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与靖章王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随着冬日的第一场雪传到宫里。

    雍王自不必说,靖章王亦是有五年没回宫,此番凯旋归朝,又听闻带了归属国与部落的国王首领前来觐见,自是给将近的新年添了份喜庆。

    而洛文珺的身子也逐渐好了,这日来迎仙宫看谢贵妃,已全无病色。

    因诸事忙碌,谢贵妃已有段时间未见洛文珺,见她如今虽裹在朴素的衣袍里,然那绰约风姿,已叫人见之忘俗。忙惊喜地拉过她的手道:“姐姐算是没看错,妹妹果真是国色天姿。”

    洛文珺脸一红,忙垂首:“姐姐别诓我,妹妹什么样子自己还不知么。”

    “当局者迷。”谢贵妃和煦地笑着,“妹妹底子是极好的,过去丰腴了点觉察不出,如今清减下来,这五官这身量,果真是资质天挺。”

    “姐姐可别浑说。”洛文珺不自然地抚了下脸,“总算是让妹妹出去能见人了,但愿皇上不厌弃才好。”

    “怎会厌弃,有三分像,就足够了。”

    洛文珺疑惑道:“可是说我与姐姐有三分像?”

    谢贵妃柔软的唇颤了几下,终是露出和往日一样宁和的笑容:“是,论长相,你和贞顺皇贵妃虽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却还是很像的。别怪姐姐说得直接,妹妹姿容并不逊色贞顺皇贵妃,但既是要复宠,必然要以皇上喜欢为上。”

    “妹妹谢姐姐还来不及,哪会怪呢。”洛文珺尽管心中略略沉郁,脸上的笑却是不变。

    “母妃!”重夕正和瑗修在室内研制香料,听得紫砚说母妃来了,忙扶了红笺的手出来。

    “重夕,又长高了呢。”洛文珺慈爱一笑。

    重夕也是有段时间没见到母妃了,竟不料洛文珺气色已经这样好了,且许是清瘦了些的关系,比之十年前,洛文珺竟多了份俊美冷艳,眉目间熠熠的神采直叫人见之忘俗。

    “母妃可是大好了。”重夕把头埋在洛文珺怀里撒娇。

    “药还是吃着,也是海太医有办法,新开了几个美容方子给我,又是外敷又要内服的,这不玉墨还在极乐宫替我磨晚上敷面的粉呢,真挺麻烦的,但效果也是真好。”洛文珺抚摸着重夕一头乌发,只当看不到谢柔云与自己一比顿时黯然失色的容颜,“只是再怎样讲究,与姐姐这般端然贵重的气度比起来,妹妹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谢柔云对洛文珺的自谦不置可否,牵着她的手来到琴边,盈盈笑着:“来,妹妹将那九韶羽衣曲弹次姐姐听听,两位王爷快回来了,得加紧练习才是。太后已经答应,接风宴上将你安排为压轴。”

    洛文珺点点头,坐下来正拨了几声弦,忽然素婉引了一人急急过来,竟是珮楚。

    “珮楚姑姑怎么来了,可是太后有什么事吩咐?”谢柔云忙让其坐下,又着人赶紧端差点上来。

    珮楚只站在那里道:“太后只是让奴婢来带句话,奴婢过会儿就得回去了。”

    “怎么了?”谢柔云问道。

    珮楚颇为为难地看了眼站在琴边的洛文珺,问道:“方才在外头,洛昭仪似是在弹九韶羽衣曲?”

    洛文珺点点头。

    珮楚张了张嘴,终是深深叹了口气:“昭仪娘娘不必麻烦了,方才太后让奴婢告知娘娘,这接风宴上的九韶羽衣曲,由刘淑妃来演即可。”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大感意外,陆瑗修更是忍不住道:“姑姑说什么?太后之前可是答应过让洛娘娘弹这曲的。再说了,这曲子还是弘熙谱出来的。淑妃娘娘来凑什么热闹?”

    珮楚惋惜地摇摇头:“奴婢虽身份卑微,然方才听昭仪几个音符出来,便知是下了苦功夫的。太后也是希望昭仪能在接风宴上一举复宠,然而上午皇贵妃来了次寿康宫,还将太后珍藏的一把古琴要了去,说要赠予刘淑妃。两位娘娘,你们看……”

    “姑姑别说了,文珺明白。”洛文珺悄悄拉了下谢柔云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说,“淑妃位份比我高,琴技也好,还是由皇贵妃推荐的,本宫自然要让与她。”

    她声音温柔清丽,恰如三月春风般和煦,珮楚听了,都忍不住打从心眼里替这女子惋惜。然而王皇贵妃终究势盛,太后都要给三分颜面的人,洛文珺一个毫无背景的昭仪,也只能默默按下那份委屈。

    “皇上爱琴,难得有机会,却被淑妃抢了先。”谢贵妃拉着洛文珺的手道,“妹妹且安下心,日后姐姐定然会帮你再找个合适的机会。”

    “其实在宴会上弹首曲子,或许可以吸引父皇,但宫中宴会何其多,今日是你,明日是她,重夕听闻自淑妃娘娘靠这种方法得了宠,宫内不少女子便经常在宴饮上卖弄技艺,只怕父皇见得多了,早已没了新鲜感。刘娘娘既然想弹,给她弹便是,最多也是在外宾面前长长脸。”重夕道。

    一席话挑起了几人好奇心,陆瑗修便问道:“那妹妹可是想到其他好法子?”

    “九韶羽衣曲,曲调清绝冷艳,超然脱俗,在喧嚣的宴会上弹奏,难免俗气。重夕记得姨母在世时,皇上最喜欢与她相携出去,看冬日的桃花。”重夕道。

    “冬日的,桃花……”陆瑗修略一思索,眉眼间陡然有了神彩,“冬日的桃花,既不失桃花本身的柔媚,又多了几分梅的清冷,与这曲子竟是极合拍的。以洛娘娘的姿容,在桃林间独自弹拨九韶羽衣曲,寻常人见了,保不准还以为是天上仙女下凡呢。妹妹这主义甚好。”

    “仙女下凡,这是当初皇上对云瑶姐姐的形容啊。”洛文珺苦笑一声,“看来文珺此次得东施效颦下了。”

    “洛娘娘哪能自比东施。”陆瑗修笑道,“无论什么手段,能复宠,日后才能从长计议。”

    “那到时候便麻烦谢娘娘和瑗修姐姐安排下了。”重夕笑道。

    皇上很久没来寿康宫问安了,倒是淑妃这些日子提了好几句,才由她伴着,一群人往寿康宫迤逦而去。

    远远看见寿康宫的大门,皇帝与淑妃便下了辇,以示对太后的敬重,这些年陆文湛虽甚少来向太后请安,但于面子上的事却比这后宫的任何人都做得周全。

    亦不让随侍宦官传话,只和刘淑妃一道前往。

    过垂花门,转过琉璃影壁,便有馥郁花香扑来。

    太后素来喜欢花卉,虽是冬日,寿康宫内依然是一片似锦繁花。

    一品冠开得极盛,粉红,大红,粉紫,香气浓烈,娇艳夺目,又有漂洋过海而来的的复色蟹爪兰置于门窗附近,其比普通品种硕大许多的花朵形状极其别致,光是看着就觉得热闹非凡,比春花还来得烂漫多姿。

    倒是前些日子皇帝命花房送来的几盆珍品水仙只是被静静地摆在廊下,清淡素雅,兀自亭亭。

    里屋传来阵阵笑语,太后养了不少妙龄闺秀在身边,大家亦知道太后喜热闹,每日想着法子逗太后开心,让寿康宫内日日都飘着欢笑声。

    “怀玉,那些大臣总让朕多陪陪太后。可朕怎么瞧着,和寿康宫一比,朕的乾清宫都显得冷清了。”陆文湛笑道。

    “这宫里的一切哪一样不是皇上给的,太后这的花团锦簇,不正是说明了皇上有孝心嘛。”刘怀玉忙笑道。

    “淑妃也如此想吗?”皇帝微微扬起眉毛。

    “皇上,你可是这宫里的一切。”刘怀玉声音娇滴滴的,一双细长美目如秋水盈盈,“更是,妾的那方天啊。”

    皇帝被她半依着,只觉缕缕暖香扑来,直叫人醉到骨子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方笑道:“若人人都如爱妃这般想,朕也能省去不少心。”

    两人说着,已到了屋门口。

    一屋子贵族女子正说得开心,突然见皇上过来,忙不迭起身行礼。

    绮罗满目,绿鬓冉冉,皇帝随口说了声免礼,便携了淑妃向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笑得非常和蔼:“皇儿竟是有些消瘦了呢。”

    皇上恭谨道:“儿臣近来政务繁忙,今日得空,便与淑妃一道来看太后。太后一切安好?”

    “自然是好的。每日看着这群孩子,便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岁一般。”太后看了眼团团锦绣中表情恭谨却淡漠的皇帝,抬了抬手,珮楚便带了满屋子女子下去了。

    “听怀玉讲,太后是有事叫儿臣来?”皇上在太后下方处的锦榻上端端正正坐好。

    “若不说有事,可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皇上。”太后依旧笑容满面,刘淑妃在一旁随侍着,却有些心惊。

    “政务繁忙不能常来看太后,是儿臣不好。”皇上忙不迭起身告罪。

    “这就我们三人,没外人,皇儿不必如此拘礼。”太后笑道。

    “礼不可废,不知太后召儿臣前来是为何事?”皇上却依旧是极恭谨的态度,得了太后允许方坐下。

    淑妃垂着眼,只看到太后明黄色的裙裾在天光下流转出缕缕耀目的色泽。

    太后,她看上去并不像人们印象中的深宫老妇,她保养得宜,妆容精致,甚至比一些常年不得宠的嫔妃还来得年轻一些。她的住所,着装也总那么尊贵亮堂,以至于把一身褐色团龙锦袍的皇帝衬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暗沉。

    “哀家听闻皇帝免了崔三郎的官,又将崔尚书贬为青州刺史,可有此事?青州那可是边境一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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