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不远,洛清棠只带了水纹和水绿两个丫头,林老夫人带了王妈妈和黄莺,洛老太爷不放心,派了好几个护院和婆子跟着他们。林老夫人早就给了林二太太书信说要过去,林二太太便派了身边得力的张妈妈和林管事去巷口等着他们,都是林老夫人认得的林家家仆,见了林老夫人就在路边跪下给她磕头,林老夫人忙叫王妈妈去把他们扶起来。

    见林二太太连贴身的张妈妈和林管事都派来巷口迎他们过去,洛清棠颇为诧异,没想到林二太太竟如此看重祖母。想起前世她和祖母并未来喝喜酒,之后父亲与祖父相继逝世,不知林二太太是否遣人或书信关心过祖母,可祖母逝世时,洛清棠却不见林二太太的任何消息的。

    百年宛平秦家是两个五进的大宅子,但人丁兴旺,几房人住着并不宽裕,即便子弟越来越有出息,家族富庶了,仍没想过搬个更大的宅子,或是往周边扩充地界,只因早年秦家老祖宗欲要买下这两个宅子中的一个,有个龙虎山的道士路过,说这两个宅子并在一起风水极好,万不可往内缩一寸,也万不可往外扩一寸,可保世代繁衍昌盛,秦家老祖宗便将两个宅子买了下来,并立下家规分家不分居,欲分居则分宗。

    几年前京城秦家与宛平秦家分宗,前世京城秦家出事,并未波及宛平秦家。

    马车停了,车外传来张妈妈的声音:“……老夫人,表小姐,可以下来了。”

    洛家的跟车婆子抬了马凳过来放好了,王妈妈先扶着林老夫人下了车,清棠也踩着凳下车来。他们到了通往内院的垂花门前,林管事在此处就不再进去了,领了洛家的护院婆子们去安置,洛清棠与林老夫人带着贴身的丫头、妈妈由张妈妈引他们进了内院,由回廊往林二太太的院子去。

    因办喜事,秦家的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的,可动静很小,见了他们都恭敬行礼,可见名门世家的规矩。

    到了林二太太的院子,正房门外廊下有丫头远远见了,赶紧进屋里通报,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立刻迎了出来,穿着鹅黄五彩刻丝褙子,衬得人颇为明亮清嫩,她忙给林老夫人行了个福礼,唤道:“姑母。”林老夫人伸手过去扶她起来,笑道:“雯姐儿,快起来。”

    林二太太笑吟吟地起身,打量了林老夫人,道:“好几年不见姑母,姑母仍这般神采奕奕。”

    林老夫人不由摇头笑道:“老了老了。”然后转脸向洛清棠,“棠姐儿,可还记得你表姑?”

    洛清棠对林二太太略有些印象,可又觉得她不应如此消瘦。清棠上前拜见,唤了声“表姑”,林二太太携了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笑道:“这一眨眼,棠姐儿就长成大姑娘了,真真是标致,这通身的气派颇像姑母。”话音一落,便脱下一只成色颇好的白玉镯子,亲手给洛清棠戴上了。洛清棠忙又行礼道谢。

    林二太太请他们祖孙俩进屋里坐下,丫头们摆了茶果点心上来,林二太太亲为林老夫人捧茶,又招呼洛清棠吃点心。

    来的路上,洛清棠便听林老夫人说林二太太幼时与她颇为亲近,眼下只见林二太太携着林老夫人的手问姑父、表哥、表嫂可好,林老夫人自是说好。听闻表嫂多年后又有孕,林二太太微一怔神,随即笑着恭喜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看出了林二太太的异样,目光一闪,忙问她可有好好吃饭,为何看来颇为消瘦。林二太太看了洛清棠一眼,欲言又止,紧接着又笑道这些日子没什么胃口,这才瘦了。之后林二太太与林老夫人叙起了旧。

    洛清棠拿着一块点心,一面吃着,一面倾听,心中却疑惑三房大公子办喜事,林二太太为何不去帮忙,却呆在自己院子里,仿若外人。

    不一会,几个丫鬟并一个奶娘簇拥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与一个八九岁的小公子进来了,二人皆穿着喜庆。那姑娘是三房大老爷的嫡次女秦宝婷,身材适中,鹅蛋脸,神态温柔可亲,小公子是林二太太的长子秦珂,生得圆脸圆眼,一身锦袍裹得像团子。互相见礼认过,林老夫人让王妈妈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给了秦宝婷与秦珂。

    秦宝婷拉了洛清棠的手,笑道:“我听二婶说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可我却不记得了,如今看妹妹如此亮丽不凡,不由懊恼怎会将妹妹给忘了。”

    洛清棠微微一笑。她虽记得曾来宛平秦家作客,与一群姐妹一起玩耍,却是不记得她们的姓名、模样了。

    林老夫人则拉着秦珂,问他读书识字,秦珂面带笑意一一回话,一看便是个性子亲和的孩子。林老夫人便与林二太太说珂哥儿颇像秦二老爷。林二太太面带宠爱地看一眼秦珂,点头说是。

    说了几句话,林二太太叫秦宝婷带洛清棠去见其他姐妹们,又命张妈妈跟着。洛清棠看出林二太太有话要与林老夫人私下说,于是与秦宝婷、秦珂姐弟俩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出了院子。

    秦宝婷是个直率的性子,问洛清棠定亲了没有。洛清棠摇头说没有,秦宝婷便说她已经定了亲,过了年就要成亲,夫家是吏部左侍郎吕家,又说等她嫁过去了,她与洛清棠便可常见面了。

    一旁的秦珂听了,看了秦宝婷一眼,一本正经道:“四姐姐,你嫁为人妇后要尽心尽力服侍公婆、夫君,哪还能与棠姐姐常见面玩耍。”

    洛清棠见秦珂孩童面容却说着老学究的话,不由莞尔一笑。

    秦宝婷也笑着轻戳了一下秦珂的额头,说道:“臭小子,小心你将来长大了娶不到媳妇。”然后转脸对洛清棠说:“我这门亲事是京城的二伯父保的媒,他说吕家家风清正,我未来的婆婆是个宽厚的人,我母亲才答应这门亲事的。”

    顿了顿,秦宝婷又笑道:“分了宗,按理不能再叫二伯父了,可一时改不了口。”

    洛清棠听了,想起前世燕铃聊起宛平秦家,说秦家长房与宛平秦家分宗是秦六爷的意思,她问燕铃原由,燕铃却说她进秦家为奴时秦家已经分宗,所以她并不知原由。

    洛清棠见秦宝婷主动提起分宗一事,便问道:“为何要分宗?”

    秦宝婷摇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是沐叔叔的意思。”

    洛清棠听了,又想起燕铃说秦六爷主张分宗,不仅是族里,就是知道宛平秦家那两个宅子渊源的人都指责秦六爷忘祖背宗,李老夫人与秦二老太爷纵容秦六爷恣意妄为,长房必定败落。

    秦家长房祖宗因任职京官迁居京城,可仍留一子在宛平老宅管理秦家庶务,便是要守老祖宗的规矩,秦六爷为何定要分宗,将整个长房都迁出宛平,且李老夫人与秦二老太爷竟也准允?

    说着话,秦宝婷将洛清棠领到了一个厅堂里,里面装饰得喜庆悦目,长案上哥窑大花觚里插着一大把绯红的长寿花。秦五小姐宝珊、秦六小姐宝雁正在此招待两位闺中好友,安家大小姐瑶琳与朱三小姐芸珺,大家互相见礼厮认,坐下吃茶果点心闲聊。

    秦珂坐立不安,老望着外头,念叨着要去外院,可秦宝婷却拉着他,因林二太太嘱咐了秦宝婷将他带在身边,免得他跑到外院去与其他房的少爷们胡闹冲撞了喜事。

    不多时,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厮探头进厅堂里,秦珂一眼看见了,忙叫他进来,他便走了进来,秦珂忙问他,“可是沐叔叔来了?”

    那小厮点头,“我在外院一瞧见长房大老爷、二房大老爷迎请李老夫人与六爷进了宴息处,便赶紧过来禀报了。”

    秦珂听了,双眼一亮,忙从椅子上下来,往厅堂外奔去,边说道:“四姐姐你别拦着我,我去给伯祖母、沐叔叔请安。”

    秦宝婷没能拉住他,不由笑道:“你跑得那么快,我哪里还能拦得住你。”

    虽说秦珂身边有丫头及他的奶娘跟着,可秦宝婷还是叫张妈妈也跟着去了。

    洛清棠低头垂眸,心中想着祖母在家中还说不知李老夫人是否来宛平喝喜酒,果然李老夫人还是来了,秦六爷还陪同,看来虽然分了宗,可京城秦家与宛平秦家血脉相连,感情自是淡不了。长房要分宗,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那些指责秦六爷忘祖背宗的人,也不知藏着什么心思。

    安瑶琳凑到秦宝珊面前,问道:“秦珂口中的沐叔叔不会是京城的秦六爷吧?”

    秦宝珊点头应是。秦宝雁笑道:“你怎么一猜一个准呀?”

    朱芸珺笑道:“秦家长房还没分宗前,瑶琳可是见过秦六爷的,还跟我说秦六爷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的极俊雅的一位男子,连圣上都夸赞极聪明的。前几日就已经问我,不知秦六爷是否会来喝喜酒呢。”

    安瑶琳被朱芸珺戏谑,顿时脸红得如长案上那大花觚里的绯红长寿花,啐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县令夫人来你家提亲,你母亲说你的意思,你说若是丁大公子若是有秦六爷一半的风采与才智,你便嫁。”

    朱芸珺被安瑶琳反过来戏谑,顿时脸也红了,无言以对,跺着脚将脸别到了另一边,似是羞于再面对秦家姐妹。

    秦家姐妹听惯了对秦六爷的赞誉,并不足为奇,相视而笑。秦宝珊笑着对安瑶琳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我琨哥哥呢。”

    安瑶琳睨着秦宝珊,伸手过去捏了她手臂一下,道:“我自是喜欢琨哥哥的,对于秦六爷,不过是仰慕他的才智。”

    洛清棠听着这几位姑娘说笑,身子略有些僵住了,只因前世今生,她都不曾听说过闺中女子如此毫不忌讳地说起喜欢的男子,谈论着男女之情。

    秦宝婷见洛清棠似是不自在,便笑道:“她们几个平日在一起便是如此疯癫,你莫理会她们。”

    可秦宝婷心中暗想,闺中姐妹私下如此大胆言词并不稀奇,想必洛清棠与她们并不熟识,这才颇不自在吧。

    这时,二房二小姐宝灵的大丫鬟过来,请她们去长房的园子,秦宝珊便笑说长房的园子与外院宴息处相邻,说不准能看到秦六爷。

    洛清棠自是客随主便,于是与秦家姐妹、安瑶琳、朱芸珺她们一行人出了三房的厅堂,往长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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