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城隍】监察阴阳两界，散魂临时拘留处。
这一路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可黑白无常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新死的秦恪就像刚入世的孩童，对阴间的一切都难忍好奇，况且现在，从前的种种对她来说，都已然是生前旧事，一直紧绷了多年的弦不是断而是突然就没了，这让她如何不轻松？简直了无牵挂，不是一句完美就能概括的。
“小白，我们这是去地府吗？”秦恪快走几步上前问道。
前面的白衣鬼差正走得慢条斯理，忽闻此言，他身形一僵，侧目看了看秦恪，确定她叫的问的确实都是自己之后，淡淡答道：“城隍庙。”
“去干嘛？”
“取路引。”
“哦，然后呢？”
“沧海度朔。”
“嗯？那又是哪儿？”
“幽冥之域。”
“然后呢？”
“过鬼门，入幽都。”
“嗯……然后呢？”
白衣鬼差“嘶~”了一声，停下脚步看着秦恪。
秦恪茫然。
白衣鬼差面上还是笑容满满，语气却有些森然：“路长时久，你不妨歇一歇？”
秦恪无辜：“我就……好奇嘛！”
白衣鬼差懒得搭理她，转身继续赶路。
夜幕时，他们来到一座寺庙前，这寺庙灯火通明，庙前的巨匾上刻着醒目的城隍庙三个大字。
一站到这座庙前，秦恪就止不住地思绪翻涌，她蹙眉，这地方她记得，这座庙她曾经来过。
可此时眼前的寺庙却和秦恪那时见到的大有不同，她猜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活人，而这座寺庙在活人眼里和在死人眼里是不同的，就好比来城隍庙的这一路，有许多所见所闻是她生前连想也不敢想的。
秦恪那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座香火旺盛的普通寺庙。而此时在出现在眼前的却很奇异，眼前的寺庙比她那时见到的要恢弘太多太多，建筑外观的颜色多样且极为鲜艳醒目，长及地面的明黄色布条从建筑的各处垂下，布条上都画着巨大且模样复杂的图案。
寺庙两边的侧门处各排了长长的队伍，他们应该和秦恪她们一样，都是已经身死的魂，只不同的是，那些魂看起来形色各异，或哭或笑或痴或傻或疯，他们的双手双脚均被绳索束缚。
数位手持镣铐腰配刀剑的差役在队伍中来回巡视着，偶尔对不守规矩的，或呵斥几句或抽打几下，场面极其壮观吵闹。
旧地重游让秦恪的好心情瞬间有了波动，她低下头，遏制着脑子里还在翻滚的种种。
他们一行刚到寺庙，老远就有差役上前相迎：“二位爷来啦！”
黑白二差点头。
随后，白衣鬼差和那差役一起从正门往庙内走去，黑衣鬼差和秦恪他们则在原地等候。
没一会儿，白衣鬼差出来了，还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快到他们近前时他广袖一挥。
已经调整好状态的秦恪朝着白衣鬼差挥袖的方向看去，她瞠目惊诧！
秦恪确实没见过这种世面，她看着面前这辆外观复古构造奇特的车，一时退化至原始状态有些言语不能。
这车……能开？
白衣鬼差一边看着手里的铜牌路引一边上了副驾。
秦恪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坐好后再小心翼翼地把车门关上。
坐定后她没敢立马就动，先是左右瞄了瞄，确定这车没因为她的一系列动作有半点损坏之后，她才拍了拍没有心跳的胸口，开玩笑，别说她现在穷得叮铃啷当响，如果按人间相传的那样，死人是靠活人烧祭才能有一些财物的话，那她以后也不会比现在富裕多少。这车虽然看起来不中用，但单论这复古又别致的构造别说损坏，就是蹭掉一丁点儿皮，那估计都是她赔不起的天文数字。
这车外观是车，内部除了驾驶室正常之外，后坐的构造却像古代马车的车厢，四面都能坐人。
这车真能开？秦恪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车内。
打量完后，她觉得虽然可能没什么必要，但还是提醒一下司机比较好，于是开口对前座的两位鬼差道：“那什么，我晕车，麻烦开……稳一点。”（原本她是想说开慢一点，但从外观上看，这车实在让人感觉它也就比步行强得多了两条腿，于是把到了嘴边的慢改成了稳）
副驾处，正核对路引上内容的白衣鬼差闻言一顿，歪着头将盯着路引的眼珠往上一转，似是在思索。
片刻后，他收起手里的铜牌，对驾驶座的黑衣鬼差说了句：“我来开。”然后就打开副驾的门下了车。
黑衣鬼差一愣，却也没多问，只沉默着跟他换了座。
一小时后，秦恪蹲在路边，一边干呕一边崩溃，做人的时候她这晕车的毛病就挺严重，怎么做了鬼还不好反坏的更要命了？
这会儿她要是个人倒还好，吐出来还能好受些，可现在的她，哭是没眼泪的干嚎，吐也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的干呕，只能难受着。
孕妇在一旁轻轻的帮她顺着背。
秦恪想对她说声谢谢，可不断上涌的反胃感让她实在没间隙开口。
这破车！秦恪恨恨地想：看着没点儿破用，怎么开起来那么猛？就它那样它怎么好意那么猛？对不对得起它那个“破”字？
还有这破地方！秦恪咬牙：这破车是完全不受人间的种种阻碍，一穿一个透，飙得那叫一个快，但这阴间就没个交警什么的也来管管，控控速吗？
“别吐了，你指望一个魂体能吐出什么来？”白衣鬼差催促。
秦恪虚弱：“可我难受，我太难受了。”
“这是你为人的旧习作祟，你得克服。”白衣鬼差继续催促。
秦恪不理他，蹲在路边不动。
过了许久，秦恪才终于缓了过来。起身对孕妇说了声谢谢。
孕妇冲她微微一笑。
再次上路后，秦恪基本已经瘫在后座了，任这车多老多古多值钱，秦恪完全不在乎，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好受怎么躺。
孕妇一直在一旁用手轻轻的帮她扇着。
同行的男人木讷如初，那老妇人动弹不了也说不出话，但只要一有机会就死瞪着孕妇和秦恪。
对此，孕妇直接无视，秦恪更是没功夫搭理。
当秦恪在后座已经痛苦到麻木时，车突然停了，她强忍着不适，手脚并用的从后坐爬出来跑到路边继续干呕。
孕妇仍然在一旁顺着她的背。
黑白二差也不再催，就静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秦恪抚着胸口直起身，再次缓过来的她终于得空来了脾气，她想闹想抱怨，更想问问这鬼路到底还要开多久，可刚一转身她就呆住了。
秦恪仰头看着面前这座，巍峨高耸郁郁葱葱，不见其边其顶的宏峰时，惊的脑子都空了，难受的事也忘了。
生前，秦恪不怎么爱交际，活动范围也很有限，几乎没什么机会亲近山里的大自然，只站在家里的房顶处，远远看过那些模糊相连的山峰。学校虽会经常组织观看电影和记录片，里面也有许多经过后期处理的大制作，可无论远观还是屏幕里的大制作，都难以让秦恪有个具象。
此时，秦恪认为，即便生前她从没亲临去见证过人间那些大山，可就算它们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应该也不会有任何一座能像现在眼前这座这样，让她无法找到最合适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这种身临其中所感受到的古老、神秘以及压迫感，这是活着的人无论无何也体会不到的，更或者说，这样的山，在人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
这山，整座山山体薄雾萦绕，翠得发暗，像是真实存在又似虚影幻象。它庄严穆穆、凄清冷俊、幽深无边，就像一座顶天立地的巍峨神像镇压在此，让秦恪震撼恐惧的同时又心生敬虔。
此时此刻，世间万物竟真如过眼云烟一般，来去无痕，存留无意，秦恪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如蝼蚁。
秦恪失神地仰望着……
直到白衣鬼差催促：“走吧！”说完，他就和黑衣鬼差一前一后上了山间的一条青石小道，秦恪几个随后跟上。
从入山的那一刻开始，秦恪就感觉到了自已的异样变化，她好不容易适应的原本一穿就透的身体，自从进入了这座山以后，竟然慢慢有了实感，原本什么都触碰不到的她，现在一伸手，竞就能碰到这山里的花草树木石壁溪水，这些触感让秦恪差点以为自己还活着，而不久前的那些都只是一场梦。
“小白，我们还要走多久，我好累！”原本还沉浸在山间景物中的秦恪，此时只剩下了筋疲力尽。
她看着双手手腕上的铁链有些烦躁，自从带上了这东西她就飘不起来了，又有了做人时的真实感，可这座山也太大，路也太长了，每每行至转弯处，秦恪都以为拐过那个弯后前面就是尽头，可一次次的失望，一点点的磨灭了秦恪赏景的心情，她垂头丧气地跟在两位鬼差身后。
白衣鬼差依旧慢条斯理：“一个时辰。”
秦恪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秦恪问：“小白，还有多久？”
白衣鬼差头也不回：“才刚过了不到一刻钟。”
秦恪又“哦”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秦恪再问：“小白，还有多久？”
白衣鬼差终于忍无可忍，他停下前进的脚步，面带笑容地回头看着秦恪道：“能别叫我小白吗？”
秦恪一愣：“为什么？”
白衣鬼差笑：“因为听着像是在唤狗。”
秦恪：……（还真……挺像的）
“不好意思啊，我只知道黑白无常，那请问我该怎么称呼？”秦恪抱歉道。
“姓谢，名必安”白衣鬼差转回身继续往前走，下一秒，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迅速抬手一指黑衣鬼差补充道：“这位是范无咎。”
“那小安，我们还有多久？”秦恪哭丧着脸问着自己现下唯一关心的问题。
可谢必安却一甩衣袖懒得再回答她，加快步伐走得头也不回。
秦恪颓然地垂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秦恪再一次开口了。
这次，她问的不是不搭理她的谢必安，而是那位黑衣鬼差：“阿赦，我们还要走多久？”
走在最前面的谢必安，闻言身形一顿。
黑衣鬼差回头看了秦恪一眼，面无表情道：“半个时辰。”
继续赶路……
没一会儿，一直走在最前面的谢必安，忽然端着一脸笑容调头往回走。
秦恪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惯性的缩了一下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而谢必安却只是走到了她身边，抄着手与她并行。
秦恪虽然奇怪，但路没赶完她的精力已经快要燃尽，也就不想再多问。
可她不问谢必安却是个无事不登殿的：“你为何叫他阿赦？”
秦恪转头看着他，一脸茫然：“啊？不是你先叫他阿赦的吗？”
谢必安继续问：“那你为何叫我小白？”
秦恪看了他那一身白袍一眼，解释道：“你穿一身白啊”
谢必安维持着笑容：“所以”他从广袖中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前方的范无咎道：“你难道不应该叫他小黑吗？”
范无咎闻言，回头看神经病一样看了谢必安一眼，却没搭理他，只收回目光沉默着继续赶路。
秦恪看着谢必安，仍旧茫然：“不是你说听着像是在叫狗吗？”
然后，谢必安那张似是万年都不会有变化的笑脸，在这一刻终于裂了缝。
秦恪觉得，谢必安这脸变的很没有道理，很无理取闹，可她看了看前方范无咎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冷着脸的谢必安，再一想他刚刚的一系列问题和反常……秦恪心中大致了解了原因。
她叹息一声，用之前谢必安哄孩子一样哄她的语气问谢必安：“那请问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谢必安见她终于发现了问题之所在，于是抄着手目视前方，重新端起笑容道：“你可以叫我白爷或者七爷。”
秦恪将这个称呼在嘴里过了一遍，皱眉嫌弃道：“啧，这两个称呼谁起的这么俗，你这么帅的一张脸完全不老啊，还没小白小安好听呢！”
谢必安也“啧”了一声停下，看着秦恪问：“你可知我做鬼差多久年岁多大？”
秦恪摇头。
谢必安再问：“那你觉得我会比你小吗？”
秦恪又摇头，她才多大，谢必安当然不会比她小，可人间不都喜欢往小了叫嘛，但听谢必安这些许不善的语气……怎么到了阴间……这套好像有些行不通了呢？
果然，就见谢必安哼笑一声：“那你那小字到底从何来？为人时的礼貌是被你给啃了吗？”
见对方面色不佳像是真生了气，被教育的秦恪不再反驳，只想立马就此打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说起来到底是她的自来熟坏了对方的心情，于是秦恪收了自己那份随意的性子，微笑着小声解释了一句：“抱歉，我下次注意”
眼前这小丫头，态度转变的很突然，带出的疏离感也很迫切强烈，谢必安玩味挑眉。随后，他转身上前认真赶路，真就不再搭理秦恪了。
谢必安的背影让秦恪有些许失落。
生前，她身边的关系确实都处的很失败，特别是和自己的家人，她也曾想方设法去尝试着改变，可效果甚微。等各种法子尝尽仍然没得有到改善后，她就学会了随心所欲，学会了无视和近乎自私的自来熟。这确实让她轻松了许多，继而习惯变成自然。
一不小心的自省，再次牵扯起些许往事，秦恪皱眉：又来了！
她抬手柔着太阳穴，并将飘远的思绪强行拉回到眼前。
这时，肩膀被轻轻拍了拍。秦恪转头，就见孕妇正看着她，眼里带着担忧。
秦恪冲她笑了笑：“我没事，就还有些晕。”
孕妇点头，又一次帮她顺了顺背。
秦恪看向前方：唉~要不要上前再道个歉呢？毕竟他还帮过自己的。
秦恪盯着谢必安的背影纠结，可纠着纠着，却似乎纠出了一些别的东西。她歪头，将纠出的这些东西在脑海中仔细琢磨了一遍，又梳理了一番，之后眼睛慢慢瞪大，看清了现实……
那车，他故意那么开的吧！
道什么谦？不道！什么破鬼差！分明是个幼稚鬼！秦恪腹诽咆哮！
这一路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可黑白无常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新死的秦恪就像刚入世的孩童，对阴间的一切都难忍好奇，况且现在，从前的种种对她来说，都已然是生前旧事，一直紧绷了多年的弦不是断而是突然就没了，这让她如何不轻松？简直了无牵挂，不是一句完美就能概括的。
“小白，我们这是去地府吗？”秦恪快走几步上前问道。
前面的白衣鬼差正走得慢条斯理，忽闻此言，他身形一僵，侧目看了看秦恪，确定她叫的问的确实都是自己之后，淡淡答道：“城隍庙。”
“去干嘛？”
“取路引。”
“哦，然后呢？”
“沧海度朔。”
“嗯？那又是哪儿？”
“幽冥之域。”
“然后呢？”
“过鬼门，入幽都。”
“嗯……然后呢？”
白衣鬼差“嘶~”了一声，停下脚步看着秦恪。
秦恪茫然。
白衣鬼差面上还是笑容满满，语气却有些森然：“路长时久，你不妨歇一歇？”
秦恪无辜：“我就……好奇嘛！”
白衣鬼差懒得搭理她，转身继续赶路。
夜幕时，他们来到一座寺庙前，这寺庙灯火通明，庙前的巨匾上刻着醒目的城隍庙三个大字。
一站到这座庙前，秦恪就止不住地思绪翻涌，她蹙眉，这地方她记得，这座庙她曾经来过。
可此时眼前的寺庙却和秦恪那时见到的大有不同，她猜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活人，而这座寺庙在活人眼里和在死人眼里是不同的，就好比来城隍庙的这一路，有许多所见所闻是她生前连想也不敢想的。
秦恪那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座香火旺盛的普通寺庙。而此时在出现在眼前的却很奇异，眼前的寺庙比她那时见到的要恢弘太多太多，建筑外观的颜色多样且极为鲜艳醒目，长及地面的明黄色布条从建筑的各处垂下，布条上都画着巨大且模样复杂的图案。
寺庙两边的侧门处各排了长长的队伍，他们应该和秦恪她们一样，都是已经身死的魂，只不同的是，那些魂看起来形色各异，或哭或笑或痴或傻或疯，他们的双手双脚均被绳索束缚。
数位手持镣铐腰配刀剑的差役在队伍中来回巡视着，偶尔对不守规矩的，或呵斥几句或抽打几下，场面极其壮观吵闹。
旧地重游让秦恪的好心情瞬间有了波动，她低下头，遏制着脑子里还在翻滚的种种。
他们一行刚到寺庙，老远就有差役上前相迎：“二位爷来啦！”
黑白二差点头。
随后，白衣鬼差和那差役一起从正门往庙内走去，黑衣鬼差和秦恪他们则在原地等候。
没一会儿，白衣鬼差出来了，还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快到他们近前时他广袖一挥。
已经调整好状态的秦恪朝着白衣鬼差挥袖的方向看去，她瞠目惊诧！
秦恪确实没见过这种世面，她看着面前这辆外观复古构造奇特的车，一时退化至原始状态有些言语不能。
这车……能开？
白衣鬼差一边看着手里的铜牌路引一边上了副驾。
秦恪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坐好后再小心翼翼地把车门关上。
坐定后她没敢立马就动，先是左右瞄了瞄，确定这车没因为她的一系列动作有半点损坏之后，她才拍了拍没有心跳的胸口，开玩笑，别说她现在穷得叮铃啷当响，如果按人间相传的那样，死人是靠活人烧祭才能有一些财物的话，那她以后也不会比现在富裕多少。这车虽然看起来不中用，但单论这复古又别致的构造别说损坏，就是蹭掉一丁点儿皮，那估计都是她赔不起的天文数字。
这车外观是车，内部除了驾驶室正常之外，后坐的构造却像古代马车的车厢，四面都能坐人。
这车真能开？秦恪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车内。
打量完后，她觉得虽然可能没什么必要，但还是提醒一下司机比较好，于是开口对前座的两位鬼差道：“那什么，我晕车，麻烦开……稳一点。”（原本她是想说开慢一点，但从外观上看，这车实在让人感觉它也就比步行强得多了两条腿，于是把到了嘴边的慢改成了稳）
副驾处，正核对路引上内容的白衣鬼差闻言一顿，歪着头将盯着路引的眼珠往上一转，似是在思索。
片刻后，他收起手里的铜牌，对驾驶座的黑衣鬼差说了句：“我来开。”然后就打开副驾的门下了车。
黑衣鬼差一愣，却也没多问，只沉默着跟他换了座。
一小时后，秦恪蹲在路边，一边干呕一边崩溃，做人的时候她这晕车的毛病就挺严重，怎么做了鬼还不好反坏的更要命了？
这会儿她要是个人倒还好，吐出来还能好受些，可现在的她，哭是没眼泪的干嚎，吐也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的干呕，只能难受着。
孕妇在一旁轻轻的帮她顺着背。
秦恪想对她说声谢谢，可不断上涌的反胃感让她实在没间隙开口。
这破车！秦恪恨恨地想：看着没点儿破用，怎么开起来那么猛？就它那样它怎么好意那么猛？对不对得起它那个“破”字？
还有这破地方！秦恪咬牙：这破车是完全不受人间的种种阻碍，一穿一个透，飙得那叫一个快，但这阴间就没个交警什么的也来管管，控控速吗？
“别吐了，你指望一个魂体能吐出什么来？”白衣鬼差催促。
秦恪虚弱：“可我难受，我太难受了。”
“这是你为人的旧习作祟，你得克服。”白衣鬼差继续催促。
秦恪不理他，蹲在路边不动。
过了许久，秦恪才终于缓了过来。起身对孕妇说了声谢谢。
孕妇冲她微微一笑。
再次上路后，秦恪基本已经瘫在后座了，任这车多老多古多值钱，秦恪完全不在乎，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好受怎么躺。
孕妇一直在一旁用手轻轻的帮她扇着。
同行的男人木讷如初，那老妇人动弹不了也说不出话，但只要一有机会就死瞪着孕妇和秦恪。
对此，孕妇直接无视，秦恪更是没功夫搭理。
当秦恪在后座已经痛苦到麻木时，车突然停了，她强忍着不适，手脚并用的从后坐爬出来跑到路边继续干呕。
孕妇仍然在一旁顺着她的背。
黑白二差也不再催，就静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秦恪抚着胸口直起身，再次缓过来的她终于得空来了脾气，她想闹想抱怨，更想问问这鬼路到底还要开多久，可刚一转身她就呆住了。
秦恪仰头看着面前这座，巍峨高耸郁郁葱葱，不见其边其顶的宏峰时，惊的脑子都空了，难受的事也忘了。
生前，秦恪不怎么爱交际，活动范围也很有限，几乎没什么机会亲近山里的大自然，只站在家里的房顶处，远远看过那些模糊相连的山峰。学校虽会经常组织观看电影和记录片，里面也有许多经过后期处理的大制作，可无论远观还是屏幕里的大制作，都难以让秦恪有个具象。
此时，秦恪认为，即便生前她从没亲临去见证过人间那些大山，可就算它们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应该也不会有任何一座能像现在眼前这座这样，让她无法找到最合适贴切的词语，来形容这种身临其中所感受到的古老、神秘以及压迫感，这是活着的人无论无何也体会不到的，更或者说，这样的山，在人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
这山，整座山山体薄雾萦绕，翠得发暗，像是真实存在又似虚影幻象。它庄严穆穆、凄清冷俊、幽深无边，就像一座顶天立地的巍峨神像镇压在此，让秦恪震撼恐惧的同时又心生敬虔。
此时此刻，世间万物竟真如过眼云烟一般，来去无痕，存留无意，秦恪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如蝼蚁。
秦恪失神地仰望着……
直到白衣鬼差催促：“走吧！”说完，他就和黑衣鬼差一前一后上了山间的一条青石小道，秦恪几个随后跟上。
从入山的那一刻开始，秦恪就感觉到了自已的异样变化，她好不容易适应的原本一穿就透的身体，自从进入了这座山以后，竟然慢慢有了实感，原本什么都触碰不到的她，现在一伸手，竞就能碰到这山里的花草树木石壁溪水，这些触感让秦恪差点以为自己还活着，而不久前的那些都只是一场梦。
“小白，我们还要走多久，我好累！”原本还沉浸在山间景物中的秦恪，此时只剩下了筋疲力尽。
她看着双手手腕上的铁链有些烦躁，自从带上了这东西她就飘不起来了，又有了做人时的真实感，可这座山也太大，路也太长了，每每行至转弯处，秦恪都以为拐过那个弯后前面就是尽头，可一次次的失望，一点点的磨灭了秦恪赏景的心情，她垂头丧气地跟在两位鬼差身后。
白衣鬼差依旧慢条斯理：“一个时辰。”
秦恪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秦恪问：“小白，还有多久？”
白衣鬼差头也不回：“才刚过了不到一刻钟。”
秦恪又“哦”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秦恪再问：“小白，还有多久？”
白衣鬼差终于忍无可忍，他停下前进的脚步，面带笑容地回头看着秦恪道：“能别叫我小白吗？”
秦恪一愣：“为什么？”
白衣鬼差笑：“因为听着像是在唤狗。”
秦恪：……（还真……挺像的）
“不好意思啊，我只知道黑白无常，那请问我该怎么称呼？”秦恪抱歉道。
“姓谢，名必安”白衣鬼差转回身继续往前走，下一秒，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迅速抬手一指黑衣鬼差补充道：“这位是范无咎。”
“那小安，我们还有多久？”秦恪哭丧着脸问着自己现下唯一关心的问题。
可谢必安却一甩衣袖懒得再回答她，加快步伐走得头也不回。
秦恪颓然地垂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秦恪再一次开口了。
这次，她问的不是不搭理她的谢必安，而是那位黑衣鬼差：“阿赦，我们还要走多久？”
走在最前面的谢必安，闻言身形一顿。
黑衣鬼差回头看了秦恪一眼，面无表情道：“半个时辰。”
继续赶路……
没一会儿，一直走在最前面的谢必安，忽然端着一脸笑容调头往回走。
秦恪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惯性的缩了一下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而谢必安却只是走到了她身边，抄着手与她并行。
秦恪虽然奇怪，但路没赶完她的精力已经快要燃尽，也就不想再多问。
可她不问谢必安却是个无事不登殿的：“你为何叫他阿赦？”
秦恪转头看着他，一脸茫然：“啊？不是你先叫他阿赦的吗？”
谢必安继续问：“那你为何叫我小白？”
秦恪看了他那一身白袍一眼，解释道：“你穿一身白啊”
谢必安维持着笑容：“所以”他从广袖中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前方的范无咎道：“你难道不应该叫他小黑吗？”
范无咎闻言，回头看神经病一样看了谢必安一眼，却没搭理他，只收回目光沉默着继续赶路。
秦恪看着谢必安，仍旧茫然：“不是你说听着像是在叫狗吗？”
然后，谢必安那张似是万年都不会有变化的笑脸，在这一刻终于裂了缝。
秦恪觉得，谢必安这脸变的很没有道理，很无理取闹，可她看了看前方范无咎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冷着脸的谢必安，再一想他刚刚的一系列问题和反常……秦恪心中大致了解了原因。
她叹息一声，用之前谢必安哄孩子一样哄她的语气问谢必安：“那请问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谢必安见她终于发现了问题之所在，于是抄着手目视前方，重新端起笑容道：“你可以叫我白爷或者七爷。”
秦恪将这个称呼在嘴里过了一遍，皱眉嫌弃道：“啧，这两个称呼谁起的这么俗，你这么帅的一张脸完全不老啊，还没小白小安好听呢！”
谢必安也“啧”了一声停下，看着秦恪问：“你可知我做鬼差多久年岁多大？”
秦恪摇头。
谢必安再问：“那你觉得我会比你小吗？”
秦恪又摇头，她才多大，谢必安当然不会比她小，可人间不都喜欢往小了叫嘛，但听谢必安这些许不善的语气……怎么到了阴间……这套好像有些行不通了呢？
果然，就见谢必安哼笑一声：“那你那小字到底从何来？为人时的礼貌是被你给啃了吗？”
见对方面色不佳像是真生了气，被教育的秦恪不再反驳，只想立马就此打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说起来到底是她的自来熟坏了对方的心情，于是秦恪收了自己那份随意的性子，微笑着小声解释了一句：“抱歉，我下次注意”
眼前这小丫头，态度转变的很突然，带出的疏离感也很迫切强烈，谢必安玩味挑眉。随后，他转身上前认真赶路，真就不再搭理秦恪了。
谢必安的背影让秦恪有些许失落。
生前，她身边的关系确实都处的很失败，特别是和自己的家人，她也曾想方设法去尝试着改变，可效果甚微。等各种法子尝尽仍然没得有到改善后，她就学会了随心所欲，学会了无视和近乎自私的自来熟。这确实让她轻松了许多，继而习惯变成自然。
一不小心的自省，再次牵扯起些许往事，秦恪皱眉：又来了！
她抬手柔着太阳穴，并将飘远的思绪强行拉回到眼前。
这时，肩膀被轻轻拍了拍。秦恪转头，就见孕妇正看着她，眼里带着担忧。
秦恪冲她笑了笑：“我没事，就还有些晕。”
孕妇点头，又一次帮她顺了顺背。
秦恪看向前方：唉~要不要上前再道个歉呢？毕竟他还帮过自己的。
秦恪盯着谢必安的背影纠结，可纠着纠着，却似乎纠出了一些别的东西。她歪头，将纠出的这些东西在脑海中仔细琢磨了一遍，又梳理了一番，之后眼睛慢慢瞪大，看清了现实……
那车，他故意那么开的吧！
道什么谦？不道！什么破鬼差！分明是个幼稚鬼！秦恪腹诽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