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样真的行吗?”翠珠担心地说道,一边对着镜子替程玉杏簪好了那枚独一无二的玉簪。

    程玉杏直直地对着镜子瞧自己,手心里也满是冷汗。

    “如今是行就行,不行也得上了。”她的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粉,遮掩了黑眼圈和细伤疤。嘴唇上抹鲜艳的红色,显得气色绝佳。

    皇帝咬定了程家犯的是贪污之罪,行的是谋逆之举。唯有从这个案件的本源,揪住这个案件的决定性证据才行。

    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嘉勋王——这个南沽的藩王。

    他几乎成年镇守在南沽,只是现下的时机如此巧妙,皇帝竞召了他入京城来。

    其实他才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一环。

    与程家对立的王氏氏族王守丞一封谏言信,直报信于天子,揭露她程家贪赃枉法,与北境境外北磐势力勾结,意图颠覆王权。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而嘉勋王历来归属于陈王一脉,若是这顶帽子扣上了,不仅陈王洗不干净,嘉勋王更是会与陈王起了嫌隙,

    毕竟王守丞所列程家贪污银两,所涉颇广,其中尤其是南沽的粮草、军马等等。

    她细细的描着眉毛。

    忽然蹦出一句,“翠珠,你觉得你家小姐我现在看起来如何。”

    身着粉红色纱裙,广袖宽松,裙摆刺着极致翩然欲飞的蝴蝶。粉玉腰带,蛮腰纤细,不盈一握。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皮肤白皙,唇瓣一点朱红,容颜秀丽,恰似天上的仙女。乌黑秀丽的长发精心盘起,梳成发髻。

    女为悦己者容,虽不合时宜但却让人怦然。

    “小姐,你很美!”翠珠的眼睛痴痴定在程玉杏身上。

    玉杏温柔的笑了笑,心下自是有了几分把握。这枚簪子是嘉勋王幼时所送。那是正值赛马大会,他一箭名动京城,说是玉簪配玉杏,美色更相宜。

    她在赌,不论是幼年情谊还是出卖美色,她到底要拼上所有保下程家。

    而这也是她现在作为后宫宫妇所鞭长莫及的。

    此时墙外传来声响,脚步声渐渐近了。

    “小姐,未时还差一刻,估计便是了。”

    此地偏僻,亏得梅花此处盛开正好,赏花途中必经此地。而翠珠打听来的赏花名录里,明晃晃写着嘉勋王正是往这个小路上来。

    程玉杏心下已经有了论断,一拍木头椅子,便起身,立于墙下。

    “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她婉转的歌声袅袅升起,一曲小调唱的勾人心弦,痴嗔爱念让人欲罢不能。

    她察觉到门外的脚步声停了,心底砰砰砰地跳起来。

    最后一句清喉娇啭,如同细细的丝线将人缠。

    程玉杏攥紧了帕子,成败在此一举。

    该是歌声毕了不久,她就又察觉脚步声往远处去了。

    不好。她心下着急,正好一阵风起,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往前跑几步,将帕子用力丢出墙去。

    随后她没有一丝犹豫快步跨出门。

    程玉杏低头在距离男人一尺的位置停下,看见那黑色金纹朝服。

    她不敢抬头,便就着行了个姑娘家的礼节。

    “风大,小女贴身帕子吹出墙外。”

    “不知,王爷可曾见过?”她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将白玉般纤细白嫩的手摊开,伸出。看起来温婉大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没底。

    不声不响。

    程玉杏的心里警铃大作,看来这条路注定被堵死了。

    她那点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把戏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每沉默一秒都是对她的一份凌迟。

    良久,她欲起身,收拾这破烂局面。

    凉意的手心却沁入温暖。

    面前之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中间隔着一方帕子,但仍能感受到那份炙热。

    在这情势之下,程玉杏从袖口滑出一枚袖口大小的东西,顺着帕子底下递了过去。

    她低头不敢抬,心下是视死如归。

    “娘娘,可曾考虑周全?”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入耳。

    程玉杏轻轻点了点头,抿下朱唇。

    那股力量变得更大了,他就着帕子将她顺势扶起来。

    玉杏抬头,看见一副俊美异常的脸,失神了片刻。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他冲身后的佩刀侍卫微微点头,侍卫便上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他松开了她的手,然后转身离去。

    程玉杏还没来得及挽留,就已经被侍卫请回小院了。

    “请小姐等待,我家主人如今政务繁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妾身有正事相商。”

    侍卫欠了欠身,转身走出小院,守在门口。

    这算是答应下还是在度量思忖利弊。

    程玉杏和丫鬟翠珠为此担惊受怕好久,结果发现那个侍卫严肃的很,也不限制她们出入自由,只是守在后边。

    程玉杏担心牢里的母亲受不得这样的环境。

    她的痨病很严重。

    整个下午,下人来了一趟又一趟,先是成堆成堆的炭火,金子做的炭盆和一堆日常用物。

    再是青瓷白瓷花盆,里面都栽种着名贵的植物。

    宝莲灯,龟翠竹,吊钟花……

    还有芙蓉缠丝金步摇,红宝石云纹手串,并蒂海棠珊瑚发簪……一众的首饰摆满了旧梳妆台,还有抬来的沉檀香木做的梳妆台。

    摆不下的堆在床底下落灰。

    黑压压来了一片的下人女使,将院子里屋打扫的一尘不染。

    最后留下来两个女使仆役。

    “小姐,尽管吩咐。”她们毕恭毕敬。

    程玉杏挥一挥手将她们打发下去。

    心中还是充满震惊,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但这都不是当务之急。

    “我要进昭狱看我父亲母亲。”程玉杏试探性地冲着那个佩刀侍卫说。

    他仍旧一言不发,不过倒是在前边带了路。

    这次昭狱门口守卫都装备齐全,守备森严,估计飞进一只苍蝇都难。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里边凄惨的叫声。

    程玉杏随着侍卫进去,一路算是光明正大,畅通无阻。

    她心下思索,如今刚出虎口,又进豺狼窝,情势又何曾饶过她,饶过程家?

    罢了,若能保下程家,便是被豺狼虎豹撕咬成碎片也是值得的。

    “父亲母亲!”她眼眶盈着泪珠,随着看守沼狱的打开木门,程玉杏颤抖着的手紧紧攥住了帕子,她不敢置信地缓慢走近,最后只能慢慢蹲下身来,死死捂住了嘴巴,忍着不让自己的啜泣放大,给这个地方平添悲凉之意。

    程家一家老小狱中饱受折磨,程玉杏看着她的兄弟姊妹们都衣衫褴褛,心中不是滋味。他们用疲惫绝望的目光望着她,就这样瘫软在杂草堆中,看见她来,还要扯出笑容宽慰她。

    “阿姊,你来了。”旁边年幼的妹妹们怯怯地喊了声。

    “玉杏,这个关头,你不该过来,为母唯恐你也被牵连啊。”母亲用衣袖抹了抹眼泪。

    “母亲,不必担心女儿。父亲呢?”

    程玉杏接过翠珠递过来的,早上准备好的吃食,放在大家面前的一块粗麻布上。

    见她提起父亲,母亲的泪便再也憋不住,决堤了一般泪下。大家也都从用衣袖掩着面容呜咽着。

    程玉杏顿时心下生出可怕的猜测来。

    “父亲呢,”她急急地追问,“莫不是被狱中的小吏提去严刑逼供?”她说着连忙就要起身,出去寻父亲去。

    程夫人一把拉住了她,“当下正值程家危难之际,皇帝查程家贪污之事必定要查个翻天覆地。你父亲叮嘱我让你莫生事端,你要明哲保身哪女儿。”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也有化不开的乌青,程夫人就这么用一种接近哀求的目光望着玉杏,夺眶的泪珠在摇头之际隐入黑暗。

    程玉杏跪倒在地上,不能忍住心中悲痛。

    “你给我好好想想,到底是画押与否。”两个酷吏毫不留情地提着早已经伤痕累累的程朗,往狱中重重一丢。

    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程朗的身上除了血淋淋的鞭痕之外,十只手指也是早已乌青肿胀,在一些隐秘的地方也受到一些残酷的刑罚惩治。

    大家连忙扶起他,让他能够靠在软草甸上喘口气。

    程玉杏几乎不敢用手去触碰。

    “父亲……”她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你们再撑一撑,再撑一撑,女儿一定会想办法解救你们…….”

    程朗大口咳嗽着,手指颤抖着,用手臂捂住潺潺流血的伤口,咬牙忍耐。。

    不过他仍然皱紧了眉头看她,“杏儿,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

    “程家遭此劫难,早已是避无可避。”

    “杏儿,为父本不希望你再只身涉险。你这次求了摄政王,皇帝必定会借此时机发难,你怎么不听啊。”

    他说着,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指着狱外一动不动把手着的护卫。

    然后叹了口气,重重地摇头,背过身去。

    摄政王……程玉杏一时之间脑子还有点发蒙。

    不对,黑色金纹朝服。

    糟了。一时之间,她呆愣在原地。

    就是连当今皇帝也不能在诏狱之间能够自由出入,难怪,摄政王把持着现下的一切行政刑事事务,本以为是因为嘉勋王乃摄政王羽翼,势大,没成想,竟然在根源上就让她找错了人。

    她望着门外面无表情的护卫,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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