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楚只道:“太后圣明。”

    “你是觉得哀家今日不该将陈公公之事引到贤妃身上?”太后不看珮楚,只仔细地将一跟多余的枝桠剪除。

    “奴婢想,太后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珮楚道。

    “陈靖是皇贵妃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拔除了自然是件好事。这事呢,也一定是贤妃做的,怡洵有一点说得没错,确实是贤妃几句话,便把陈公公打发了。虽然说的什么哀家不知道,但是事情定然是她作下的。这些日子她没怎么侍寝,说话却这般有分量,倒是能和当年的杨皇贵妃有一比了。”

    珮楚恍然大悟:“所以太后要适时敲打敲打,让贤妃知道这后宫中真正的主子是谁,今日太后几句话便让几个娘娘对贤妃妒忌上了,也是防止极乐宫坐大。切莫像当年的杨皇贵妃那般,到后来都敢公然顶撞太后了。”

    “她这样的出生,哪里能和芳菲比。”太后冷笑一声,“只是芳菲又如何,终究还是香消玉殒了。哀家敲打她,也是为她好,修剪修剪,往正确的地方生长,才能避开不必要的弯路。毕竟,她那几个兄弟还算可用之人,重夕这孩子,我见着也喜欢。”

    珮楚了然一笑:“那陈公公……”

    “王家那边的人,若是个硬骨头,自然留不得。”太后道。

    她握着金剪刀的手轻轻一动,面前的一根枝桠便应声而落。

    寿康宫外和风细细,谢柔云与洛文珺并排走了段路,见周遭妃嫔散得差不多了,方拉着洛文珺的手道:“妹妹,陈公公出事,可真的是你说的?”

    洛文珺看了谢柔云一眼,答道:“对。”

    谢柔云一愣:“妹妹这样做,可是将自己推到皇贵妃对立面上去了。昭衍和弘宪应是快回来了,此次王家又立下不少战功,待论功行赏时,皇贵妃面上又要有光了,到时候她若为难你可怎么办。”

    “皇贵妃面上无论有没有光,都已经和极乐宫势不两立了。妹妹何须考虑这样多,何况,姐姐难道不希望拔掉陈靖这颗钉子么?”洛文珺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柔云,“据妹妹所知,陈公公如果下去了,接替的有两人,黄公公和钱公公。那钱公公,若妹妹没记错,似是与谢家有些关系的。”

    谢柔云略一思索,道:“是,很远房的一个亲戚,若妹妹不说,姐姐都要想不起来了。”

    洛文珺笑得柔媚:“以姐姐如今的地位,让钱公公接替陈公公的差事,应当不是难事,而钱公公自然也会对姐姐感恩戴德。这样一来,姐姐在皇上身边就有个自己人了,日后做什么事都方便。”

    谢柔云听洛文珺这样讲,顿时恍然大悟:“还是妹妹考虑周到,姐姐回去便着手安排。”

    洛文珺轻轻侧过头,不去看谢贵妃那张美玉般的脸:“姐姐的事便是妹妹的事,一件一件的,都在心里头放着呢。”

    回极乐宫的路上,玉墨终是有些忍不住,不平道:“太后素来与皇贵妃那派的人不和,怎么娘娘替她拔除了陈公公,太后今日反是要这样对待娘娘?”

    “太后?”洛文珺冷冰冰地笑了一下,“太后自然是看不惯皇贵妃,却也不会把迎仙宫那边当成自己人。而我们极乐宫素来与迎仙宫走得近,太后自然会将本宫与谢姐姐视为一派,适当打压打压,也是为了让我们不要太忘形。”

    “太后的心思,真是莫测。”玉墨叹道。

    “你错了。”洛文珺道,“我们的太后日子一直顺风顺水,那点心思,何来莫测可言。如果知道一个人的目标,便很容易得知她想做什么。如今太后对谢姐姐与本宫都还算不错,是因为皇贵妃没倒台,一旦皇贵妃倒台,绝对会出手收拾迎仙宫和极乐宫,再将与她一条线的妃嫔推上后位。可惜迎仙宫还蒙在鼓里,一门心思以为太后想扶持谢贵妃为皇后。”

    玉墨早已知道当初陈焦远供出背后主谋是太后一事,听洛文珺一讲,更是担心:“那可如何是好,春狩那次还只是暗地派刺客,如今却会明着给娘娘难堪了,以后……奴婢可真不敢想了。”

    洛文珺却是道:“若只是这样,本宫倒真一点也不担心。能提前预料到的事,从来也不是事。太后一门心思如此,那也只是她这么想而已,这皇宫内,又不止她一人会对后位有想法。本宫更担心的,是那些躲在暗处,本宫还看不到,不敢确认其目的人。”

    不远处一群宫女嬉笑着跑过去,又有几名刚入宫没几年的妃嫔结伴前往御花园游玩,衣饰鲜丽,笑语嫣然。她们年轻鲜活,翩翩然如刚破茧的蝴蝶,飞入这瑶台仙境般的紫寰城内,又飞入洛文珺眸中,真真是一幕幕如诗如画的场景。

    贤妃心中艳羡,面上却不流露分毫。只静静看了一会儿,便让玉墨扶着自己,从另一条路回去了。

    人生至此,早已不是当年躲在姐姐背后那个纯剔又自命清高的女子了。然而她还是位母亲,有位大周公主在膝下,这样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她想若是可以,该为女儿护住一些自己已然追不回的东西。

    “贤妃娘娘请留步。”背后乍然间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洛文珺的沉思,回过头去,竟是茗赏一脸焦急地赶来。

    长日寂寂,红笺担心陆重夕总在屋内闷坏了,便半拖半撒娇地拉她在后院花园内散心。

    天朗气清,花园内蔷薇,木芙蓉,迷迭香,凤仙花正烈烈盛开,锦簇团团,极是热闹。又因正值菊花盛开的季节,花房早早就将今年开得最好的菊花送来极乐宫,在长廊那一排排摆放整齐,如云似霞,更胜春光。

    陆昭衍当初送的七彩珍珠鸟也在花丛内叽叽喳喳叫着,很是精神。它被洛文珺调教得特别好,白天可以由着在花园内玩耍,天一黑便会自己回笼子,特别机灵,极乐宫上上下下都格外宠着这个小宝贝。

    “记得去年刚回宫时,这里还是冷寂一片。一转眼,也是如过往一样繁花似锦了,就似是,这个地方从未有过十年的凄清一般。”重夕道。

    “奴婢无缘见到极乐宫过往的模样。”红笺眨了眨眼睛,“奴婢的福气在于,如今能和公主娘娘一道看着这个地方一点一点地好起来。”

    陆重夕在花篱边坐下,笑道:“妮子越发会说话了。”

    红笺道:“公主,奴婢只是觉得,日子是越来越好的,虽然有些许波折,但是公主真的是不能消沉下去。这两天公主不开心,贤妃娘娘也急得睡不好,今日还让海太医开了几幅安神的药呢。”

    “我又何尝不知这样下去不行。”陆重夕道,“只是如今我该如何做?我与子绍哥哥这么多年的感情岂是说断便能断的。什么八字相生相克之事我是一点也不信的,但若真是会冲到父皇,这样不孝之事我也万万做不出。”

    她说着,又忍不住溢了几滴泪出来,拿丝帕轻轻拭去后对红笺道:“将我的琴拿来吧,如今也唯有抚琴可以静心了。”

    红笺忙不迭地应了,令将皇帝新赏的一把古琴取来,重夕调了下弦,便在花下随意弹拨,口中轻声吟唱着。

    宫女们不敢扰了公主的兴致,便退到后面静静站着。

    “重夕姐姐,若真是想以琴声平静心绪,便不该弹这般哀怨之曲。”

    谢舒颜夜莺般婉转的声音在□□那方响起,重夕手一滞,琴声便止住了,余一苦涩的尾音在空气间颤动。

    谢舒颜让丫鬟远远站着,独自一人款款而至。

    她着一身白色对襟双织暗花长裳,鬓间也只零星缀了些无华的饰物,看上去极是素淡,然那高雅绰约的风姿,却是再朴实的衣钗也阻挡不住的。

    “姐姐过去一直不喜李煜的《长相思》,道是哀怨太过,如今怎的选了这首词。”谢舒颜行过礼,在陆重夕身边坐下,笑道。

    重夕一愣,她只是信马由缰随意弹随意唱,原来竟是将《长相思》哼出来了么?

    谢柔云在重夕身旁坐下,心疼道:“不过几日时间,姐姐就憔悴成这样了。”

    她眉梢眼角与谢子绍有几分相似的神色,重夕一见,心头便倏然酸涩起来,只能别过脸,将泪水忍回去。

    “妹妹知道姐姐难过,也知皇上若执意不同意,姐姐与哥哥的事便定不下来。”谢柔云素来与重夕交好,见此情景也很是心酸,便柔声道,“只是姐姐实不该这般哀怨,以免事情未解决,先将自己弄不好了。”

    “什么解决不解决的,若会对父皇有伤害,我与子绍哥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一起的。”陆重夕道。

    谢柔云将陆重夕从花篱下拉起来,指着长廊那边道:“廊下的菊花皆是少见的名品,姐姐且陪妹妹去品赏品赏。”

    重夕点点头,起了身随她过去。红笺知晓两人定然有话讲,自觉地站在那,其余宫女自然也就不敢跟过去。

    “妹妹突然来访,还望姐姐别在意。”谢舒颜道,“如今父亲不希望我来极乐宫,道是出了这样的事,怕姐姐见了不开心。”

    “妹妹哪里的话,你我姐妹多年,极乐宫随时欢迎你来。”重夕道。

    谢舒颜峨眉淡扫,眸光清婉,见重夕神情淡淡的,便道:“姐姐和子绍哥哥的事,妹妹初闻也很是惋惜,然之后一系列事情,却让妹妹觉得,这一切似是有人精心安排过一样。”

    重夕的目光本在一盆绿云上徘徊着,闻言一愣,抬头看了看谢舒颜,见她神色认真,便扫了眼远远站着的宫女,压低声音问:“妹妹因何这样想?”

    “先不说过去在金陵时奶奶曾经请过不少大师为姐姐和哥哥合八字,看面相,从未有过不吉之处。妹妹只说皇上找先生给你们合八字的那日,皇宫内刚出结果,父亲都还没回府,子绍哥哥便收到封信,道是皇上不会答应他与姐姐的婚事。让他定要小心,勿冲动行事。”谢柔云道,“只是哥哥到底是太爱姐姐,还是做出差点与公主私奔之事。”

    “提早收到了信?”重夕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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