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赶路的康予时不时回头眺望村庄的灯火,尽管视线越来越模糊,可那点烛光总是会让他心安。

    此地暂时还没设办征军处,官兵也还只是各司其职,做好戍守工作,严格盘查想通关的人,不过康予没受到多大的阻力,官兵一听到他要去参军马上就放了他通行。他得走得更远才可以参军。几经周折康予终于离开了谷地,踏上了平原,几天几夜已走数十里地,一路上四处可见逃难的流民,个个灰头土脸,面黄肌瘦,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路过的村庄十户九空,剩下的大多是走不了多远的老人,田地荒废,杂草丛生,本是丰收的时候,田里却找不到一株麦穗。越往前,情况就越惨烈。听闻有马匪乱兵在逃难的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吃人的惨状怕是不久也可以看到了。

    康予一路上也是谨遵母亲的嘱托,尽管晚上阴气重,容易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但也总比死在刀剑下要好。这一路上惨状看了不少,奇闻怪事也是层出不穷。埋好的尸体不知怎么又被挖了出来,被啃食得只剩骨头架子;有逃难的人夜晚留宿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村庄里,第二天晚上被其他人发现,手脚冰凉,目光呆滞,但仍有呼吸,如同一个活死人,更多的还是人口失踪。

    乱世百姓困苦,尸横遍野,魑魅魍魉遍布,人心向恶,便最容易出妖孽。尽管许多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可有些事还是超出人们的理解。只得小心翼翼,希望自己别碰上这种情况。

    步行至一处荒无人烟的村庄已经是深夜,多日的奔波让康予精疲力竭,草草吃了些干粮便蜷缩在屋内的一处角落里,意识在梦境和现实中游离。

    窗外传来阵阵嘀咕声,猛地把康予从短暂的安逸中拽离。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包裹,缩成一团,谨慎地听着窗外的对话。

    “大哥,我快饿死了,这破村子里能找到吃的吗?”

    “那还能怎么办,你还想啃树皮草根啊”

    “妈的,什么吃的都没有,连人都没有”

    听到这里,康予吓出一身冷汗,身体不停抽搐着,手里紧握着一根从旁边找来的木棍,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好在,门外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正当康予放松警惕,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晚,鬼哭狼嚎后,紧接着就是筋骨断裂和咀嚼的声音。

    康予试着安慰自己没准是山上的野兽饿了,出来找吃的,只是恰好那两个倒霉鬼碰上了,他小时候经常听母亲讲野狼在春初的时候下山进村叼走小孩的故事。但当婴儿的欢愉声传来时她便再也无法假装冷静了,屋外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生物,是恶鬼。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再多的心里暗示也是无用功。婴儿的啼哭声渐渐靠近,恶鬼饶有兴趣地把玩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看着他从镇定自若一步步走向崩溃,最后再慈悲地让他从痛苦中解脱。恐惧淹没了康予,他用力扑腾想浮出水面,直到最后精疲力尽,越陷越深。康予整个身子倾倒在墙壁上,四肢颓软无力,眼神空洞,眼泪止不住乱流,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漆黑狭小的房间里无力地迎接命运的审判。

    “嗷嗷嗷”,窗外突然传来他的惨叫声,紧接着猛兽的嘶吼声和打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最后能听到的只有那只恶鬼被单方面碾压的惨叫声。恶鬼被打飞穿透了康予所在房屋的墙壁,带尘埃落尽,借助惨白的月光,康予看清了恶鬼的模样。它长着犬类的身体,四肢纤细,身体修长,浑身长满青毛,兽爪鲜红锋利,头部巨大,青面獠牙,脖颈处被蓬松的白毛所包裹。

    康予刚从恐惧中缓过来,意识却开始逐渐模糊,最后昏死了过去。再睁眼时,他身处汪洋大海上,乘着一叶竹筏,手足无措,正朝着圆月奔去。月亮大得可怕,光是没沉入海平面的部分就占据了半片天空。海洋是一台绞肉机,另一部分与海面融为一体,银光闪闪的海面撒满了月亮的血。

    一直生活在陆地上的康予头一次在水面上,一个他从来就没有发现过的弱点浮现了出来,晕船。他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也顾不得体面,尽情释放过后瘫倒在竹筏上。撇过头时,他注意到那个划着竹筏的家伙,他背对着康予,看不到他长什么样,月光把他的背影衬托得高大威猛,肩膀肌肉流畅的线条完美符合康予对一个骁勇善战的战士的想象。

    或许觉得无聊,康予主动向他打招呼,回应他的只有冷冽的海风。刹那间,天空像水面一样产生波澜,被血色浸然;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波涛汹涌,周边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浓雾四起。海面渐渐下沉,只剩一片虚无,彼岸花海在混沌中沉浮。

    康予嚎啕大哭,面前的场景让他坚信自己已经死了。

    “我死了吗?我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怎么回家啊。”

    这里原本还算安静,他一鬼哭狼嚎瞬间就把人带入到地狱十八层。

    严酷的喝止声传来

    “闭嘴,哭什么。”

    那个家伙转过身,看面相是一个近三十岁的男性,眉毛和睫毛浓密,再搭配这一对白凤眼和高挺的鼻梁,富有野性美,但翠绿色的瞳孔和惨白的皮肤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这副摸样更让康予坚信自己是真死了,哭得更大声了。

    他嫌弃吵闹便一手刀打晕了康予。等到竹筏靠岸,鬼差再次已等候多时,迎接凯旋归来的猎鬼师们。康予被他扛上后背,交给了鬼差处理。鬼差把他和其余被一起带到阴间的人关在一起,待他们全部苏醒过来,鬼差清点好人数,把他们带到了阎王殿,阎王爷面目狰狞地端坐于大殿之上。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反思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干过恶事的人早就被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吓得六神无主,当场失禁。

    阎王一脸嫌恶地看着面前的倒霉鬼们,淡淡开口道

    “放心,你们不是死后来到这的,本王自然不会考虑到你们生前的所作所为来判处你们。但你们也不能白来这里一趟,得给我们做一些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被拐来的,康予满脸通红,拔地而起,叫哭着

    “我们好好活着,阳寿未尽,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我们还有家人朋友,我们要活着,我们要回去。“

    话还没说完,鬼差狠狠踢向他的小腿后面,康予吃痛地跌倒在地,鬼差正打算砍下他的头时,阎王微微皱眉,鬼差便停了手。

    康预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阎王,阎王强忍着愤怒,不想因着这只蝼蚁失了体面,阴沉冷厉地说道

    “如今活着可远比死了还痛苦,可惜啊,你不领情”

    话一毕,鬼差便架起了康予,虚空中出现一道裂缝,这是十八层地狱的入口。在康予即将掉入裂缝中时,又被鬼差及时拽了回来。在目睹地域的惨状后,康予像是被抽去了脊柱,摇杆直不起来,彻底收起了自己的性子。

    刚还被康予的发言激起反抗意识的众人顿时熄火,阎王的杀一儆百震慑住了所有人。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 辅佐我的鬼士,猎杀抓捕人间的恶鬼,事成后返回人间并获得更多阳寿;二永远呆在这里,不过我可不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毕竟你们中的有些人已经见识到那些家伙了,我可不想浪费精力对付他们”

    众人清楚根本就没得选,这是唯一的选项。所有人自愿接受了阎王抛出的橄榄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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