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颜点点头:“子绍哥哥当时以为是谁恶作剧,但也没多说,只告诉了我。后来父亲终于回府,哥哥一问,皇上竟是真的不答应这桩婚事了。他一急就忘了信中的警示,带了贴身的家仆去皇宫带你离开。那会儿,他可都是下决心不回谢府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离开又能去哪,子绍哥哥那日的行为当真是太冲动了。”陆重夕深深颦眉,“其实以子绍哥哥的脾气,不应当做出这种事,他也应是明白,我不可能跟他离开的。我若真那样做了,反是害了他,害了谢家。”

    谢舒颜漫步花丛,却是映得那些百里挑一的名品菊花都失了色。

    她清凌凌的眸中有哀戚与愤怒交杂的复杂神色,面容却还是柔和的,纤白玉手把玩着面前一朵残雪惊鸿,冷声道:“是那几个年前新招的家丁怂恿的,他们读过书,头脑活络,又能干些体力活,谢家便安排给了哥哥。没想到伶牙俐齿的,竟是劝哥哥做这些事。还有颜梅,竟也在帮衬着,枉费谢家一直厚待她。”

    重夕知道颜梅自杀之事,也隐约听闻是和谢子绍带自己私奔之事有关。这个自小姐姐一样的俊美丫鬟,乍然就这样没了,虽知她帮着谢子绍做出如此冲动之事,心内还是有些惋惜。正欲说什么,突然电光火石间,一阵怪异的感觉升了起来。

    “颜梅那日来极乐宫,只道是子绍哥哥太想我才约了去北宫门,全然未有提过离宫一事。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许是提了,我定然会拒绝,然而如今想想,她那些话是在故意误导我,什么好事将近都来了,让我以为子绍哥哥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见我才约的。所以那日,我是精心打扮过的。”陆重夕道。

    “竟是如此?这般说来,颜梅并不想姐姐和哥哥私自离开。”谢舒颜诧异道,“那她将姐姐骗到北宫门与哥哥相会又是为的什么?”

    “不,我不清楚。”陆重夕越想越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这几日我根本没去想这些,什么颜梅,什么私奔,即便知道这些有能如何,我和子绍哥哥终归是不能在一起了。”

    谢舒颜急道:“重夕姐姐,你是难过得糊涂了么?为什么有人可以提早得知占卜结果,又为什么颜梅要这样匆匆忙忙自杀?姐姐难道不觉得是有人在故意阻挠你和子绍哥哥的姻缘么,如若皇上知道这其中有问题,必然会调查清楚,你和哥哥许还是能走到一起的。”

    重夕一愣:“你,你说什么?我和哥哥还有可能?”

    谢舒颜拉着陆重夕在花海间坐下,轻声道:“有些事太蹊跷,至今仍不知传信给子绍哥哥的是什么人,但还未占卜便提早料到结果,可想而知这些应当都是有人精心安排过的。”

    “有人安排过,那理应保密才是,为何又写信给子绍哥哥通风报信?”

    谢舒颜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和哥哥猜测,当是里头有人是受了胁迫,才被迫以这个方式将信息传达出去。哥哥收到信的事只告诉了我一人,他让我转告你在宫中要小心些。这人既然能下手破坏姐姐与谢家的姻缘,定然还有些其他目的,若是针对姐姐来的,指不准人就在宫中。”

    电光火石间,陈焦远当年的供词鬼魅地再耳边回响起来。寿康宫主人表情模糊的脸慢慢浮现出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难道是太后?”重夕快速地说了一句。

    “姐姐你说什么?”谢舒颜没听清楚。

    “不,没事。”重夕忙收回思绪,太后关乎重大,是绝对不能轻易说出的一个人。她见谢舒颜面露疑惑,也只能道,“我在宫中还好,极乐宫内也都是自己人。然这幕后之人要算计的是我还是子绍哥哥甚至是谢家却也没个定数,你让他也小心些吧。”

    谢舒颜点点头:“这是自然。”

    重夕正想多问些细节,忽见柳更衣匆匆过来,身后还跟着紫砚。

    “柳娘娘。”

    “柳更衣吉祥。”

    陆重夕与谢舒颜忙站起身行礼。

    柳更衣匆匆回了礼,便道:“毓宁宫那边出事了,如今贤妃娘娘已经被叫去毓宁宫了,皇上也在那,公主你快过去看看吧。”

    “怎会?”陆重夕吃了一惊,“我马上过去。”

    又对谢舒颜道:“你且先在极乐宫等等我吧,今日所说之事我觉得该跟母妃商议一下。”

    谢舒颜点点头:“公主快去吧,凡事小心些。”

    陆重夕扶着红笺的手,跟在柳更衣身后匆匆往毓宁宫赶去,顺便问了下情况。

    “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听闻是死了人,和贤妃娘娘有些牵扯。”柳遥歌道。

    “她们宫里死了人,怎会与母妃又牵连。”陆重夕讶异道,随即颦眉,“总不是王娘娘又做了什么事栽赃到极乐宫身上吧,上次的巫蛊娃娃我都还没告知父皇呢。”

    紫砚一路一直沉思,听到重夕这句话却开了口:“那巫蛊之事公主还是暂时按下为好,无凭无据的,只怕王皇贵妃会倒打一耙。”

    重夕点点头:“是,巫蛊之事历来牵连甚广,我也不希望让无辜之人受牵连。”

    说着,几人便入了毓宁宫。

    王皇贵妃等人并不在含章殿,宫人将晋阳公主引至偏殿宣宁殿后面的一排厢房,那里平日是宫女住的地方,王怡洵等士族女子姿态颇高,根本不屑去来这里,今日却是与来毓宁宫请安说话的豆卢贵人双双来了。

    重夕一行人远远便听到其中一间屋子内有女子在哀哀哭泣,伴随着皇贵妃尖锐的呵斥声。

    “是刘娘娘在哭。”重夕心头一动,赶紧带着一行人走了过去。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雅致整齐,然床上躺着一具以白布蒙着的尸体,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阴郁。刘怀玉穿着家常桃红色绣花绫裙,正伏倒在床边,以袖掩面,哭得几欲断气,陆文湛站在她身边好生安慰着,目光却炯炯地环视在场众人。

    洛文珺跪在地上,眸光含悲,却是不卑不亢地直视王怡洵。

    “父皇,这是怎么回事?”陆重夕一见母妃跪在地上,便知事情不好,行过礼后急问皇帝。

    她面容颇为憔悴,然而到了毓宁宫,又是要强打起精神的,皇帝看着,便已多了几分心疼,只温声道:“淑妃的乳母中毒身亡,皇贵妃疑是贤妃所为,朕还正在问话。你放心,此事定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皇帝话音未落,一旁的刘怀玉又哭出了声。

    王怡洵抹了把泪,对刘怀玉悲声道:“也是姐姐不好,想着琼脂是江南人士,便将那些糕点赐了她,未料竟是要了她的命,姐姐实在是,实在是太愧疚了。”

    她身后脸若娇花的豆卢贵人赶紧道:“皇贵妃娘娘是一片好心,不小心着了奸人的道,无需愧疚。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出那歹毒之人,还琼脂姑姑一个公道,也好让后宫诸人安心。”

    刘怀玉抬眼看着王怡洵,目光复杂,口中只不断道:“皇上替臣妾做主。”

    在断断续续的哭声中,重夕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是王怡洵来极乐宫时见到颜梅送来的那些糕点,很是喜欢,便要了些带回毓宁宫。后来想到琼脂是江南人士,她又离家多年,一直很怀念江南的美食,便将那些点心都赏了她,孰料琼脂吃后没多久便毒发身亡。

    王怡洵抹着泪道:“那毒药发作得太厉害,臣妾还没来得及宣太医,琼脂便去了。臣妾真是又伤心又寒心,极乐宫用心如此歹毒,臣妾听闻晋阳公主的事后特意去安慰,未曾想她们竟在糕点里下毒。这差一点,死的便是臣妾啊。”

    洛文珺迎着王怡洵抬起一双生光凤目,冷声道:“皇贵妃娘娘口口声声指极乐宫下的毒,可若极乐宫真要下毒害你,又怎会如此明目张胆将毒下在送给毓宁宫的糕点里?何况皇贵妃娘娘来嫔妾宫中时,这些糕点亦是随意放在盘子里的,嫔妾在娘娘面前并无下毒机会。”

    “想下毒,无时不刻没有机会。更何况本宫怎知道你会不会事先就在糕点内投过毒,待本宫来时再端出来。”

    洛文珺睨了眼声色俱厉的王怡洵,柳眉一挑,神色间已带了几分冷锐的嘲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糕点都是绿豆,酸梅,百合等原料制成,清火解燥是极好的,可嫔妾若没记错,皇贵妃平素喜爱的,似乎都是些温补类食品。那嫔妾若真是要下毒,又为何要下在这些皇贵妃不太吃的东西里呢?且为什么皇贵妃这次偏巧就要了这些平日不爱吃的糕点,难道是因为宽仁待下,特意为琼脂姑姑讨的?”

    几句话说得不急不缓,却是字字锋锐无比,重夕内心暗道一声好,转眼偷看陆文湛,皇帝面向王怡洵的目光果然带上了几许疑惑。

    王怡洵神色有瞬间的慌张,却也是很快恢复了镇定:“贤妃果真牙尖嘴利,消息灵通,连本宫平日里爱吃些什么都一清二楚。那本宫是否也可以说你在这些糕点内下毒本意不是毒害本宫,而是其他娘娘?只是得了巧被本宫要了去罢了。”

    洛文珺镇定道:“极乐宫所赠糕点皆是重夕素日喜食之物,谢家精挑细选了送过来的,嫔妾并不知晓这宫中有谁特别喜爱这些。皇贵妃若一定觉得是嫔妾投毒害人,嫔妾也没有办法,只是嫔妾相信皇上会还琼脂姑姑和嫔妾一个清白。”

    重夕心内隐隐一紧,看了看那些点心,倒真是自己平日里喜欢的,只是因了心绪不佳所以都放在那没吃而已。

    这当口,太医已经逐一检查过那些点心,确认里面被下过毒。

    “你要了点心后给了琼脂。”陆文湛对着王怡洵道,“自己便一口也没吃?”

    他是轻描淡写的口气,却如惊雷炸在王怡洵脑中,慌忙道:“我只是觉得琼脂会喜欢,便都赏了她,并没有想太多。”

    “宽待下人,皇贵妃倒是堪称后宫表率。”陆文湛笑了。

    洛文珺唇侧闪过一缕冷笑,并不言语,只静静看着王怡洵。

    “皇上,你是知道的,臣妾素来喜欢琼脂。在这毓宁宫,臣妾对琼脂,比对红叶绿衣还要来得好。臣妾真的是,没想过别的什么……”

    王怡洵有些慌了,皇帝在宫中向来维护她,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非常凌厉了,重夕见她那样子,竟有些微的心寒。

    “朕也没说你什么。”陆文湛淡淡一笑,“只是人是死在毓宁宫的,又是怀玉的乳母,这事还是要彻查下的,在有结果前……”

    她还想说什么,忽有极乐宫宫人从外边一脸慌张地奔来,匆匆行过礼便道:“皇上,公主,娘娘,不好了,谢六小姐在极乐宫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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