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原本吵架的气势唬人，可一看小伙子挺拔高大，又与她如此近距离相视，立马蔫了不少，嘴巴也开始打转，支吾不清，眼神飘忽地嘟囔：
“你。。。你就是，嗯管事的吗。。”
墨镜男身体微侧，白皙修长的手伸向旁侧的屋子，仍是冰冷的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请各位接待室聊聊。”
那妇女斜眼看看黎梨，又看看墨镜男，突觉底气不足，翻个白眼进了待客室。
门关上了，前台几个姐姐开始叽叽喳喳；保安师傅们围在门口，一副随时准备冲进去的样子；张涵从堵着的楼梯跑来站在黎梨旁，拉着黎梨一副八卦的样子：
“这是咱们部门经理。”
黎梨扭头看张涵，一副“Excuse me”的表情。
“你不知道啊？”张涵看黎梨如此反应，可算是打开了话匣，也不枉费早上的一番打听：“清北硕士毕业，入行2年从前台升到了经理。不过听说他是富二代，不缺钱，对升职也并不在意，来银行上班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爸觉得他活的太颓废了。”
张涵左右看一眼，确定身旁再无他人，继续说：“刘行是他同门师姐，跟他家也是世交。被刘行带领着，责任心也有了、业务能力也起来了，就越干越好。”
“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早上来时候问楼下个人客户经理给我说的。”张涵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黎梨，“你家人也是C行的，可比我有渠道，来之前分配的事也不打听打的吗？”
“我听组织的安排，别的事儿没多想。”黎梨淡淡地说，眼睛看向待客室：
这个墨镜男，无论是声音还是背影，很像她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她看向落地窗外，与现在洒满阳光的季节不同，那是一个阴冷的冬天，在7年前高中的走廊上，那一幕，也是看着他的背影，发生了她想忘却忘不掉的一切。
也就没个三五分钟，待客室的屋门先开了。
墨镜男先出门，服务行业标准的微笑挂在脸上。
他站在招待室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顺手整理了一下袖口，轻松随意。
妇女和她的伙计们随后呼啦啦涌出来，倒是不嚷嚷了，甚至还有点小高兴：
“我就说，大银行就是好！看人家领导这的素质！真是年轻有为啊！”
妇女一路双手握着墨镜男的手走到了楼梯口，下楼时候颇有些不舍，回头招了好几次手才消失在视野。
刚才目睹这一切的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目光紧随着墨镜男，想要寻一个答案——到底说了些什么，能让这找事的客人态度180度大转变呢？
墨镜男看客户走远，收起笑容，环视四周。
他自带疏离感，眼神不怒自威。目光看向前台，被扫射的小姐姐们都乖乖低头继续办业务。
他转身寻找，看到黎梨和张涵，便朝两人走来。
走路依旧带风，长腿阔步，流露着公子般的优雅华贵。
黎梨终于看清楚了墨镜男的样貌。
她不觉微微张嘴，想要惊呼。
他走过来的这几步，黎梨心口像被什么重击着：
咚、咚、咚。随着墨镜男的脚步，心脏跳的又沉又紧。
黎梨还没认出来时，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7年前那件事。
陈稳。
竟然真的是他。
黎梨手微微握拳，整个人顿时失了神，定在原地不动。
“你们好，我是陈稳，对公部经理。”
墨镜男微点一下头，算是向黎梨伸出手示意友好。袖口自己搭配的奢侈品牌袖扣闪闪发亮，精致有品。
黎梨只是看着他，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下。
可是，她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波澜。想必，是没认出黎梨；或者，黎梨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殆尽。
张涵见黎梨愣着没动，怕冷落了对方，赶紧握手接着话说：“陈稳经理好，我们是新员工，以后拜托了。”
陈稳转身，示意两人跟上，边走边说：“你们的岗位是对公客户经理，九点营业但是八点半前要到岗，今天得空到办公室量工装，明天开始实习。”
他走到靠近落地窗的两个工位前，停下了脚步，回头继续交待两人：“日常工作是接待对公客户，办理开户、结算等基础业务。等你们上手了，再负责信贷等复杂业务。”
黎梨仍是失了神似的盯着陈稳。
他觉察到目光，抬眼看了下黎梨。
那双眸深邃，看不清情绪，冷冷地，陌生又有距离。
额前碎发扫到了眼睛，他随意一拨弄，眯眼看着黎梨，继续说：“这是你们两个的位置，虽然位置靠里，但是面对大厅，可以直接和客户接触，能帮你们快速适应。”
距离很近，被黎梨这样的美女盯着，陈稳也丝毫没有慌了手脚。
陈稳歪头，翘起一边嘴角，终于张口问：
“怎么，还在想刚才这事？”
黎梨被点醒才察觉自己眼神太过直白，她赶紧收回目光，看着地板，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陈稳伸手指了下柜台玻璃上贴的巨大提示语：
“军人依法优先”
他继续幽幽地说：
“在银行，能和军人比优待的，就是孕妇了。作为你的直属上司，我有责任保护你，在你真正能适应这个岗位之前，下次再遇到这种麻烦，可以说自己怀孕，情绪不能激动，换其他老客户经理接待，没人会为难你的。”
“说自己怀孕，也未免太夸张了。”黎梨小生嘟囔，觉得不能理解。
陈稳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他一只手掏出手机，另一只手指着旁边大一点的独立工位：“我座位离你们很近，有事会帮你们的，如果忙临时离开不在工位，给我打电话。”
屏幕上是他的微信二维码。张涵恭谦地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
她看黎梨待着不动，拿胳膊轻戳一下，转头笑着对陈稳说：“没事，一会儿我把您推给她。”
陈稳淡漠地看了眼黎梨，点头接受：“我还有事，你们有事联系我。”转身便下了楼。
从进门到现在，一切都紧赶慢赶地推着黎梨走，现在终于似乎是平静下来了。
二楼灯光明亮，空调声如同白噪音般稳稳输出，地面干净到能映出人影。
“黎梨，你刚才一会儿定着不动，一会儿又盯着人使劲看。怎么，看上人家啦？”张涵走到工位边把包放下，边拿黎梨开玩笑，想缓解下气氛。
黎梨挪步到另一个工位的椅子上，深呼口气，坐了下来：
“哪有，还是被那客户给吓到了。”黎梨并不想说自己以前认识陈稳的事。
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啊，别想了，口渴了吗？我给咱俩接点热水吧，压压惊。”
“好的，那麻烦你了。”黎梨从包里掏出水杯，递给张涵。随后又掏出一个粉色的笔记本，小小厚厚的，放在办公桌的正中间。
看着这个本子，回忆瞬间汇聚成一股酸涩的暗流涌上心头：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暑假。
妈妈给报名的奥数班上，酒瓶底厚的眼镜老头问出了一个光读懂题目都头晕的问题，半晌无人应答。
突然，右前方一个温柔但坚定的声音响起：“答案应该是26.“
只一个侧颜，就让黎梨从此上奥数班再无困意。
关键是，他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连脑袋瓜都比别人好使。
奥数班里大家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总是他上台给大家写解题过程。关键他不但会解题，上去讲题也能把难题拆解成更让人易于理解的形式。
妈妈交的学费真是值，黎梨帅哥也看了，帅哥讲过的题也学会了，游乐园不去，都要坚持去上奥数课。
从老师口中，黎梨知道了他的名字——陈稳。
从此，凡是在课本、作业本上看到“陈”和“稳”这两个汉字或者同音字，黎梨都用铅笔轻轻圈出来，端详许久。
奥数班放学的路上，是黎梨那个暑假最快乐的时光。
她总是等陈稳骑上自行车，走了20米远，再跨上自己的小自行车，远远地跟随在后面。
他们回家的路有重叠，重叠的是一条种满高大梧桐树的街。
阳光透过树冠洒在地上，散落了一地光斑；有些照在陈稳肩膀，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这层金色的温柔轻轻地洒落在黎梨心间，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柔和而美好，仿佛所有的疲惫与不安都能得到慰藉与安抚。
黎梨远远地骑车跟在身后，有一次不知为何，陈稳突然急刹车，而整条路只有他们两个人，黎梨觉得自己也刹车太过于明显，便径直从陈稳身旁骑过去。
两人交错的一刹那，黎梨都不敢呼吸，低头猛蹬脚踏板，羞涩的脸比夕阳还红。
“黎梨，你的水。”
黎梨被这声轻唤从回忆拉了回来，慌忙伸手接过水杯。
“黎梨，不要压力太大，看你今天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张涵眉头微皱，用手指在自己嘴巴前画了个半圆弧。
“谢谢。”黎梨浅笑一下，配合张涵终于翘起了嘴角。
第一天的实习生活充满了新鲜好奇，时间趁人不注意就溜的贼快。
今天见到了很多客户，也赶鸭子上架地回答了很多咨询，有不懂的或者问的多的问题，黎梨就记在粉色小本子上，感觉自己收获满满，还挺像模像样。
陈稳很少出现在黎梨视线范围内，午饭时听前台小姐姐们说他很忙，经常没时间吃午饭，除非前台出了问题才来处理。
偶尔看到陈稳路过，也是挎着大步子，形色匆匆。
黎梨觉得这样也好，她还没有时间缕清思绪接受这一切，亦不知如何面对他。
当前台小姐姐们开始呼呼啦啦地收拾凭证时，黎梨才发现下班时间已过。
黎梨回头，看向落地窗外：
城市的脉络被赋予了新的生命，马路上开始繁忙，夕阳的余晖洒下，将每一辆疾驰而过的车辆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人行道上，同样是人头攒动，下班的人们或步履匆匆，或结伴而行。
黎梨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放进包里，张涵在隔壁位置探出个头来：
“黎梨，我先走了，家离得远，去挤地铁了，明天见！”
“你家在哪儿，我开车了，顺路的话送你。”黎梨深知这个点挤地铁的痛。
“西三区，你家呢？”
“东站旁。我可以…”
“咱俩不顺路，谢谢亲爱的，我得出发了，晚了人就更多了，拜拜！”
张涵怕虽不顺路，黎梨也会绕路送她。
岗前培训时候，张涵和黎梨还不熟，但她早就听说培训班里有个人风云人物，不仅是行里子弟，人也长得美，培训结业考试还考了第二名。每当她经过，男生们的目光总是追随。
但是，她有点不想什么事都和黎梨在一起。虽然张涵长相也颇有姿色，但是站在明艳大美女身边，还是会被比得略逊几筹。
毕竟，能当红花，谁都不想当绿叶。
黎梨看着张涵已经走远的背影，也背起包站起身。
她瞥了眼陈稳的工位，那工位和别人的乱糟糟不同，文件、文具井然有序地分类摆放，干净整洁到除了办公用品其他什么也没有。
黎梨抬脚就走，包上的挂饰被工位的隔断挂到，链子不堪拉扯，终究断裂，挂饰跌落在黎梨张涵工位前的空地上。
她丝毫没有察觉。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玩偶，是黎梨小学天天放学回家打开电视迫不及待看的动画片女主角“波波安”。
波波安不太像是家长们喜欢的女孩子形象：喜欢冒险、莽莽撞撞。可黎梨喜欢，她常常幻想自己就是波波安，滑着滑板上学、裙子里面套裤子，又怪又酷。
长大后，她依然喜欢波波安；经历了海外留学总是自己一个人面对问题的生活，她更懂了这个动画片内核和主旨：
希望这个社会可以让女孩子们少一些难为情，希望女孩子们能对自己多一些宽容。
但是她还不能完全成为波波安，或者说她还没法完全做自己，成为一个可以打破别人对于好女孩固有印象的女孩子。
她能做的，仅仅是可以决定明天起要穿球鞋牛仔裤上班。
黎梨家住的不远，半小时的车程，停停走走地也就到家了。
父母和黎梨前后脚进屋，都关切地询问今天黎梨过的怎么样。
黎梨母亲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终于等到你入职这一天了。以前每次别人给你介绍对象，问我你的工作，我一说还没上班，就立刻没了下文。这下可好，咱们也是国企员工了！相亲市场上，咱们也是食物链顶端啦！”
“妈，你这说的好像我除了有个工作，别的都毫无价值一样。”黎梨撇嘴。
黎梨爸妈又迫不及待地让黎梨详细叙述今天一天的生活，整个家里热闹到像是过节。
黎梨也耐着性子边回忆边叙述，当她讲述客户大闹网点的小插曲时，思绪却总是被那个人的名字打乱。
“陈-稳-”，黎梨每说一次这个名字，就想起小时候在课外班，趴在笔记本上无数次圈起的这两个字：一笔一画，端详许久。
同一时间，陈稳终于忙完最后的现场检查，准备回到工位上再看看有没有新到的邮件需要回复。
他只觉脚下一硌，低头抬腿，一个戴眼镜红头发的微笑女孩挂饰躺在地上。
陈稳弯腰拾起，径直走到了黎梨桌前，拍了拍挂饰的浮灰，把它轻轻放在黎梨的桌面上。
今天，他想早点下班。
“你。。。你就是，嗯管事的吗。。”
墨镜男身体微侧，白皙修长的手伸向旁侧的屋子，仍是冰冷的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请各位接待室聊聊。”
那妇女斜眼看看黎梨，又看看墨镜男，突觉底气不足，翻个白眼进了待客室。
门关上了，前台几个姐姐开始叽叽喳喳；保安师傅们围在门口，一副随时准备冲进去的样子；张涵从堵着的楼梯跑来站在黎梨旁，拉着黎梨一副八卦的样子：
“这是咱们部门经理。”
黎梨扭头看张涵，一副“Excuse me”的表情。
“你不知道啊？”张涵看黎梨如此反应，可算是打开了话匣，也不枉费早上的一番打听：“清北硕士毕业，入行2年从前台升到了经理。不过听说他是富二代，不缺钱，对升职也并不在意，来银行上班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爸觉得他活的太颓废了。”
张涵左右看一眼，确定身旁再无他人，继续说：“刘行是他同门师姐，跟他家也是世交。被刘行带领着，责任心也有了、业务能力也起来了，就越干越好。”
“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早上来时候问楼下个人客户经理给我说的。”张涵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黎梨，“你家人也是C行的，可比我有渠道，来之前分配的事也不打听打的吗？”
“我听组织的安排，别的事儿没多想。”黎梨淡淡地说，眼睛看向待客室：
这个墨镜男，无论是声音还是背影，很像她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她看向落地窗外，与现在洒满阳光的季节不同，那是一个阴冷的冬天，在7年前高中的走廊上，那一幕，也是看着他的背影，发生了她想忘却忘不掉的一切。
也就没个三五分钟，待客室的屋门先开了。
墨镜男先出门，服务行业标准的微笑挂在脸上。
他站在招待室门口等着里面的人出来，顺手整理了一下袖口，轻松随意。
妇女和她的伙计们随后呼啦啦涌出来，倒是不嚷嚷了，甚至还有点小高兴：
“我就说，大银行就是好！看人家领导这的素质！真是年轻有为啊！”
妇女一路双手握着墨镜男的手走到了楼梯口，下楼时候颇有些不舍，回头招了好几次手才消失在视野。
刚才目睹这一切的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目光紧随着墨镜男，想要寻一个答案——到底说了些什么，能让这找事的客人态度180度大转变呢？
墨镜男看客户走远，收起笑容，环视四周。
他自带疏离感，眼神不怒自威。目光看向前台，被扫射的小姐姐们都乖乖低头继续办业务。
他转身寻找，看到黎梨和张涵，便朝两人走来。
走路依旧带风，长腿阔步，流露着公子般的优雅华贵。
黎梨终于看清楚了墨镜男的样貌。
她不觉微微张嘴，想要惊呼。
他走过来的这几步，黎梨心口像被什么重击着：
咚、咚、咚。随着墨镜男的脚步，心脏跳的又沉又紧。
黎梨还没认出来时，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7年前那件事。
陈稳。
竟然真的是他。
黎梨手微微握拳，整个人顿时失了神，定在原地不动。
“你们好，我是陈稳，对公部经理。”
墨镜男微点一下头，算是向黎梨伸出手示意友好。袖口自己搭配的奢侈品牌袖扣闪闪发亮，精致有品。
黎梨只是看着他，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下。
可是，她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波澜。想必，是没认出黎梨；或者，黎梨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早已消失殆尽。
张涵见黎梨愣着没动，怕冷落了对方，赶紧握手接着话说：“陈稳经理好，我们是新员工，以后拜托了。”
陈稳转身，示意两人跟上，边走边说：“你们的岗位是对公客户经理，九点营业但是八点半前要到岗，今天得空到办公室量工装，明天开始实习。”
他走到靠近落地窗的两个工位前，停下了脚步，回头继续交待两人：“日常工作是接待对公客户，办理开户、结算等基础业务。等你们上手了，再负责信贷等复杂业务。”
黎梨仍是失了神似的盯着陈稳。
他觉察到目光，抬眼看了下黎梨。
那双眸深邃，看不清情绪，冷冷地，陌生又有距离。
额前碎发扫到了眼睛，他随意一拨弄，眯眼看着黎梨，继续说：“这是你们两个的位置，虽然位置靠里，但是面对大厅，可以直接和客户接触，能帮你们快速适应。”
距离很近，被黎梨这样的美女盯着，陈稳也丝毫没有慌了手脚。
陈稳歪头，翘起一边嘴角，终于张口问：
“怎么，还在想刚才这事？”
黎梨被点醒才察觉自己眼神太过直白，她赶紧收回目光，看着地板，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陈稳伸手指了下柜台玻璃上贴的巨大提示语：
“军人依法优先”
他继续幽幽地说：
“在银行，能和军人比优待的，就是孕妇了。作为你的直属上司，我有责任保护你，在你真正能适应这个岗位之前，下次再遇到这种麻烦，可以说自己怀孕，情绪不能激动，换其他老客户经理接待，没人会为难你的。”
“说自己怀孕，也未免太夸张了。”黎梨小生嘟囔，觉得不能理解。
陈稳并未继续这个话题，他一只手掏出手机，另一只手指着旁边大一点的独立工位：“我座位离你们很近，有事会帮你们的，如果忙临时离开不在工位，给我打电话。”
屏幕上是他的微信二维码。张涵恭谦地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
她看黎梨待着不动，拿胳膊轻戳一下，转头笑着对陈稳说：“没事，一会儿我把您推给她。”
陈稳淡漠地看了眼黎梨，点头接受：“我还有事，你们有事联系我。”转身便下了楼。
从进门到现在，一切都紧赶慢赶地推着黎梨走，现在终于似乎是平静下来了。
二楼灯光明亮，空调声如同白噪音般稳稳输出，地面干净到能映出人影。
“黎梨，你刚才一会儿定着不动，一会儿又盯着人使劲看。怎么，看上人家啦？”张涵走到工位边把包放下，边拿黎梨开玩笑，想缓解下气氛。
黎梨挪步到另一个工位的椅子上，深呼口气，坐了下来：
“哪有，还是被那客户给吓到了。”黎梨并不想说自己以前认识陈稳的事。
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啊，别想了，口渴了吗？我给咱俩接点热水吧，压压惊。”
“好的，那麻烦你了。”黎梨从包里掏出水杯，递给张涵。随后又掏出一个粉色的笔记本，小小厚厚的，放在办公桌的正中间。
看着这个本子，回忆瞬间汇聚成一股酸涩的暗流涌上心头：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暑假。
妈妈给报名的奥数班上，酒瓶底厚的眼镜老头问出了一个光读懂题目都头晕的问题，半晌无人应答。
突然，右前方一个温柔但坚定的声音响起：“答案应该是26.“
只一个侧颜，就让黎梨从此上奥数班再无困意。
关键是，他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连脑袋瓜都比别人好使。
奥数班里大家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总是他上台给大家写解题过程。关键他不但会解题，上去讲题也能把难题拆解成更让人易于理解的形式。
妈妈交的学费真是值，黎梨帅哥也看了，帅哥讲过的题也学会了，游乐园不去，都要坚持去上奥数课。
从老师口中，黎梨知道了他的名字——陈稳。
从此，凡是在课本、作业本上看到“陈”和“稳”这两个汉字或者同音字，黎梨都用铅笔轻轻圈出来，端详许久。
奥数班放学的路上，是黎梨那个暑假最快乐的时光。
她总是等陈稳骑上自行车，走了20米远，再跨上自己的小自行车，远远地跟随在后面。
他们回家的路有重叠，重叠的是一条种满高大梧桐树的街。
阳光透过树冠洒在地上，散落了一地光斑；有些照在陈稳肩膀，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这层金色的温柔轻轻地洒落在黎梨心间，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柔和而美好，仿佛所有的疲惫与不安都能得到慰藉与安抚。
黎梨远远地骑车跟在身后，有一次不知为何，陈稳突然急刹车，而整条路只有他们两个人，黎梨觉得自己也刹车太过于明显，便径直从陈稳身旁骑过去。
两人交错的一刹那，黎梨都不敢呼吸，低头猛蹬脚踏板，羞涩的脸比夕阳还红。
“黎梨，你的水。”
黎梨被这声轻唤从回忆拉了回来，慌忙伸手接过水杯。
“黎梨，不要压力太大，看你今天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张涵眉头微皱，用手指在自己嘴巴前画了个半圆弧。
“谢谢。”黎梨浅笑一下，配合张涵终于翘起了嘴角。
第一天的实习生活充满了新鲜好奇，时间趁人不注意就溜的贼快。
今天见到了很多客户，也赶鸭子上架地回答了很多咨询，有不懂的或者问的多的问题，黎梨就记在粉色小本子上，感觉自己收获满满，还挺像模像样。
陈稳很少出现在黎梨视线范围内，午饭时听前台小姐姐们说他很忙，经常没时间吃午饭，除非前台出了问题才来处理。
偶尔看到陈稳路过，也是挎着大步子，形色匆匆。
黎梨觉得这样也好，她还没有时间缕清思绪接受这一切，亦不知如何面对他。
当前台小姐姐们开始呼呼啦啦地收拾凭证时，黎梨才发现下班时间已过。
黎梨回头，看向落地窗外：
城市的脉络被赋予了新的生命，马路上开始繁忙，夕阳的余晖洒下，将每一辆疾驰而过的车辆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人行道上，同样是人头攒动，下班的人们或步履匆匆，或结伴而行。
黎梨把要带回家的东西放进包里，张涵在隔壁位置探出个头来：
“黎梨，我先走了，家离得远，去挤地铁了，明天见！”
“你家在哪儿，我开车了，顺路的话送你。”黎梨深知这个点挤地铁的痛。
“西三区，你家呢？”
“东站旁。我可以…”
“咱俩不顺路，谢谢亲爱的，我得出发了，晚了人就更多了，拜拜！”
张涵怕虽不顺路，黎梨也会绕路送她。
岗前培训时候，张涵和黎梨还不熟，但她早就听说培训班里有个人风云人物，不仅是行里子弟，人也长得美，培训结业考试还考了第二名。每当她经过，男生们的目光总是追随。
但是，她有点不想什么事都和黎梨在一起。虽然张涵长相也颇有姿色，但是站在明艳大美女身边，还是会被比得略逊几筹。
毕竟，能当红花，谁都不想当绿叶。
黎梨看着张涵已经走远的背影，也背起包站起身。
她瞥了眼陈稳的工位，那工位和别人的乱糟糟不同，文件、文具井然有序地分类摆放，干净整洁到除了办公用品其他什么也没有。
黎梨抬脚就走，包上的挂饰被工位的隔断挂到，链子不堪拉扯，终究断裂，挂饰跌落在黎梨张涵工位前的空地上。
她丝毫没有察觉。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玩偶，是黎梨小学天天放学回家打开电视迫不及待看的动画片女主角“波波安”。
波波安不太像是家长们喜欢的女孩子形象：喜欢冒险、莽莽撞撞。可黎梨喜欢，她常常幻想自己就是波波安，滑着滑板上学、裙子里面套裤子，又怪又酷。
长大后，她依然喜欢波波安；经历了海外留学总是自己一个人面对问题的生活，她更懂了这个动画片内核和主旨：
希望这个社会可以让女孩子们少一些难为情，希望女孩子们能对自己多一些宽容。
但是她还不能完全成为波波安，或者说她还没法完全做自己，成为一个可以打破别人对于好女孩固有印象的女孩子。
她能做的，仅仅是可以决定明天起要穿球鞋牛仔裤上班。
黎梨家住的不远，半小时的车程，停停走走地也就到家了。
父母和黎梨前后脚进屋，都关切地询问今天黎梨过的怎么样。
黎梨母亲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终于等到你入职这一天了。以前每次别人给你介绍对象，问我你的工作，我一说还没上班，就立刻没了下文。这下可好，咱们也是国企员工了！相亲市场上，咱们也是食物链顶端啦！”
“妈，你这说的好像我除了有个工作，别的都毫无价值一样。”黎梨撇嘴。
黎梨爸妈又迫不及待地让黎梨详细叙述今天一天的生活，整个家里热闹到像是过节。
黎梨也耐着性子边回忆边叙述，当她讲述客户大闹网点的小插曲时，思绪却总是被那个人的名字打乱。
“陈-稳-”，黎梨每说一次这个名字，就想起小时候在课外班，趴在笔记本上无数次圈起的这两个字：一笔一画，端详许久。
同一时间，陈稳终于忙完最后的现场检查，准备回到工位上再看看有没有新到的邮件需要回复。
他只觉脚下一硌，低头抬腿，一个戴眼镜红头发的微笑女孩挂饰躺在地上。
陈稳弯腰拾起，径直走到了黎梨桌前，拍了拍挂饰的浮灰，把它轻轻放在黎梨的桌面上。
今天，他想早点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