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亡魂新亡故不久，还是生前面容，十五六岁的模样，正青春年少，一张清秀漂亮的脸。
陆晞执伞而立，对亡魂道：“李氏真真，垣州人氏，生于甲辰年戊辰月癸亥日是也不是？”
李真真茫然地看着陆晞，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乃此地城隍，你殁于昨日三更，且随我回城隍庙登记在案，自有冥差来接你归地府。”陆晞扬起伞示意她过来。
李真真的亡魂流不出泪来，可顾影怜也能感受到她在哭，摇头不肯挪动一步。
“我知你故土难离，亲人难舍，可是现在已然阴阳已两隔，你不随我去就变成孤魂野鬼，享不了祭祀，也不能往生转世了。”陆晞和声劝道。
顾影怜心道，跟鬼讲道理岂不是鬼扯，正常命数已尽的亡魂烟气前会有阴司泉台的鬼差来勾魂，这种需要本地城隍接引的的亡魂多是横死之人。
他们多是不肯相信自己已死，心存不甘，哪里是讲道理就能说服的，这种亡魂顾影怜见多了，有的上了奈何桥还不肯就范。
遂轻轻碰了碰陆晞：“有没有缚魂索？直接绑回去就是了，费这口舌。”
“你瞧瞧她长得好不好看。”陆晞莫名其妙地回应了一句。
顾影怜细看一眼，虽然是个乡野丫头，但放在人间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娇俏可人了。
又看了身边的陆晞，这才是真仙人之姿，两相对比那个乡野丫头的动人之处也黯然失色。
顾影怜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没你好看。”
“那当然，我是仙人。”陆晞倒也不谦逊。
顾影怜说完也为自己的话尴尬，轻咳一声：“城隍大人，莫不是长得好看就不用守阴司律例了？”
顾影怜腹诽道：“把这种心性未定的小童子扔到无人管教的人间，必是会学着凡人的情情爱爱惹出祸来。
现在什么都不懂，看到个有三分姿色的女子先学着怜香惜玉了。”
“倒也不是，我是想着把她哄好，让她把躯壳给你暂用，不然没有形体你怎么长久地待在人间呢？
你看她长得那么美，也不会埋没了你是不是？她若心甘情愿让给你，就不会去阎罗殿里告你的状，你就能一直用着。”陆晞道。
这一层顾影怜还真没想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看着陆晞又在温言哄劝那个李真真，顾影怜蹙起了眉头。
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必要有条件交换才可，只有这种初入世的小童子才觉得哄人有用。
她上前一步对那个亡魂道：“李真真你不肯走必有不肯走的缘故吧，你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说与我听，我替你完成。”
李真真看了她一眼，不知该信不该信，陆晞替她做了担保：“对，你若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只要不违反天理人伦，我们去替你完成。”
得了城隍这句应承，李真真压抑在心的哭声终是爆发了出来，跪倒在地哭道：“我好冤……”
顾影怜一听到这种哭诉式的请求就头疼，有事说事，哭顶什么用，她也深知人性本贪，不能由着她提要求。
立马打断道：“有话捡要紧的说，能帮你做的事也只有一件，好好想清楚哪件最重要。”
李真真一听也不哭了，纠结再三才开口道：“我约下了下个月初一与姐姐见面，将冬衣送给她。
你不要告诉她我死了，叫她以后别来找我了。”
顾影怜久居忘川，不知今夕是何年，陆晞掐着指头算了一下：“今日十二七，只有三日就下个月初一了，你的生死于亲人来说的大事，那时候你姐姐早该收到你死讯了。”
“不会，不会，我姐姐嫁得远，她不会知道的。就说，我嫁人了，不能随便出来了。”李真真难掩哀泣。
就这么件事？不过这么个乡野小丫头又能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呢，凡人左不过逃不出那些情情爱爱。
这丫头年岁尚小，约摸是没有情郎的，最牵挂的便是远嫁的姐姐，倒也合情合理。
顾影怜点头应了，趁机道：“这个好说，不过你的躯壳得借我一用，不然怎么瞒得过你姐姐？”
李真真想了想，又加了一个条件：“那我姐姐想我了，你得去看她，要给她送些吃穿。”
“我若还用着你的躯壳就去看她。”顾影怜也不傻，一具凡人的躯壳能用多久，有更好的就换。
如此这般算成交。
“可是你的躯壳在哪儿呢？”顾影怜环视一圈这破败的屋子，并没有李真真的躯壳。
“我也不知道，昨晚就被搬走了，我想跟去，门神不让我出去，让我在原地等城隍爷爷。”李真真急道：“要是找不到你还去看我姐姐不？”
李真真尚未出嫁，更无子嗣，算是未成年夭折，是不能办丧仪的，碰到不讲究的人家直接扔山沟里也未可知。
“放心，找得到，交给我吧。”陆晞将李真真和顾影怜都收进伞里。
李真真和顾影怜一同躲在伞里，李真真一路哭得哀怨，顾影怜听得头疼，不过凡人总归会深陷人间的爱恨聚散，劝也无用。
只得想法子岔开话题：“你要送给你姐姐的冬衣放哪儿了。”
听得顾影怜问话，李真真也停止了哭泣：“就放在我床头，我家没有别的姐姐妹妹了，他们可能会把我的衣服连同被子一起扔了，也可能让我穿着去。”
“如果穿在你躯壳上了，我再吧衣服送给你姐姐，那我岂不是没衣服穿了。”顾影怜恐她一路哭回去，故意打趣道。
“不行，一定要送给姐姐，你要是不送，我就不给你用我的躯壳了。”李真真急道。
顾影怜也没想到一件旧衣服能让她这么较真：“说笑呢，就是没穿在你身上我也去弄一套新衣送给你姐姐行不行。”
“你要是食言了我去阎罗殿告你。”李真真气呼呼地看着顾影怜。
又怕顾影怜不送，委委屈屈地哭诉道：“我姐姐命苦，三年前被继母远嫁给了比她大十多岁的姐夫。
嫁去这几年也一直无所出，姐夫待她不好，非打即骂的，姐姐跑回来过一次，继母不肯留她，又撵了回去。
前两个月姐姐又跑了，这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姐夫来家里闹过一场，要继母退还姐姐的彩礼钱。
后来姐姐大约又回去了，姐夫就不再来找茬了，上个月姐姐半夜来找过我。
说她又冷又饿，我偷了家里几个饼子给她，冬衣被继母收着，一时拿不出来，就约下了初一再给她。
下个月初一她还会来看我的，过了酉时在村头的老槐树下等她就是了。”
李真真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幼年时与姐姐相依为命的往事，顾影怜放空两眼当耳旁风。
她在忘川里看得多了，不肯下望乡台的，不肯上奈何桥的，一碗孟婆汤灌下去什么都舍得下了。
正所谓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左不过是人生一场大梦，总有人沉酣其中不肯醒来。
不过顾影怜也没有打断她，听她啰嗦也比听她哭哭啼啼要好。
李真真说了半天没得顾影怜回应，又怯怯地开口：“我还有一事……”
话未出口，一声轻响伞又打开了，已经到了城隍庙。
顾影怜对这句话倒是有了回应：“说好了只办一件事，办了这件就不办那件，先想好哪件最要紧？
还有，你的躯壳也是肉体凡胎，你做不到的事，我顶着那副身子一样也做不到，什么点石成金保你姐姐后半生荣华富贵这种事就别提了。”
李真真被噎了一下，后面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委屈道：“那没有了，就把冬衣送给姐姐，她想我了就去看看她。”
“好，一言为定。”
陆晞神识出窍，在辖地搜寻片刻便知李真真的躯壳被连夜搬进了恒通典当行刘员外下乡的田庄去了。
“为什么？”李真真问道。
恒通典当行李真真是知道的，每逢家里揭不开锅、或者债主堵门的时候，家里不多的物件就会搬到恒通典当行。
可是为什么她的躯壳也会被搬去，这总不能当掉吧。
陆晞刚想说：“我去问问，回来告诉你。”
被顾影怜抢先一步答道：“阴人莫管阳人事。”
说罢往伞里一闪，陆晞只得背着伞往刘家田庄去了。
陆晞踩在云端上，脚下是飞快掠过的山川大地，路途无聊，他将竹柄伞抱在胸前，轻轻拍了拍伞身，顾影怜也从内轻叩几下算回应。
“影怜，你是哪家的小仙子，怎么这么凶巴巴的？怕不是哪家的祖师吧，你像我家祖师一样冷冰冰的。”陆晞说话陪上了几分小心。
他不太形容得出来，只觉得顾影怜说话行事颇有些九重天上的上仙之风，仿佛自己下一刻就该听教训了。
“你今年什么岁数了？”顾影怜不答，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用人间的算法应该不到五十。”陆晞被一搅和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问了什么。
认真地算着：“祖师说我本该在丹炉里炼就九九八十一天，但是有点小变故，所以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就出炉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所以我生来就四十九岁了。
出炉后祖师觉得我难当大任，让我在人间历练，开窍了才能回天宫，可我觉得就是祖师少给我炼了三十二天，所以我脑子才不灵光。
在人间历练也没用，我刚开始在富庶繁华地当城隍的，哪里每天来来往往好多人，有吃不完的贡品，我还化过形用功德箱里的钱赶庙会 。
你不知道庙会有多热闹，要是让我一直在那儿当城隍我才不要回什么天宫呢。
可我待了不到三个月祖师说我影响了香火，把我调到垣州这个破地方。
这间庙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正神待过了，根本没人烧香，庙里的屋顶都是破的，还是我自己化形修的。
祖师让我积满功德就回天宫，都没人烧香也没人许愿，怎么积功德？”
“五十岁？当真年轻啊，等你活个几百年自然就热乎不起来了。”顾影怜忽略她后续一大段废话，感慨道。
“啊？我才不会呢。”陆晞挑起眉梢不可置信。
“确实也不尽然，看你这几百年怎么过的吧。”顾影怜道：“你听说过忘川元君吗？”
“当然听过，城隍要沟通阴阳两界，地府的同僚们没见过也听过的，你说的那个忘川元君就是孟婆吧？
她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熬汤老太太，你不会想说我以后会变成她那样吧？”陆晞使劲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忘川元君五百岁的时候也如你现在这般天真烂漫，那时候她不叫忘川元君，叫瑶池仙子。”
顾影怜想起昔日的瑶池仙子比之如今的陆晞更多一份顽劣。
“真的？那她后来为什么成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陆晞问道。
是啊？为何？顾影怜一时间想不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忘川里一直只见过忘川元君一张漠然的脸日复一日地熬汤。
每一个亡魂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何时见过她另一幅面孔，那个未曾听过的瑶池仙子？
为何自己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果然是忘川待久了鬼话张口就来。
可顾影怜觉得忘川元君和瑶池仙子那两张大相径庭的脸是能重合上的，可自己何曾见过瑶池仙子？
越想越头疼，那熟悉的头疼又涌了上来，顾影怜头痛欲裂，实在不能再想下去了，沾了沾从忘川带出来的水往眉间弹了弹才觉得和缓些。
陆晞不知道她的情况，犹在追问：“你快说啊。”
陆晞执伞而立，对亡魂道：“李氏真真，垣州人氏，生于甲辰年戊辰月癸亥日是也不是？”
李真真茫然地看着陆晞，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乃此地城隍，你殁于昨日三更，且随我回城隍庙登记在案，自有冥差来接你归地府。”陆晞扬起伞示意她过来。
李真真的亡魂流不出泪来，可顾影怜也能感受到她在哭，摇头不肯挪动一步。
“我知你故土难离，亲人难舍，可是现在已然阴阳已两隔，你不随我去就变成孤魂野鬼，享不了祭祀，也不能往生转世了。”陆晞和声劝道。
顾影怜心道，跟鬼讲道理岂不是鬼扯，正常命数已尽的亡魂烟气前会有阴司泉台的鬼差来勾魂，这种需要本地城隍接引的的亡魂多是横死之人。
他们多是不肯相信自己已死，心存不甘，哪里是讲道理就能说服的，这种亡魂顾影怜见多了，有的上了奈何桥还不肯就范。
遂轻轻碰了碰陆晞：“有没有缚魂索？直接绑回去就是了，费这口舌。”
“你瞧瞧她长得好不好看。”陆晞莫名其妙地回应了一句。
顾影怜细看一眼，虽然是个乡野丫头，但放在人间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娇俏可人了。
又看了身边的陆晞，这才是真仙人之姿，两相对比那个乡野丫头的动人之处也黯然失色。
顾影怜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没你好看。”
“那当然，我是仙人。”陆晞倒也不谦逊。
顾影怜说完也为自己的话尴尬，轻咳一声：“城隍大人，莫不是长得好看就不用守阴司律例了？”
顾影怜腹诽道：“把这种心性未定的小童子扔到无人管教的人间，必是会学着凡人的情情爱爱惹出祸来。
现在什么都不懂，看到个有三分姿色的女子先学着怜香惜玉了。”
“倒也不是，我是想着把她哄好，让她把躯壳给你暂用，不然没有形体你怎么长久地待在人间呢？
你看她长得那么美，也不会埋没了你是不是？她若心甘情愿让给你，就不会去阎罗殿里告你的状，你就能一直用着。”陆晞道。
这一层顾影怜还真没想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看着陆晞又在温言哄劝那个李真真，顾影怜蹙起了眉头。
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必要有条件交换才可，只有这种初入世的小童子才觉得哄人有用。
她上前一步对那个亡魂道：“李真真你不肯走必有不肯走的缘故吧，你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说与我听，我替你完成。”
李真真看了她一眼，不知该信不该信，陆晞替她做了担保：“对，你若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只要不违反天理人伦，我们去替你完成。”
得了城隍这句应承，李真真压抑在心的哭声终是爆发了出来，跪倒在地哭道：“我好冤……”
顾影怜一听到这种哭诉式的请求就头疼，有事说事，哭顶什么用，她也深知人性本贪，不能由着她提要求。
立马打断道：“有话捡要紧的说，能帮你做的事也只有一件，好好想清楚哪件最重要。”
李真真一听也不哭了，纠结再三才开口道：“我约下了下个月初一与姐姐见面，将冬衣送给她。
你不要告诉她我死了，叫她以后别来找我了。”
顾影怜久居忘川，不知今夕是何年，陆晞掐着指头算了一下：“今日十二七，只有三日就下个月初一了，你的生死于亲人来说的大事，那时候你姐姐早该收到你死讯了。”
“不会，不会，我姐姐嫁得远，她不会知道的。就说，我嫁人了，不能随便出来了。”李真真难掩哀泣。
就这么件事？不过这么个乡野小丫头又能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呢，凡人左不过逃不出那些情情爱爱。
这丫头年岁尚小，约摸是没有情郎的，最牵挂的便是远嫁的姐姐，倒也合情合理。
顾影怜点头应了，趁机道：“这个好说，不过你的躯壳得借我一用，不然怎么瞒得过你姐姐？”
李真真想了想，又加了一个条件：“那我姐姐想我了，你得去看她，要给她送些吃穿。”
“我若还用着你的躯壳就去看她。”顾影怜也不傻，一具凡人的躯壳能用多久，有更好的就换。
如此这般算成交。
“可是你的躯壳在哪儿呢？”顾影怜环视一圈这破败的屋子，并没有李真真的躯壳。
“我也不知道，昨晚就被搬走了，我想跟去，门神不让我出去，让我在原地等城隍爷爷。”李真真急道：“要是找不到你还去看我姐姐不？”
李真真尚未出嫁，更无子嗣，算是未成年夭折，是不能办丧仪的，碰到不讲究的人家直接扔山沟里也未可知。
“放心，找得到，交给我吧。”陆晞将李真真和顾影怜都收进伞里。
李真真和顾影怜一同躲在伞里，李真真一路哭得哀怨，顾影怜听得头疼，不过凡人总归会深陷人间的爱恨聚散，劝也无用。
只得想法子岔开话题：“你要送给你姐姐的冬衣放哪儿了。”
听得顾影怜问话，李真真也停止了哭泣：“就放在我床头，我家没有别的姐姐妹妹了，他们可能会把我的衣服连同被子一起扔了，也可能让我穿着去。”
“如果穿在你躯壳上了，我再吧衣服送给你姐姐，那我岂不是没衣服穿了。”顾影怜恐她一路哭回去，故意打趣道。
“不行，一定要送给姐姐，你要是不送，我就不给你用我的躯壳了。”李真真急道。
顾影怜也没想到一件旧衣服能让她这么较真：“说笑呢，就是没穿在你身上我也去弄一套新衣送给你姐姐行不行。”
“你要是食言了我去阎罗殿告你。”李真真气呼呼地看着顾影怜。
又怕顾影怜不送，委委屈屈地哭诉道：“我姐姐命苦，三年前被继母远嫁给了比她大十多岁的姐夫。
嫁去这几年也一直无所出，姐夫待她不好，非打即骂的，姐姐跑回来过一次，继母不肯留她，又撵了回去。
前两个月姐姐又跑了，这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姐夫来家里闹过一场，要继母退还姐姐的彩礼钱。
后来姐姐大约又回去了，姐夫就不再来找茬了，上个月姐姐半夜来找过我。
说她又冷又饿，我偷了家里几个饼子给她，冬衣被继母收着，一时拿不出来，就约下了初一再给她。
下个月初一她还会来看我的，过了酉时在村头的老槐树下等她就是了。”
李真真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幼年时与姐姐相依为命的往事，顾影怜放空两眼当耳旁风。
她在忘川里看得多了，不肯下望乡台的，不肯上奈何桥的，一碗孟婆汤灌下去什么都舍得下了。
正所谓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左不过是人生一场大梦，总有人沉酣其中不肯醒来。
不过顾影怜也没有打断她，听她啰嗦也比听她哭哭啼啼要好。
李真真说了半天没得顾影怜回应，又怯怯地开口：“我还有一事……”
话未出口，一声轻响伞又打开了，已经到了城隍庙。
顾影怜对这句话倒是有了回应：“说好了只办一件事，办了这件就不办那件，先想好哪件最要紧？
还有，你的躯壳也是肉体凡胎，你做不到的事，我顶着那副身子一样也做不到，什么点石成金保你姐姐后半生荣华富贵这种事就别提了。”
李真真被噎了一下，后面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委屈道：“那没有了，就把冬衣送给姐姐，她想我了就去看看她。”
“好，一言为定。”
陆晞神识出窍，在辖地搜寻片刻便知李真真的躯壳被连夜搬进了恒通典当行刘员外下乡的田庄去了。
“为什么？”李真真问道。
恒通典当行李真真是知道的，每逢家里揭不开锅、或者债主堵门的时候，家里不多的物件就会搬到恒通典当行。
可是为什么她的躯壳也会被搬去，这总不能当掉吧。
陆晞刚想说：“我去问问，回来告诉你。”
被顾影怜抢先一步答道：“阴人莫管阳人事。”
说罢往伞里一闪，陆晞只得背着伞往刘家田庄去了。
陆晞踩在云端上，脚下是飞快掠过的山川大地，路途无聊，他将竹柄伞抱在胸前，轻轻拍了拍伞身，顾影怜也从内轻叩几下算回应。
“影怜，你是哪家的小仙子，怎么这么凶巴巴的？怕不是哪家的祖师吧，你像我家祖师一样冷冰冰的。”陆晞说话陪上了几分小心。
他不太形容得出来，只觉得顾影怜说话行事颇有些九重天上的上仙之风，仿佛自己下一刻就该听教训了。
“你今年什么岁数了？”顾影怜不答，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用人间的算法应该不到五十。”陆晞被一搅和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问了什么。
认真地算着：“祖师说我本该在丹炉里炼就九九八十一天，但是有点小变故，所以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就出炉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所以我生来就四十九岁了。
出炉后祖师觉得我难当大任，让我在人间历练，开窍了才能回天宫，可我觉得就是祖师少给我炼了三十二天，所以我脑子才不灵光。
在人间历练也没用，我刚开始在富庶繁华地当城隍的，哪里每天来来往往好多人，有吃不完的贡品，我还化过形用功德箱里的钱赶庙会 。
你不知道庙会有多热闹，要是让我一直在那儿当城隍我才不要回什么天宫呢。
可我待了不到三个月祖师说我影响了香火，把我调到垣州这个破地方。
这间庙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正神待过了，根本没人烧香，庙里的屋顶都是破的，还是我自己化形修的。
祖师让我积满功德就回天宫，都没人烧香也没人许愿，怎么积功德？”
“五十岁？当真年轻啊，等你活个几百年自然就热乎不起来了。”顾影怜忽略她后续一大段废话，感慨道。
“啊？我才不会呢。”陆晞挑起眉梢不可置信。
“确实也不尽然，看你这几百年怎么过的吧。”顾影怜道：“你听说过忘川元君吗？”
“当然听过，城隍要沟通阴阳两界，地府的同僚们没见过也听过的，你说的那个忘川元君就是孟婆吧？
她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熬汤老太太，你不会想说我以后会变成她那样吧？”陆晞使劲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忘川元君五百岁的时候也如你现在这般天真烂漫，那时候她不叫忘川元君，叫瑶池仙子。”
顾影怜想起昔日的瑶池仙子比之如今的陆晞更多一份顽劣。
“真的？那她后来为什么成了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陆晞问道。
是啊？为何？顾影怜一时间想不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忘川里一直只见过忘川元君一张漠然的脸日复一日地熬汤。
每一个亡魂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何时见过她另一幅面孔，那个未曾听过的瑶池仙子？
为何自己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果然是忘川待久了鬼话张口就来。
可顾影怜觉得忘川元君和瑶池仙子那两张大相径庭的脸是能重合上的，可自己何曾见过瑶池仙子？
越想越头疼，那熟悉的头疼又涌了上来，顾影怜头痛欲裂，实在不能再想下去了，沾了沾从忘川带出来的水往眉间弹了弹才觉得和缓些。
陆晞不知道她的情况，犹在追问：“你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