟离开,后面有鬼在撵他似的。

    心里没底,院长对我这些装疯卖傻的伎俩不知识破了多少,总之我还得警惕一点。

    刚刚把门打开,院长就走过来揉我的头发,藏在镜片背后慈祥的眼,酝酿着粘稠的什么——我一阵恶寒。

    最近,有的孩子总是会留宿在院长的医务室里,现在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我没有出色的脸蛋,只是稍微比其他孩子更聪明,更识时务,也更胆小。也许一开始只是欲望,后来是上了心的探究,如果能够完全掌控这个孩子,不是很好玩吗?

    看着她乖巧地依偎着自己,如同其他孩子一样。可他明白,眼前沉默寡言的女孩是最难驯服的,好在自己拥有耐心。

    “今天是你的生日,晚上让大家和你一起庆祝一下吧,薰。”

    他笑着说话,手穿过我长长了的发丝,去触碰敏感的耳朵。我的耳垂比较厚软,而热爱猥.亵.孩子们的院长最喜欢摩挲这里,用手掌能包裹住的洁白后颈,脆弱的生命就在他的掌中,可以聆听到脉搏的跳动,太愉快了呀。

    我点点头,原来慌乱的内心在他展示出越来越逾矩的动作后,回到了平静。

    大概是“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种感慨吧。

    ……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被捂在喉咙里,院长本田佑倒在地上,面色发黄如干尸状。我收起手,抬脚迈过他的身体走出门外。

    八月初一的这个晚上,一名九岁女孩失踪了,同时孤儿院的院长被人发现死在了医务室里,下半身离奇地拧成一团。正值中年又喜欢游泳的他,在尸检报告中竟然肌肉萎缩成了八十多老人的水平。

    如此离奇的一桩疑案,它的报告被当地警察局移交至异能特务科。

    这是异能造成的谋杀。

    生命是很脆弱的,人只能活一次。

    即便在“穿越”发生在我身上后,我也没有改变过珍惜生命的看法。

    我很珍惜活着的机会,尊重他人活着的权利,某种可以叫做希望的念头,其实一直存在在我看不到的角落,我是这样始终坚信着的。

    杀人的过程很无趣,看着生命力在我手底下流失,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太慢了。他死得很轻松,只需要挣扎几下,就绝望地瞪大眼睛,等着死亡降临。真好啊,他的死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惊恐。比起被碾压成鱼子酱,他获得了更幸福的死法,实在是便宜院长了。

    异能力是上天的馈赠,拥有异能的孩子会被院长格外关照,因为他们是将来交易的货物。

    没有异能的孩子会充当泄欲的工具,然后经由山田雪子用异能力消除记忆,反复使用。

    很多孩子经常会觉得身体不舒服,会发烧,会下意识地躲避肢体接触,这就是原因了。

    没有人敢反抗院长和助理小姐,雇佣的社工也是麻木不仁的看客,也许今天在目睹又一个孩子哭着被拉进医务室,回到家的她也只是咀嚼着饭粒,煞有其事地当作谈资与家人分享。

    本田佑与高濑会暗中的这些腌臜过往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偷看到他与西装革履的组织成员来往,然后把一切吞进肚子里,假装不知道罢了。

    直到我觉醒了异能力,直到院长终于耗尽了耐心,我的机会到来了。

    猫是我最羡慕的动物,因为它们机敏灵活,可以跃过高高的围墙,自由自在,有耐心地等待时机,一击必杀猎物。

    而现在潜逃陌生地点的我,面对着未知凶恶的世界,又和弱小的幼猫有什么区别呢?

    饿着肚子,在翻垃圾桶前还和一只流浪猫打了一架勉强获胜的我,这么想着。

    饥肠辘辘,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我东躲西藏了整整一个月,喝了点自来水,最近一顿饭是前天在垃圾桶翻出来的小半截法棍。

    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给我送来一口吃的,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是让我学几声狗叫,

    如果有所谓的神明存在的话,求求你了,我真的快要饿死了!

    而后奇迹诞生了。

    站在坑坑洼洼街口的赭发少年,手里有一块新鲜的面包,看上去香喷喷的,散发着乳酪的味道。

    我开始想象那个面包在我嘴巴里的口感,一定是软乎乎的,咬下去会不会爆浆呢,糟糕,真的好想吃啊啊…

    似乎是我的视线太过于灼热,他很不自在地看过来,半天都没能下嘴咬一口。最终他朝我走过来,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站定,我听见他咬字清晰的声音。

    他问我:“……你要吃吗?”

    咕咚。

    有人咽了咽口水。

    “你!!?——”

    我扑过去把人压倒在地上,就着他手上的面包开始咬,丧失理智的我以为是坐在一个不够软的垫子上,总之暂时垫了垫肚子。

    然后我才意识到,刚刚似乎是有一声惨叫。

    低下头去看,好心人被我一屁股压在身下,正咬牙切齿地怒视着我。

    啊哦,事情大条了。

    为了息事宁人,我掌握了主动权,偷偷在他身上擦了擦手,然后咬舌尖刺激出一点泪花,感动地握住他的手,对方反而很惊诧地把我推开了。但是我力气足够大,即使是他挣扎着站起来了,我还拖拽住少年的手指。

    “你人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就会死掉的!太感谢你了!!!”

    中原中也一时的心软竟遭恩将仇报,他腰肉被身上人的骨头硌得发疼,正当他开始后悔这么做的时候。

    抢食的女孩却坐在地上执意牵住自己的手,他居高临下,望见她脏兮兮的脸庞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有一点像猫。

    省略一下过程,这就是我为什么被名为中原中也的少年背在背上。

    我说我无家可归,无路可走,他似乎有些可怜我,我说我实在不行就去卖掉一点器官,换吃的,或者去当清道夫,他又瞧见我瘦弱的胳膊和腿。

    猫就是这样会蹬鼻子上脸的生物。

    他说羊会是我的家。

    我说好吧,那我就跟你走。

    原本属于中原中也的蓝色缎带,系在了我的脖颈,掩盖住院长留下的痕迹。

    我靠在他的背后,夏天的晚风本该有点热,但在港口吹来的风是带着海腥味和水汽的,我闻到一丝香香的味道,是刚刚我把奶酪浆抹在了他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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