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宋国公府郑元琭房  夜  外

    夜里,天上下着小雪,和春院内郑元琭的房门口站着两个年轻女子。

    个子更高的那个手里拿着伞,衣着鲜艳,她是段氏。

    另一个更为腼腆,手里捧着大氅,衣着简约,她是叶氏。

    郑元琭自侧门步入,身后紧跟着贴身侍从齐安。

    段氏和叶氏连忙迎上前去,一人为他披上厚实的大氅,另一人则为他撑开伞面。

    段氏:“六郎可算是回来了,奴见下雪了,怕六郎着凉,便到门口来等着了。”

    郑元琭:“我身边有人伺候,自是不会着凉,你们倒不必特意出来接我。”

    叶氏:“奴身子卑贱,就怕六郎冷着。 ”

    郑元琭:“先进屋吧。”

    段氏:“是,晚膳已经备好了。”

    几人还未进屋,一个家仆过来和齐安说了些什么。

    齐安听后走到郑元琭身边:“六郎,阿郎请您去一趟。”

    郑元琭:“知道了,这就过去。”

    段氏:“这才刚回来,进屋暖暖用过膳再去吧,阿郎那儿也不急啊。”

    郑元琭:“不了,膳食赏给你们。”说完,郑元琭就转身随家仆离开。

    19宋国公府郑献房  夜  内

    郑献正一丝不苟地捣鼓着手中的茶具。

    家仆带着郑元琭步入房中:“阿郎,六郎到了。”

    郑元琭行礼:“祖父。”

    然而,郑献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郑元琭的到来置若罔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与沉默。

    郑元琭只好静静站立,等待郑献的回应。。

    良久,郑献才抬眼示意郑元琭:“坐吧。”

    郑元琭:“谢祖父。”他面对着郑献坐下。

    郑献为他斟满一杯茶,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听说,你今日去了兴庆宫?”

    郑元琭:“是。”

    郑献:“见着人了吗?”

    郑元琭:“没有。”

    郑献:“这半个月来,他除了章翀,谁也没见,就连除夕宫宴都未出席。依你看,他还能撑多久?”

    郑元琭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缓缓说道:“太上皇驾崩,于郑家而言更不利,祖父可不要再冲动误事了。”

    郑献闻言,眉头紧锁:“你这是何意?”

    郑元琭抿了一口茶,慢慢说道:“太上皇因巫蛊而身染重病,被迫退位,此中必有蹊跷。当年巫蛊之祸牵连多少无辜之人,这里面,也有祖父的手笔吧。可太上皇开创大周盛世,智谋深远,虽未明面上贬黜五姓一脉,但让您罢黜实权,追加爵位,如今又用一纸禁婚令,已经把五姓推向深渊了。”

    郑献突然怒气冲冲地将茶杯重重放下,茶水溅出:“我那时就该绝了他的路!”

    郑元琭:“祖父,元琭知道,劝您放手是不可能的,但元琭还得提醒您,不要打圣人的主意,有我在他身边,不会让您得逞的。”

    郑献强忍气愤:“你还记不记得你姓郑!”

    郑元琭:“记得,但我更记得我的国,名为周。”

    郑献愣住了,沉默片刻后,他低头继续喝茶。

    郑元琭见状,语气缓和了些许:“祖父见谅,元琭并非有意与您斗嘴,只是,既然我与您的追求不同,那不如就各走各路,谁也不干扰谁,对彼此都好。”

    郑献:“你永远不可能与郑家划清界限!你的亲事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尽快让你们成婚。”

    郑元琭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应允:“是。”

    20郑献房外  夜  外

    齐安静候于门外,他见郑元琭从房中出来,连忙上前给他披上斗篷。

    齐安:“六郎,阿郎与您说什么了?”

    郑元琭:“想是听说我今日去了兴庆宫,想找我套话吧。他就想等着太上皇不在的那一日,好在朝中兴风作浪。”

    齐安:“您素来不愿涉足这些权谋之争,今日又为何特意邀圣人同往兴庆宫?”

    郑元琭:“我就是想试试看太上皇的态度,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对我仍是有所顾忌。祖父这么急着把我的婚事定下来,恐怕也是担心太上皇会横插一脚。”

    齐安:“阿郎已经找到人选了?”

    郑元琭:“我思前想后,也猜不透他会选定哪家。以祖父的性子,这么重要的机会不可能不利用。但放眼当下,除却五姓十家之外,还有哪家联姻能对他有所裨益呢?”

    齐安:“您倒是心宽,难道不担心会娶个什么样的娘子回来?”

    郑元琭轻笑一声:“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能自己作主不成。”言罢,他将把斗篷脱下:“哎呀不穿了,热。”

    齐安:“这是两位侍妾特意让仆带出来的,担心您夜凉受寒。您一会儿回去她们要见你没穿,又该唠叨了。”

    郑元琭:“她们还没走?”

    齐安:“说是要伺候您用膳。”

    郑元琭轻叹一声:“唉,两个烦人精。找个法子支走吧。”

    21驿安堂  日  内

    这里是宋国公府内院最为恢弘的主厅,名为驿安堂。

    堂上东侧分别坐着世子夫人王氏、二房的杨氏和三房的薛氏,西侧则是杨令仪和崔氏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

    杨氏握着手里的暖炉,头也不抬地说:“他的婚事,他自己倒是不急,整天只知道在书房看书,反倒让我们在这着急来着急去的。”

    薛氏凑到杨氏身边安抚道:“春闱在即,明儿忙碌也是难免。这些个家务事,二嫂您拿主意便是。”

    薛氏肤白体胖,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袄,举止温雅。

    这时一个家仆进来:“阿郎听说几位娘子在讨论六郎的婚事,派奴来传口信,说无需你们纠结了,阿郎心中已有定夺,请杨娘子尽快安排提亲事宜。”

    王氏:“是哪家娘子?”

    王氏穿着深绛色夹袄,沉稳中不失威严。

    家仆:“前些日子,义兴周家的人来,提及苏州秦商大当家之长女秦氏,自幼聪慧懂事,不仅能替母持家,还助父打理商务,有口皆碑,整个苏州城都称赞她贤淑孝顺,阿郎说就定下她了。”

    杨氏听了脸色骤变:“什么?商人之女?你确定你没听错?”

    家仆:“确是阿郎原话。”

    王氏与薛氏相视一眼,皆感意外。

    王氏:“这,此女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值得大人如此?”

    家仆:“据说这位秦氏医术精湛,或许能解老夫人之忧。”

    杨氏:“医术好便请她来诊病便是,何必让老六娶了?这要是让外面那些人知道,堂堂国公府,竟娶了个那样的低贱人家,这是要把郑家的脸都丢尽吗?”

    坐在西侧的杨令仪思忖着开口问家仆:“祖父此举,是否另有他意?”

    家仆:“阿郎并未交代。”

    薛氏:“国公府与商贾联姻,的确不合常理。但若是为了其他考量,纳为妾室或许更为妥当,嫁给明儿做嫡妻还是不妥。”

    杨氏情绪越来越激动:“见鬼了见鬼了,我杨家的血脉,居然就要这么被玷污了。”

    崔氏连忙上前安抚:“二婶,您消消气,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薛氏又问家仆:“你再去问问,确定是要娶此女子做嫡妻吗?”

    家仆:“阿郎原话,再问也无异。”

    王氏:“不过啊,二弟妹,您看,咱们又不稀罕五姓十家的富贵,以郑家如今的地位,只有他们攀附咱们的份,为何非要娶世族之女呢?咱给明儿找个贤良淑德的贤内助也不错。”

    薛氏:“大嫂说的有道理,二嫂,这禁婚令摆在这儿,明显就是太上皇有意削弱世家。咱们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向世人证明,郑家并不止看出身门第,而更重品行,传出去也是佳话。”

    杨氏:“可这将来吃亏的不还是咱们自己吗?长安规矩多,她那种没见过世面的,闯了祸,还得我们背着,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吵着回娘家了。”

    杨令仪:“母亲,儿媳也赞同伯母和四婶的想法。以六郎如今的身份地位,将来必定会是圣人的心腹大臣,即使没有郑家,他也能自己挣得爵位,更无需靠亲家。与其娶个看似出生大户,实则于六郎并无多大用处的娘子,还不如在小家小户中挑个聪明伶俐的,能够体贴夫婿,孝敬长辈。”

    杨氏带着讽刺的语气说:“行,你们都有理,我这个做母亲的,管不着自己儿子的婚事。”

    薛氏:“二嫂,咱们不是那个意思。”

    杨氏:“行了,不管你们什么意思,整个宋国公府都是父亲大人当家做主,大人怎么安排,咱们跟着做就是了。”

    报信的家仆退下后,又一个老婆婆,一脸愁绪地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上来,孩子哭闹不已。

    崔氏崔氏迅速接过孩子,问婆婆道:“这是怎么了?”

    婆婆:“真是对不住,打扰了娘子们议事。恺哥儿一直哭个不停,非要找阿娘,奴只好抱着他来了。”

    王氏:“无碍,你先下去吧。”

    婆婆应了一声“是”,便匆匆退下。

    崔氏抱着恺哥儿哄着,王氏薛氏和杨令仪也纷纷围拢过来哄孩子。

    只有杨氏一言不发地离席。杨令仪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拦她。

    薛氏:“恺哥儿,怎么了?是不是想阿娘了?”

    王氏笑着逗弄道:“是想祖母了吧?来,祖母抱。”

    崔氏:“母亲,您歇着吧,我抱就行。”

    王氏:“我还没老到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都抱不起的地步。”说罢,她轻轻地将恺哥儿接过,温柔地哄着:“好,恺哥儿,祖母抱啊。”

    不一会儿,恺哥儿的哭声便渐渐平息,依偎在王氏的怀里安然入睡。

    杨令仪不禁笑道:“还真是奇了,伯母一抱他就不闹了。”

    王氏:“那可不,这孩子跟我亲着呢!令仪,你也来抱抱,恺哥儿又重了!”

    杨令仪笑着摆摆手:“我就算了,恺哥儿可是咱郑家的长重孙,我怕自己手重,弄疼了他。”

    崔氏:“哪有那么娇贵啊,大兄大嫂都还年轻,将来再生个大胖小子,哪还稀罕咱恺哥儿呀?”

    这话一出,杨令仪脸上不禁泛起了一抹红晕,羞涩地低声说:“我这要生早就生了。”

    王氏连忙瞪了崔氏一眼,责备道:“说这些干什么,没点眼力见。”

    崔氏:“大嫂别灰心呀,我那还有些备孕的方子,一会儿叫人给大嫂送去,准能怀上!”

    王氏:“人家哪是这个事!你就别说了!”

    杨令仪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来。

    崔氏似乎终于明白了原因,尴尬得也不再说话,伸手要从王氏手中接过孩子:“母亲,我来抱吧。”

    王氏笑着将孩子递给她:“好,恺哥儿最近吃了什么好东西,重了不少。”

    22郑元琭房  日  内

    郑元琭的房间不大,没有什么装饰,但到处都摆了绿植。

    他此刻正坐在书案前读书,身后的书架和书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书籍。

    一位身着朴素、面容慈祥的妇人进来,端来一碗饮子放在郑元琭书案边的小方几上,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郑元琭读书。她是范氏。

    郑元琭正准备提笔,才发觉范氏的存在:“二姨何时来的,怎么没叫我。”

    范氏:“看你读得认真,没敢叫你。休息一下吧,二姨给你做了扶芳饮,尝一下?”范氏将桌上的饮子端来:“马上就要去国子监了,以后再想喝就没那么容易了,多喝些。”

    郑元琭:“嗯,谢二姨。”

    郑元琭接过后一饮而尽,随后放下空碗,重新拾起笔。

    范氏静静地看着郑元琭写字,一边说着:“唉,我们家明儿长大了,都要成亲了,二姨真为你高兴。二姨身份低微,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你,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多费些心。你父亲母亲都忙,没功夫照顾你,将来你们夫妻俩要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啊,不要怕麻烦。”

    郑元琭:“二姨言重了,明儿已长大成人,自当孝敬您。怎能让您再为我操劳?”

    范氏:“你再大,也是二姨心里的宝贝。当然,二姨再宝贝你,毕竟也不是你亲生母亲。”

    郑元琭放下笔:“您说这个做什么。”

    范式:“这整个宋国公府,哪房不是每日晨昏定省,就咱们二房,夫妻不合,母子不睦,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只初一十五做个面子问一次安。如今是没有外人知道,这要是知道了,不得说你不孝。”

    郑元琭低头翻着书,一脸平静:“母慈才子孝,若母做不到慈,又如何要求子做到孝。”

    范氏:“唉,亲生母子,血脉相连,有什么误会解不开的,打算一辈子势如水火?总要有人先低头。”

    郑元琭:“我从未因为她的冷漠而忽视她,作为一个儿子该做的,我都做到了,还要我如何。二姨今日是怎么了。”

    范氏:“你们母子这般僵持,最终苦的还不是自己。二姨知道,自圣人登基,你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对这个家早已没了感情,但这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不可能与它划清界线的。”

    郑元琭将书合上,抬头对范氏说:“二姨不必大费口舌,若想让我去见母亲,我就去。但有些事,非我一人之力可解。”说罢,他站起身,整理衣襟,“也到问安的时辰了,今日就如了二姨的愿,去一趟。”

    范氏:“你这孩子,怎么就是想不通呢?”

    郑元琭没有搭话,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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