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宫人来往不绝,各处才人、贵人甚至百年不出门的贵妃都会在花神节这天出府拜访熟人,亦或是三三两两在湖边散步感受久违热闹。

    远远的,叶清聆便瞧见叶世杰在向他们招手,靠近些,叶世杰先对叶重嗣做了简短报告,而后转身对叶清聆和李秋月说道:“父亲要去殿前确定宾客名单,母亲小妹你们要不要去别处转转?”

    李秋月其实想去看望李春雪,因着她最近收到李春雪的信着实有些多,她有些担心。但叶清聆也是第一次来皇宫,需要有人照拂,于是当下心里犹豫不决。

    叶清聆看出李秋月内心的挣扎,于是开口道:“母亲,您去看望姨母吧,我可以在附近转转,时间到了我自然就回去。”

    李秋月踌躇半晌才点头。

    叶世杰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招呼一个丫鬟过来,对叶清聆说道:“小妹,你初来皇宫,对这里还不熟悉,我先让下人领你去周围转转。”

    “不用了哥”,叶清聆边说边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我带着春雨就行,况且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

    话毕,等叶世杰回神时,叶清聆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自清醒后,叶世杰鲜少看见叶清聆这般活泼的样子,他只得无奈笑笑,而后随叶重嗣往殿前去了。

    赤色长柱连尽远方,镂空房梁处挂满木片,亭台楼阁,金碧辉煌,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雄壮威武,嘴里吐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叶重嗣走在前面,对叶世杰说道:“你小子做的还不错,我刚把你调进宫,你就颇得圣上赏识。”

    叶世杰则是谦虚回答:“不敢,都是父亲教的好。”

    “行了,在我面前别装那一套,你本来就不是那种光明人,你说这话,谦虚没觉得,倒是觉得十分有一百分的假。”

    叶重嗣受不了叶世杰惺惺作态,直接戳穿他的伪装,叶世杰随即感叹道,“爹,我知道您看不惯,但您也别急着戳穿我,这万一周围有熟人咋办。”

    叶重嗣捋了把胡子,重重的哼了一声,“熟人?我看都是我的熟人吧,哪有你的。”

    叶世杰嘿嘿笑,待走过大半条廊道,叶重嗣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皇上现在在哪?”

    “在宁贵人那里,那贵人是新入宫的,具体不清楚,只不过圣上说今日他不露面,他……”叶世杰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道:“他说今日他在后宫与众妃子共度花神节。”

    “真是放肆。”

    叶重嗣虽然知道轩辕绒的品性,但他也实在难以接受如此□□的作为。

    试问哪有一个帝王如此白日宣淫,既忽视老祖宗留下的正节,又不出席任何典礼,只做个撒手皇帝?

    “罢了罢了。”叶重嗣连连说两声,也不知是在谈这件事,还是在说服自己,“既然是我们的主子,安心听安排就是了。”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路。

    李春雪此时正坐在床榻上握着李秋月的手,或许是因为亲人伴身,李春雪此时毫不伪装脆弱,泪眼婆娑的向李秋月诉苦。

    “你说那个卢贵人有什么好的,和个小白花似的,天天收揽人心,也就皇上吃这套。”

    “她上次给我送的点心都是寒的,我本身就体寒,吃上不得腹痛难忍吗?”

    “也就一群瞎子看不出来,那卢贵人装的倒是有模有样。”

    李春雪大吐苦水,而李秋月只能安抚性的摸摸姐姐的手,以求换得她内心的平静。

    因为她实在没有好办法去抚平李春雪的创伤,毕竟李春雪在这吃人不眨眼的皇宫也呆的够久了。

    都说宫中风水养人,入了宫便是换了命,为了从一池沼泽飞升跃入天堂,人人都想踏进这宫门,然而,君王的宠爱是如此短暂,当一个女子真正爱上君王的时候,只会人比黄花瘦,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

    李秋月深知这个道理,叶家仿佛也与皇帝达成了无声的契约,皇帝在位一日,便会保全李家和叶家一日。

    这就是为何李春雪依旧位于宫中,且风头正盛的原因。

    此时的李春雪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眶微红,说道:“妹妹,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他是……”

    听到这里,李秋月赶紧用眼神制止住李春雪,那眼神包含了太多情感,警告,心疼,愧疚。

    “姐姐,慎言,你的意中人只有圣上。”

    李春雪终于冷静下来,整个人好似回到了现实一般,眼神平静如同一汪死水,她如梦初醒点点头,说道:“对了,我忘了,我现在是贵妃。”

    李秋月再也忍不住,安抚性的将李春雪抱入怀中,随后只听见胸口传来闷闷的哭声,在偌大的春雪阁如此刺耳。

    作为旁观者,她深知一个家族的嫡长女会经历些什么。

    李春雪身上背负了太多,家族使命、祖上兴衰……而且她的大好年华以及往后时余,都将在宫中蹉跎殆尽,随时间消散。

    所以作为一位母亲,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永不踏入这皇城。

    另一边,叶清聆正在游览这偌大皇宫,她发觉这宫中有许多处皇家园林,郁郁葱葱,长势正盛,虽有许多花未到盛开时季,但仍覆盖了大部分路,池塘红金相间的锦鲤绕过交错相杂的荷花茎,去寻掉落在塘里的吃食。

    “春雨,天有些燥,你帮我瞧着外面的人,我在这儿休憩一下,”叶清聆似是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别让人看到我啊,我怕丢人。”

    春雨只在外面回道:“小姐,你放心,我在这给你守着呢,肯定不会出事的!”

    叶清聆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用手轻轻碰着那池水,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阵满足的喟叹。

    “这可真是个风水宝地,花红柳绿,还有大片阴凉,” 叶清聆抬头,用手挡住眼前的阳光,说道:“真不错,回府就照着这个景色布置。”

    阳光下,叶清聆肤白似雪,一阵风吹过,两颊发飞扬在空中,微小细汗被风吹散,只留下淡淡红色印记,好似下一秒就要仙仙而去。

    “谁?”叶清聆惊觉身后有人。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黄色长袍的男人从暗处走来。

    只见那人身量八尺,手持折扇,面如冠玉,目若灿星,走路好似驭风而行,不疾不徐甚显优雅,嘴角笑如春风,更是为其五官增添几丝风流。温润尔雅的气质,让此人真真有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感。

    叶清聆不禁心下一动,但还是警觉的问道:“你是谁?”

    男子似是没想到此处还有人,思考半晌还是把折扇收起,回答道:“在下……名叫霍起,是宫中霍贵妃的表弟。”

    霍贵妃?

    仔细搜寻记忆,叶清聆记起来宫中共有两位贵妃,一位叫李春雪,也就是叶清聆姨母,前朝留下的唯一妃子,另一位则是霍贵妃,原名霍姝,年方二十,在宫宴被皇帝看中,短短两年内一路抬升至贵妃行列。

    叶清聆没见过霍贵妃的样貌,只不过从面前男人穿衣举止来说,所见之处非富即贵,再者,无人胆以贵妃之由与她周旋,于是叶清聆便从中推出几丝真假。

    “你叫霍起?”叶清聆又问一遍。

    “是,浮云卷霍之’霍’,洪波涌起之’起’。”霍起答道。

    叶清聆听来只觉得这个名字寓意不祥,不知他父母如何作想,以“祸起”为他取名,而她亦不能问更隐私的表字。

    霍起看向叶清聆,说道:“宫宴还未开始,我刚刚在此处休憩,恰巧遇见姑娘天人之姿,不禁出来探望,不想却唐突了姑娘,抱歉。”

    霍起向叶清聆作揖,垂下的黄色玉带飘落在空中,叶清聆这才看见霍起耳朵上有两个对称黑色小痣,像黑石耳坠钉在耳上。

    叶清聆收回视线,回答道:“无事,我也是随便逛逛,只不过刚刚受了惊,可能反应大了些,请阁下勿放在心上。”

    叶清聆福身礼貌回应,霍起摆手直言无事。

    突然,东南方响来一阵钟声,那声音空灵急促,三声毕,春雨在外面对叶清聆喊道:“小姐,青钟响,该去宫宴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叶清聆应是,转身走时,霍起出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叶清聆自是不敢报出名姓,虽然对方先自报家门,但“贵妃表弟”和“叶家小女”听来就牵扯颇深,而她此时还未完全了解宫中局势,不能轻易踏出每一步。

    叶清聆此时已行将过半,离霍起十几尺,于是她回道:“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

    而后她转头,对霍起眨了眨眼睛。

    “但是我记住你了,霍起。”

    少女的脸透白无瑕,发丝流苏般环绕,阳光将她身后照出一圈黄色光晕,俏皮的眨眼让霍起无端想起了幼时养的白猫。

    那时他对那只猫的宠爱,可谓是天上天下绝无仅有。

    霍起轻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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