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疾驰的马车上，慕书宁抬手将金步摇摘下，攥在手里，如墨发丝披散开来。
她面前横着一具暗褐色的棺椁。
几十铁骑精锐撕开夜幕，如同鬼魅般从林木间穿行而过。
不过瞬息间，铁骑首领杜信抬肩拉弓，一箭射穿马车的轮轴。
惊马一声长嘶，整台马车侧翻重重撞到树上。
慕书宁扑到棺椁上，拼了命俯身护住，和棺椁一起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喉间涌出一口血。
杜信坐在马上，拉着缰绳，高高在上睨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慕书宁。
长箭直指慕书宁，冷傲的眼里尽是仇恨。
慕书宁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时至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慕书宁自知愧对杜信，但她还不能就这么死了。
“宋将军，书宁死不足惜。”慕书宁含着血，一字一句，“但求以书宁一命，换将军一诺。”
杜信手中长弓一松，锋利箭矢毫不留情刺穿慕书宁的肩膀。
“啊——”慕书宁惨叫一声，额头冷汗涔涔。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杜信看待蝼蚁一般不屑。
“盛怀安不让你杀我。”慕书宁含血一笑，抬起头，“将我带回去，你觉得盛怀安还可能让你碰我一根头发吗？”
杜信剑眉一拧，又是一箭泄愤似的射在慕书宁的左腿上。
慕书宁痛得单膝跪到地上，咬破嘴唇没再喊出半声。
她赌对了，杜信不敢真的要她的命。
“可是将军真的甘心，不为妹妹报仇吗？”慕书宁强撑着意志，脸色苍白如雪。
杜信原是东俞骁勇善战的护国大将军，他最疼爱的妹妹杜黎，被慕书宁当做棋子，烧死在后宫墙院之中。
他因此起兵造反，助盛怀安灭了东俞，屠了半座皇城。
所做一切，就是为了手刃慕书宁。
“我愿一死。”慕书宁抬高声音，双眸中已满是泪水，她手中的金步摇一转，抵在颈侧，看向一旁的棺椁。
里面躺着东俞的皇帝宋锦权。
慕书宁与盛怀安青梅竹马，对盛怀安用情至深，甚至心甘情愿被当做棋子，送入东宫，嫁给宋锦权。
只因盛怀安想要这天下，她用尽心机手段，沾了满手的血腥。
慕书宁颤抖着，泪涌如断了线的珠子，咳出血道：“是我假传圣旨，赐死丞相，丞相一生清正，门生无数，丞相一死，朝中半数文官上谏伸冤，陛下不愿治罪于我因此寒了百官的心。”
“杜家世代忠贞不二，是我算计陛下，让陛下与杜黎有了肌肤之亲，不得将杜黎纳入后宫，借此来逼反将军。”
随后，盛怀安很快就率军踏破皇城，宋锦权饮下毒酒，以身殉国。
“陛下本应是明君，是我恃宠媚主，祸国殃民之罪，止在我一人，虽万死难恕。”
“只求将军，将陛下的灵柩送往江南，寻个依山傍水，人烟繁华的地方葬了。”
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慕书宁强撑着起身，身体早已病入沉疴，就算苟活也没有多少时日。
杜信座下的马蹄原地跺了跺。
过了许久，才用带着寒气的声音说了句，“好。”
破城之后，盛怀安就下令全城搜寻慕书宁，必须活着把她带回去。
除了让慕书宁自戕，杜信要不了她的命。
无人知道，她暗中将宋锦权殉国的毒酒换了，在城外安排了接应，只要再利用杜信将棺椁送出城，宋锦权就能从此离开皇城，过上他原本想过的人生。
慕书宁算计了一切，最后一步把她自己的命也算进去，只为还宋锦权对她的真心。
“请将军，言出必行。”慕书宁释然，唇间鲜血猩红，看向皇宫的方向。
黎明前的天光暗得渗人。
手上稍一用力，锋利的步摇决绝地刺破白皙的颈侧。
她含着血无声地说了一句。
没人听清她最后说的话。
她说，“盛怀安，如有来世，我不愿再爱你了。”
染血的金步摇滑落，她也倒了下去。
*
晨阳升起，天亮了。
宫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中，慕书宁是被痛醒过来的，她下意识想捂住肩膀，不想双手被麻绳捆着。
随着马车的摇晃，慕书宁一愣。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从窗缝往外看，能看到宫墙独有的朱砂红。
再看自己身上，肩膀和腿上被箭射中的伤口都没有了。
手腕上除了麻绳勒出来的红印，什么都没有。
十六岁那年生辰，盛怀安送她的白玉手镯，她明明一直都戴着。
她这是，重生了。
还没得惊喜，慕书宁发现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更挣不开手上的绳子。
她想起来！
这里是东宫，她重生到十六岁这年。
太子身边一个受宠的太监郭四，以亵玩未出阁少女为乐，一直暗中威逼强买城中民女。
而她，是被见钱眼开的杜姨娘主动卖到东宫！
上一世她被郭四囚禁折磨了三天，后又被郭四自作聪明送到太子的床上，让她尊严丧尽，声名狼藉。
偏偏重生在这时候。
慕书宁冷静下来，东俞还没被灭，这一切重新开始，她又怎会再被按入泥淖。
仔细一算，这天是元宵节，宫中设宴，按礼太子应该已经进宫，不在东宫。
看来要靠自己从这东宫逃出去。
杜姨娘为了把她送进东宫，不但把她敲晕绑了，还下了迷药。
这会儿药劲强烈，根本使不上力气，慕书宁轻轻叹口气，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闭上眼休息。
马车进了太监的住所，停了下来。
慕书宁从马车上被带下来，就看到郭四那张上一世让她做噩梦的恶心嘴脸。
郭思倒是意外，他还是头次见被送到他这儿，还能镇定自若的。
“这慕家二小姐，果然名不虚传。”郭四捏着奸细的嗓音，用下流的眼神在慕书宁身上打量。
慕书宁双手被绑，身娇体弱，半睁着一双琉璃色的清冷眸子。
“这小脸蛋儿，真是美得不可方物。”郭四上前一步，抬手就想去摸慕书宁的脸。
“大胆！”慕书宁把头一偏，看待狗屎般冷斥一声。
这一声不大，却着实把郭四吓着。
“我是殿下的人，你也敢碰？”
“笑话，我在殿下跟前伺候十多年，殿下宠幸过何人我怎会不知。”郭思哼了一声。
“殿下喜穿淡蓝色亵裤，每日晨起惯以毛峰茶水漱口。”上一世当皇后那些年，慕书宁对宋锦权的习惯自然一清二楚。
郭四一惊。
之前就咬松了手上的绳子，慕书宁甩开绳子，抬起手对着郭四的脸狠狠就抽了一巴掌。
郭四顿时面目狰狞，心想要是太子知道了他做的事情，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你别想活着出去。”被逼急了，郭四掏出匕首凶狠地扑向慕书宁。
慕书宁侧身一躲，突然对着郭四身后行礼：“参见殿下。”
郭四慌不择路转身跪下就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等脖子上一凉，郭四才发现自己中招了，太子根本没有来，“你！”
慕书宁拿着匕首，往前一送刺破郭四的脖子，“走。”
为了不让更多女子遭殃，这种祸害还是交给东宫侍卫，让太子去定夺。
按她的计划，侍卫也应该快到了。
谁知押着郭四刚出门口，便看到太子宋锦权好整以暇，负手立在门外。
手中的匕首，铮然一声落到地上。
疾驰的马车上，慕书宁抬手将金步摇摘下，攥在手里，如墨发丝披散开来。
她面前横着一具暗褐色的棺椁。
几十铁骑精锐撕开夜幕，如同鬼魅般从林木间穿行而过。
不过瞬息间，铁骑首领杜信抬肩拉弓，一箭射穿马车的轮轴。
惊马一声长嘶，整台马车侧翻重重撞到树上。
慕书宁扑到棺椁上，拼了命俯身护住，和棺椁一起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喉间涌出一口血。
杜信坐在马上，拉着缰绳，高高在上睨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慕书宁。
长箭直指慕书宁，冷傲的眼里尽是仇恨。
慕书宁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自己站了起来。
时至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慕书宁自知愧对杜信，但她还不能就这么死了。
“宋将军，书宁死不足惜。”慕书宁含着血，一字一句，“但求以书宁一命，换将军一诺。”
杜信手中长弓一松，锋利箭矢毫不留情刺穿慕书宁的肩膀。
“啊——”慕书宁惨叫一声，额头冷汗涔涔。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杜信看待蝼蚁一般不屑。
“盛怀安不让你杀我。”慕书宁含血一笑，抬起头，“将我带回去，你觉得盛怀安还可能让你碰我一根头发吗？”
杜信剑眉一拧，又是一箭泄愤似的射在慕书宁的左腿上。
慕书宁痛得单膝跪到地上，咬破嘴唇没再喊出半声。
她赌对了，杜信不敢真的要她的命。
“可是将军真的甘心，不为妹妹报仇吗？”慕书宁强撑着意志，脸色苍白如雪。
杜信原是东俞骁勇善战的护国大将军，他最疼爱的妹妹杜黎，被慕书宁当做棋子，烧死在后宫墙院之中。
他因此起兵造反，助盛怀安灭了东俞，屠了半座皇城。
所做一切，就是为了手刃慕书宁。
“我愿一死。”慕书宁抬高声音，双眸中已满是泪水，她手中的金步摇一转，抵在颈侧，看向一旁的棺椁。
里面躺着东俞的皇帝宋锦权。
慕书宁与盛怀安青梅竹马，对盛怀安用情至深，甚至心甘情愿被当做棋子，送入东宫，嫁给宋锦权。
只因盛怀安想要这天下，她用尽心机手段，沾了满手的血腥。
慕书宁颤抖着，泪涌如断了线的珠子，咳出血道：“是我假传圣旨，赐死丞相，丞相一生清正，门生无数，丞相一死，朝中半数文官上谏伸冤，陛下不愿治罪于我因此寒了百官的心。”
“杜家世代忠贞不二，是我算计陛下，让陛下与杜黎有了肌肤之亲，不得将杜黎纳入后宫，借此来逼反将军。”
随后，盛怀安很快就率军踏破皇城，宋锦权饮下毒酒，以身殉国。
“陛下本应是明君，是我恃宠媚主，祸国殃民之罪，止在我一人，虽万死难恕。”
“只求将军，将陛下的灵柩送往江南，寻个依山傍水，人烟繁华的地方葬了。”
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慕书宁强撑着起身，身体早已病入沉疴，就算苟活也没有多少时日。
杜信座下的马蹄原地跺了跺。
过了许久，才用带着寒气的声音说了句，“好。”
破城之后，盛怀安就下令全城搜寻慕书宁，必须活着把她带回去。
除了让慕书宁自戕，杜信要不了她的命。
无人知道，她暗中将宋锦权殉国的毒酒换了，在城外安排了接应，只要再利用杜信将棺椁送出城，宋锦权就能从此离开皇城，过上他原本想过的人生。
慕书宁算计了一切，最后一步把她自己的命也算进去，只为还宋锦权对她的真心。
“请将军，言出必行。”慕书宁释然，唇间鲜血猩红，看向皇宫的方向。
黎明前的天光暗得渗人。
手上稍一用力，锋利的步摇决绝地刺破白皙的颈侧。
她含着血无声地说了一句。
没人听清她最后说的话。
她说，“盛怀安，如有来世，我不愿再爱你了。”
染血的金步摇滑落，她也倒了下去。
*
晨阳升起，天亮了。
宫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中，慕书宁是被痛醒过来的，她下意识想捂住肩膀，不想双手被麻绳捆着。
随着马车的摇晃，慕书宁一愣。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从窗缝往外看，能看到宫墙独有的朱砂红。
再看自己身上，肩膀和腿上被箭射中的伤口都没有了。
手腕上除了麻绳勒出来的红印，什么都没有。
十六岁那年生辰，盛怀安送她的白玉手镯，她明明一直都戴着。
她这是，重生了。
还没得惊喜，慕书宁发现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更挣不开手上的绳子。
她想起来！
这里是东宫，她重生到十六岁这年。
太子身边一个受宠的太监郭四，以亵玩未出阁少女为乐，一直暗中威逼强买城中民女。
而她，是被见钱眼开的杜姨娘主动卖到东宫！
上一世她被郭四囚禁折磨了三天，后又被郭四自作聪明送到太子的床上，让她尊严丧尽，声名狼藉。
偏偏重生在这时候。
慕书宁冷静下来，东俞还没被灭，这一切重新开始，她又怎会再被按入泥淖。
仔细一算，这天是元宵节，宫中设宴，按礼太子应该已经进宫，不在东宫。
看来要靠自己从这东宫逃出去。
杜姨娘为了把她送进东宫，不但把她敲晕绑了，还下了迷药。
这会儿药劲强烈，根本使不上力气，慕书宁轻轻叹口气，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闭上眼休息。
马车进了太监的住所，停了下来。
慕书宁从马车上被带下来，就看到郭四那张上一世让她做噩梦的恶心嘴脸。
郭思倒是意外，他还是头次见被送到他这儿，还能镇定自若的。
“这慕家二小姐，果然名不虚传。”郭四捏着奸细的嗓音，用下流的眼神在慕书宁身上打量。
慕书宁双手被绑，身娇体弱，半睁着一双琉璃色的清冷眸子。
“这小脸蛋儿，真是美得不可方物。”郭四上前一步，抬手就想去摸慕书宁的脸。
“大胆！”慕书宁把头一偏，看待狗屎般冷斥一声。
这一声不大，却着实把郭四吓着。
“我是殿下的人，你也敢碰？”
“笑话，我在殿下跟前伺候十多年，殿下宠幸过何人我怎会不知。”郭思哼了一声。
“殿下喜穿淡蓝色亵裤，每日晨起惯以毛峰茶水漱口。”上一世当皇后那些年，慕书宁对宋锦权的习惯自然一清二楚。
郭四一惊。
之前就咬松了手上的绳子，慕书宁甩开绳子，抬起手对着郭四的脸狠狠就抽了一巴掌。
郭四顿时面目狰狞，心想要是太子知道了他做的事情，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你别想活着出去。”被逼急了，郭四掏出匕首凶狠地扑向慕书宁。
慕书宁侧身一躲，突然对着郭四身后行礼：“参见殿下。”
郭四慌不择路转身跪下就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等脖子上一凉，郭四才发现自己中招了，太子根本没有来，“你！”
慕书宁拿着匕首，往前一送刺破郭四的脖子，“走。”
为了不让更多女子遭殃，这种祸害还是交给东宫侍卫，让太子去定夺。
按她的计划，侍卫也应该快到了。
谁知押着郭四刚出门口，便看到太子宋锦权好整以暇，负手立在门外。
手中的匕首，铮然一声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