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门前,洛清棠与洛清玉、洛清蓉遇上了,三姐妹互相打了招呼。

    洛清玉身上穿着水红梅花纹的缎袄、浅黄底妆花综裙,簪金钗、戴金耳铛、佩金璎珞,纤纤玉指还戴了个红宝石金戒指,真真是光灿富贵,比春日的娇花还要鲜艳浓烈。洛清蓉穿着豆绿的袄裙,金光闪闪的配饰略比洛清玉少些,倒也知道莫要喧宾夺主。她们二人看洛清棠皆是打量的眼神,见洛清棠穿得素淡,不过簪了根白玉梅花簪子,二人神色不由一松。

    洛清棠见状,微微一笑,心想廖家与长房的亲事背后都已经说定,还怕宁国公夫人看上她不成,宁国公夫人这一趟不过是走过场罢了。

    三姐妹进了竹秀堂宴息处,不等林老夫人开口,谢氏已经忙拉了洛清玉的手上前,叫她们姐妹三人给宁国公夫人见礼。宁国公夫人徐氏年过四旬,圆脸庞颇有福态,穿着秋香色绣花缎袄,下着绛红色百褶裙,头上戴着三两样精致华贵的钗环,淡笑着叫她们姐妹三人起来,脱了左手腕上的一个碧玉镯子给洛清玉做见面礼。

    洛清玉羞涩的面容透出悦色,忙行礼道谢。徐氏扫她一眼,目光转向洛清棠与洛清蓉,脱了右手腕的两个金镯子给洛清棠与洛清玉,洛清棠抬起头来,徐氏顿时一怔,不由打量了几眼,见洛清棠身着素淡,仍难掩明艳之色,徐氏眸中闪过异色。

    等洛清棠与洛清玉接礼谢后,徐氏转脸对林老夫人说道:“洛家的姑娘个个姿色不俗。三姑娘及笄了吗,可有说亲?”

    宁国公夫人是来替廖家提亲的,林老夫人心中本就不悦,又听宁国公夫人出言俗不可耐,更难给好脸色,淡道:“二丫头定了亲,接下来自然是要给三丫头说亲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自有她的父母亲操心,我这个当祖母的隔了一层,还是安享晚年,莫不要去干涉为好。”

    谢氏听林老夫人暗讽长房与廖家暗地里算计的这门亲事,气得咬牙、扯帕子,瞥了宁国公夫人一眼,就怕宁国公夫人恼了走人。

    只见宁国公夫人面色一怔,似是感到意外了。然而徐氏一转念,忽想起廖家先前托了李氏来提亲,说的是洛三小姐,不料洛三小姐中了邪气,郑氏便反悔了,可这哪能怪廖家,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娶个中过邪气的女子进门。

    这事怀远侯府插手了,廖家与洛家还是要结亲,只是二房的姑娘换成长房的姑娘,宁国公交代下来,徐氏只得来洛家说媒。不料林老夫人连她这个一品浩命夫人都没给好脸色,徐氏不过看洛清棠绝色,便有心给她说门亲事,却被林老夫人阴阳怪气地回绝了,徐氏不由一恼,面色冷沉了下来。

    林老夫人见状,想着虽然宁国公府自老国公逝世后,最近两代子弟只知享乐,并无才志,朝堂上毫无建树,空有个勋贵的头衔罢了,已经是日薄西山,可也不能把人给得罪得狠了,多少还是要留点面子,又见谢氏急着要圆场,于是说道:“廖三公子中了解元,才学过人,又有徐夫人做媒,这门亲事自是好上加好,正如我刚才所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媳妇便与老大商量了为二丫头作主吧。徐夫人是贵客,蓬荜生辉,还请留下用午膳。老大媳妇,定要好好招待徐夫人。”

    林老夫人把徐氏捧高了,徐氏自是开怀了些许,脸色也缓了下来,谢氏见状,忙请徐氏去西跨院坐,商量定亲的事宜。

    徐氏深知林老夫人对这门亲事心有不满,当着她的面多有不便之处,便起身与谢氏去了。林老夫人也将洛清玉与洛清蓉打发一并去了。

    屋里只剩下洛清棠与林老夫人,洛清棠坐于祖母身旁,说道:“明知廖家并非好人家,祖母何必还耿耿于怀。”

    林老夫人冷哼道:“堂堂宁国公府都沦落到巴结讨好怀远侯府,我还能给她好脸色看。”

    洛清棠垂眸不语,想起前世三皇子登基后,宁国公府那个只知寻花问柳的大公子倒是得了个正六品的校尉,官职虽不高,但聊胜于无。

    只听林老夫人又说:“我只厌恶她口无遮拦,不知端庄体面,还厚颜无耻地问起你的亲事,我若不给她几分脸色看,她说不好便要开口给你说一门恶心人的亲事。”

    洛清棠忙安抚祖母几句,又给王妈妈使眼色。王妈妈会意,忙走出屋去,回来时拿了一张给宛平秦家贺喜的礼单,说是照着林老夫人的意思,马总管改过了,林老夫人接了礼单细看,之后又与洛清棠说起后日她的穿戴,这就揭过了宁国公夫人那一茬。

    洛家长房与廖家的亲事早已说定了的,徐氏今日连廖三公子的庚帖都带来了,谢氏也因洛涌交代,准备好了洛清玉的庚帖,二人交换过后,徐氏没留下用午膳便走了。因谢氏将宁国公夫人领到西跨院宴息处,奉为上宾招待,好茶精致点心端上来,徐氏十分受用,自是对谢氏很有好感,觉得林老夫人这个继室小肚鸡肠,回头将庚帖给郑氏时,将林老夫人数落了一番,对谢氏与洛二小姐则是多有夸赞,郑氏更觉得弃了洛三小姐,选了洛二小姐是明智之举。

    午膳时,洛老太爷知亲事已定,端着茶盏沉默不语,半晌与林老夫人说道:“玉姐儿是长房嫡女,嫁妆莫要亏待了她。”

    林老夫人说道:“老大媳妇就这么个女儿,自是会用心,我也会添补些的,您放心,定会让玉姐儿风风光光出嫁。”

    洛清棠心知祖父这是不看好这门亲事,忧虑洛清玉嫁去廖家后日子过得未必顺遂,便希望洛清玉能有丰厚的嫁妆傍身,也望廖家见洛家爱重这个嫡长女,不敢轻视。

    午膳后,洛清棠回了自己院里。水纹服侍洛清棠换上家常便服,水漾在一旁说道:“小姐,我已照着您的意思交代钱婆子去西跨院说道了几句,留香是听见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没提醒二小姐。”

    洛清棠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洛清棠亲自去与洛清玉说廖家不好,洛清玉只会觉得她因亲事黄了,怀恨在心,所以才没有好话,这才让平日里嘴碎的钱婆子借着与下人们说道主子们的事来提个醒,留香可能觉得廖家是门好亲,更是不屑钱婆子的言论,未必与洛清玉说,又或许洛清玉并不觉得廖家出尔反尔有何不妥。

    前世洛清棠曾觉得洛清玉不敢忤逆父母之命,可今日看洛清玉在宁国公夫人面前喜悦的模样,应当是满意这门亲事的。既如此,她自认好心让钱婆子演得那出戏,反显得多事了。

    次日上午,李夫人听闻京城廖家与洛家长房定了亲,大吃一惊,急忙到洛府与林老夫人赔不是,林老夫人经洛清棠开解后,怎会怪罪李夫人,竟毫不避讳地笑道:“我家棠姐儿自有福气与姻缘,亲家母不必介怀。”

    李夫人听了心口跳了跳,搞不清楚林老夫人这是因怨而说道廖三公子与洛清玉并非好姻缘,还是林老夫人原本就没看上廖三公子,并不介意长房与廖家结亲。

    可林老夫人并无责怪,李夫人自是宽心了。

    下午,洛清棠正在书房里抄经书,宋荣来了,传桑保元的话,梁太全今日已上奏参劾杨理与简景真,眼下只能静待圣上的旨意。

    洛清棠听了,微点了点头。凭她前世的记忆,梁太全是个硬茬,他认定的事,自是要做出个满意的结果。杨理被他缠上了,便毫无余力去诬陷父亲,就算杨理还想诬陷父亲,可他自身有污,其言不可采信,甚至圣上还会怀疑他想要脱罪,移祸江东。

    且那些金条已经被父亲处置,洛清棠自是可以安心。

    秦沐陪李老夫人用了晚膳后,李老夫人说好久没与他下棋了,他便留了下来,陪母亲下几盘棋。第一盘棋还未下完,闵氏走了进来,将明日李老夫人要去宛平秦家贺喜的礼单给她过目。

    李老夫人扫了一眼,点头道:“很好,就这样吧。”将礼单交给了一旁的常妈妈。

    闵氏想起今日自陈大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想到李老夫人与林老夫人的交情,于是说起了京城的廖家与洛家长房结亲一事。

    李老夫人听了一怔,问道:“已经定下来了?”

    闵氏点头,“已经换了庚帖。听陈大夫人说,说媒的宁国公夫人见了洛二小姐,夸她长得貌如天仙,这门亲事不仅门当户对,还是郎才女貌。”

    李老夫人听了,不由沉下脸来,闵氏见状,心中一惊,知是自己一时失态了,婆婆向来不喜拿姑娘家的容貌说事的,忙寻了个事由,出了屋。

    李老夫人看了秦沐一眼,叹道:“这门亲事,果然没成。”

    秦沐垂眸摩挲着棋子,神色淡淡,并不言语,可心想洛三小姐未必想要这门亲事,若是看重这门亲事,又怎会任由谣言四起。

    李老夫人见秦沐对此并无兴趣,便说道:“明天你若是有事,那你就忙你的好了,我叫琅哥儿陪我去宛平好了。”

    秦沐淡道:“琅哥儿与我说他与廖大公子约好了明日去登山。”

    李老夫人听了,不由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秦沐柔声说道:“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还是我陪你一道去好了。”

    次日早晨,两辆马车自洛府出来,奔往宛平。

    马车里,林老夫人叮嘱洛清棠道:“秦家名门,三房的大公子娶的又是前任户部尚书孙敬谦的外孙女,今天应该会有不少达官贵人来喝喜酒,你别乱跑,免得冲撞了。”

    洛清棠笑道:“祖母,我向来端庄稳重,您还不放心吗?”

    林老夫人睨了清棠一眼,“真是不知羞,你忘了你七岁时,我带你去参加你表姑大儿子的周岁宴,你却跑到秦家外院去的糗事了?”

    洛清棠听了一怔。她记得曾与祖母去秦家作客,也记得与秦家的几位小姐玩得很开心,却是不记得曾跑到秦家外院去。不过,那时她仅七岁,不记得的事自是很多。

    洛清棠笑道:“您也说了我那时七岁,七岁的孩子正是爱出糗的时候。”

    林老夫人见她如此厚脸皮,不由摇头,可又怜爱地说道:“你小时候虽聪慧,却又十分淘气了,我想要严厉管教,你祖父却不舍得你吃一点苦,你一落泪,他便心疼,可自从你在宛平秦家出了那桩事后,你祖父便知不可再纵容你,任由我来教养了。如今我们棠姐儿自是端庄稳重的。”

    洛清棠听了,深感祖父、祖母舐犊情深,视她为掌中珠,回想前世只剩下她孤伶一人,感慨万千,不由挽了祖母的臂膀,头靠在祖母肩膀上,说道:“祖母,我在田庄时,好想您。”

    林老夫人听了一怔,不由垂眸看了洛清棠一眼。可转念一想,洛清棠那时中了毒,身子不适,自是自感孤寂,心口不由酸楚,忙揽了清棠入怀,轻声道:“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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