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还能有再次睁眼的机会,虽已是阴阳两隔,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现在的心情。

    此时,气氛沉抑低迷的病房中,秦恪曲腿浮坐于病床上空,她一手撑腮,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正饶有兴味地观赏着,眼下围于病床边这帮人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他们越是悲悯于病床上自己的离去,越是啜泣得悲肠如摧,秦恪脸上的笑容就越浓郁。

    虚情假意?呵!那也得劳驾他们装上一装!!

    她双眸微眯,越听越入神,只感觉此时此刻从这些人嘴里溢出的声声悲泣,简直就像一首欢快的交响乐一样环绕在她耳畔,就连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都不由地敲起了节拍。

    可再怎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一旦看得久了也会乏味,更何况这些人来来去去就那么些内容,实在没个新鲜。

    看了一阵的秦恪,兴味渐散,终于分神想起了自己现下是个可随意漂浮,且无法被人看见的诡异之态。

    原来人死后是这样的吗?

    难道……这世上真有鬼怪仙神?

    还活着时,她曾在某一段时间里非常痴迷于生死,为此还看了一些神话故事。但那些鬼怪神话大多事无可考,言无可征,故而那份好奇也维持得非常短暂。

    可此时,秦恪瞪大双眼,不敢置信曾经的些许幻想,竟在今时今日罢在眼前成了真。

    于是,她澎湃了,疯了一样来来回回穿梭在床边这些掩面轻啜的人的身体之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蹿地不亦乐乎、欢脱异常。

    秦恪正蹿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黑一白两位青年,从门边的白墙里现身进了病房。

    这一黑一白进入病房后,就在墙边站定。

    白衣那位白袍白发,五官俊美温润,气质雍容随意。黑衣那位黑袍黑发,五官清俊冷冽,气势内敛沉稳。

    白衣青年一手摊着本册子,温然笑意里隐着几分邪气。黑衣青年两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中透着刚正不阿。

    此时,他们并排站立,都抬头看向半空中正玩的忘其所以的秦恪。

    白衣青年看着上蹿下跳的秦恪感慨:“与隔壁那一家三口相比,这丫头倒是看得开。”

    黑衣青年不语。

    他们拘魂无数,此情此景并非不常见,于是也不催促,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

    可眼见着秦恪不但丝毫没注意到他们,反而玩得兴味渐盛、花样繁多,白衣青年逐渐不解,问:“她到底知不知晓自己已经死了?”

    黑衣青年看着正仔细打量着自己尸身的秦恪,答道:“知”

    白衣青年不解更甚,又问:“那她何以喜成这般?”

    黑衣青年看着“哇吼”一声,又倒立着似是在天花板漫步的秦恪,再答:“疯了!”

    白衣青年闻言点头,看眼前这小丫头的情形,除了疯也没别的能解释了。

    白衣青年觉得不能放任这丫头再闹下去,于是一边收起册子一边上前冲秦恪喊道:“秦恪是吧?别玩儿了,赶时间,走了!”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秦恪下意识就给了回应,可反应过来后,她惊诧回头,还有人能看得见她?于是麻溜地从房顶上下来。

    站定后,她先是隔着病床远远地打量了黑白两位青年一会儿。

    他们也是死人?秦恪困惑。

    可她确实不认识也没见过这两人啊?秦恪无解,继续盯着黑白两位青年。

    不多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的想法让秦恪惊异非常。

    她带着急切的求证之心,迅速飘到两位青年面前。围着他们转了好几圈,才兴奋难掩地将脑子里的猜想问出口:“你们不会是传说中的……”由于这想法太过惊世,以致于秦恪越问语调越虚“黑白无常吧?”

    却没想白衣鬼差听后,笑如薰风拂面,微微颔首道:“正是。”

    “啊?”秦恪盯着他们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来,带我走?”

    白衣鬼差笑答:“没错。”

    有猜想是一回事,真正听到这个答案时又是另一回事,秦恪当即被震得言语不能。

    一阵沉默过后,又是“哇吼”一声,小丫头蹿得比刚刚更欢快了。

    白衣鬼差见状无语:以往那些疯的,都或是哭哭闹闹再笑笑,或是痴傻如木不言不语。不疯的,也大多要么平静认命,要么隐忍不发。即便是活够了自己寻死的,也都或多或少带着些不甘和怨念。可像秦恪这样见着他俩能真心实意高兴,而且还高兴成这样的,倒确实是不多,这让他一时闹不清这小丫头到底疯了还是没疯。

    可欢快了没多会儿,被社会现实教育过的秦恪就慢慢垮了脸色:是啊,人心都那么难测,鬼能单纯到哪儿去?

    带上防备,秦恪又重新围着两位鬼差飘了一圈。

    她回忆着生前那些灵异故事里描绘的内容,盯着两位鬼差的头顶问:“你们的帽子呢?你们的一见生财和天下太平呢?”

    白衣鬼差笑容满面,回道:“今日出来的急”

    秦恪震惊:还真有?!

    于是她继续在脑子里搜刮着记忆中那些模糊的内容,又盯着两位鬼差的嘴,并抬手从自己的嘴比划到胸口问:“你们的长舌呢?”

    白衣鬼差笑容依旧:“你确定要看?”

    秦恪连忙摇头,却也越发激动兴奋,但兴奋之余,仍没忘记刚刚被唤醒的警觉,她一脸戒备:“那你说是就是,怎么证明?”

    白衣鬼差笑容不改:“你同我们走了就知道了。”

    秦恪立马飘后了一大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摇头道:“我可是被防坑、防拐、防骗教育着长大的,你们不证明,我不信。”

    一旁一直沉默的黑衣鬼差耐心已尽,懒得再根她废话,面无表情地提着一根通体乌黑的铁链就上前。同时还将铁链的其中一头向秦恪掷去。

    铁链的速度很快,秦恪反应不及双手就已被束缚。

    见黑衣这位冷着一张脸来势不善,秦恪一边尝试着挣脱手腕,一边指着他以示警告。

    黑衣鬼差视而不见。

    秦恪慌乱,大叫救命非礼。

    黑衣鬼差听而不闻。

    黑衣鬼差身形高大,秦恪被逼得连连后退。可病房能有大?不多时,她就被逼至死角退无可退。

    眼见黑衣鬼差已近至眼前,秦恪越发慌乱,那满满的压迫之感让秦恪又惊又怕。她想逃,可刚刚还能随意飘动的身体,现在却像是铸了铁钉了钉。

    情急之下,秦恪瞄到了病床上自己已经死透了的身体,此时,她一扫先前的种种兴奋,在被危险迫近时的恐惧感里,终于记起了自己是个死人。她看了看自己的尸身,又看了看面无表情正向自己逼近的黑衣鬼差,生前的种种委屈和死时的痛苦记忆霎时回归。

    她窝进病房的角落里双手抱膝,大哭道:“阴间这么没鬼权吗?我求证一下这有什么错?证明不了就硬来你们是土匪吗?我又没死过,就不能让我缓缓适应一下?”

    白衣鬼差:……(腹诽:我们倒是想,但我见你死的挺开心啊)

    秦恪越说越想就越委屈,可又一想,不对啊,我人都没了还怕个屁!想到这里,秦恪抬起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冲两位鬼差大喊:“我就是不信,地府肯定也是知情识理有分寸,遵纪守法要脸面的正规机构。你们这样的,就是坏蛋骗子鬼贩子。来啊,最好栓牢别让我逃了,否则我祸祸不死你!”

    黑衣鬼差还真就停下了。他当然不是被秦恪的言语给唬停的,而是此时的秦恪,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窝在角落里,带着哭腔颤声控诉,看起来是既弱小又无助。看向他的眼里明明满是恐惧和委屈,面上却又是一副强装镇定的壮烈之态。这情这景,仿佛自己真是个正在强抢良家女的纨绔恶霸,闹得他非常不屑于再上前施压,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眉眼间满满的不耐。

    这时,白衣鬼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阿赦莫急,我来。”

    随后,他走近秦恪,弯下腰像哄孩子一样,笑容如旧语气温柔地问道:“那你想要我们如何证明呢?”

    秦恪瞪着眼,将他从上扫到下。

    白衣鬼差一派坦然。

    扫完白衣鬼差,秦恪又警惕地瞄着黑衣鬼差打量。随后,她皱眉困惑:“网传你身宽体胖又黑又矮又丑,可你怎么这么帅?”

    黑衣鬼差原本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在听到她这一问后,瞬间染了怒色。

    白衣鬼差立即回身安抚:“阿赦冷静,这丫头夸你好看呢。”

    安抚完,他又笑着和秦恪解释:“网传未必是真,谣言也不可尽信,现在我们不就站在你面前,你得信眼前,信你亲眼所见啊,是不是?”

    秦恪记仇道:“可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真无常?”

    白衣鬼差笑问:“那要如何你才能信呢?”

    秦恪想了想,问:“你们有反诈APP吗?”

    白衣鬼差笑:“没有。”

    秦恪又问:“身份证呢?”

    白衣鬼差继续笑:“没有。”

    秦恪再问:“工作证、执法证什么的呢?”

    白衣鬼差还是笑:“没有。”

    秦恪嫌弃:“那随便什么只要是能证明身份之类的呢?”

    白衣鬼差立马点头:“这个有,但今日确实出来的急。”

    秦恪无语:“什么都没有还敢这么嚣张,不怕被揍?”

    白衣鬼差的笑容僵了一瞬。

    秦恪看在他耐着性子跟自己解释的份儿上妥协道:“算了,好在你们碰到的是我,”

    说完还不忘嘟囔:“你们这也太落后了,地府也要跟上科技时代的发展啊!”

    白衣鬼差:……(腹诽:用得着?)但他今天实在有些累了,懒得再跟这丫头争这些口舌。于是只问道:“现在能走了吗?”

    秦恪这才站起身,拍了拍压根儿没沾上半点尘土的魂体说:“走吧!”

    白衣鬼差问:“不再看看?这一去可就再没机会了。”

    秦恪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自己,又看了看围在她尸身边那些面带悲切的人,淡淡道:“不了。”

    语罢,秦恪利落转身。

    没什么可看的。生前她曾挣扎其间,自我劝慰既然人生是自己的,那是好是歹都得过完每一个明天才不枉她来这一趟。可到了这一刻,虽说死亡是因为灾祸不是她的选择,但在内心深处却又像是已隐隐期盼了许久,让她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见秦恪走的干脆潇洒,白衣鬼差挑眉跟上。

    其实,黑白二差此行,原本是拘引完一家三口就刚好收工的。可当白无常拿着册子核对那一家三口的亡籍时,却见册子下方的空白处慢慢又显现出了一排新字。

    白无常盯着那排字挑眉:这位死的时辰和地点……可真够赶巧的。

    对于临时显现的这位,原本黑白无常是可以不管的。到时这里的土地,或当地的城隍差役自然会将她的亡魂拘引至城隍庙。可偏偏这位现在和他们仅就一墙之隔,白无常以为,那不如就顺个手吧。

    于是,此行拘三送一,秦恪因时间掐的准,地理位置也优越,赶在二位阴差收工的当口,搭了个顺风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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