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珺与陆重夕忙迎了出去。

    陆瑗修粉面含笑,一袭艳赤色簇团蔷薇霓裳长裙宛若流霞曳地,披一件金银粉绘花的紫色薄纱罗披帛,浑身遍饰珠翠宝石,艳丽得让人产生几分不真实之感。但见她莲步轻挪,携缕缕香风款款而至,身后三人分别是谢子绍,谢舒颜与穆姨娘。

    互相见过礼,洛文珺赶紧吩咐宫女上茶。

    “穆夫人知道子绍哥哥,舒颜妹妹要与我来极乐宫,也说想拜见下娘娘呢。”陆瑗修笑道。

    “上回在迎仙宫见到昭仪娘娘,妾身便有一见如故之感,此次贸然来访,还望娘娘勿见怪。”穆姨娘恭敬道。

    她与去年所见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极是温文柔雅。入宫自是要打扮一番的,却也没怎么浓妆艳抹,芽黄色碟纹短襦,配一袭银丝散花水雾绿草长裙,祥云髻上的珠花步摇很是精致别致,应是在江南一带刚流行起来的款式,在宫内尚不多见。

    洛文珺一见她这般清丽端庄的模样就很是欢喜,忙道:“重夕总道在谢家常受穆夫人照顾,本宫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见怪。”

    陆瑗修陆重夕姐妹知道洛文珺和穆姨娘定然是有话要讲,便借口天气闷热,带着谢子绍与谢舒颜去太液池一带玩乐去了。

    “舒颜虽常来极乐宫,然本宫每次见到,都还是惊为天人。”洛文珺笑道,“所谓仙姿佚貌,大约如此。”

    “娘娘过誉,容貌是上苍给予,自有逝去那日。妾身更希望舒颜能内外兼修,将来嫁入夫家时勿要辜负她这个姓氏背后的荣光。”穆姨娘道。她饮了口茶,又轻轻放下茶盏,只是一些不经意的动作,却都是极优雅极迷人的,洛文珺只坐在一旁看着,竟有入了迷的感觉。

    “我说舒颜这孩子怎会如此优秀,原是有这样一个母亲。”洛文珺笑,愈发对穆姨娘喜欢得紧了,“将来能娶到舒颜的公子可真是有福了。”

    孰料穆姨娘面色暗了暗,只微微笑道:“但愿如此。只是妾身冒昧说句,晋阳公主如今大好年华,又得盛宠,该考虑婚事方面了。”

    已是傍晚,太液池畔凉风习习,湖中荷花已经盛开,碧叶连天,红莲如霞,亭亭之姿,伴着袅袅香风,极是清雅怡人。

    陆瑗修见此情景,知道重夕与舒颜都喜欢荷花,便提议泛舟于湖中央赏荷,两人自是欣然同意。

    小舟三叶,悠悠荡于水面,船桨划开水波,船艇擦过荷叶,叶与叶摩擦之声伴着清凉水汽,叫人神清气爽。

    重夕最先抵达湖中央,见一朵粉色莲花开得正好,心生欢喜,正欲伸手去采,见上面一只蜻蜓立在那,看着可爱极了,一时不想惊扰它,便想悄悄划走。

    不料一只玉色的手伸过来,轻轻一折,那花儿便落到了来人手中。

    陆瑗修深深吸了口气,赞了句“好香”,方对重夕笑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妹妹何时也变成惜花之人了。

    “哪里是重夕姐姐惜花,只是这花所等的折花人是瑗修姐姐罢了。”身侧的荷叶突然让开,谢舒颜摇着桨,慢悠悠划过来。她一袭粉色轻纱,凌于碧波之上,柔风拂过,广袖轻扬,翩翩然似天人之姿,倒是将满湖的莲花都比了下去。

    重夕听她口气有些古怪,又觉得此次入宫,她并不像往日那般欢愉,虽谈笑如常,却总觉得有些恹恹的。

    陆瑗修眨了眨眼,将那荷花递予舒颜,道:“这花回去插水里,应还是能开很久的。姐姐觉得,折花人虽不惜花,亦应是懂花之人,若被那些无知的莽夫小人采了去,才是糟蹋了一身的芬芳。”

    谢舒颜接过花,浅浅笑着谢过公主,便径直转了身,又入藕花深处。陆瑗修见状,也来不及与重夕解释什么,匆匆划桨跟了过去,隐隐地可以听到陆瑗修在说些新鲜趣事逗她开心。

    心下疑惑,便划桨前去找谢子绍问个明白。

    谢子绍显然心情也不是很好,今日并未泛舟游湖,只是在水畔一座亭内静静坐着喝茶,看重夕几人在花叶间嬉戏。重夕便让舟靠了岸,唤了声:“子绍哥哥。”

    “妹妹回来了。”谢子绍起身过去,笑道,“怎么不和卫国公主与舒颜一道赏荷。”

    “有人心不在焉,重夕也就没什么兴致了。”重夕看看湖中陆瑗修与谢舒颜两只小舟靠在一起,两人坐在舟内,正喁喁长谈。

    谢舒颜垂着头,偶尔拿帕子抹下眼,似是在轻声啜泣。粼粼波光,映着她如玉容颜,楚楚之姿,重夕一个女子看着也觉得心疼。

    谢子绍长叹一口气,很是愤懑,道:“韦家昨日正式提出解除当年婚约,父亲已经答应了。”

    陆重夕不解,急道:“怎会?那韦家过去一直有些势利眼我是知道的,也在意舒颜妹妹是庶出,但是谢家如今如此风光,前些日子我还听闻韦家巴不得早些结婚呢,怎么突然就提出解约了?那韦公子可见过舒颜妹妹?”

    “并没有。只是不知道怎么的韦家听说了穆姨娘的身世,又去核实了下,回来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舒颜妹妹了。”

    “穆姨娘怎么了?”重夕在谢家住了十年,也是被穆姨娘照顾了十年,知道她家境不好,却也想不通为何要因为这个而退婚,“姨娘家境是不好,可无论如何也是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只是父母早逝家道中落罢了。如今谢家的姨太太也就她得脸些,可以带着出席些场合。那韦家在朝中没什么实权,一直巴结着王家,前段时间还送了个族女入宫以此讨皇上欢心。与谢家订婚约的那家亦只是旁支,舒颜妹妹嫁他们已算下嫁,怎还会看不上呢。”

    谢子绍突然烦躁地一捶身边一株花树,一张清秀的脸因为怒气而隐隐发红:“妹妹,你是不知道,谢家也一直没对外说,其实穆姨娘根本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女儿,她是自小被卖入扬州烟花之地的女子,因为父亲执意要娶她入府,便替她隐瞒了身世。”

    “这……烟花之地,穆姨娘竟是……”重夕大吃一惊,若穆姨娘是这样的出生,一些望族确实是无法接受的。

    “按理穆姨娘已经在谢府多年,她家里一些事我们也早已安排妥当。韦家与我们多年故交,从未在意过穆姨娘身世,如今竟会突然去查,也着实奇怪。”

    “哥哥是说,有人故意透露穆姨娘的事给韦家人?”

    “我是这样想的,但舒颜妹妹只是谢家一个小女儿,即便母亲出身不好,也可以择一些非望族的家庭来嫁,只消夫君优秀,再加上谢家提携,她日子也不会很难过,于谢家来说也没有太大影响,所以我也是希望这一切只是我多想。”

    两人正聊着,突然陆瑗修在那边唱起了歌,唱的是江南一带的歌,用的是吴侬软语。只是陆瑗修自小长在北地,也或许是逗谢舒颜开心,那口音唱腔磕磕绊绊的,很是搞怪。

    一曲完了陆瑗修拍拍脑袋,笑嘻嘻道:“哎呀舒颜妹妹莫怪,姐姐这是献丑了。自是父皇一直爱南音,姐姐便模仿着那些歌女唱一下,不想是东施效颦了。”

    谢舒颜笑道:“公主音质清甜醇美,若发音与唱腔对了,定然会很好听的。”

    陆瑗修便道:“那妹妹教姐姐嘛。妹妹才貌双全,那日的剑舞真是惊艳,想来歌声也是极美的。”

    她缠着谢舒颜让她教自己,谢舒颜也不好推却。立于舟上望望四周,略一思索,便道:“那妹妹就唱段与莲相关的曲子吧。”

    “好,好!姐姐洗耳恭听。”

    谢舒颜清清嗓子,便徐徐唱来:“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那是真正的金声玉润,饱满的情致让简单的曲子变得极其婉转清绵,一字一珠,余音不绝,一唱三叹,极是柔情娇媚。

    谢子绍站在岸边听着,感慨道:“过去在谢府,只有舒颜妹妹的歌喉能与你相比。只是她甚少唱歌,便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极少听到,如今在湖中歌唱,又有水波助兴,真是天籁。”

    “哥哥说笑了,重夕只是打娘胎里带了把好嗓子来,这歌中的技巧与情致,是远不及舒颜妹妹的。”重夕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自己其实也擅长唱歌,洛文珺的歌声更是美妙至极,然谢舒颜这随意一唱,才让她知道什么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世间或澎湃或绵柔的歌声,在谢舒颜面前,都变得庸俗不堪,她便是那样一个不似人间的女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唱一叹,无一不让人骨醉神迷。

    所为集天地精华于一身,大约如此。

    此时突然有悠缓箫声传来,几人转头一看,见一金丝玉缕装饰的皇室小型游船正往这缓缓驶来。

    那舟首昂然立了一人,英俊挺拔,气度不凡。他着一身清素的月白绸衣,手中持一玉箫,所吹正是方才谢舒颜所唱的采莲赋。只听那箫声飘飘渺渺,半带清悲,袅袅余音,不绝如缕,直听得人柔肠欲断,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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